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兒是大家閨秀,身世清白。熊六梅則是江湖女俠,武藝高強。以往面對這兩人,青樓出身的白牡丹,總免不了有些自卑。即便成爲大理長公主,也仍然如此。畢竟,她的身份提高了,熊六梅也沒止步不前。
然而,她也有驕傲的地方。
琴棋書畫什麼的不用說,最重要的是,她從小被八姑敦敦教導,學了一身對付男人的本領。這些東西,沈憐兒和熊六梅會嗎?
公子固然對沈憐兒一往情深,不過,論起迷住自家夫君的手段……哼哼,你沈憐兒還不夠看哦。
因此,白牡丹對今晚充滿期待。
如果這真的算一場戰爭,白牡丹相信,只有她才能旗開得勝,第一回合就將敵將斬落馬下。
有信心是好事,可惜現實往往比設想複雜。
當天晚上,戰爭剛拉開序幕,白牡丹一身本領還沒來得及施展呢,瞬間就迷失了。那些學成之後從未付諸實踐的招數,被她一溜煙拋到九霄雲外。等白牡丹從混亂狀態清醒過來,小道士已經心滿意足的睡着了。
至於勝負,還用明說嗎?
白牡丹才明白,這就跟學武一樣,就算你練成一身驚世絕技,那也得經過實戰磨練,才能真正發揮出來。
沒問題,不就是實戰嘛,來日方長!
她癡癡看着熟睡的秦行之,忽然發現,小道士睡着的時候,臉上再也沒有平時的嬉皮笑臉,眉頭微微蹙起,顯得十分嚴肅,還有點……霸氣?
這想法如果被沈憐兒、熊六梅知道,肯定不同意。
小道士可以裝正經,也能模仿出幾分霸氣,但那些都是假的,混江湖練出的本事。睡着的他,一般來說,既不嬉皮笑臉,也不嚴肅,而是表情平和。
好吧,秦行之又開始做夢了。
一個壯碩的大漢,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出現在蒙山主峰頂。蒙山主峰密州府境內最高,在這個時代,說人跡罕至一點都不誇張。
壯漢面帶不屑環視四周,擡起右手輕輕一捏。
嗤——
彷彿肥皂泡破碎,一層看不見的隔絕法陣應聲消散,峰頂多出一座巨大的石碑。
壯漢圍着石碑轉了一圈,伸手在上面敲打:“有人嗎?沒人出來的話,這玩意兒老子可帶走啦。”
石碑微顫,兩個道士憑空閃現,手中掐着法訣,頭頂有法寶盤旋,警惕的看着壯漢。
“閣下破我護山大陣,意欲何爲?”其中一個道士沉聲問。雖然面前的壯漢貌似毫無修爲,能破掉護山陣法,絕不可能是普通人。
“看上這塊石板了唄。不瞞二位,我家正蓋房子,缺扇大門,我看這石板挺平整的,正好拿回去做大門。”
“大膽!”
兩個道士沒法把壯漢的話當真,誰他麼蓋房子用這麼大一扇石頭做門?況且壯漢還破了護山大陣。只能認爲,這個傢伙在故意戲弄他們。
倆道士也沒客氣,擡手兩道法訣就打了出去。
法術引動天地元氣,半空轟隆炸響,兩道閃電結結實實劈在壯漢身上。
壯漢慘叫一聲,兩眼一翻,冒着煙直挺挺倒了下去。
兩個道士面面相覷。
這傢伙牛逼哄哄破掉護山大陣,倆道士認定他是來找茬的,怎麼着不得有點實力?結果兩人一出手,他既不抵擋,也不躲閃,直接被揍翻——合着這是專門來找死的?
“師兄,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敢破咱的護山大陣,死了活該。”
“可是師兄,你再回頭想想,他其實也沒說什麼挑釁的話,我們這……有些不分青紅皁白了吧?”
師兄嘆口氣,俯下身試了試壯漢的鼻息和心跳。其實以他的修爲,不用靠近試,早就知道對方已經沒了生氣。師兄試着給壯漢渡入一道真元,完全沒用。
師兄聳聳肩:“救不活了。”
“丹藥呢?”
“你真囉嗦,死了就是死了,丹藥還能起死回生不成?師弟呀,這傢伙獨自一人爬到山頂,還破了咱們的護山大陣,他不可能是普通人,肯定不懷好意。至於說他爲何不堪一擊,怕是對咱們的實力不瞭解吧。總之,他不是好人,一把火燒掉算了。”
“不可。”師弟不同意,“他又不是和尚,怎能直接火化呢?好歹也給人挖個坑做個墳嘛。”
師兄弟商議了一番,跑到遠處挖了個坑把壯漢埋掉。師弟比較心軟,特意爲壯漢唸了一段經文。
最後,師弟想了想,衝土墳打個稽首:“這位老兄,貧道祝你下輩子投個好胎。最要緊的是有眼力見,端多大碗吃多少飯,有些存在,不是你想惹就能惹的。”
“走吧師弟,人死如燈滅,哪有什麼輪迴?”
