司馬溫以廣、交多寇,周氏世有威名,以寧州刺史周交二州諸軍事,領廣州刺史。仲孫,光之子也。
庚戌,尊褚太后曰崇德太后。
引言摘述
“東山兄(謝安號東山),你真的對桓符子的所作所爲無動於衷嗎?”王坦之焦急地問道。
謝安看了一眼這位朝廷的王左衛將軍,心裡不由暗自長嘆了一口氣,這位太原王氏的大名士,雖然對江左朝廷忠心不二,可惜才能和性格卻與其父藍田侯王述相差甚遠,要不然桓溫也不會如此咄咄逼人,自己也不會顯得獨臂難支。
想起王述,謝安不由長嘆了一番,要是那些故老重臣們還在的話,自己也不會如此費心費力。當年桓溫爲了拉攏王坦之和太原王氏一門,準備想請王坦之將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誰知王述老夫子知道後把王坦之一頓臭罵:“你發癡呆症了嗎?你丟不下桓溫的面子,難道就要把女兒嫁進武夫之家?”一樁政治聯姻不了了之。
而桓溫知道自己的面子被當了抹布,卻也不敢發作。當年王太保(王導)在世的時候,只要王太保一發言,旁人只有附和讚美,絕無它言,而作爲晚輩的王述卻直言道:“人非堯舜,怎麼可能每句話都說得對呢?”絲毫不顧王太保舉薦提攜過他。
可惜這些老人們紛紛去世,所以纔會讓桓溫越來越驕橫跋扈,而自己一干“新人”在其威勢之下只能是勉力支撐。
看到謝安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還在那裡默然無語思考,王坦之不由急了:“東山兄,你怎麼還在猶豫呢?先是壽春袁門一家,現在又是殷、兩家,更牽涉到帝兄武陵王(司馬晞),如果我們再任由桓符子爲之,恐怕天下就只知桓大司馬。而不是江左朝廷了。”
謝安輕輕地撫須道:“殷涓是自取其咎,當初殷淵源(殷浩)卒,桓公使人齎書吊之,做爲孝子的殷涓既不答謝,又不回信。只顧與武陵王(司馬晞)遊玩,故而纔有此禍。殷淵源原本就與桓公有隔閡,殷涓不好生應付,還發輕狂之舉,真是糊塗啊。”
王坦之也氣憤殷涓不爭氣。聽謝安這麼說,當即也無話。但是心又不甘。於是轉言道:“可是蘊、冰、倩又怎麼得罪了他?想當年司徒(亮)和肅公(翼)與桓家有通家之好,而且兩位老大人在世時對桓符子多有提攜知遇之恩,桓符子現在居然要收監肅公的三個兒子,這也太絕情了吧!”
謝安也不由長嘆了一口氣:“桓公太心急了!”,是啊。桓溫在這一步上真的太心急,太讓人心寒了。誰知道桓溫收罪殷涓是爲了瀉私憤,收罪蘊、冰、倩是爲了打擊家在朝中的勢力。因爲、殷兩家通好。不但在江左名士中聲望甚高,而且多人在朝中擔任“清官要職”,擁有不可小視的勢力。現在桓溫居然要將這、殷兩家一窩端,這不是太狠了一些嗎?要知道門生故吏這個官場上的傳統結連方式在江左、乃至天下都是主流。就是強橫如北府的曾華,對桓溫卻是客客氣氣,就是在壽春袁家案子上被駁了面子,也只是用其它方式來表達自己地不滿。
“心急?”王坦之冷笑着接言道:“他當然心急了。景興(超)這個入幕之賓天天在他耳邊讒言,早就想行王莽之事了。”
謝安知道王坦之等朝中臣子對桓溫那位謀士參軍-超印象不好,認爲這位名門之後是一個狡詐陰險,爲虎作倀的小人。而謝安對超的感觀卻是不偏不倚,承認其才華,不過入幕之賓這個綽號卻是他叫出來的。
當時謝安拜見桓溫,商談國事。不一會只見風將桓溫身後的帳子吹開了,只見超躲在帳子後,看來是偷聽多時了。謝安也不奇怪,因爲他知道超總是喜歡躲在桓溫帳後,偷聽桓溫與客人之間地談話,以便更好地爲桓溫出謀劃策。當時的謝安只是拱手笑道:“景興先生真可謂是入幕之賓呀!”一番說得超滿臉通紅,啞口無言,而桓溫也在一旁尷尬不已。不過從此以後超再也不敢帳後偷聽了。
“行王莽之事,桓公和景興可沒有那麼糊塗。”謝安搖搖頭說。
“東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坦之不由一喜,連聲問道。
“桓公今天做了王莽,明天北府的勤王大軍就會圍聚建業城下!”謝安淡然地答道。
“哦,”王坦之低頭默然許久纔出言繼續說道:“東山,你跟北府的秦國公(曾華)有交情,能不能手書一封,請他出面保一保家和殷家,至少也要保住家,也算是爲朝廷忠良之輩多留一份力量。”
王坦之剛說完卻自己嘆了一口氣說道:“恐怕桓符子不會給秦國公這個面子,壽春袁家不就是例子嗎?”
