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漠高窟?”曾華看着眼前的這座鳴沙山,他該山的東麓斷崖,這裡離敦煌郡治東南近百里,前臨宕泉河,面東而立。
“是的大將軍,這裡就是河西敦煌有名的佛事聖地。”謝艾恭敬地答道。他曾經被涼州前主張重華視爲胘股大臣,但是屬於那種有事就是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沒事就是酒泉郡太守的胘股大臣。謝艾沒事的時候在酒泉郡福祿城待過好幾年,所以非常熟悉西邊不遠的敦煌郡。
“這裡西邊百餘里就是敦煌郡治敦煌城,再西渡過置水就可以直出陽關進入到西域高昌了。鹹康元年(公元335年),前涼文公張駿將敦煌、晉昌(永和年分設,治冥安,今甘肅安西縣東南)、高昌三郡和西域都護、戌己校尉、玉門大護軍三營歸一設爲沙州,州治在敦煌,以西胡校尉楊宣爲刺史,開始經營西域。”謝艾果然是涼州的重臣,對這裡的情況瞭如指掌,不過他更關心的是地理文治,與曾華關注的全然不一樣。
“這敦煌郡背雪山爲城,遠青海爲池,鳴沙爲環,置爲帶,前陽關後玉門,控涼西而制漠北,全河西之咽喉,極邊之鎖鑰。”謝艾繼續感嘆道。
“冰臺先生,這漠高窟裡有和尚廟宇嗎?”注目上下左右看了一遍鳴沙山,曾華轉過頭問道。
“聽說有一個寺廟,但是具體情況屬下就不是很清楚。”謝艾實話實說。
“回大將軍。屬下對這漠高窟知道一二。”一直在一邊默默傾聽的錢富貴突然開口道。自從被曾華闢爲蔥嶺南道行軍總管後勤秘書後,錢富貴一直在努力融入到曾華地幕府中去,幸好隨軍西征的只是一個“濃縮版”的幕府,要是現在他加入到長安那個完整版的大將軍幕府的話,光是記數百個名字都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錢富貴曾經想過是不是退出來專心做自己的生意,因爲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在幕府裡能幹些什麼?這裡每一個人都是一時俊傑,當世名士,自己根本沒法比。但是錢富貴首先沒有這個膽量。這個時候被闢爲幕僚是官府行爲。帶有強制性。錢富貴不是名士,沒有這個本錢,也沒有這個膽子跟官府和曾華作對。而且入北府幕對於很多人來說是揚名立萬、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要是錢富貴敢退出曾華的幕府,估計還沒回家就被衆人鄙視死了。
即來之則安之,錢富貴想明白後也就安下心來,老老實實地在這個充滿光環地幕府裡呆下去了。慢慢地。錢富貴適應了幕府這個新環境,也漸漸地喜歡上這裡地氣氛。尤其是在曾華身邊,錢富貴覺得自己學到了不少東西,尤其是這位大將軍對很多事情有着非常獨特地看法,暗暗合錢富貴的想法。
“富貴,看來你對這裡很熟。”曾華轉過頭來對錢富貴說道。錢富貴是個外來戶,有個漢名已經不錯了,所以也不可能有什麼字。
“是的大將軍。屬下因爲生意數次來往於高昌、涼州。曾經在這裡參拜過,所以略知一二。”錢富貴謙遜地答道。
“永和二年,(劇情需要提前了。歷史上應該是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大和尚樂僔從龜茲入涼州,路經此山,忽見金光閃耀,如現萬佛,於是便在這巖壁上開鑿了一個洞窟,名爲漠高窟。而樂僔和尚也留在這裡開壇論經,數年下來便成爲沙州的佛事重地。”錢富貴平和地說道。
“哦,”大家紛紛點頭,表示瞭解。衆人知道錢富貴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而且對佛經造詣不低。所以錢富貴能如此清楚也不足爲怪。
看着衆人不以爲然的神情,錢富貴心裡一陣暗歎。他的目光在正發出人文感嘆地衆人臉上掃了一眼,然後落到了曾華的臉上。曾華站在那裡,一臉的肅穆和景仰。於別人不一樣,他似乎站在歷史面前,在這位聞名天下的大將軍的眼裡,沒有別人有的旁觀、冷視、不屑,只有一種站在歷史長河邊獨自愴然。
這位大將軍在愴然什麼呢?錢富貴在暗暗地想着。但是錢富貴更加感嘆是涼州的佛事。佛教在涼州一直非常興旺,因爲這裡是佛教從西域傳入中原的橋頭堡。但是自從北府和聖教強大起來後,涼州佛教在感到巨大壓力地同時卻開始一段短暫地興盛,這是因爲許多關隴和中原的和尚因爲“宗教迫害”而紛紛“逃入”到涼州。但是隨着涼州落入北府囊中,涼州佛教的興盛頓時之間就崩潰了。
佛教在沒有涼州官府地保護下失去了優勢,以前信奉佛陀的民衆們在聖教的種種誘惑下紛紛改投門庭。許多香火興旺的廟宇也就此敗落了,今日的涼州怎麼不是明天的西域呢?這讓錢富貴怎麼不黯然傷神呢?
