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駝山主繞室彷徨
楚天舒道:“咱們可以走了吧?”
說話之時,恰好有一頭兀鷹飛過,這種兀鷹是吃腐肉的,發現地上有屍體,立即衝下來,把楚天舒嚇了一跳。
楚天舒罵道:“畜性!”一記劈空打出,把兀鷹打得暈頭轉向,但力道仍是不足將它擊落,它拍拍翅膀,又撲下來。
衛天元抓起一塊堅冰,飛出去打中它的頭部,這才把它嚇走了。
玉虛子心中不忍,說道:“穆志遙好歹也算得是一位劍術名家,咱們將他的屍體掩埋了吧。”
衛天元道:“好。”目光觸及穆志逼右手中指戴的一枚戒指,不覺心念一動,說道:“這枚戒指倒是有點特別,好像是竹做的。”
玉虛子道:“不錯,就是用這山上的方竹做的。”別的地方竹子是圓的,白駝山上這種竹於卻是方的,色澤斑斕如古玉,甚爲美觀。衛天元把戒指除下來,藏在懷中,楚天舒道:“你要它做什麼?”心想朋友的飾物,可以留作紀念,仇人的飾物,要它作甚?
衛天元道:“以穆志遙的身份,佩戴一枚竹戒指,你不覺得有點特別嗎?”
玉虛子道:“對,你留下來,說不定會有用處。”楚天舒跟着一想,也就猜到了幾分了。
白駝山上正在爲一件意外的事情鬧得天翻地覆。白駝山主宇文雷卻把自己關在密室裡,繞室彷徨。
他需要安靜,需要清醒的腦筋才能夠對付艱難的局面。
但他卻沒法子靜下來,縱然強攝心神,頭腦也還是一片混亂。
這個意外事件,其實是早已發生了的。不過,他知道這件事,卻還未到一個時辰。
他也算得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但這次的意外事件,給他的打擊卻是太大了。他無法恢復安寧。
剛剛經過的事情,又在他腦海中浮現。
一個時辰之前,他雖然還未至於繞室仿惶,但亦在焦慮不安,記掛着他的兒子了。
“浩兒爲什麼還沒有回來?按說在星宿海上,有蓋覆天做我們的內應,上官雲龍和齊燕然又已鬥得兩敗俱傷了。事情應該可以順利了結了,爲什麼他還不回來呢?”
正自焦慮不安,忽地有人前來稟報,他的兒子已經回來了。
但卻是給擡回來的。
手下告訴他,他的兒子是在神仙坳被發現的,神仙坳距離總舵不過幾里路,是在白駝峰上住的人上下山必經之路,看來那人把宇文浩放在這個地方,倒是有心讓白駝山主的門下,容易發現他的。
但那個人是誰,卻就不知道了。宇文浩是給單獨發現的。
白駝山主無暇多問,趕忙去看兒子。
宇文浩經過初步施救,已開始醒來。但神智還是有點迷糊。
他一醒就叫“媽媽”!這個時候,也正好是白駝山主來到他的身邊的時候。
白駝山主眉頭一皺,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怪責兒子沒有出息。他抱起兒子,手掌貼着兒子背心,一股真氣輸送進去,說道:“浩兒醒醒,我是爸爸!”
宇文浩這才恢復清醒,叫道:“爸爸,你要給我報仇,我、我的武功……”
用不着他說下去,白駝山主在給兒子推血過宮的時候,已經知道兒子的武功是業已給人廢了。
“是準廢了你的武功的?”
“是齊勒鉻!”
是齊勒銘!這個仇可難報了。白駝山主咬一咬牙,說道:
“我會盡我的力,爲你報仇。武鷹揚和南宮旭呢?他們哪裡去了?”他滿腹疑團,不知從何問起,只好先問這兩個人。這兩個人是奉他之命,陪伴亭文浩去星宿海的。
宇文浩臉上突然現出驚悸的神情,渾身直打哆嗦,斷斷續續說道:“我,我不知道。出、出事的時候,他們本來是和我在一起的,我醒來的時候,只見地上一灘血水,他們、他們卻都已不見了。”這兩個人是給穆娟娟的姑姑用化骨丹化成一灘血水的,其時宇文浩早已昏迷過去,當然不知道了。
從兒子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推測,這是另一次“出事”,井非齊勒銘廢他武功的那次出事。白駝山主越發吃驚了,能夠將南有旭和武鷹揚化成血水的人,只怕比齊勒銘還更厲害吧?
“那麼是誰救你,又將你送回來的?”白駝山主急忙問道。
宇文浩道:“媽媽!”
白駝山主皺眉道:“我問是誰救回你的!”
宇文浩道:“我不是已經說了嗎?……”
忽聽得一個惶急的聲音叫道:“浩兒怎麼樣了?”宇文浩的媽媽已經來了。
宇文浩心中奇怪之極:“我怎麼樣了,怎的你會不知?”父親母親都在等待他的回答,他驚疑不定,反問母親:“媽媽,你還沒有告訴爸爸嗎?”