謝安搖搖頭說道:“文度(王坦之字文度),你想錯了。秦國公是桓公唯一忌諱的人,
地人,桓溫是絕對不會去碰的。”
“那壽春袁家?”王坦之驚異問道,隨即又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了,秦國公並不想保壽春袁家,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如果他真要保袁家,扣在手裡不交給桓符子就是了,這位秦國公到底想幹什麼?”
過了一會,王坦之擡起頭問謝安道:“東山,你說這秦國公是個怎樣地人?”
謝安地眼神一下子變得複雜,頓了好一會才答道:“當時真長兄(劉惔)過世,秦國公前來弔祭,我才得以與其相會。據我看來此人,志向遠大且高深莫測,殺伐決斷極是果敢。”
說到這裡,謝安看了一眼王坦之,仰首嘆道:“我知道文度的心思,要引其爲外援。可惜,如果真長兄還在的話,這倒有可能。因爲秦國公雖然心計深沉之人,但是卻極重恩情。真長兄、袁彥叔(袁喬)對其多有提攜舉薦之恩。他感恩戴德,對其後人呢多有照拂。而且他擁雄兵數十萬,十幾年來卻未曾南窺,又爲的什麼?其中個味,文度要好生體會。”
王坦之點點頭。曾華厚待劉惔、袁喬後人這是天下皆知。劉惔幼子劉顧現在高居北府樞密院同知樞密院事,而留在建業的劉惔遺孀和其兩個兒子每年都會收到一大批錢款,而且每年劉惔祭日曾華都會派人前來掃墓弔祭,這幾年其子女長大了,更是前後有大公子曾聞。二公子曾旻代父來祭拜過。袁喬更不用說了,其子袁方平跟隨曾華。步步高昇。曾經出任過冀州刺史,後來連坐免職,曾華又將其轉至國學,後來轉任洛陽大學校長,現在任雍州大學校長。現在已經成了天下學子們地楷模,名聲遠勝其父。
所以曾華再是一員“濁官武夫”,他的感恩圖報在江左士子中卻是有口皆碑。加上其它的那些舉措,所以他在江左士子百姓中地風評遠勝桓溫,所以王坦之纔有請他爲外援地想法,因爲在王坦之等人的眼裡,曾華實力遠勝桓溫,但是遠沒有桓溫那麼專橫擅權,囂張跋扈。
說到這裡,謝安望向書房門口,半晌才悠悠地說道:“文度,你只看到了張牙舞爪的惡狼,卻沒有看到在一旁酣睡的臥虎。”
王坦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半天才回過神來,神情也一下子變得萎靡之極:“前有狼後有虎,江左朝廷該怎麼辦啊!”
