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弦驚得一跳而起,一時口舌都不靈便了:這,這《天命寶典》如何會在你手裡?你急什麼,既然將書都給了你,這其中關鍵遲早會說與你聽。老人走到石桌前坐下,一拍石凳,來來來,我們坐下慢慢說。老夫這一閉關就是五十年,好久都沒有與人說話了。
小弦心中百般疑惑,應言坐在石凳上:你先說你到底是誰?我是誰?老人嘲然一笑,沉思片刻,經這許多年的悟道,老夫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小蟲兒既然都被叫做什麼蟲大師,那你便叫老夫愚大師吧!
饒是小弦滿懷心事,也不禁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這名字不好聽,不如叫鳥大師吧。你懂什麼?此愚非是花鳥魚蟲的魚,而是愚昧的愚。愚大師瞪了小弦一眼,待你活到我這般年齡,便知道這天下的許多事情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預見,比之難以預測的天命,這世間的芸芸衆生哪怕再智慧超羣,亦全都不過是愚人罷了。
小弦聽他語中飽含禪意,正要凝神細聽,青兒卻強行遞來一隻桃子,小弦咬一口下去,只覺其味甘多汁,又不免連連叫好。
愚大師奇怪地看了小弦一眼:你這小孩子雖看起來有些慧根,卻又極易爲凡塵萬象所惑,若說巧拙千挑萬選便找出個這樣的傳人,老夫實在是有些不解。小弦分辯道:我可不是巧拙大師的傳人,他都死了六年多了。巧拙死了!愚大師一震,他的師兄忘念呢?小弦道:忘念大師死得更早,好像有十幾二十年了吧。
愚大師長嘆一聲,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下來:老傢伙都死了,這江湖原是你們年輕人的,見小弦臉上亦現出茫然之色,灑然一笑,此事頭緒甚多,我也不知應對你從何說起。你心裡必有許多疑問,便由你來問我吧!
小弦撓着頭想了一會兒,纔開口問道:你上次見巧拙大師是什麼時候?你閉關前麼?愚大師擡起頭想了想,緩緩道:那是上一度行道大會後又過了十一年的事情了。小弦暗自吐吐舌頭,行道大會六十年一度,算來應該是四十九年前的事了,當時連父親許漠洋都沒出生,而自己心目中有若神人的巧拙大師亦只不過是個翩翩少年如此一想,頓覺時光荏苒,歲月蹉跎,心頭涌上一種時空交錯的奇異感覺。
愚大師擡首望天,聲音低沉而緩慢,充滿着一種對往事的追憶:經行道大會慘烈一戰,四大家族的精英弟子幾乎損失殆盡,過了十一年方漸漸恢復元氣小弦一驚,忍不住開口問道:這行道大會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當是四大家族開什麼會議,莫非要比個你死我活麼?
愚大師望定小弦:你可知行道大會這名目的由來?小弦喃喃唸了數遍行道大會這四個字,疑惑道:難道是替天行道的意思?不錯。愚大師點點頭,又苦笑一聲,長嘆道,我經了這五十年的閉關冥思方纔知道,天道自有老天來拿主意,我等凡夫俗子的所作所爲無非是稍盡人力,卻是於事無補。
小弦對此觀點卻是大不以爲然:爹爹卻告訴我說人定勝天。像漢高祖、唐太宗等皆是出身草莽,被貪官污吏逼得活不下去,方纔揭竿而起,從而成就一代霸業。若是聽天由命、束手待斃,又如何能開創一代基業,成爲後世傳誦的開國明君?
唐太宗本是望族,這倒也不必深究。愚大師澀然一笑,不過你怎知唐宗漢祖起兵造反不是天意?所以冥冥中才自有神明相助,加冕登基。他一手指天,語音沉渾,這世上萬物,無論是王侯將相、平民白丁,甚至鳥獸禽畜,無不在上蒼的注視下碌碌一生,到頭來皆是化爲一抔黃土,誰又能逆天行事?低頭望定小弦,一字一句加重語氣,這便是天命!
小弦愣了一下,心中猶是不服,爭辯道:照你如此說,人生在世皆是不由自主,一切都已天命註定,那又有何趣味?愚大師慨然道:天意皆由天定,何用俗人插手其間,所謂替天行道亦無非是癡人說夢罷了。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人生的趣味不過是做出一份選擇而已,而這份選擇卻纔是最難決定的。選擇?小弦心頭一片疑惑,能有什麼選擇?