宇文夫人一怔道:“告訴什麼?”
白駝山主此時方始會意,說道:“他說是你救他回來的。”
宇文夫人淚盈於睫,說道:“浩兒,我本來應該陪你去的,你是怪我不在你的身邊嗎?”他還以爲兒子說的乃是反話。
宇文浩大聲說道,“媽,原來救我的那個女人不是你嗎?”
宇文夫人也吃驚道:“是娟姨吧?”
宇文浩道:“不是娟姨,娟姨是幫他們的。不過那個女人的確也很像你,”
宇文夫人頓時知道是誰了,埋怨丈夫道:“是不是你又去招惹她了?你嫌麻煩還不夠多?”
白駝山主心裡已是煩亂之極,一揮手道:“你們讓我清靜一會。浩兒武功已廢,好在並無內傷,現在他只是受了風寒,身體虛弱,你做母親的多操點心,替我好好調治他。”
宇文夫人喃喃道:“唉,兒子的事你也不管了。”不過她也知道,可能有比兒子武功被廢更加嚴重的事到來,她也只能在背後埋怨丈夫了。
白駝山主安靜不下來。
他繞室彷徨,心裡想道:“慕吝垂、司空昭兩位師兄已經死了,武鷹揚、南宮旭現在亦已死了,我已經沒有得力的幫手了。
要是上官雲龍和齊勒銘來向我報復,我怎樣抵擋?”
正自彷徨無策,忽地有個人推門進來。
是誰未經允准,就敢踏入他的密室?他以爲必是妻子無疑,頭也不擡,便道:“別來煩我!”
那人冷冷道:“這句話,三十年前,你好像已經和我說過一次的了。但這次我是來幫你的!”
白駝山主吃了一驚,說道:“是你?”
來的是個婦人,相貌很似他的妻子,不過年紀卻老很多。
白駝山主道:“真想不到是你。你何苦還要來此?”
那婦人冷冷說道:“我不能來嗎?”
白駝山主道:“好好不在這裡。浩兒給人廢了武功,擡回來了。好好正忙於照料浩兒。你是不是要去看她們母子。”
那婦人道,“我是來找你的!”頓了一頓,加重語氣道:“正因爲我知道好好不在這裡,我才特地來找你的!今日我要和你說個清楚!”
白駝山主道:“好,我也正想問你。浩兒是你送回來的吧!”
那婦人道:“我已盡了力了,敵人比我更強。”
白駝山主道:“我知道,廢掉浩兒武功的人是齊勒銘。”
那婦人道:“你知道就好。你的兒子能夠保全性命,你已是應該滿意了。青眉是我唯一的徒弟,她比你的兒子更慘,她已經死了。”
白駝山主吃一驚道:“她怎麼死的?”
那婦人道:“我叫她冒充上官飛鳳,沒想到她碰上真的上官飛鳳。我趕不及救她。”
白駝山主道:“那麼你們的離間計……”
那婦人道:“早已給人家識破了。齊燕然如今正在星宿海做上官雲龍的客人。”
白駝山主道:“他們根本沒有中計?”
那婦人道:“他們是曾鬥過一場。但是否兩敗俱傷,傷到什麼程度,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上官飛鳳和衛天元都敢離開他們的親人,跑來這裡,他們恐怕是傷礙不重的。還有,齊勒銘怕亦已來了。”
白駝山主道:“只齊勒銘一人已經夠我們應付的了。如果那兩個老傢伙傷得不重,這、這,……”
那婦人道:“你也知道局勢嚴重,那麼咱們似乎就比較容易談得攏了。”
白駝山主默然不語,半晌說道:“事已如斯,白駝山的基業都難保得住,咱們還有什麼好談的?”
那婦人冷笑道:“你還想保住基業嗎?我看,你目前應該想的,是怎樣才能保全你的性命,雷弟,你和我走吧!”說到最後一句,語調轉爲溫柔。
白駝山主道:“拋下他們不理?”
那婦人道:“我只能和你逃走!我也沒有那麼大的神通,可以保護你所有的親朋。”
白駝山主面有爲難之色,說道:“別忘了你是好好的姑姑!”
那婦人“哼”了一聲,越說越是激憤:“我沒有忘記,過去的事,我是寒天飲雪水,點滴在心頭,記得太清楚了!就只怕你已經忘記!我問你,當初你是怎樣應承我的?爲了你,我險些被你的叔叔打死,爲了你,我被趕出白駝山,只道老頭子一死,你會遵守諾言,娶我爲妻。誰知你又和這妖精勾搭上了!那時你可曾想到好好是我的嫡親侄女?好好可又曾想到這樣做是對不起她的姑姑?我受了你們叔侄兩代的欺侮,這三十年來,我不敢公開露面,只能像遊魂野鬼一樣過活!你害得我身敗名裂,你欺侮我比你的叔叔更……”
白駝山主喝道:“別說下去了!你當這些醜事張揚出來,是好聽的麼?”