謝安地臉色也變得索然肅穆,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門口,以前的那種風流氣度早就蕩然無存:“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聽完謝安的話,王坦之卻突然一下激動起來:“東山,我們不等坐以待斃,不如我們先聯北府,圖謀桓符子,再徐徐剪除北府這隻老虎。”
謝安猛地轉過頭來盯住王坦之,炯炯的目光讓王坦之一下子冷靜下來:“東山,你說吧,我們到底該怎麼辦?首先是明天這一關,桓符子已經找了十幾位宗室大臣,據消息說新蔡王晃(司馬晃)已經受不了桓符子的威迫,答應從事。而御史中丞王恬(司馬恬)更是已經投於桓符子門下,估計明天朝會上桓符子就會發作了。”
“目前只有陛下能保住他們了,可惜陛下神識恬暢,卻無濟世大略,只是差勝清談而已,漢惠帝之流耳。”謝安與王坦之莫逆深交,也只有在兩人密談中才會吐此真言,“只要陛下能堅持,桓公多不敢逼迫太甚,但是陛下他……”
說到這裡,謝安不由長嘆了一口氣轉言道:“昔日,陛下曾對我言道,甚悔不聽真長先生當初建議,故而不敢深結秦國公。”
王坦之知道這段典故,當年曾華在西征成漢時一戰天下聞,劉惔幾次請當時任輔政地會稽王司馬招曾華爲晉室駙馬,以親情厚恩結交這位剛剛冒出來的國士大才,可惜會稽王司馬卻看不起曾華,死活不答應,讓劉惔甚是鬱悶。最後曾華以梁州偏末之地,一戰收復關隴,一舉並得數州之地,司馬這才恍然大悟,拼命地去巴結曾華,可惜那個時侯只是錦上添花,遠遠不及當初地雪中送炭。也正是這個緣故,司馬一直覺得沒臉去跟女婿曾華打交道,也只有到迫不得已地時機纔去向曾華“求援”。
而謝安和王坦之卻心裡明白,北府曾華現在卻是晉帝司馬最大地庇護傘,只要有曾華在長安坐着,桓溫就不敢對司馬逼迫太甚,可惜司馬卻不知道打這張王牌,加上他性子又懦弱,桓溫一威逼就嚇得不知所措。在謝安和王坦之想來,只要司馬強硬一些,桓溫根本不敢動他一根手指頭,可惜事實卻不是如此。
“可恨都是超這小人做的好事!”王坦之默然了好一會,終於又忍不住擊掌怒喝道,而且越想越恨,最後咬牙切齒道:“東山,我欲除去超,剪除桓符子的一個爪牙!”
也的確,在滿朝“忠良”的眼裡,超是桓溫地狗頭軍師,而超依
的權勢,並身爲他在朝中的代言人。甚是專橫,所痛恨這個髯參軍。
謝安搖搖頭,輕聲道:“性命沒有了,還怎麼拱衛晉室,匡復朝綱呢?”
王坦之只得戚然長嘆一聲:“恨我無縛虎擒狼之力。”
第二日。新蔡王司馬恬到西堂叩自首,說自己與武陵王司馬晞及其子司馬綜、交州刺史蘊、著作郎殷涓、太宰長史倩、掾曹秀、舍人劉強、散騎常侍柔等人謀反。消息震驚了整個朝野,而十幾日趕到建業地大司馬桓溫立即下令,將所有涉案人員全部收監,交由廷尉處置。
而晉帝司馬接到西堂報告。心裡透亮的很,可是卻無計可施。只是淚流滿面。不敢一言。桓溫趁機請晉帝下詔,殺廢帝東海王地三個兒子以及他們的母親。
第五日,廷尉審案完畢,提交了上表奏章。御史中丞司馬恬立即上書,要求依律將武陵王司馬晞等人盡數誅殺。晉帝詔曰不準。令從輕處置。桓溫接着上表,措詞嚴厲地要求晉帝誅殺逆賊。晉帝無奈,只得手書一詔。遣人送給桓溫:“如我晉祚靈長,請公照行前詔,如我晉運已去,我當避賢路。“
桓溫看完後流汗變色,乃改奏廢晞及三子,家屬皆徙新安郡,免新蔡王晃爲庶人,徙衡陽;殷涓、倩、曹秀、劉強、柔皆族誅,蘊飲死。蘊兄東陽太守友的兒媳是桓豁的女兒,所以得到特赦。蘊長兄,前北中郎將、徐州刺史希聞得消息,立即與弟弟會稽王參軍邈及子攸之在錢塘避入北府商船,北遁青州,轉碾洛陽。
桓溫誅滅殷涓、蘊等人後,滯留建業,其威勢翕赫,滿朝文武莫敢忤逆其意。謝安對這種情況感到深深不安,於是想辦法將桓溫回去姑孰。
鹹安元年冬十月,殷、兩家被誅半個月後的一天,桓溫剛從殿中下朝,走到殿門口看到侍中謝安在那裡等他,看到桓溫走來,立即肅立道邊,遙施大禮。桓溫不由驚歎道:“謝侍中這是如何?”
