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裡的服侍很周到,雪流夙進府後把冰雲安排在西廂房,等着入夜再召喚她。聽婢女說,王府裡除了公主偶爾回來遊玩,王爺從來沒有帶過女子進府。上下對冰雲的入府都表示羨慕,一個個貼着上來巴結。
只有冰雲知道她不過是雪流夙請過來招待客人的女人,在他眼裡恐怕和妓女沒兩樣,居然接受着女主人般的待遇,不禁啞然失笑。
入夜,冰雲被請到賦閒亭的時候,看到雪流夙已然入座。
初生的枝條在雨中顯得朦朦朧朧。身着青衣的男子獨坐於賦閒亭中。那人正飲酒獨酌,如瀑的青絲凌亂地灑在身後。男子有着一雙極好看的眉,眉角微微向上揚起,勾人心絃。狹長的風目牢牢盯於亭下的水面,若有所思。
看到冰雲來了,就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
“王爺不是說有貴客麼?”冰雲奇怪地詢問道。
“你看,他來了。”
隨着雪流夙的話語,冰雲望見不遠處來了一名男子:白皙的皮膚,一雙彷彿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藍眸,笑起來如彎月,肅然時若寒星。直挺的鼻樑,脣色緋然,輕笑時若鴻羽飄落,甜蜜如糖,靜默時則冷峻如冰。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卻又不失柔美。
除了眼睛讓冰雲很熟悉以外,其他只是比尋常人俊美一些,但是氣質卻屬上乘。這樣不協調的混合氣質在一個人身上,讓冰雲覺得對方和自己一樣帶着別人的臉,有一個震驚自己的念頭出現在腦海裡,藍色的眼睛,難道這個洛雲就是洛?
對方在看到冰雲的時候,也略微一怔,不過很快帶過,表現出尋常模樣。現在的冰雲如坐鍼氈,她想和這個洛雲私下聊聊,搞清楚是不是洛。
“夙王爺,洛某有禮了。”來人微微前傾,對雪流夙施了一禮,落落大方的在冰雲對面坐下。
“能請到當朝第一才子,乃是本王的榮幸纔是。本王先乾爲敬。”說着,雪流夙一口喝下杯中的瓊釀,舉止透露着貴氣。
“在下怎敢當,自當回敬。”對方也一飲而盡。
眼前的場景,讓冰雲聯想,若是洛和雪流夙坐在一起,也不過如此場面吧。雪流夙發現身邊的女孩略微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酒杯,一動不動地顯得有點突兀。暗地裡,用手肘不着痕跡地碰了一下冰雲。
回神後的冰雲,像被一盆水澆灌醒的感覺,努力保持的自然的微笑,起身爲他們兩位斟酒。洛雲也一直看着冰雲,沒有十分也有五分肯定她是他的冰兒,不過,在雪流夙面前當然不能流露分毫。他爲冰雲怎麼在雪流夙身邊疑惑,也爲她擔心,冰兒可不比雪流夙會演戲啊,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別說雪流夙,連自己都會起疑心的。
“這位是今年的秀女,秦雨萱姑娘,”雪流夙似乎故意向洛雲鄭重其事地介紹着自己:“這位是當朝第一才子洛雲洛公子。”
“姑娘,在下有禮了。”洛起身敬了冰雲一杯。
“小女子惶恐,久聞公子大名,今日有幸一見。”冰雲也不甘落後地喝了一杯,入口不像玖蘭樓書的酒那麼甘甜口味,麻麻的泛着苦,舌頭有點麻麻的。一股暖流流向心胸,頭也有點暈乎乎的,
這酒真烈。
臉上火辣辣的燙,洛和雪流夙都看出冰雲的異象,脖子根部到耳朵邊渲染了雲霞似的透着紅暈,而面色卻白皙透亮的。洛更加肯定她就是冰兒,真是不聽話,不過,要是冰兒聽話才令他奇怪呢。
洛發現雪流夙對冰雲起疑的神色,爲了吸引雪流夙的注意,站起身來說:“不知道王爺宴請洛某有何指教?”
“啊,本王就是爲了今年秀女入選的事情,找洛公子商量一二。”回頭再望冰雲,雪流夙覺得剛纔還以爲冰雲是易容後的女孩,纔會有不正常的酒紅。現在看來又像是桌子上的紅燭,映襯出來的顏色,可能是自己多疑了。
“洛某隻是在詩詞歌賦這一關略盡的一點薄力,不知道能不能幫到王爺?”