那婦人道:“你知道是醜事,當初爲什麼要做?”
白駝山主道:“好了,欣欣,我求你,過去的事大家都不要再提了,好嗎?你剛剛自己說的,你這次回來,是要來幫我的。
我不想和你吵架。”
原來這個婦人名叫穆欣欣。本來是前任山主宇文博的妾侍,宇文雷是宇文博的侄兒,爲了要取得繼承人的地位,和小嬸孃私通。他得穆欣欣的幫助,地位日益鞏固,最後他們的私通雖然給宇文博發現,但那時他的羽翼已成,宇文博也奈何不了他了,只能把穆欣欣趕走算數,穆好好是在穆欣欣未給趕跑之前,就來白駝山投靠姑姑的。宇文博死的時候。她已長成,正是二八年華,嬌媚動人,宇文雷繼任山主,就要了侄女,不要姑姑。
穆欣欣見他求饒,不覺心腸軟了下來,嘆口氣道:“按說我是不該再理你的,但誰叫我狠不起心腸呢?好吧,只要你遵守當初的諾言,我也不會重記舊恨。你快說吧,你願不願意和我遠走高飛?”
白駝山主道:“茲事體大,你讓我多想一想好不好?”
穆欣欣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白駝山的基業,我勸你莫再留戀了。至於說到好好,我已經替她救了她的兒子回來,雖然武功已廢,總算還有命在,除了不能動武之外,一切如常人,也算對得住她了。”
白駝山主仍然沒有作聲。
穆欣欣皺盾道:“你到底要想到什麼時候?只怕在你作出決定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在外面高聲稟報。
“稟山主,穆統領來了!”
白駝山主喜出望外,說道:“穆志遙來了,這就好了!”
穆欣欣冷冷說道:“穆志遙也未必就幫得了你的忙!”
白駝山主道:“最不濟我還可以躲到他的御林軍中去。”
穆欣欣道:“就只怕天下沒有這樣湊巧的事,剛在你大難臨頭的時候,他就來到。”
白駝山主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穆欣欣道:“沒什麼意思,既然你現在有了靠山,我還能勉強你跟我走嗎?好吧,你去倚靠穆志遙吧,但盼你不要回來求我。”
白駝山主走出密室,問那人道:“你怎麼知道是穆統領?”
那人道:“他戴着一枚方竹做的戒指,我記得山主好像說過……”
白駝山主道:“對,那枚戒指,正是我給他的信物。他有這戒指,那就不會是假冒的了。”
哪知道這位御林軍統領,可正是衛天元假冒的。
不過,白駝山主也是一個十分精細的人,他雖然一廂情願,盼望是真的穆志遙來到。但因穆欣欣剛纔說的那些,隱隱含有懷疑之意,卻也提醒了他。因此他口中雖然說這是真的無疑,心裡卻還是不能不存一點警惕的。
他也是善於改容易貌的行家,走出客廳,仔細一看,果然看出這個穆統領好像有點不對。但那枚戒指,他卻認得確是真的。
他思疑不定,當下不動聲色,脫道:“穆統領,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衛天元知道他是試探,也故作詫異說道:“是你約我來的呀!”
白駝山主道:“是嗎;我近來的記憶真是大不如前了。穆統領,你一路辛苦了,是不是貴體有點不適?”
衛天元道:“托賴平安。不過,這山上太冷,我一時未能適應,患了一點傷風。”
他模仿穆志遙的口音,自知不能模仿得維妙維肖,故而託詞傷風。心想:反正待一會兒就要動手,只須混過這片刻就行。
白駝山主道:“穆統領要不要先歇一會?”
衛天元道:“傷風小事,用不着歇息了。咱們還是先談正事要緊。”
白駝山主道:“剛纔咱們說到哪裡?”
衛天元道:“說到我是來赴山主的約會。”
白駝山主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好像是寫過一封信給你。”
衛天元忍住氣道:“這封信我帶來了,請你看看,是不是你原來寫的那封?”