謝安淡淡地答道:“只有臣子先施禮,不敢讓君上先拜禮。”
桓溫大愧,汗流滿面,第二日便避到建業城外白石渡,並上表請回姑孰。晉帝詔不準,並進桓溫丞相職,大司馬如故,留建業輔政;溫固辭,仍請還鎮。第五日,晉帝詔準。
桓溫卻在臨行前又上了一表,說廢放之人只能遠闢它地,不能留居京師,所以廢帝東海王應該效仿前漢昌邑王故事,在吳郡闢府邸收禁。這件事晉帝就不好說話了,只得由太后出面發話了:“同是大晉宗室,雖然廢帝已經被廢放,但是與情與理不能直接被貶爲庶人,還是要保持宗室王爵位待遇。”
桓溫開始還價了,封王不行,只能封海西縣侯,而知道底價地太后乾脆就直接封廢帝爲海西公,逐放吳郡。
做完這些事情後,桓溫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姑孰,留超以中書侍郎隨侍晉帝左右,弟桓秘以中領軍領內衛宿衛。
而經此大亂,晉帝身體更差,幾乎是罷朝不理事,天天在宮中休養。鑑於這種情況,謝安、王坦之、王彪之請晉帝詔明立儲之事。
不知是不是司馬家遺傳有問題,晉室歷代皇帝的子孫都多多少少有問題,不是體弱多病,難以長大,就是年輕短命。
當今晉帝司馬也不例外,子嗣艱難。
司馬原爲會稽王時娶王述從妹爲妃,生世子司馬道生及弟司馬俞生。司馬道生疏躁無行,母子三人皆因此被幽廢處死。其餘三子,鬱、硃生、天流,幼年便早夭,而十幾年來府中諸姬侍妾又一無所出,司馬身邊只剩下徐貴人所出的新安縣主一個女兒,寵愛不已,最後才迫不得已加桂陽郡主爵遠嫁給曾華。
後來司馬請卜者扈謙算了一卦,說應該有一個地位卑微的宮女能爲其生下三子一女,並且都能茁壯成長。於是司馬便將宮中所有洗衣做飯掃地的宮女都弄出來,請扈謙一個一個相面,最後一個皮膚黝黑叫李陵容地紡織宮女“脫穎而出”。雖然長相實在不敢恭維,但是司馬爲了能延續子嗣,只得捏着鼻子納其爲王妃。說來也怪,李陵容爲妃後真的就生了兩子一女,是爲司馬曜、司馬道子和潘陽縣主。
謝安等人很快上書,請晉帝立不到十歲地長子司馬曜爲皇太子。超代桓溫上表,提出異議,請立不到八歲地司馬道子爲皇太子,兩派相爭,糾爭不已,晉帝左右爲難,乾脆不做聲。直到冬十二月,曾華上表,請立司馬曜爲皇太子。
晉帝有了女婿的支持,立即行詔天下,立司馬曜爲太子,封司馬道子爲會稽王。
由於老曾的疏忽,這章的故事情節居然在前面章節有簡介,已經更正,特此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