愚大師道:老夫算到這幾日便是行道大會,所以才決定開關出山,卻恰好遇見了你,這便可謂是冥冥天意。而我的選擇一便是將這本《天命寶典》傳交與你,二便是殺了你以絕後患。他目光一冷,寒聲道,難就難在老夫現在也不知應該如何選擇,方是順應天命!
小弦嚇了一跳,喃喃道:我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後患?愚大師嘿然道:若非如此景成像如何能對你下這等狠手?小弦被他勾起恨事,憤聲道:他既已廢了我的武功,你還想殺我,如此對付一個小孩也算是順應天命麼?"所以老夫才難以選擇。愚大師嘆道,雖知你是個禍端,但不明天意,更不願做那傷人性命之事。何去何從,委實難斷。
小弦看愚大師雖是臉色平靜,但觀他行事喜怒無常,誰知是不是真抱着殺自己的主意,心頭大悸,勉強笑道:你既已傳書給我,便是做了選擇,必不會再殺我了吧?愚大師厲聲道:老夫傳書給你是因爲受人所託,忠人之事;是否殺你全憑天意而定。二者間大有分別,豈可混爲一談。
小弦被愚大師的言語弄得昏頭轉向,脫口道:你既說一切事情都是早早定下了,那或許老天爺就是要讓你猶豫不決,到死了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對我纔好。哼哼,什麼天意全都是騙人的幌子,說得好聽,無非是找一個心安理得對付我的藉口罷了,反正誰也不知老天爺到底是什麼意思說到此處急忙住口,生怕就此惹怒了他。
愚大師一呆,旋即思索起來。他與小弦思想的區別便是天與人孰爲本末的問題,若是依小弦的說法,那麼所謂順天逆天云云,說到底仍是以自己的好惡標準來判定,有任何選擇亦都是不出天意所料要知人初萌世事時原是一無所畏,隨着年齡漸長、閱歷漸增,便將一些不可解釋的現象皆歸於鬼神之說。愚大師的年齡實已近百歲高齡,閉關五十年中除了精修武功便是在思考天地間這些玄奧的問題,只是心中抱着先人爲主的印象,認定一切俱是早早安排好的結局,皆不出於天命。他與小弦這樣一個無邪孩童的思考方式自是截然不同,如今被小弦一言無意提醒,心中隱有所悟。
哈哈哈哈愚大師大笑數聲,拍拍小弦的肩膀,柔聲道,你這孩子倒也有趣,老夫便賭一把天意,權且放過你。反正你武功已廢,縱是日後行走江湖,怕也不免爲人所害,不如便陪着老夫留在此地,或可安度餘生。他閉關近五十年,每日便只有那隻名叫青兒的大猴子相陪,寂寞得緊,如今見到小弦這般聰明伶俐的孩子,實是非常喜歡,只想與他多說些話,口中說要殺他,心中卻是無半點殺意。
小弦見愚大師一時不動殺機,放下心來。心想這老人這大把年紀還能活幾年?待他老死自可離開這裡他心中這樣想,口中卻不敢說出來。
那青兒十分機靈,見主人對小弦言笑甚歡,登時將幾隻大桃子直往小弦懷裡塞,弄得小弦手忙腳亂、哭笑不得。愚大師則似是沉浸在思考中,對青兒的頑皮視若不見,默然不語。
小弦生怕愚大師又想到什麼與自己爲難,加上急於知道四大家族的事,忙又追問道:這行道大會既然是替天行道的意忽,爲何又會弄得四大家族精英盡喪呢?愚大師長嘆一聲:行道大會挑選四大家族門內精英,不過是爲了一個賭約。小弦一呆:什麼賭約?不由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先有與日哭鬼的賭約,再有在須閒號上與水柔清以棋相賭,面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反正日後你便陪着老夫在此,告訴你也無妨。這本是四大家族的一個大秘密,僅是幾個首腦人物知曉,便是一般門中弟子亦不知道行道大會的真實目的。愚大師面上現出一抹痛苦之色,訂下賭約的是我四大家族與一個宿仇,雙方約定每隔六十年便會各遣門中精英而戰,敗者固然一跟不振,勝者亦是元氣大傷
小弦面現古怪之色,一個名字衝口而出:御泠堂!愚大師大奇:這個名字便是四大家族中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你卻是從何得知?小弦剛纔對愚此刻再將詳情說出。愚大師大師說起過寧徊風之事,卻未提御泠堂的名字,此刻再將詳情說出。愚滅帥臉色越發陰沉,低低自語道:御泠堂竟然不顧約定插手武林之事,看來是被我四大家族壓服整整二百四十年後,終耐不住要重出江湖了。
小弦問道:你們賭的是什麼?愚大師望着小弦,口中冷冷吐出兩個天下!小弦被愚大師的目光盯在面上,只覺脊背冒起一陣寒氣:這我就不懂了,天下又不是可以拿在手中把玩的寶物,卻要如何去賭?
