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初夏,天逐漸熱了起來。
官兵仍然沒找到刺客。
有人也猜測過,既然沿途沒有任何動靜,殺入聖等人應該還沒逃回契丹,說不定依舊藏在京城附近,比如周圍的山裡。
也搜了幾次山,結果是一無所獲。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殺入聖帶着金大丫和師弟們,轉移了好幾次。在到處戒嚴的情況下,恨天宮弟子本領再強,想無聲無息逃回契丹也基本不可能,但利用山中複雜地形,依靠強悍的肉身修爲,躲開搜山隊伍,對他們來說並非難事。
隨着時間推移,和殺入聖預料的一樣,戒嚴逐漸開始鬆懈,距離他們啓程的日期越來越近了。
這天,秦行之來皇宮找孫蒙“侍讀”。
孫蒙看見小道士就樂了:“你怎麼把棒槌帶來了?”
秦行之把師門至寶“鴻蒙”,也就是那根灰不拉幾的棒槌往桌上一扔:“別提了,老道非讓我帶着,說什麼我現在也不怎麼打理符籙店生意,閒着也是閒着,在外面瞎逛時順便收個徒弟什麼的。”
孫蒙不樂意了:“老道這話朕不愛聽,什麼叫閒着?陪皇帝讀書,這是非常重要的任務。”
“得了吧,你讀過書嗎?”
“我要真讀書,你也不肯做這個侍讀呀。對了,收徒我能理解,你鴻蒙派只有大小兩個道士,確實寒磣了點。不過收徒幹嘛要帶棒槌,難道還要先試試徒弟抗不抗揍?”
“這是鴻蒙派掌門信物,收徒必須用它舉行儀式,否則祖師爺不承認的,懂嗎?”
“貴圈真麻煩。老道把它交給你,就不怕你給弄丟了,好不容易找回來的。”
秦行之撇嘴:“道爺比我師父靠譜。不是我吹,就憑我這獨門本領,棒槌在我手裡,誰能搶走?道士?和尚?妖怪?還是武林高手?”
“這話說的,人家吃飽了撐的?搶根棒槌。”
“不管怎麼說,這玩意兒比拂塵實用,逼急了還能用來砸人,因此我也沒拒絕。”
孫蒙也不再多問,招呼秦行之:“走,玩兒去。”
秦行之搖頭:“別急,我找你有正事。”
“還有什麼比玩兒更重要?”孫蒙不解。
“這是典型的飽漢不知餓漢飢吶。我問你,你大婚已經一個月了,我可來找過你?換成從前,你早就跑我家找道爺了,爲什麼這次就沒有?”
孫蒙想了想,嘿嘿笑了起來:“和楊采薇玩,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所以嘛,道爺知道你們正是戀姦情熱之時,纔沒來打擾你。你倒好,自己玩得興高采烈,就不知道替道爺想想?”
孫蒙大吃一驚:“難道你想和我們一起玩兒?!”
“對啦……啊呸,不對!我是說,我也老大不小了,該娶個媳婦玩……呃,過日子啦。”
孫蒙這才鬆了口氣:“娶唄,反正沈憐兒就在你家,這事兒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需要你給我賜婚。”
秦行之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孫蒙當然沒意見,以前還是他主動提起來的,只不過當時小道士拒絕了。孫蒙甚至認爲,既然沈憐兒同意了,這個賜婚必須越高調越好,小道士顯擺,他也跟着高興嘛。
於是孫蒙點頭:“沒問題!有朕這個皇帝賜婚,沈半城祖墳冒青煙,沒有拒絕的理由。”又沉吟道,“不過朕覺得,你這個侍讀的閒官還是太小了,不夠威風,你又不喜歡做實權官管事兒,要不這樣,我給你封個爵吧。”
秦行之愣了愣,說道:“雖然你是皇帝,我覺得這事兒你還辦不到。”
儘管不太熟悉官場,小道士也知道,封爵這種事在大齊根本不可能。文良純那些重臣都沒個爵位,他一個無功無祿的小道士被封爵,信不信他們撲上來咬死自己?
大齊只有開國時才封過爵,現有的貴族都是從那時一代代傳下來的。
太祖是穿越者,如果有可能,他一個爵位都不想封,大家都開開心心做平民不好嗎,非要分出個三六九等?至於說皇帝——朕這麼牛,和你們是不一樣滴。
可惜他畢竟還是要遵守時代規則,大家跟隨他征戰天下,求的無非是個公侯萬代榮華富貴。
所以儘管盡力壓縮爵位數量,貴族還是有的。
太祖拗不過開國功臣,只好在後代身上打主意。因此他規定,後世除非有匡扶社稷、開疆拓土之類巨大到無法用官位滿足的功勞,否則不可輕易封爵。
當然這僅限於活人。
按慣例,大臣死後會被封個爵位,但那純粹是種榮譽,不能繼承,所以大臣後人該是平民仍然還是平民,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孫蒙沉吟:“先皇教過朕,想做一件事卻被大多數人反對,就要用利益來誘惑他們。具體到封爵上,我覺得用利益均沾的法子比較合適。你看呀,如果我給每個大臣都封爵,他們應該就沒理由用祖宗規矩反對你封爵了吧?”