衛天元爲何還要和他敷衍,而不立即出手呢?這是有原因的。
一來是因爲要等待援兵。
白駝山主雖然接連損折得力手下,但部屬少說也還有三五百人,衛天元這邊,只有玉虛子、楚天舒和他三個,要是徑自闖關尋仇的話,只怕來曾見到白駝山主,他們已是精疲力竭了。
因此衛天元纔想出這個計策,冒充穆志遙來見他的。但他既然是旨充穆志遙,玉虛子和楚天舒當然不能陪他一起來了。爲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們是和衛天元約好,在衛天元進了總舵之後半枝香時刻,他們方始趕來接應的。他們趕來接應,當然也不會是從正門攻入。
二來他也要等適當的時機,白駝山主的武功非同小可,衛天元雖然自信未必會輸給他,但一擊不中,只怕就要前功盡廢了。什麼時候是最適當的時機呢?當然是在白駝山主對他不再懷疑,毫沒提防的時候。
他認定現在還只是白駝山主在試探他的真假,因爲“假如他早已知道我是假的,爲何還不出手?”他哪知白駝山主老好巨猾,在未有把握之前,也是和他一樣,要等待適當時機,方敢出手的。他甚至想得更爲周密,最好是不用出手,便可取對方性命。(他根本還未知道是誰假冒穆志遙,心裡還着實有幾分害怕,害怕可能是齊勒銘。)
白駝山主一見他把信拿出來,便即把手一招,在五步之外,把那封信凌空抓了過去。
衛天元吃了一驚,心裡想道:“我練的擒龍手,雖然也可以在五步之外凌空取物,但想要和他這手功夫相比,我恐怕還得再練三年。”要知這封信不過是薄薄的一個信封,包着一張紙,份量甚輕,不易受力。這封信能夠平幹正正向他手中飛去,可知他的功夫是如何老練了。白駝山主接過信來一看立即滿面堆歡,說道:“不錯,正是我寫的那封信。穆大人,你莫怪我多疑,我們只是在二十年前見過一次面,而江湖上的易睿術卻是越來越精,我實在不能不防有人假冒。”
衛天元只道是下出所料,當下也裝模作樣的哼了一聲,說道:“那麼,你現在不懷疑了吧?”
白駝山主暗暗好笑:“你以爲可以騙得過我,終歸還是着了我的道兒。”原來他上次入京,也曾和穆志遙秘密約會過一次的。
這件事衛天元卻是不知,給他一試就試出真假來了。
白駝山主不動聲色,倒了杯茶,說道:“穆大人。我給你賠禮,請喝茶。”
衛天元可不敢貿然喝他這杯茶,擺一擺手,說道:“你多加小心是應該的,不用客氣。”
白駝山主道:“穆大人,你不肯接受我的賠禮,那就是還在怪我了。哪有客人來到,一杯茶都不肯喝的道理?”
衛天元暗自思量:“要是我不肯喝這杯茶,倒顯得是我思疑他了。他現在已經相信我是正牌的穆志遙,料想不會在茶水裡下毒。”
爲了爭取時間,他決意冒這個險,搏他一搏。但正當他要接過來的時候,忽地窗外飛來一顆石子,噹的一聲,茶杯碎成片片!
茶水潑在地上,頓時冒起一股青煙,平整的石磚,也給腐蝕成蜂巢一樣。
再糊塗的人,都知道是一杯非常厲害的毒藥了!
茶杯碎裂的聲音一起,客廳內部鬧開了!
外面人聲鼎沸:“有刺客!”“快來這邊!”“妖女往哪裡跑!”第一個叫“有刺客”的人,是尚未見着刺客的,第二個已經發現刺客所在的方向,第三個則已知道刺客是女的了。白駝山主的手下,雖然缺乏一等一的高手,但組織的嚴密,行動的迅速,還是不容輕視的。
白駝山主的反應就更迅速了。換了別人,手中的茶杯突然給外面飛來的暗器打碎,一定會驚得發呆,但他卻是雖驚不亂,一轉身,反掌就向衛天元打去。
雙掌相交,白駝山主身形一晃,衛天元退了兩步。這倒不是因爲衛天元的功力差過對方,而是因爲白駝山主所練的功夫十分邪門。
他右掌練的是“火焰刀”,衛天元碰着他的手掌,只覺有如碰着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驟吃一驚之下,不能不退,頓時就落了下風。
說時遲,那時快,白駝山主左掌又已拍到。這次衛天元避開了和他的手掌接觸,但掌風卻是避不開的。說也奇怪,他右掌發出的掌風,有如從鑄鐵的鼓風爐中吹出,熱得駭人。左掌練的是“寒冰掌”,發出的掌風,卻好像是冰窟中吹出來的冷風,奇寒透骨!
衛天元一接了他這兩掌,宇文雷也立刻知道不是齊勒銘了。
雖然衛天元用的也是齊家的內功。
懂得用齊家的武功,而功力又比不上齊勒鉻的,還能有誰?
白駝山主鬆了口氣,立即冷笑道:“我道誰,原來是你!哼,姓衛的,你冒充穆志遙來暗算我,算得什麼英雄好漢!”本來是他用毒茶暗算衛天元的,他反而怪責起衛天元來了。
衛天元斥道:“當年你借刀殺人,把毒藥暗器給穆志遙,叫他來偷襲我的爹爹,這又算得是什麼英雄好漢行徑?”
白駝山主哈哈笑道:“原來你是報仇來的,很好,那我就讓你們父子在陰間相會吧!”
他口中說話,出手卻是絲毫不緩。就在他們說這幾句話的時間,他已是接連攻了衛天元十七八招。
不過,那個“刺客”亦已來到了。
就在“妖女往哪裡跑?”的呼聲中,一個白衣少女闖進客廳來了。
當然是上官飛鳳!