雙方這一場豪賭,賭的是何方有資格插手天下大事,開創基業、治理國家。我四大家族與御泠堂觀念截然不同:四大家族信奉知天行命,仁治天下;御泠堂則主張武力征服,枕戈用兵愚大師冷笑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若是以御憐堂的方法行事,這天下戰亂紛爭幾時能定?小弦大有同感:是呀,這天下百姓誰不想和平安寧,自是都願意接受仁治的方式。
話雖如此,卻也並不盡然。誰都知道成王敗寇的道理,卻總有人相信自己必是那成者之王。爲了博得一份功名,自是巴不得這天下越亂越好。愚大師一嘆,且看這數千年來,除了炎黃堯舜禪讓帝位,又有哪一個開國皇帝不是踏着千萬人的屍骨才一步步取得權位的?武力征服天下雖是急功近利,卻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小弦隨口道:那不如雙方合作,用御憐堂的方法奪取天下,再用四大家族的方法治理天下,如此豈不是什麼都解決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辛辛苦苦得來的天下如何能與別人分享?愚大師肅然道,自古皇帝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排除異己,惟恐有人威脅到自己的帝位,這等權謀之術你當是小孩子游戲那麼簡單?何況即便是小孩,在遊戲中豈不也是拉幫結派、呼朋引伴,動輒以武力相爭,可見人性本劣說罷長長嘆了一聲。
小弦心中凜然。想到自小與村中孩童玩耍時果然如此,孩子王必是其中氣力最大的,見別的孩子有什麼合自己心意的東西便強行索要,稍有不從勢必引出一番爭鬥。雖只是幼童嬉鬧,但以小見大,莫非人的天性果是如此不堪麼?他實不願做如此想,卻找不到話來反駁,只得喃喃自語安慰道:那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罷了,像我與幾個小夥伴間還不是今天吵了嘴,明日道聲歉,便重又和好了。
愚大師正色道:這天下大事關係着天下蒼生的命運,可不似小孩們的玩鬧,什麼恩恩怨怨一句道歉便煙消雲散你不見盛唐之後先有安史之亂,再有黃巢兵變,其後又是五代十國的戰亂,戰火肆虐蔓延下弄得民不聊生、國破家亡。是以我四大家族纔會與御泠堂殊死相爭,決不容他荼毒百姓!
小弦猶豫問道:我聽說書先生講過那些戰爭,莫非都是因爲御泠堂惹出的禍事?愚大師微微一笑:御泠堂二百餘年來都敗於我四大家族之手,倒是給了俗世久違的一份寧靜。他雖沒直接回答小弦的問題,但小弦細品其語意,心頭不由一震,緩緩道:若是有一方故意耍賴呢?
雙方的祖上皆曾在天后面前立下重誓,決不敢違。這其間又牽扯到數百年前的一段思恩怨怨,你也無須知道太多。愚大師似是不願多說此事,岔開話題道,總之四大家族與御泠堂雙方約定,誰賭輸了便六十年不入江湖,任對方去奪取天下。
小弦聽到天后的名字,更生疑惑:爲何要是六十年?愚大師肅容道:六十年恰爲一甲子,正好窮天干地支之數,氣運流轉,大變方生。小弦越聽越感興趣:卻不知是如何賭?大家比拼誰的武功高麼?賭的方式由敗方選擇,雙方各出二十人,自然是以武功爲主。呵呵,總不會是猜拳行令吧。愚大師呵呵有聲,面上卻全無笑的表情,起初幾次比斗大多是以武力分出高下,但後來敗方爲求一勝均是不擇手段,不乏訂下些詭異之局。所以我四大家族中才會對各項奇功異業、偏門雜學皆有涉獵,表面上似是不聞世情,怡閒俗事,其實便是爲了應付這六十年一度的天下豪賭
小弦這才明白四大家族琴棋書畫、又緊張問道:"機關消息等樣樣皆精,竟是爲此,忙人又緊張問道:這一次卻是如何賭呢?愚大帥臉色一沉:這二百多年來我四大家族連勝四場,御泠堂必會絞盡腦汁想出一種賭法求勝,但不到最後,誰也不知他們會想出什麼名堂。他再悵然一嘆,再過得一個月,便是四大家族與御泠堂賭戰之時了。
