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星空下,此刻這雙眼睛裡的愛,已是對着另一個人了麼?”想到這裡,齊舜感覺自己的心好似被狠狠抽了一鞭,又被丟到地上,踩個粉碎。
他捂着胸膛,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似要把胸中的煩悶一股腦地傾倒而出。可無論他怎麼努力,心頭好像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甚至都難以跳動。
胸口處好似有一點微微的凸起,他伸手入懷,拿出一顆晶瑩圓潤的明珠。
這三年來,這顆明珠他不知已癡癡地瞧過多少次,每次看着它時,甄宓那晚幸福的神情就好似已刻在他的腦中,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他彷彿還能嗅到懷中佳人的芬芳,彷彿還能聽到耳邊幸福的囈語,彷彿又回到和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三年的相思雖痛苦,可還有着重逢的希望和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可絕望來臨時,他忽然現自己竟沒有絲毫的思想準備。
他慢慢地摩挲着那顆明珠,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下了臉龐。
這已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只有看着它時,纔不會讓他覺得和甄宓已斷了一切。
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手一鬆,那顆明珠竟滑到地上,直直地向前滾了出去。
他大驚,趕忙站起身來,追了過去,想把明珠揀起。可那明珠竟滾到了臺階的石縫中,頃刻不見。
他已急的不知所措,想用手去挖,可那石縫太過狹窄,連兩根手指都伸不進去。他想用真氣把明珠吸出來,可那明珠好似被什麼卡住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在旁,一用力,整塊石板竟被掀起,擺到了一旁。他原本以爲明珠會好好地躺在石板下,可當他仔細一看,心又涼了半截。原來石板下是一個小小的溝渠,想來是這個院落的下水道,還隱隱散着一股惡臭。
齊舜皺了皺眉,可還是挽起袖子把手伸進污水中,一點點地摸索。溝渠中不斷有水衝過,想來是院中某處在倒着沒用的廢水,夜了,也許是洗腳水也說不定。臭氣不斷刺激着齊舜的神經,甚至連他的衣服上都已沾染了令人作嘔的氣息。
齊舜只能忍受着,溝渠中還有些殘羹冷炙,粘乎乎油膩膩的,讓他都已忍不住要吐出來。他的額上已有汗流下,他不自覺地伸手一擦,卻把髒東西不小心擦到了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好不噁心。他又趕忙用衣服去弄,結果臉上沒擦乾淨,衣服上倒是又髒了不少。
皎潔的月光、燦爛的星空下,一個年輕人正挽着袖子趴在地上,大汗淋漓地挖着臭水溝,當真是詭異可笑得很。
“伯禹,你……你在幹嗎?”不知何時,劉虞走到了他的身旁,月光下是一張愕然的表情。他還是有些不太放心,還是忍不住過來瞧瞧。
“我……”齊舜看看劉虞,又看看自己又狼狽又骯髒的樣子,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在找什麼東西嗎?”劉虞又問,他已現了那塊被掀起的大石板。
齊舜看了看自己滿是污泥和油膩的雙手,又看了看劉虞關切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在前一刻他還因爲甄宓的嫁人而心生感傷,覺得這個世上再無讓他開心之事,而後一刻他又像一個笨賊一樣臭氣熏天地挖着泥巴,專心致志地和污水洗腳水抗爭,至少在那一刻,甄宓嫁人的事好像已不再那麼重要。
齊舜長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忽然好過了許多。也許是天意吧,那顆明珠再也無法找回,難道就是上天讓他拋開這段過往,用新的事情來治療自己內心的傷口?上天賜予自己五德之身,難道就是爲了讓自己在感情的傷痛中留連往返?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甄宓,不會忘記這段初戀給他帶來的甜蜜和痛苦,可他終歸要活下去,終歸要完成別人所不能完成的使命。
他笑了笑,緩緩脫下身上那件又髒又臭的衣服,整個人好像忽然輕鬆了許多,擡起石板,把那顆明珠永遠地壓在了溝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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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無山一戰齊舜大破和連之後,幽州的形勢開始向漢軍方面傾斜。鮮卑戰力雖在,可士氣被擊潰,加上和連重傷不起,再也沒有威脅邊境的能力。烏丸領丘力居聽說此事,立刻派人晉見劉虞,說明歸降的心意。既然對方這麼配合,劉虞自然也就寬大了一把,諄諄教誨的同時也着實塞了幾個胡蘿蔔,在齊舜的建議下同意在上谷郡特定的數十個集市進行有秩序的物物交易,用馬匹、皮毛等烏丸特產來換其所需的生活用品,還出重賞要他們斬送自稱皇帝的張舉及自稱安定王的張純的人頭。結果沒有多久,張舉、張純向塞外逃亡,餘衆大多歸降,叛亂自此也劃上了句號。
對於齊舜的出現,劉虞並沒有大肆聲張,現在洛陽局勢不穩,董卓又是陷害齊舜的幫兇,誰也不敢肯定他還會不會再來這麼一手。讓齊舜留在偏遠的幽州,既能暫時減少對董卓甚至是獻帝的威脅,又能打消董卓千山萬水過來斬草除根的念頭。就算董卓知道了,暫時也奈何不了他們。
一天,劉虞把齊舜叫進書房,讓齊舜意外的是,趙雲居然也在書房中等他。
自從那日趙雲把他帶到劉虞這裡之後,齊舜就再也沒見過他,原本以爲他已回到公孫瓚那裡,沒想到他居然還留在這邊。
劉虞看到齊舜進來,笑道:“子龍你已認識了吧?”
