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秦行之聽說,熊六梅這次又是空手而歸。
一點都不意外,像秦行之師徒這麼不長眼人的真不多,但凡稍微熟悉雲門山的,都不會主動過來讓人打劫。熊六梅上次埋伏了半個月才遇上兩個道士,這次也許需要更多的時間。
吃了頓麪餅子,秦行之又被熊六梅給帶到草屋。
“那個西遊記的故事不好聽,小道士還有沒有別的?”熊六梅問道。
沈憐兒早就吃完飯等着了,此時臉上也露出期待的表情。
秦行之自然不肯露怯:“當然還有,貧道這裡最不缺故事了。不過大當家的不是讓貧道說些歡快的故事嗎?西遊記就很歡快,要找比它還歡快的,好像也不大容易。”
“這樣啊……”熊六梅猶豫了一下,揮手道,“實在不行,再來個類似剛纔那老羅的故事也可以,老子是非常討厭,可我家夫人喜歡就行。”
秦行之偷笑,這女山賊就是死撐,其實也喜歡愛情故事。
沈憐兒在旁邊開口道:“道長既然有這麼多好聽的故事,爲何還要當道士呢?你若是去茶樓飯館給人說書,肯定比現在混得更好吧?”
這是實話,不要說去給人說書了,就是秦行之腦袋裡那些詩詞,都能讓他過上比現在更好的日子。賣詩詞不好聽,但只要打出名聲,至少青樓會重金求購他的詩詞的。
問題是,秦行之害怕呀。
說是做夢夢到的詩詞,包括現在說的這些故事也是,但秦行之自己卻非常清楚,那絕不是做夢那麼簡單。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相信做夢就能夢到西遊記這樣的長篇鉅著?夢中的一切都和大齊朝完全不同,很多物件都沒法解釋。
但夢就是夢,詩詞之類的東西秦行之能記住,夢中的經歷卻是不清晰的。有時夢醒他也會回想,似乎在夢中自己有另外一個身份,生活在另外一個古怪的世界。可又不是完全這樣,夢中他並不能左右自己的行動,只能旁觀自己的生活。
秦行之也曾經和老道士探討過這些,秦壽分析了半天,隨手給了秦行之一個爆慄:“你小子腦筋有問題,可能是當初餓壞了傷到腦子了。”
秦行之只是個混江湖的小道士,當然對無法解釋的現象感到很不安,因此下意識的抗拒和自己的夢過多聯繫。隨着年齡越來越大,秦行之嘴裡冒出的古怪詞兒也越來越頻繁,這他就沒辦法了,根本控制不住。
“說書怎麼能和修道相比呢?貧道乃是衝得道飛昇去的。”秦行之搖頭道,“況且貧道的這些故事也不是自己編的,乃是做夢夢到的。”
“做夢?你騙鬼吶。”熊六梅哈哈大笑。
“愛信不信……咳,我是說,大當家的說的對,我胡說的,你別在意。”
熊六梅哼了一聲:“算你老實,講吧。”
秦行之奇怪地問道:“您下午不出去跑業務了?”
“嗯?”
“下山打劫。”
“哦,不去了,在山下等半天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兄弟們也怕冷。”熊六梅喪氣地說道。
秦行之心說,也就是咱們師徒纔會這麼悲催啊……
“我說句話大當家別生氣啊。既然打劫效益不好,咱們爲何不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呢?”
熊六梅迷茫地問道:“你什麼意思,老子完全聽不懂。”
“您看啊,這飛熊寨裡有大片空地,山寨外面的空地更多。貧道看過,這些土地都很肥沃,用來種點兒莊稼蔬菜什麼的肯定沒問題。咱再弄點雞鴨豬什麼的養着,肉也有了。貧道知道大當家不願下山打劫村莊,如此一來,不比空守着官道強多了?”
熊六梅搖頭:“那怎麼行!我們是綠林好漢,又不是農夫,種地養豬……不得給同道笑話死?偶爾打獵弄點野味也就算了,好歹還不算丟臉,種地絕不行!”
秦行之暗道,飛熊寨現在八成已經是笑柄了吧。
沈憐兒卻說道:“當家的,妾覺得道長說的有道理呀。”
熊六梅對夫人的話還是很重視的,耐心說道:“我那老爹當初可沒有種地,我不能讓他在地下笑話老子。”
“老當家那時和現在不同,當初官道可不像現在這樣冷清。”
秦行之也不是非要勸說熊六梅改邪歸正,他又沒打算一輩子當山賊。但一個美女成天打打殺殺的,他總是覺得浪費,還不如帶着人種地養豬自在呢,雖然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
同樣,熊六梅也不是頑冥不化,她也明白,把飛熊寨帶成現在這幅樣子,應該比種地養豬更讓老爹笑話。但他們這羣山賊說白了都是些殺人犯,誰會種地啊?
“小道士少囉嗦,你還講不講故事了?”
“呃……講,這就講。話說……”
秦行之剛起了個頭,外面有人叫道:“大當家的,野狼寨來人了!”
熊六梅噌一下彈起身,邁着兩條健美的大長腿就竄了出去。
“在哪兒,給老子揪過來!”