她施展迅捷無比、奇泥異常的幻劍,把幾乎是貼在她背後追來的幾個打手都刺殺,另外的人見了她劍法如此狠辣,不約而同的都是在大驚之下停了腳步。
衛天元早已料到來的是上官飛鳳,但看見了她,還是禁不住心情激動。
他驚喜交集,叫道:“你來了!雪、雪君呢?”上官飛鳳喊道:“小心毒掌!”聲到人到,唰唰唰連環三劍,把白駝山主逼開。
上官飛鳳也是心情激動。衛天元一見她的面,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姜雪君,你想她的心中是什麼滋味?
她忍着悲酸,強攝心神,說道:“我還沒見着姜姐姐,但我知道她的下落。目前對付強敵要緊,事情過後,我和你去找她。”
白駝山主縱聲笑道:“你們還想去找姜雪君,姜雪君早已給我殺了!”
衛天元雖然在前兩天才見過姜雪君,但還是不禁一驚。
上官飛鳳道:“別相信他的鬼話!”
白駝山主道:“鬼話?我告訴你吧,她是剛在一個時辰之前給我毒死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的屍體?”
白駝山主夫婦是使毒的高手,衛天元即使明知他說假話,心神也總有點不能安寧。只要他有百分之一的猜疑,白駝山主也就達到擾亂對方的目的了。
他在上官飛鳳來到之後,本來已是隻有招架之功的,此際趁衛天元心神不定,乘機反攻,立即又扳成平手了。
上官飛鳳道:“沉住氣,別上當!”但衛天元除非能夠親眼看見姜雪君還活着,否則他又怎能百分之百的放心?”
忽聽得有人說道:“宇文雷,你看看我是誰?你是想害死我,可惜我沒有給你害死。”
白駝山主看見了,衛天元也看見了!
有個少女的影子在窗外一閃即過,但他們都已確實看見了。
衛天元大叫:“雪君,雪君!”
姜雪君沒有答應,也沒有進來!
上官飛鳳道:“好,你現在可以放心了,趕快給你爹爹報仇吧!”
衛天元是的確可以放心了,姜雪君爲什麼不進來助他的用意,他也懂得了。有上官飛鳳與他聯手,已是足夠對付白駝山主,她還何必插在他們兩人當中?
姜雪君用這樣的態度對他,他雖然還是有點不能釋然於懷,但已是可以安心作戰了。
衛天元放下了心,現在卻輪到白駝山主猜疑不定了!
姜雪君是怎麼進來的,她的本領比不上衛天元,輕功更比不上上官飛鳳,怎能在他們的森嚴防衛之下,直闖禁地,竟然在他客廳的窗外出現;他的手下難道都已瞎了眼睛?
不過他的惶惑當然是下會在臉色上表現出來的,他反而冷冷笑道:“姜雪君死定的了,你以爲這裡是無人之境,可以任由她來去自如的嗎?我的人都在外面,用不着我親自殺她,我的手下就會將她斬殺!你們兩個也是同樣逃不掉!”
這話倒不是虛聲恐嚇,假如衛天元與上官飛鳳不能在最短的時間殺掉白駝山主的話,他的手下越來越多,他們二人終將死在圍攻之下。
但奇怪的是,上官飛鳳剛給發現之時,四面八方都有吆喝聲的,現在她已進了客廳,和白駝山主交上手了,但卻不見有人追來,吆喝聲也稀疏得幾乎聽不見了。
衛天元正自詫異,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傳來:“越過這座假山者死!”
衛天元喜出望外,白駝山主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了!這是齊勒銘的聲音。
白駝山主這才明白,爲什麼不見他的手下來援,那是因爲有齊勒銘守在外面的緣故。
衛天元也恍然大悟了,爲什麼姜雪君能夠來去自如,那是因爲有齊勒銘給她開路的緣故。
白駝山主看不見外面的情景,要是他看見的話,將會更加吃驚,外面橫七豎八的,少說也倒下了三四十人。
其中一半是給齊勒銘刺着穴道的,齊勒銘出手沒上官飛鳳那樣狠辣,他並沒斬殺,只是令對方消失抵抗的能力,但他的刺穴卻更加迅速有效。他是表明了只要不和他作對,就可以免於誅戮的。
另一半則是給銀狐穆娟娟的梅花針打中的。她用的不是淬有劇毒那種,但卻可以令人圭身麻痹,失了知覺。
白駝山主的手下有三百多人,倒下的雖然不過十分之一,亦已足以收嚇阻之效了。
白駝山主強抑內心的驚惶,大聲說道:“齊勒銘,你要殺我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你進來吧!”
衛天元也在同時說道:“師叔,你不要進來!”