“當然認識了,徐無山那一戰子龍將軍威風得很呢。”齊舜笑道,“而且還要多謝子龍將軍把我帶到叔父的身邊。”
趙雲抱拳施禮道:“趙雲見過齊王殿下,爲殿下引路是趙雲的榮幸!”
其實趙雲也並不是阿諛之人,只是英雄重英雄,那日齊舜所表現出來的強大,更是讓趙雲折服。
齊舜擺手笑道:“別殿下殿下的叫了,我這個齊王名雖正言卻不順,到現在我還依然姓齊,而且已不準備再改,所以還是叫我伯禹好了。”
劉虞聽到齊舜不準備改姓爲劉,眉頭一皺,可想想他的遭遇和眼下的處境,又覺得不改也好,免得再次樹大招風。
齊舜雖然客氣,趙雲卻還是極爲守禮,雖然不再稱殿下,可還是以“公子”相稱。
“伯禹,子龍是我派到公孫瓚身邊的,主要就是爲了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劉虞道,“公孫瓚這些年窮兵黷武,不斷擴張他的部曲,可不只是戍衛邊疆這麼簡單。”
齊舜也瞭解了一些幽州的情況,點頭道:“公孫將軍更多的希望將外族一舉殲滅,可自大漢立國以來,與北胡的戰爭衝突數不勝數,又有哪次是真正征服了他們?他們的根在草原上,在了無邊際的大漠中,就憑我們的實力又怎麼能完全將其zhan有?以武帝時代衛青、霍去病兩位將軍之能,也只不過暫時將其壓制,而現在論國力兵力我們都無法和當時相比,只想着以武力來征服,簡直是癡人說夢!”
趙雲接道:“公孫將軍最近在打擊外族的同時,也在密切關注京城的動向。從他的安排看,應該也有坐大勢力割據一方的想法。”
“想割據一方是麼?怪不得我這個老朽始終是他的眼中釘。”劉虞冷笑着,對齊舜道,“他雖是你外公的弟子,可仁德清淨的美德倒是一點也沒學到。”
“他是我外公的弟子?這我倒沒聽外公提起過。不過他那樣想也正常,以目前大漢的情況看,各地諸侯應該都有同樣的想法吧。”齊舜從情感陰影中走出之後,一直在做功課研究這三年來大漢的變化。
“這些人蒙受皇恩,卻暗藏私心,這樣下去,我大漢威嚴何在?前途何在?”以劉虞的忠心,對這些還是很痛心的。
“現在陛下還小,又受董卓的脅迫,短時間內是難以有何作爲。只能等良機出現,才能入京勤王,還我大漢聲威。”齊舜還是比較冷靜的。
“也只能這樣了,可恨幽州太遠,我們根本無所作爲。”劉虞長嘆了一口氣。
“會有機會的,以董卓的爲人,天下又會忍受多久?”齊舜的目中閃動着精光。
“子龍就不用回去了,留下來協助伯禹吧,他也需要幫手,”劉虞轉身對趙雲道,“而且伯禹回來了,公孫瓚也已不足爲慮。”
趙雲點頭稱是,與齊舜相視一笑。齊舜也不好拒絕劉虞的好意,而且趙雲年輕有爲,他也非常喜歡,這個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