“他陰魂應該就在附近,我是覺得,給他個念想,也省得他變成厲鬼嘛。”
“別逗了,變厲鬼哪有那麼容易?再說了,他在這裡變成厲鬼那是黴運當頭,還得被道爺殺一回。好了師弟,修道之人不惹事,但我們乃名門大派,也不怕事。”
師兄吸了口氣,傲然道:“因爲,我們是上古大派,鴻蒙派!”
倆道士消失了。
秦行之兩眼一麻黑,心中卻十分震驚。
這倆道士,竟然是鴻蒙派弟子!
那麼,蒙山頂峰,也就是鴻蒙派的駐地嘍?
可還是不對呀,護山大陣既然破掉,山頂只有一座石碑,這和點蒼派完全不同,人家可是有大規模建築羣的。
而且,這座石碑,爲何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你問他爲何兩眼一麻黑?很簡單,他正在以壯漢的第一人稱視角觀察這個夢中的世界。壯漢被埋掉,他自然什麼都看不見了。
沒錯,他正在經歷壯漢的記憶。
既然記憶沒有中斷,壯漢自然就沒死。
心跳恢復,重新開始呼吸,最後壯漢破土而出。抖落掉身上的泥土,壯漢自語:“奶奶的,爲了弄懂進門的訣竅,老子也是夠拼的。”
壯漢重新走到石碑前,伸手摸了一陣,猛然一個加速,對準石碑撞了過去。
石碑迎面而來,秦行之嚇了一跳。
然而壯漢並沒有撞上石碑,而是直接穿了過去。
眼前陡然一亮,出現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壯漢的面前,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山。這座山面積很小,孤零零的坐落在那裡,四周都是平原。放眼往遠處看,羣山連綿起伏,把平原給包圍了起來。
“好東西啊。”壯漢舔舔嘴脣,“不愧是鴻蒙派,洞天福地都是小世界仙器,太他麼上檔次了。可惜,這些道士的審美觀不對頭,幹嘛老跟山過不去?有這種寶物,你直接弄個城市不好嗎?”
壯漢微微一動,瞬間就出現在小山上。
山上的道士很快就被驚動了。
秦行之心驚膽戰,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覺涌上心頭。他想要放聲大喊,可惜這只是一段記憶。它甚至不如秦行之的後世記憶,在那裡他至少還能知道“自己”想什麼。而現在,秦行之只能做一個純粹的看客,不僅無法干預,也不清楚壯漢的打算。
接下來,一切和秦行之的預料一樣。
壯漢大打出手。
鴻蒙派的道士,無論新入門的弟子,還是化神期的掌門,乃至某個合道期,只差一步就能飛昇的長老,全都不是壯漢的對手。任何道法,神奇也好,威力能毀天滅地也罷,打在壯漢身上,頂多讓他趔趄一下,完全傷不着他。
壯漢僅靠一副肉身,殺得鴻蒙派道士鬼哭狼嚎。
掌門死了,長老們也相繼隕落。
最後,只剩下幾個完全幫不上忙的新入門弟子,癱坐在地上,驚恐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壯漢。
上古大派,傳承至今,在整個道門中絕對屬於翹楚,同道中人,誰不給鴻蒙派幾分面子?然而就在今天,因爲一個莫名其妙冒出的傢伙,鴻蒙派眼看就要滅門了!
壯漢冷冷看着地上的幾個道士:“如果我說,我本來不想大開殺戒的,你們相信嗎?”
“少廢話,要殺就殺!”一名道士怒吼。
“如你所願。”
壯漢擡手一指,道士額頭陡然多了個窟窿,立即氣絕身亡。
“好吧,其實我自己也不相信。”
壯漢露出個戲謔的笑容。
“因爲,老子他麼的恨道士,恨神仙,恨這個狗屁不通的世界。我,名叫恨天!”
轟的一聲,秦行之心中……直罵娘。
恨天,這傢伙果然是恨天!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可他那不可一世的叼樣,加上對道士毫不手軟的做派,道爺早就懷疑了。如今他終於親口說出他是恨天,那麼……
複製品沒忽悠我,道爺居然真是恨天轉世?
算算時間,秦行之明白了。
恨天死後二十多年,孫昊從花魁牀上爬起來征戰天下。顯然,他那是記憶覺醒,想起了自己的前世。而他的前世,應該就是恨天。
只不過轉變得未免太厲害了。
從這段記憶就能看出,恨天心狠手辣,又親口承認恨這個世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衝着破壞去的。到了孫昊,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救世主……
要不要這麼沒原則?
總之,恨天轉世成孫昊,孫昊又轉世成秦行之,基本就是這個路線了。至於說恨天之前,還有什麼身份,除了一個夢中世界的前世,小道士暫時就不知道了。
那麼問題來了。
祖師爺您這是故意玩我呀。恨天轉世,我不是不能接受,可我現在是鴻蒙派掌門,你偏偏給我看他滅鴻蒙派的記憶,這是幾個意思?
就算想讓我替本門報仇,恨天早死翹翹了,難道您的意思,是我自己殺自己解恨?啊呸,除非我瘋了。
而且,既然恨天滅了鴻蒙派,老道的傳承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