兩人的意思,齊勒銘都明白,他哈哈一笑,說道:“天元,我知道你用不着別人幫忙。宇文雷,你也不用激我,我要殺你,早就可以把你殺了。”頓了一頓,接着說道:“你幾次三番害我,本來我要找你算帳的,但衛天元要爲父報仇,比起我和你的過節,更加重要:我只好讓給他。下過,你可別想逃跑,你一定出這座房子,可休怪我出手!”
衛天元道:“師叔,這你大可放心,他現在是絕對走不了的!”
外面的人進不來,白駝山主孤掌難鳴,也難怪衛天元充滿信心了。
但這句話他還是說得早了一點。
不錯,白駝山主在他和上官飛鳳聯手夾攻之下,是隻有招架之功,毫無反手之力了。甚至想騰出手來發暗器,亦已力不從心了。
但他也並不是沒有人在暗中幫他的忙的。
激鬥中,衛天元和上官飛鳳忽地嗅到一種奇怪的氣味,有點像鴉片煙那種香氣。初時不怎麼覺得,越來越是濃烈。他們必須閉着呼吸,不能開口說話了。二、自作孽不可活
這種古怪的氣味迅速瀰漫,他們雖然閉了呼吸,仍是不能不受影響。不知怎的,好像要打瞌睡,提不起精神。但自駝山主卻反而精神倍振。
原來這是特製的“神仙丸”的香氣,比普通神仙丸強烈十倍。白駝山主本身就是制煉神仙丸的人,這種氣味已聞慣了,對他當然沒有影響。
但他卻也有點既喜且驚,心裡想道:“這種濃縮的神仙丸藥劑,我還未配成功,想不到欣欣已配成功了。”香氣是從複壁的縫隙散發出來的。白駝山主當然想得到躲在複壁內的是什麼人。
果然就聽得穆欣欣的聲音傳了出來:“別猶疑了,趁這機會咱們趕快逃吧。怎麼,你還在戀戰?再遲就來不及了!”
這複壁是有暗門的,白駝山主只要靠近牆壁,就可以開啓暗門。但他在衛天元、上官飛鳳夾攻之下,卻只能全神應戰,休說難以靠近牆壁,即使能夠移動到牆邊,也騰不出手來。
他當然明白,穆欣欣是叫他從暗門進來,然後和她一起逃走的。
這件事,剛纔是做不到的,現在則是可以做到了。
但口、在他卻又不想逃走了。像是一個貪得無厭的賭徒,快輸光的時候,只想贏回本錢。待到贏回本錢,又想獲得利錢了。
在此他還要博下去。
他打算如意算盤,衛天元和上官飛鳳眼看就可被他所擒,只要他有人質在手,他就有了可以和齊勒銘討價還價的資本,最少也可以保得住白駝山主的基業了。
穆欣欣的話,他非但聽不進去。反而有點怪她爲何不更進一步出來助他。
穆欣欣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在裡面幽幽嘆了口氣,說道: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還不醒悟嗎?你不醒悟,恕我不能陪你賭下去了。”
白駝山主哼了一聲,心想:“你走了更好,免得對我糾纏不清。”此際,上官飛鳳的出招己是不成章法,衛天元的掌力亦已不及原來的三成了。他獨力就可以把他們二人擒下,還何須穆欣欣來幫他的忙?
哪知事情忽然又有出他意料的變化。
強烈的神仙丸氣味中忽然滲進一點清香,不是感覺十分靈敏的人根本就覺察不下。
衛天元和上官飛鳳初時還是昏昏沌沌,感覺不到的。忽然就覺得呼吸舒暢,精神就恢復清爽了。
他們從神智迷糊到忽然清醒,就好像做了一個夢似的,不禁都是莫名其妙。
他們莫名其妙,白駝山主則是心中明白。這股清香正是可以中和他那神仙丸的解藥。這種解藥,比他自制的還更有效,不問可知,自是銀狐娟娟的“傑作”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穆娟娟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姑姑,你一生吃了多少苦頭,都是拜他所賜,到了如今,你還要維護他麼?”
白駝山主好似聽到一聲嘆息,宛若遊絲嫋空,疑有疑無。不知穆欣欣是否還藏在複壁,連忙叫道:“欣欣,過去我對你不好,我知錯了,快來幫我!”
穆娟娟站在門外,並沒聽見這聲嘆息。她也提高聲音說道:
“姑姑,你不出手,我也不出手。你若執迷不悟,可休怪我做晚輩的無禮!”
衛天元與上官飛鳳恢復清醒,立即反攻,掌影盤旋,劍光飛舞,頓時把白駝山主困在當中。此時他想從暗門逃走也不能
白駝山主大叫:“欣欣,你是她的姑姑,你的本事比她大,你怕她作甚,快來助我,快來助我!”
忽地又聽得有人嘆息,但卻不是穆欣欣的嘆息。
“你們兩人真是不要臉,可誰叫你是我的丈夫呢!”是金狐穆好好的聲音。
暗門突然打開,金狐現出身來!