二當家此時也已經聞聲走出來,跑到熊六梅身邊,皺眉看着大門的方向。
有山賊將大門打開,放進來三個人。
顯然飛熊寨和野狼寨的關係並不好,箭樓上的山賊一直用弓箭指着進來的三個人,其他山賊也聚攏到熊六梅身邊,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
秦行之踱到秦壽身旁,從人羣后面觀察來人。
三人和飛熊寨山賊的穿着打扮差不多,每人手裡都拎着一把鋼刀。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個頭不高的漢子,看年紀大約有三十多歲,臉上肌肉縱橫,尖下巴,一雙三角眼中冒着狡黠的精光,顯然是個頭兒。他身後兩位都是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力量型選手。
“喲呵,各位都在呢。”三角眼嘿嘿笑着跟衆山賊打招呼。
二當家喝道:“滾過來,給我家寨主見禮!”
三角眼順着聲音看過去,立刻眼睛一亮。
早聽說飛天熊的女兒出落成了個美人兒,可兩家關係不好,飛熊寨不鳥野狼寨,咱們野狼寨還不鳥他們呢,所以從來沒親眼見過。今日這麼一看,傳說果然沒錯,瞧那屁股,那小腰,真夠勁道的!
“這位就是飛熊寨的大當家吧,在下野狼寨二當家啞狼,奉我家寨主小白狼之命,前來拜見大當家的。四圈,別愣着啦,把禮物呈上去!”三角眼敷衍的抱了抱拳,回頭叫身後的一個手下。
那名叫四圈的山賊答應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遞給三角眼——也就是啞狼。
啞狼舉着小包往熊六梅身邊湊。
熊六梅秀目一瞪:“退回去,老子讓你過來了?”
啞狼也不生氣,停下來把小包遞過去:“小小心意,大當家的別嫌少啊。”
“二柱子,接過來看看是什麼玩意兒。”
二柱子答應一聲,從啞狼手裡拿過小包,打開一看,嗬,居然是幾錠銀子。隨手掂了掂,差不多有十兩。對飛熊寨衆人來說這可不是小數目,上次搶了秦行之不到兩貫錢,就讓他們興奮了好幾天。
二柱子嚥了口唾沫,心說野狼寨可真有錢,拜山送十兩銀子,闊呀!
熊六梅看着啞狼:“野狼寨和我飛熊寨素來沒有交往,你小子忽然跑來拜山,到底有什麼事?說吧。”
她雖然在男女之事上糊塗,綠林中的勾當還是比較清楚的。野狼寨和黑虎寨屬於後來者,生生把雲門山弄成現在的樣子,熊六梅以及當初的熊闊海對他們絕對沒好感。當然也能理解他們,大家都是當山賊的,打劫屬於本行,雲門山也不是飛熊寨的,人家自然可以佔山頭。
啞狼笑道:“我家大當家說了,咱們都是綠林兒女,自該經常來往,守望相助。以前飛熊寨老寨主在時,對我們野狼寨有成見,我們大當家也沒好意思過來。如今大當家巾幗不讓鬚眉,我家寨主有意結識大當家的。”
“老子纔沒興趣結識那什麼小白狼呢,一聽就不是好人……”熊六梅撇嘴。
不管當初大家有什麼矛盾,人家主動來拜山還奉上銀兩,大當家的做法就有點不合適了。二當家一邊想着,一邊連忙打斷熊六梅說道:“啞狼兄弟既然來了,足見貴山寨的誠意!說起來咱們兩家也沒有真正的矛盾,大家進聚義廳說話吧。”
啞狼抱了抱拳:“這位一定是二當家的了?您的大名兄弟是久仰了,咱們雲門山唯一能識文斷字的前輩,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二當家哈哈一笑:“就會幾個字,見笑了。”
他心中自然是非常得意的。不過轉念想到秦行之,似乎小道士認識的字更多。
熊六梅並不怪罪二當家替自己做決定,她也清楚沒有把上門拜山的同道趕出去的道理,就是長期以來對另外兩個山寨不爽,所以纔不高興罷了。說到底她還是個女人,有時忍不住就有點感情用事。
衆人在聚義廳坐定,二當家吩咐人給啞狼倒水。
按說綠林好漢,這個時候應該大碗喝酒的,但飛熊寨最後三壇酒上次被熊六梅喝了,現在卻一丁點都欠奉。二當家只好裝傻,心中暗自埋怨熊六梅當初不該那麼任性。
啞狼環顧四周,嘴裡嘖嘖幾聲:“哎呀,咱們飛熊寨混得有點慘啊。”
“你說什麼!信不信老子捏碎你倆蛋蛋?”熊六梅大怒。
啞狼詫異的看了熊六梅一眼,這女人夠彪悍的。
“大當家別生氣,兄弟只是心直口快喜歡說實話罷了。不瞞各位,我們野狼寨雖然也是混日子,好酒好肉那是絕對不缺的,咱們綠林好漢圖的可不就是個痛快嗎?否則還不如下山種地,對吧?兄弟在野狼寨從來不喝水,都是以酒代水的。”
衆人面色赤紅,不敢看啞狼。這擺明了是沒端上來酒,被人家挑禮了。
熊六梅沒臉發火,只好坐在那裡生悶氣。
還是二當家臉皮夠厚,岔開話題問道:“啞狼兄弟上山,應該不僅是拜山吧,還有別的事嗎?”
啞狼點頭:“沒錯!”
他環顧衆人。
“兄弟是專爲提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