小弦雖恨景成像廢他武功,但聽到四大家族連勝四場時卻也不禁握緊小拳頭,口中讚歎有聲,輕輕一拉愚大師的白鬍子:上一次是如何勝他們的,愚爺爺快講給我聽。愚大師聽他叫自己一聲愚爺爺,面露笑意,又瞬間逝去:上一次賭戰時老夫尚是四大家族盟主,先是在行道大會中挑選出門下二十名精英弟子,然後便在這鳴佩峰中與御泠堂二十名高手殊死一戰他臉色變幻不定,似是在回憶六十年前的激烈戰事。停了良久,方緩緩道,御泠堂上次提出的賭法是雙方二十名高手俱擠在一個山洞中,不許用暗器毒藥,然後封住洞口,互相拼殺一日一夜。之前誰先破洞而出便做負論,直到第二日哪一方剩下的人多才算獲勝。小弦一呆,驚然不語。
那山洞不過二丈寬闊,洞口一封,立時便是伸手不見五指,每個人都如做了瞎子般根本分不出敵我方位,只能使盡平生絕學,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一時四周兵刃的相接聲、人瀕死前的慘叫聲不絕於耳,直到這麼多年過去,老夫似還常常在夢中聽到愚大師回想那慘烈無比的一戰,臉上猶有悸色,御冷堂有備而來,二十名高手個個心懷死志,根本不管別人的死活,而我四大家族的二十名弟子卻擔心會誤傷自己族人,初一交手便吃了大虧
小弦越聽越是心驚。雖是明明見愚大師好端端地立在眼前,六十年前必是從那山洞中殺了出來,卻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四大家族享譽江湖,御憐堂能與之對抗數百年自也不弱,兩派爲求一勝定是高手盡出,這四十名絕頂高手在二丈方圓的山洞中1故拼死搏殺,一日一夜後能活着出來的怕也不過寥寥數人
愚大師續道:御泠堂能做我四大家族的宿敵,人才自是層出不窮,但在武學修爲上卻實是遜了我四大家族一籌,再加上數百年未能一勝,所以才孤注一擲定下這般賭法。不僅這二十名高手互有在黑暗中作戰的默契。更是算定我四大家族內多是秀逸之士,又一心眷顧同門之誼,難以在這等艱苦的環境下生存,也確是極工心計了只不過他們卻漏算了一點:我四大家族弟子均是本門嫡傳,人數上雖不及御憐堂人多,卻個個忠心耿耿,視爲家族赴義是無尚的光榮,如何是他御憐堂良芳不齊的弟子可比?何況在那漆黑一片、生死一線的關頭,什麼陣法與配合全都使不上,靠的只是自身武功上的潛力與那份捨生取義的氣勢小弦凜然,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下,縱有一方能剩下幾名高手,另一方恐怕便只能是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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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泠堂起先在一片混戰中尚能佔得些許優勢,待到分清敵我、局面僵持時便抵不住我四大家族的反撲,到第二日能出得洞口的,便只剩下老夫與兩名四大家族弟子了。愚大師眼望天彎,神情木然,這場賭鬥拼的已不是武功計謀,而就是一個義字。其間過程雖是兇險萬分,畢竟是我方勝了。
小弦聽得驚心動魄,長長吁出一口氣:這御泠堂也忒可惡,定下這麼一個賭法,分明就是要拼得兩敗俱傷,對雙方都沒有什麼好處愚大師沉聲道:你不明白爲了這六十年一度的賭約,雙方平日都是韜光養晦、蓄精儲銳,力求畢其功於一役,決戰時自都是拼盡全力。雙方實力本就相差不遠,縱是勝了,亦只是慘勝而已他眼中閃過複雜至極的神色,驀然仰首長嘯,似是又重拾回當年的沖天豪氣,傲然道:我四大家族雖元氣大傷,精銳幾乎損失殆盡,但經此一役,御泠堂至少亦數十年再無力染指天下。
小弦想了想道:那爲何不趁勢一舉滅了御泠堂,以絕後患?愚大師垂下眼瞼:這賭約乃是天后所定,她老人家就怕雙方最後有違賭約,鬧得不死不休,所以才設下了一個護法。若有二方毀諾,面對的便是對方與賭約護法的聯手一擊。
小弦大奇:這賭約的護法又是誰?愚大師望定小弦,一字一句地吐出三個字:昊空門!