她一出來,立即聽得“轟”的一聲,一枚暗器從她手中擲出,還沒落地,就爆炸了。
這是穆家的獨門暗器——金針毒霧!
喜廳裡煙霧瀰漫,煙霧中夾着無數細如牛毛的梅花針,金光閃爍。
衛天元的掌風可以掃蕩梅花針,但那毒霧在一時之間,卻是難以掃蕩,煙霧瀰漫中,他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陡然間只覺寒熱交作,既有寒流襲到,又有熱浪涌來。
白駝山主雙掌齊發,向他猛擊,左掌是“火焰刀”,右掌是“寒冰掌”。
“蓬”的一聲,四掌相抵,這一下衛天元亦是用了全力。
衛天元跌在地上,白駝山主也是“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上官飛鳳怎容得他傷害衛天元,唰的一劍向他刺去。
白駝山主左肩中劍,傷上加傷。
忽聽得主狐喝道:“你還要不要衛天元的性命?”上官飛鳳吃了一驚,趕忙回過頭來,揮劍向金狐聲音的來處刺去。
白駝山主一得脫身,立即就打開復壁的暗門,躲進去了。
其實衛天元尚未落在金狐手中,他內功深厚,一時間還不至於昏迷,早已滾到一個角落。
金狐引開上官飛鳳,斜身滑步,趕忙跑到暗門所在的牆邊。
她穿的是一身黑色衣裳,煙霧瀰漫,上官飛鳳幾乎看不見她的影子。不過,她一劍刺空,就已知道金狐是逃跑了。
金狐悄無聲的靠近牆邊,不料那道暗門卻打不開。原來白駝山主恐怕對方跟着追來。他一躲進去,就在裡面把暗門門上了。機關是在牆內的,除非把這堵牆拆平,外面的人,無法打開暗門。
衛天元叫道:“飛鳳,我沒事!”他是怕飛鳳爲他着急,用力叫出來的,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可就真是“有事”了。張口吸進毒霧頓時昏迷。
但更着急的還是金觀。她冒險救了丈夫,不料丈夫反而不顧她的死活。
她着急之下,大力拍打牆壁,叫道:“快放我進去,放我進去!”她不是沒想到上官飛鳳的幻劍厲害無比,但只盼暗門打開比上官飛鳳的幻劍來得快些。
她聽見的只是自己的回聲,上官飛鳳的尖劍已是指到她的背後。
金狐武功不弱,但卻怎比得上上官飛鳳的幻劍。她揮袖一拂,“嗤”的一聲,衣袖被削去了一幅。袖中飛出的暗器也沒傷着上官飛鳳,上官飛鳳的幻劍展開,全身遮攔得風雨不透,不但可以攻擊敵人,也可以保護自己。
上官飛鳳的幻劍如影隨形緊跟着她,複壁她進下去,只好向外逃了。
金狐跑了出去,上官飛鳳就毋須追殺她了。她趕忙把衛天元扶起來,只覺衛天元手足冰冷,叫他又沒聽見他答應,大驚之下,連忙探他鼻息。好在他的呼吸還未斷絕,上官飛鳳這才稍稍放心,立即將他背了出去。
金狐逃出客廳,首先碰上的是楚天舒。楚天舒是曾被她毒針聽傷,險些送了性命的。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喝道:“妖狐,你也有今日!”雙筆便即刺她穴道。
忽聽得“當”的一聲,銀狐穆娟娟突然拔劍,把楚天舒的判官筆格開。
穆娟娟道:“天舒,請你看在我的份上,好歹她是我的姐姐。”楚夭舒退過一旁。
金狐擡眼望她妹妹,半晌說道:“哦,你居然還肯認我做姐姐?”
銀狐道:“咱們雖然自小分散,畢竟還是姐妹,我也曾做過許多錯事,只要你……”
金狐道:“我不想聽你的教訓,只想求你一件事情。”
銀狐道:“請說。”
金狐道:“我那浩兒給你的丈夫廢了武功,白駝山上他恐怕是不能住下去了。你肯替我照料他的一生麼?”眼睛盯着妹妹,臉上神情十分古怪。
銀狐吃了一驚,說道:“姐姐,你可莫要自尋……”
主狐道:“你以爲我要自尋短見?我還捨不得死呢!不過,世事難料,我只向你,你可肯答應我的要求?”
銀狐道:“好,我答應你。”
金狐道:“那我就放心去了!”突然轉身飛跑,跑進她剛剛從那裡出來的客廳。客廳裡的毒霧還未消散。
齊勒銘走過來道:“娟娟,你爲什麼不攔阻她?”
銀狐道:“因爲我已經知道她要去做什麼了。”想起姐姐轉身之際臉上古怪的神情,眼中怨憤的火焰,她不覺打了個寒噤,繼續說道:“一個人如果決心去做一件事情,你阻攔她,她死也不會瞑目。”
齊勒銘苦笑道:“看來你們雖然自小分開,但最懂得她的也還是你,”
銀狐道:“這個當然。因爲我們本來就是一母所生的姐妹。
但你又怎知道我懂得她?”