“本王請洛公子來就是爲了那一項,希望洛公子不要爲難雨萱姑娘。這也是公主的心願。”被點名的冰雲擡起掩去漠不關心痕跡的臉,看了一眼雪流夙。這個男人真狠,一箭三雕,一來可以利用自己進宮,二來撇的乾乾淨淨,全都頂着公主的名,三來出事也由洛雲扛着,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徹底地置身事外,卻維繫策劃着全盤。
洛,你要怎麼接招呢?要是我有問題,你就會首當其衝地成爲墊背,那個單純的丫頭是其次。我低估了他,他對我的懷疑只增不減,這樣的話是說給我聽的,讓我不要輕舉妄動。冰雲的臉色煞白的埋藏在面具下,眼睛依然維持着清澈。
“好。”在冰雲祈禱洛不要同意的時候,他簡單明瞭地答了冰雲意想不到的答案。冰雲面上裝作柔弱之色,眯起眼睛醉意朦朧的情態,垂下眼簾遮住眸底地深思,用餘光瞄着面上雲淡風輕的洛雲和雪流夙。
雪流夙滿意地彎起嘴角,舉起酒杯:“如此甚好,本王替公主謝過洛公子成全。”
“王爺多禮了,洛某愧不敢當。”洛雲也舉起酒杯與他同飲。
未作聲的冰雲在一邊覺得頭昏昏沉沉的,是醉了吧,自己的酒量一直都是個問題,努力保持着清醒,醉酒壞事不能重演。
兩個男子是人中龍鳳,冰雲的迷離眼神早就落在他們眼中,客道幾句就互相告辭,冰雲在一邊勉強附和着,她根本沒有精力看到洛雲臨走時,眸底深深的眷戀和憂愁。
雪流夙修長的手指在冰雲面前放大,冰雲一個機靈地意識到臉上人皮面具的問題,還好是人皮,觸感與皮膚無異。本欲準備阻擋的手,適時地按下去,就讓他摸一下,好滅滅他的疑心。
他的指尖在冰雲面上輕輕帶過,有一絲微涼。雪流夙沒有再做過多的試探,喚來侍婢,扶着冰雲回到西廂伺候就寢。
雪流夙,面對你,以後我可不敢有絲毫懈怠了。冰雲心裡暗自叮嚀自己。
雪流夙的辦事作風很果斷,第二天一早,冰雲就被請着試裝,由夙王派來的嬤嬤教導宮中禮儀舉止、歌舞排練等作爲秀女應該熟識的要點。
原先冰雲就會舞蹈,只是忘記了,但是天生的底子還是在的,再說武術和舞蹈本就同根。還有冰雲可不想在選秀環節出差錯以及進宮後被宮中的毒婦們挑長問短,她必須要在外在做到完美,天生的過目不忘加上此時的認真專心,讓教
導嬤嬤讚不絕口。
和嬤嬤一起請示過雪流夙後,便被他安排成爲以一批入宮的新秀。
有雪流夙這個幕後大靠山,身份背景她連過問的懶得問,她相信這點小事還是不用她擔心,雪流夙會替她打點好一切。在嬤嬤給她的紙上寫着“雪都總督御史之女木槿”,不過是把秦雨萱這個假名換另一個。冰雲瞭然於心,雪流夙可能是顧慮到文不可幾日促成,所以安排爲武將之後,文上可以有所欠缺,也是理所當然,就不會苛刻差錯。
她的計劃此刻纔算是真正拉開帷幕,雪流夙沒有再見她、試探她,就說明坦然地給他看自己貼過人皮的臉而沒有易容的痕跡,基本上消除了他的疑慮。洛,文試會再見的,冰雲不清楚洛在裡面扮演着什麼角色,是她來擔起責任還是他來守護着她。
初試,秀女們排着隊,點到名字的進入房間,檢查身體和容貌淘汰。冰雲選的人皮面具的姿色是中上乘,自然過關。
第二場,比文。秀女們嘰嘰喳喳地在候場裡鬧騰,故作風采的吟詩作對,冰雲可不感興趣,她是要取得陛下的寵愛,但可不是靠賣弄文采,那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冰雲具備也不會依靠,只是用來防身。
“槿妹妹,你一直在這邊沒怎麼說話,是不喜歡人多的場合麼?”一個慈眉善目的美麗女子湊到她面前說。
“恩。”支吾一聲代表禮貌。
那女子見冰雲不愛搭理,又繼續發揚自己的善解人意:“姐妹們,入了宮要互相照應着,太過離羣可不妙。”
冰雲擡起頭瞥了該女子一眼,心裡冷笑,所謂的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她早就瞧出了這個女人是來找茬的,不過曲線救國,拐了個彎。不出所料,愛湊熱鬧的其他女人們都圍了過來:“你怎麼這樣!”
“就是,就是,歡姐姐是好心勸解你,你愛理不理的神氣什麼,就算是都尉的女兒,也不要忘了形。”“擺個臭架子,不就是想吸引洛公子的目光麼!”···
女人們的爭吵本就毫無道理,理智的冰雲索然無味,連搭理的情緒都不曾產生。你越是當回事,對方越是來勁,就像鬥雞似的。
“妹妹們,不要這樣——”沒等她說完冠冕堂皇地道理和表達自己的寬容大度收買人心,一道明麗如清脆黃鸝的女聲響起:
“到處都是戲,還有人就是喜歡跑龍套,真有意思。”
在滿是虛僞的世界裡,乍然聽到真實直白的話語,冰雲擡頭正眼看了不遠處低眉順眼的女孩。觸及冰雲波瀾不驚的目光,女孩友好地笑示意禮貌。冰雲對這個女孩有了些許好感,但僅限於此而已。
被戳穿謊言的女人們,面上無光,有些面面相覷地閉口不語,有些像是被踩中尾巴的母老虎,跳起來要與那個女孩幹架,潑婦樣十足。冰雲覺得過火了,是該立立威,好爲以後鋪路。
大多數都在隔岸觀火,就連之前還善解人意的什麼歡姐姐也對這個爲她出頭叫做令怡的女子袖手旁觀。冰雲無聲無息地移步到她們身邊,一把抓住令怡的長髮,拽在地上,好不狼狽;另一女孩對她感激的一笑,冰雲認爲她不過是還了她出言相助的情分,沒什麼可感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