“大將軍,你在想什麼呢?”謝艾也是看出曾華這種感覺,並在暗中揣測的少數人之一,但也只有他敢直接這樣問。
“冰臺先生,我站在這裡突然想到。有時候,創造歷史的感覺真的和嘆息歷史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真的不一樣。”曾華笑着答道。但是對於這個回答謝艾
怎麼也想不明白,因爲他們不知道曾華心裡現在的所
曾華站在這個“初級版”的漠高窟,不由地想起曾經參觀的另一個莫高窟,那是一次利用合肥校園回家機會而中途停下來的旅遊。當時的曾華看到那些殘缺的壁畫,聽着王圓籙、斯坦因等人的故事,心中充滿了對歷史的嘆息。
華夏上千年留下的輝煌的文明和歷史讓做爲後人的曾華由衷地感到自豪和驕傲,但是更多地卻是這些文明衰落而帶來的恥辱。越輝煌的歷史。在它衰落的時候就更加容易引起旁人的垂涎和掠奪,這也更讓熱愛它的人感到痛心。
希望我創造的歷史不要有這樣的結局。曾華心裡在暗暗地想着。
夕陽從西邊投過來,將整個鳴沙山籠入一種桔紅色中。一陣鐘聲從漠高窟裡幽幽地傳來,讓站在山下腳地衆人不由聞聲看了過去。只見數十個落寞地身影悄然地站立在漠高窟前,在迴盪地鐘聲和浮動的黃昏中做着他們還在堅持的晚課。輕輕的唸佛聲在河西祁連的風中時遠時近,就如同那他們的背影,在恍惚中黯然地跳動。
“富貴,你怎麼不信奉聖教?”曾華突然轉頭問道。衆人的目光聞聲全部集中在錢富貴地身上。
錢富貴心裡一驚。但是到最後他還是掙扎着開口答道:“回大將軍。屬下自幼由慈母撫養長大。深受教誨,所以願奉佛陀而不悔。”
“我知道,”曾華點頭道,他看到了錢富貴那惶恐不安的神情,知道他心裡所畏懼的,便開口道:“富貴,不必如此緊張。我們不強迫別人的信仰。宗教這個東西是用來信仰而不是用來迷信的。”
正說到這裡,一陣雄遠的號聲悠悠地傳了過來,一個隨軍教士高亢的唱詩讚禮聲也根針傳了過來。
“聖父開天地,聖主濟萬民……”
這是聖教晚禮的開始,大家聽到這個聲音都紛紛轉向。只見在衆人地前面,黑壓壓地有數萬人站立在那裡,正跟着唱詩的聲音舉目遠望,然後撲通地一聲跪倒在地。三跪行禮。連曾華也不能避免。
錢富貴是少數站在一邊觀禮的那羣人中地一個。他看着數萬人在夕陽和黃沙中,唱着贊詩虔誠地向自己的信仰行禮,正因爲他們對聖父和聖主這種近似狂熱的崇拜。讓這些人心裡充滿了信心,對自己和未來充滿了信心。也許這就是信仰的好處吧。
看着前面那黑壓壓漫山遍野的人,錢富貴轉過頭看着站在一邊的這少部分人,他們和自己一樣,滿是複雜的神情。而相比之下他們顯得是如此的無助和落寥,和山上漠高窟肅立的和尚們相映呼應,在搖搖欲墜的落日下,在雄渾的聖教唱詩中,漸漸地隱入暗色中。
錢富貴在北府時間不短,知道聖教的威力,它非常有效地凝聚了北府衆人,並給了他們莫大的信心。在神的召喚下,任何橫在他們前面的困難和敵人都是紙糊的。錢富貴也知道,現在聖教徒朝拜的方向改成了面向聖地-聖主黃帝陵。這個改變是永和十二年二月二聖主日由大主教團大主教範哲提議,大主教會議投票贊同,明王曾華批准通過,最後寫進聖教日章中並開始施行。理由是聖父開天闢地,天地間到處都是他的神蹟,你拜那裡都可以。而黃帝陵是聖主馭龍昇天、迴歸天國的地方,應該是離聖父聖主最近的地方,所以應該向這裡朝拜。
“大將軍,屬下在這裡預祝你西征得勝,待到凱旋之日,屬下還在這裡恭候大將軍!“
在陽關,謝艾和一干留守酒泉郡福祿城的後勤官員,向曾華等人拱手行禮道,他們將曾華等人送到這裡之後就該回福祿城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好,有冰臺先生在後面爲我等坐鎮,我可直取赤谷城!”曾華騎在馬上,向謝艾等人拱手回禮,朗聲笑道。
“再會!”曾華說完後,一揚鞭子便揚長而去,出陽關奔西域。
“這就是西域,你看,這天是那麼的高,那麼的藍,風是那麼舒暢,那麼地宜人。你看那鹿奔不出的廣袤草原,老鷹飛不過的浩瀚沙漠。一想到這裡你的心田就在不斷的舒展。還有巍峨峨延綿的羣山在向你招手,寥落崎嶇的戈壁向你吶喊,你一定會驚歎這裡的雄遠和廣袤。那清澈的雪泉,能洗淨你凝固的熱汗和疲乏。每當傍晚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坐在微風習習的胡楊樹底下,看着荒原由橘色變成紫色,最後變成黑色,這個時候你就會覺得你的一生就和這荒原一揚。”
聽到曾華用詩一般的語句描述着西域,錢富貴不由感到驚奇萬分。
“大將軍,屬下真的想不到在你的心中西域居然如此美麗,既然如此那大將軍爲什麼還要領兵馬來這裡呢?”錢富貴疑惑地說道。
曾華聽到這裡,不由地高聲地笑了,最後揚着鞭子指着前面的高昌城說道:“正因爲西域如此美麗,所以我纔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