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騎沿着天山南路急馳西行,過烏壘城直向龜茲屈茨城(今新疆庫車)。看着他們一身焉耆軍士鎧甲服飾下的疲憊和匆忙,路上龜茲國的軍民都不敢阻擋,紛紛站在一邊,目送着這幾騎在滾滾黃塵中馳過烏壘城,衝進屈茨城,然後一直到龜茲王宮門前才停下來。
“請稟告相則國王,焉耆國急報!急報!”爲首的人喘了好一會才平息自己的呼吸,然後急忙地對王宮守衛說道。
現在是北府討伐西域的關鍵時刻,龜茲國上下都毫不例外地關注着前方的一切戰報和消息,而焉耆國正是北府西征的前線,所以守衛絲毫不敢馬虎,慌忙應了一聲,然後匆匆地往宮內跑。
不一會,剛纔還肅穆寧靜的王宮立即變得慌亂熱鬧起來,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從宮門後面傳來,宮門還沒有打開,一個洪亮的聲音就遠遠地傳來了過來。
“焉耆現在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舅舅!舅舅!”
宮門剛一打開,一個華服的男子在十幾名內侍、護衛的簇擁下急匆匆地走了出來。而早就在宮門外等得心急如焚的焉耆騎兵等人首先發現這位來者的模樣,爲首的騎兵立即衝了上去,直撲那位華服男子,慌得左右的內侍、護衛手忙腳亂,連聲呵斥。
“啊,怎麼是你,龍埔你怎麼親自來了?焉耆到底出了什麼事?”龜茲國王相則終於看明白了眼前的這個近似乞丐的人原來是自己的外甥,趕緊揮手阻止護衛們的行動。當年他按照西域諸國的風俗習慣,將自己的兩個妹妹嫁給了烏孫王貴阿和焉耆王龍安,用聯姻的方法鞏固龜茲國的勢力。
“舅舅,請你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救救我們焉耆國吧!”龍埔伏倒在地,嚎啕大哭道。
相則心裡咯噔一下,知道情況不妙了,連忙招呼內侍和護衛七手八腳地把龍埔扶進宮去,並派人火速去召集國相、將軍等文武重臣。
“埔兒,你說說,焉耆國現在到底怎麼了?前段時間的軍報不是說北府軍正在圍攻車師國交城嗎?怎麼一下子就打到焉耆去了?”相則憂心重重地問道。
龍埔已經洗淨並換了一身衣服,雖然去除了污跡縷爛,但是他臉上的神情看上去還是那麼疲憊和緊張。
“七月十二日,北府軍聚集高昌城,首先舉兵圍攻車師國的交河城,十五萬兵馬把整個交河城圍得水泄不通,並傳檄勸降濃乞國王。五日過後,濃乞國王拒不納降,依然閉關堅守。於是北府軍擂鼓邀戰,半日克陷。”龍埔黯然地說道。
“怎麼可能呢?交河城周長數裡,牆高城雄,而車師國有八千戶,人三萬口,勝兵五千,再加上附近的東西且彌﹑卑陸﹑蒲類﹑移支等國的援兵,足有萬餘人,怎麼會半天就被攻破呢?”龜茲國將軍令疑大聲嚷嚷道。
的確,車師國雖然累次被前漢、後漢攻破過,但是怎麼說也是在曠日持久的圍攻下淪陷的。這次北府西征,兵馬直接出高昌城,相隔不遠的車師國自然而然成了大家心中的抗戰第一線。既然是炮灰,大家都希望他能堅持地久一點,把北府軍的兵馬儘量消耗地多一點。所以龜茲、烏孫等國因此還提供了一大批糧草給車師,並答應只要車師國堅持月餘,援兵就會到,總算是精神和物質支持都給上了。
而車師國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也絲毫不敢怠慢,北府的西征檄文一到,立即動員民夫將交河城加高加固,還從且彌等屬國那裡調集了數千精兵,做好了一切戰爭準備。所以濃乞國王纔有勇氣在十五萬北府軍面前拒絕投降。
但是誰想到這所有的努力在半天之內盡數瓦解,蕩然無存。這怎麼不讓龜茲國上下感到恐懼和震撼呢?
“貴阿王既然是盟主,他爲什麼不組織聯軍出車師在高昌與北府軍對戰了。北府宣佈西征到兵至高昌有半年之久,爲什麼我們卻什麼都沒做呢?”