“你這個叫‘拉人下水’更貼切。”
“就說行不行得通吧。”
“爲了讓我裝次逼,你也是夠拼的。不過這買賣明顯不划算啊,你那些大臣誰不比我功勞大?到時他們的爵位都比我高,滿京城一抓一大把,我還裝個屁。再說了,封爵是要食邑的,你得花很多錢!”
“朕不差錢。”
“這話說的,不差錢直接給我呀。算了,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迎娶沈憐兒,咱就別節外生枝了。”
孫蒙不甘心的咂吧嘴:“不夠熱鬧……”
對於連自己大婚都追求熱鬧的孫蒙來說,不節外生枝就不是他的風格。
秦行之擺手:“別瞎想了,抓緊給道爺辦。”
“懂你,飢渴難耐了嘛。”
孫蒙是個說幹就幹的性子,立刻下手寫了聖旨,交給太監遞送中書省宣旨。
皇帝賜婚不能完全算中旨。成親是人生大事,擱任何人身上都馬虎不得,不是說皇帝隨便開口,百姓就毫無反抗餘地,至少在大齊,皇帝還不能全權做主百姓的婚配。
這事兒必須經過禮部,不僅是個名正言順的問題,也需要禮部瞭解雙方情況,計算黃道吉日什麼的。
秦行之也沒心情玩了,直接離開皇宮,回家找沈憐兒邀功。
沈憐兒沉默片刻,說道:“送妾回家。”
於是小道士再次來到沈府。
沈半城一瞧,女兒怎麼又和小道士一起回來了?這也太不像話了!皇帝也是真不靠譜,自己的宮女都不看好,老是讓個小道士拐着亂跑……沈半城對皇宮治安大感憂心。
“嶽……員外,又見面了。家中一切安好?學習小弟學業還順利否?諸位夫人身體可安康?”秦行之笑得跟一隻偷了雞的狐狸似的。
沈半城心說這混賬東西,還給老夫改姓了。
我家小妾身體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小道長別來無恙。”沈半城愛搭不理的回了一句,看向沈憐兒:“可是陛下再次開恩准你回家探親?女兒呀,陛下宅心仁厚,可你既然做了宮女,也不能老往家裡跑吶,別人會說閒話的。”
沈憐兒輕輕搖頭:“女兒不做宮女了。”
“那就好……什麼!”沈半城嚇得不輕。宮女是說不做就不做的嗎,女兒這次,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
秦行之笑道:“沈員外,其實上次回家,憐兒妹妹就已經不是宮女了,她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沈半城完全糊塗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這樣的,貧道……”
“閉嘴,沒問你!”沈半城瞪了小道士一眼,“女兒,你來說。”
沈憐兒給父親行了個禮:“爹,當初女兒鬼迷心竅,硬要入宮做宮女,等悔悟過來已經晚了。幸好,小道長給陛下做侍讀,偶見女兒以淚洗面,於是問清緣由,去求陛下開恩,將女兒從宮中除名……”
沈半城懷疑的看向秦行之:“侍讀,也不能在皇宮到處逛吧?”
小道士滿臉得瑟:“普通侍讀肯定不行,可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竄天猴,貧道和皇帝是鐵哥們。”
沈半城苦笑:“小道長,求你別開玩笑了,我現在心裡亂糟糟的。”
“爲什麼要亂?難道憐兒妹妹不做宮女,你還感到失落不成?”
沈半城當然不會失落,他一開始就不願沈憐兒做什麼宮女,如果女兒沒說假話,真的不需要繼續做宮女,他絕對要感謝上蒼。問題是,這怎麼可能呢?
沈憐兒輕輕對秦行之說道:“你先回去吧,妾會和父親慢慢解釋清楚。”
“也好,胖子辦事給力,我估計聖旨明天就能到,我們不會分開太久的。”
沈憐兒臉一紅,白了秦行之一眼,低頭不語。
沈半城打了個激靈,顧不上計較小道士說話曖昧,急聲問:“聖旨,什麼聖旨?”
小道士一本正經:“當然是好聖旨。沈員外,憐兒妹妹在宮裡洗了那麼多天衣服,連工資都沒拿齊就辭職了,皇上未免心中有愧,因此他決定補償沈家。”
“這……如何補償?”沈半城完全理解不了皇帝的思路,肯放自家女兒已經是天恩浩蕩了,還談什麼補償?
小道士微笑搖頭:“聖旨沒來,貧道怎能亂說?我是個靠譜的未婚青年,纔不隨便泄露機密呢。”
心說,當然是補償你一個英俊帥氣、前途光明的女婿,岳父大人,您就沒事兒偷着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