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四五點鐘的時候來到了九重的房裡,輕手輕腳地進得,連守房丫鬟都沒有驚動。看了看在牀上的小九重,欣慰地笑了笑,又輕手輕腳的跟賊似的貓了出去。他不是不放心,而是太放心了。想想和尚,道士那些高人都送禮給這小子,這小子有福分,肯定有過人之處。還好,這些出家人沒有要走這小子。這回去上沙場,肯定是有驚無險了,誰讓咱是福分之人他爸呢!
小九重在他爸進門的時候醒了一下。那動靜,他以爲是貓在抓耗子,因爲他閒得。微睜了眼睛,看見是老爸來了,算了,沒耗子的事,趕緊再小睡兒,沒多久要起牀啦。於是又呼呼地睡,仍由趙弘殷在臉上輕輕地摸呀,小手親呀親的折騰,沒心沒肺地就是不醒。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接着遠遠的院子裡劈哩嗙啷一頓響,趙弘殷已經收拾利索了,朝着大兒子趙匡義,二兒子九重的廂房看了看,臉色一狠,跨步邁門而出。
寅時剛到,守房丫鬟就把九重從被窩裡拉了出來,九重從此恨上了打更的,四更你也敲,公雞剛剛還在叫呢,閒哪!閒你就去睡睡唄,還在少爺我的門口敲。打更的很冤枉,那是內庭管家吩咐的;內庭管家也冤枉,那是老爺和夫人吩咐的。老爺和夫人呢,他們其實也是冤枉的,誰讓九重你皮呢,不讓人安心呢。
於是,天還沒亮又快亮的時候,九重被內庭管家領進了自家東園的練武場,那教頭二話沒讓說,就讓九重扎馬步,一直到卯時內庭管家過來了領人,把小九重累的兩腿像灌了鉛一樣。後來,從夥伴們哪裡聽說了,那個簡直不是人的教頭姓郭,行伍出身,好像在趙家避什麼禍,前些日子被被老爺看上了,請了擔教頭。那傢伙下手夠狠得,手上拿着根粗粗的教棒,九重在第一天就捱了不少於十下。但後來,夏天到了,看到夥伴們露出的小胳膊小腿的時候,九重很感欣慰,他的小胳膊小腿上沒有像他們一樣佈滿一條一條的痕跡,要少了很多。
吃過早飯,剛喘了一口氣,又被內庭管家領到了在西園的書塾,交待了幾句,隨後將九重交給了教書先生。內庭今日的事情很多,老爺出征,夠忙活的。
九重很懂禮貌,叫了聲“老師,早!”那個微胖的教書先生前一天從內庭管家得知主公的二公子要來書塾,還特意整了裝,準備留個不壞的影像,雖然有點不明白‘老師’是啥意思,一看是個不點兒,忙回道:“九重吧,鄙姓孔,叫我孔先生就行。那個‘老’嗎,擔當不起擔當不起!”
九重再次明白了,孔先生不是文盲,而是自己生活在了異界。
孔先生給九重安排在前排正中就坐,在他的大哥趙匡義的旁邊。趙九重學着大哥的模樣,蹲坐在案前。桌上擺放了幾本書,依稀認得是《詩經》,《禮記》,《論語》等。心頭一熱,拿起了《詩經》看看。孔先生看見了,於是對衆人說道:“取出《詩經》,翻到《二雅》篇,隨爲師讀‘天保定爾……’”。孔先生邊念着邊在暗贊,這個二公子果然不凡。卻見趙九重拿起書來,搖了搖頭,上下左右顛倒了一番,哭喪着
臉,道:“先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孔先生擼了擼下巴的鬍鬚,笑道:“這是一首讚揚君主的頌詞,‘天保定爾’說的是皇城天命。徒兒別打岔,隨爲師念着就是了。”
於是,孔先生這邊搖頭晃腦領着讀,九重呢那邊就搖頭晃腦跟着念,漸漸得,小眼皮被搖了下來。孔先生這篇《天保》已經讀了三遍,歇了歇。那顆小腦袋還在那兒像個風車一樣在那轉那轉的,孔先生走進了看了看,輕拍了一下,說道:九重,該起牀噓噓了。
九重正迷糊着,應道:哦,把盆端過來吧。
不對,先生正咪笑的看着他,連忙站了起來。
孔先生正了正面色,說到:“背一首大家都不會的詩,將這首《天保》抄五遍。或者抄夠二十遍明天交給爲師。背完後就開始抄吧。”旁邊的趙匡義撲哧傳來一聲壞笑,孔先生說道:“匡義啊,昨日的《論語》作業還沒遞上來吧,不用遞了,加三十遍吧。”這下趙匡義笑不出來了。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九重唸完了第三句,就被孔先生打斷了,孔老先生說了,這首詩他知道大家都知道,因爲前幾日他教過。
九重額頭冒了點虛汗,幸虧被打斷了,沒想到這首詩,古代這麼出名。
孔先生說:大夥兒大聲地告訴他,最後一句是什麼!