沉默了一陣後,忿忿不平開口的是相則的三子白純,雖然只有十五歲,但是熟習兵事,算得上是龜茲出名的俊傑,現在正身爲將軍領着一部分龜茲國兵馬。
“純兒,休得胡說!”相則高聲喝叱道。做爲反北府聯盟的主要領事者之一,相則非常清楚,貴阿是有苦說不出。貴阿早就做好了準備,也和各國協商好了,從四月份開始將各國的兵馬彙集到高昌至伊吾一線,依靠天山東部的天險對抗北府西征。
誰知北府軍的西征在前半部分給人的感覺是不慌不忙,慢慢騰騰,但是一出手卻是招招直取要害。四月初,北府蔥嶺南道行軍副總管先零勃領着五萬青海、昂城、匹播三將軍府的府兵騎軍翻過阿爾金山,先入且志國,然後對於闐國開始發起襲擊。
北府羌騎兵在西域可以說和北府商隊一樣有名,不過一個臭名昭著,一個是盛名遠揚。于闐國國王達幕接到消息,立即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五萬羌騎兵一旦入境就跟五萬羣蝗蟲沒有什麼區別,在這數年的交鋒中,于闐國等天山南道諸國還沒有在北府羌騎兵那裡佔到什麼便宜。於是告急軍報一個接着一個向赤谷城傳去,要求盟主貴阿趕快調集援軍來救于闐等國一把。
還沒等貴阿把急報處理完,北邊又傳來了一個消息。北府蔥嶺北道行軍總管姜楠領着六萬精銳漠北騎軍直入悅般國,而悅般國也盡起騎兵兩萬,渡桑艾拉水進烏孫境內,目標也非常明顯,那就是烏孫國的腹地-亦列水(伊犁河)流域。
這下可把貴阿嚇得夠嗆,悅般跟烏孫打了上百年,兩國之間的仇恨只能用深如海、高如山來形容,成千上萬條性命讓烏孫和悅般兩國就是普通牧民也見面就掐。以前悅般國實力遠遠弱於烏孫國,所以悅般國對烏孫國還沒有什麼威脅。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悅般有了北府這棵大樹,六萬漠北精銳騎軍,連綿南下,那聲勢,那實力,想想都讓人心顫,那裡可是匈奴、柔然的老巢,騎馬揮刀的人也跟匈奴和柔然人差不多。雖然它現在已經歸於北府,但是數百年來給烏孫和西域諸國的影響已經刻到骨頭裡去了。
貴阿這下急了,不要說北府正規軍了,就是南北這兩路人馬來了就能讓西域諸國和自己好好地喝上一壺,尤其是北邊八萬聯軍,直奔的就是烏孫國的心口和要害。要是烏孫族被從亦列水流域趕了出去,那就只能步大月和塞人的腳步西遷了
於是貴阿緊急停止了先前的計劃,將烏孫的精騎十餘萬全部調集到至亦列水,嚴陣以待,再也不說什麼東進對據北府了。貴阿暗中去信給於闐國國王達幕、龜茲國王相則和疏勒國王難靡,以盟主和親戚的身份告訴這三位國王,讓他們自己趕緊調集本國和屬國人馬,負責各自戰區的防禦。
而相則負責的正是龜茲至車師、焉耆這中線戰區。
但是貴阿這麼一做,讓諸國的國王都有了各自的想法,也讓這些本來熱情高漲,準備保家衛國的諸國王室、貴族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大難臨頭,還是自顧自的比較靠得住。所以經過這麼一耽誤,各國的戰略部署又要重新調整,而且還是各懷各的心思,一陣扯皮後形成了一個新的局面。
于闐國忙於應付先零勃的羌騎兵,就是想支援龜茲國也有心無力,而疏勒國在諸國的最西邊,暫時還沒有機會和北府直接對抗,所以就在那裡磨洋工,答應好的三萬兵馬兩、三個月了都還沒有過尉頭。龜茲國只好獨立支撐起東線戰場,這讓相則很是感嘆,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白純的這一席話相則和衆人當然聽出那濃濃的抱怨了,但是大家也沒有辦法去追究這個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處理問題。
大家又是一陣沉默,然後龜茲國相那拓開口道:“北府軍攻陷車師交河城後,爲什麼不沿着塗谷(博格多山西山谷,即今達阪城)越天山,過且彌、烏貪(今烏魯木齊一帶)直入烏孫,然後彙集漠北騎軍,轉戰亦列水,直取赤谷嗎?”
說到這裡,那拓搖頭晃腦地念道:“南連益寧,北盡漠海;鐵騎成羣,白甲相接。念烈士之志,懷先輩偉業,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今揮師百萬,出陽關,踏天山,擊亦列,破赤谷,揚威遠域。”
西域諸國一邊學習天竺文化,一邊接受華夏文明,所以很多人不但精通佛學,也很喜歡漢學。
“鐵門之血尚在,慘辱連訣眼前;子公之疏未沒,壯志猶繞耳邊。今北府將義兵,行天誅,傳明萬里,通曉內外,曰:華夏之威猶存!”
衆人默默地聽着那拓念着北府西征檄文,各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子公疏書他們清楚,就是前漢陳湯的那份上疏,其中那句“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還在衆人的心裡刻着呢!
“北府這篇檄文已經明指要直取烏孫,北府既然取了車師,奪了天山山口天險,爲什麼不北上彙集聯軍騎兵,一舉攻破烏孫國呢?”
聽到那拓這番,不要說別人,龍埔的心就已經是瓦涼瓦涼的。前不久還和烏孫親密合作的跟兄弟一樣,但是現在龜茲的重臣已經在質疑北府爲什麼不直接去滅烏孫?既然如此,自己焉耆國之難,龜茲會不會見死不救呢?
正在胡思亂想着,相則幽幽地開口了:“北府這次西征動員了步騎兵馬近三十萬,若是爲一個烏孫,北府用得上費這麼大的力氣嗎?可悲還有人心存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