小弦猛然一愣,旋即驚跳而起。他見愚大師能拿出《天命寶典》,便已猜到四大家族與昊空門定是有什麼關係,卻無論如何想不到昊空門竟然會是四大家族與御憐堂對決的護法。只是心中雖有萬般疑問,卻是張口結舌,真不知該從何問起了。
經過這許多的變故後,愚大師早是心如止水,語氣平緩如初:昊空門祖師昊空真人乃是天后的方外至交,淵源極深,所以纔會一力擔承起這數百年來的護法之責。爲避嫌疑,昊空門平日與四大家族和御泠堂決不往來,上一次苦慧大師來鳴佩峰,還是因爲要給尚不滿半歲的少主相面
小弦心境稍稍平復:這少主到底是什麼人?愚大師道:少主便是天后的後人,此事更是我四大家族中最大的機密,除了幾個掌門與相關人等,無人知道少主的存在。小弦一怔:那爲何要對我說?愚大師正容道:你或可謂是這世上惟一能對少主構成威脅的人。你想想若不是因爲少主,景成像何以對你下此辣手?不過雖然現在你武功被廢,但景成像如此逆天行事,誰亦不知是否會有什麼可怕後果。我對你說出其中緣由,只希望或能使事態有所改變。小弦再是一震,心頭對這尚不知名的少主泛起一種宿命糾結、難以言喻的玄奧感覺,喃喃道:我一個小孩子能對他有什麼威脅?或許是你們搞錯了也說不定。
愚大師神秘一笑,反問道:你可知爭天下最重要的是什麼?小弦想了想,喃喃念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說的莫非是民心?愚大師失笑:這定是說書先生教壞了你,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不過是做皇帝的想將位子坐得安穩,才弄出的說辭。守業固然需要民心,可創業時需要的只有兩點:一是實力;二是明君!小弦只覺愚大師所說的許多話都是前所未聞,一想卻也是道理,徐徐點頭。
愚大師續道:四大家族與御泠堂豪賭天下,非是爲了讓自己做皇帝,而是爲了天后,哪一方勝了便可輔佐天后的後人少主以成霸業。只可惜天后雖有經天緯地之才,其後人卻少有她那樣的雄才大略,一連幾代皆是不成大器。我四大家族雖然承天后遺命,卻也不想弄個昏君上臺,是以這數百年來亦只能隱忍以待明主
小弦笑道:多生幾個總會出一個明主吧你莫要打岔,聽我說完你自會明白一切。愚大師一瞪小弦,天后極看遠見,更是見慣了父子、兄弟相殘的宮鬧爭權,早就定下遺命,每代只可有一位少主,面其三十歲後方可娶妻生子。小弦心想若是這獨苗少主未成親便一命嗚呼,卻不知如何是好?或是生下一雙孿生兄弟又該如何?但看看愚大師嚴肅的樣子;只得暗地吐吐舌頭,把疑問壓回肚中。
愚大師仰首望天:昊空門精修《天命寶典》,深悉天道與相理,是以每次少主出世,皆會請來一查命相,看看是否爲明主。我與昊空門上一代掌門苦慧大師神交已久,卻直到四十九年前方第一次見面,同來的尚有他的兩個徒兒忘念與巧拙小弦心想這少主原來已近五十歲了,只怕應該叫做老主纔對。口中當然不敢說出自己的念頭,聽愚大師說起巧拙大師的名字,更是專心致志,不敢稍有分神。
愚大師道:或是天降大任的緣故,這一代少主自幼命舛,尚在十月懷胎中,父親便遇意外而亡,一生下來母親更難產而死。可他在出生半年中均不哭不鬧,顯見不凡,令我四大家族中人皆嘖嘖稱奇。只要苦慧大師能看出少主日後果能有一番成就,我等便可輔佐少主一平天下,一振這壓抑了數百年的雄心大志
苦慧大師來到鳴佩峰,看過少主的面相,卻是良久不語,再命人準備好各種物事圍在少主周圍,以供他抓取。準備的既有鈴鐺、剪紙、彈珠等尋常孩童玩耍之物,還有金、銀、明珠、翡翠等名貴之物,亦有木刀、木劍、兵書、官印等以備奪取天下之物,苦慧大師甚至還將巧拙大師的道冠擺在了少主的身旁。當時在場諸人都極是緊張,若是少主去抓些什麼鈴鐺、彈珠之類的東西,甚至抓塊金錠在手裡,豈不又是空等這幾十年。記得我當時便一心析求少主去抓那方官印
這抓週之舉各地民俗都有,原不過是一樁趣事,何曾想四大家族竟會因此來定這少主日後的志向。雖是有些牽強,卻也可見四大家族對明主的一番期盼之情。小弦聽到這裡,不由大感羨慕。他對自己幼時全無一點印象,心道有機會定要問問父親,自己小時候是否也抓過什麼不尋常的物事?一時聽得入神,忍不住又脫口問道:他最後選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