“花落知多少!”
書塾裡傳來了一片整齊的幸災樂禍的朗朗聲。
九重只好接着背,“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青波!”
書塾裡又傳來一片整齊的幸災樂禍的朗朗聲,中間還夾雜中些許得意。
九重的額頭這下真得冒汗了。這是整人,會,孔先生你就該讓他們就早點念出來,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擠出來這麼點‘曠古絕世’的名作。不行,我就不信了,你們都是穿越過來的。
“牀前明月光……”剛唸完第一句,看見書塾的窗沿上,幾個人影在那攢動。孔先生早就發現了,就在九重念第一首詩的時候,杜夫人等人就來到了窗前。杜夫人遠遠地向先生行了禮後,也沒有立即就走,一直含笑的看着自己的二娃子。
不行,老媽管的嚴,想道這,九重心裡焉了,只能老老實實地接着念:“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
九重磚頭的時候,孩童們都知道長房夫人來了。於是九重只能無奈地聽他們更加賣力的喊道:“低頭思故鄉!”
孔先生看到九重很吃力的樣子,杜夫人還在旁邊,也不能太過苛刻,於是對九重說:“最後的一次機會,再背一首吧。”
九重沒辦法了,死馬就當活馬醫了:“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這次九重閉着眼睛,腦子裡是那二十篇《天保定爾》在飛呀飛呀,停了很長,睜開眼睛一看,大夥兒都正盯着自己看呢,“春風吹又生”譁,腦子裡霎時就念叨只有五遍了,於是長舒了一口氣,緩緩地念了出來。
孔先生高興地縷了縷下須,心想:這小子不
錯,有前途,得重點培養。這首白居易的詩他確實還沒教。
歷來將軍的家裡重武輕文,趙將軍已經算是個另類了,劃了給了他整個上午的時間。既然每天給他的時間不多,他只有想辦法去擠點時間,於是二十遍,三十遍的,孩子們晚上的時間就被這個老頭死死地給控制了。
窗邊的杜夫人也很欣喜,認爲看房丫鬟有功。九重身邊的人,也就這丫鬟經常跟他接觸,是不是的跟九重說說話,陪他玩耍。於是當衆給那個丫鬟提高了月供,換句話說就是漲了她的工資。那丫鬟也不知道爲啥莫名其妙的自己的月供漲了,但那個做事的勁頭,確實被杜夫人的這一把火,燒的更旺了。
孔先生看看已經快到午時了,於是吩咐自行功課。
皇城處傳來一聲長號,是軍隊出征前奏的樂曲,於是孔先生又念起了那首《天保》: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爾,俾爾戩榖。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維日不足。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爲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嘗,於公先王。君曰:“卜爾,萬壽無疆。”
神之吊矣,詒爾多福。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羣黎百姓,遍爲爾德。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聽到先生在念《天保》,杜夫人兩行淚水徐徐而下,潸然的離去了,她心裡也希望皇權鞏固,如同上蒼保佑,君主受上蒼賜福,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老爺不在府上,九重和趙匡義的午飯是在西園陪同郭教頭一起吃的。吃飯的時候,九重兩眼直盯着郭教頭看,那傢伙,一手抱着酒缸一手拿着個燒雞,嘴邊冒油,鬍子上流着酒水,喝到了興頭,將長襟脫掉了只剩夾衣,九重小手把自己的衣物拽的緊緊的,見旁邊的兄長見怪不怪,於是放下了心來。
郭教頭看見了這小子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喜歡,伸手倒了一碗酒遞給了九重,“冷,喝了就不冷,男子漢要有個男子漢的樣!”。九重被說的豪氣頓生,一時衝動,一碗酒“哧溜”下了肚,隨後倒在了地上。
九重是被那個很有工作熱情的看房丫鬟叫醒的。郭教頭本來就心裡暗愧,那麼小的孩子不應該逗他喝酒,如果來不了也就算了。看見九重搖搖晃晃的來了,給九重安排了輕鬆的項目,說是圍着十二里路的練武場跑或者走完五十圈,就可以坐在椅子上看着就行。
於是九重愉快地接受了。先是跑,不到半圈,堅持不住了,接着走。看着其他人在那嚯嚯哈嘿,九重直哼哼,其實不想走……
短短的影子變成了長長的影子,白太遠變成了紅太陽,九重終於是連跑帶走,最後好像是爬的完成了五十圈的任務。坐是坐不下出了,還沒蹲了一會兒,影子太長了,就快沒了,郭教頭喊了一聲,散了,某人氣憤加累的仰在了練武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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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