齊勒銘似笑非笑道:“別忘了我和你也是同一類人。咦,你又在想些什麼?”
銀狐呆呆出神,過了一會,說道:“我是在想,假如易地而處,我是自小就在白駝山的話,我恐怕也會變成姐姐一樣!”
上官飛鳳已經和衛天元出來了,她這時也在想道:“我是不是也和他們同一類的人呢,我不知是不是。但天元一定以爲我是的!”不過衛天元還在昏迷不醒,她可不能老是在想自己的心事了。
齊勒銘給衛天元把了把脈,說道:“他是中了白駝山主的寒冰掌吧?”
上官飛鳳道:“不錯。”
齊勒銘道:“天舒,你還有沒有瓊玉丸?”那是楚家秘方配製,功效可以和少林寺小還丹相比的靈藥。
楚天舒道:“還有兩顆。”
齊勒銘拿過來給衛天元服下,說道:“我可以替他推血過宮。
但還有一樣,他醒來後,功力未復,一時間恐怕難耐嚴寒。”
上官飛風道:“這個無妨,我身上也還有陽和丹。星宿海的奇寒都能抵禦。”
齊勒銘道:“好,那麼他在兩個時辰之後,就可以醒來。”
上官飛鳳望向那毒霧已經消散了一半的客廳,說道:“這裡的事情還未了結,他兩個時辰之後醒來不知自駝山主……”
銀狐懂得她的意思,說道:“我想,衛天元是用不着親手報仇了。”
銀狐猜得不錯,的確是另外有人替衛天元報了仇了,雖然那兩個人的本意並不是要爲衛天元報仇,但結果都是一樣。
白駝山主跑回密室,只見穆欣欣盤膝坐在牀上,牀頭几上,點着一技蠟燭,燭光碧綠,映得穆欣欣的臉色,也頗有幾分妖異之感。
密室裡本來是點着有玻璃罩的燈的,不知何時,給穆欣欣換上蠟燭。
不過,白駝山主的心情,此際也無暇去注意這點小事了。他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叫道:“欣欣!”
穆欣欣睜開眼睛,幽幽說道:“你知道,我一向喜歡燭光。
咱們第一次幽會,我的房間裡就是點着蠟燭的。”
白駝山主勉強笑道:“難爲你還記得這些舊事。”
穆欣欣道:“你忘記我可沒有忘記。”
白駝山主道:“我知道過去對不起你,但過去的請讓它過去吧。從今之後,咱們是永不分開的了。”
穆欣欣道:“永不分開?真的嗎?”
白駝山主道:“當然是真的。因爲我已經知道,只有你是真心對我好的。你真心對我,我當然也要真心對你。”
穆欣欣道:“好像你和好好也說過同樣的話。”
白駝山主道:“那是假的,我們相好在前,我怎能忘了你的恩義。我回到這裡,就是真心對你的證明。”
穆欣欣道:“不錯,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所以我早就在等待你了。”
白駝山主道:“欣欣,你一定得幫助我!”
穆欣欣嘆口氣道:“你一直不肯聽我勸告,現在纔來求我,遲了,已經遲了!”
白駝山主只道她是害怕外面的強敵,說道:“不遲。這房間裡有個秘密,你尚未知。”
穆欣欣道:“什麼秘密?”
白駝山主道:“另外還有一條地道,可以通到外面的。那個地方是別人不知道的,我可以躲在那裡養傷。不過必須你照料我。”要知他受的內傷不輕,如今是必須穆欣欣的保護了。而且。
穆欣欣的武功或許比不上他,但逃跑的方法卻比他多得多。比如說,萬一給敵人發現的話,她放出煙霧彈就可以掩護他逃跑。
穆欣欣不置可否,白駝山主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你還不能相信我嗎?”
穆欣欣道:“待你養好了傷,大概你又想要回來,重新做你的山主吧?”
自駝山主道:“不,我只想永遠陪伴你,你不願我做山主,我就任你選擇任何地方,我與你一同歸隱。”
穆欣欣似乎有點滿意的表示了,頷首說道:“永遠陪伴我,好,很好!”
白駝山主也很滿意她這答覆,說道:“好,那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說罷,他就打開那條地道的入口機關。
忽聽得“蓬”的一聲,一股黑煙衝上來。一個黑衣婦人像是鬼魂般從黑霧中升起。
“你想不到我也早已知道了你這條地道的秘密吧?”
白駝山主又驚又怒,喝道:“好好,你……”他一掌拍下去,忽然發現自己已是半分力道也使不出來了。回頭一看,只見穆欣欣比他更糟,她已是暈迷過去,眼睛緊閉,躺在牀上了。
金狐道:“還有一件你想不到的是,我已製成一種藥性和神仙九又相同又相反的神香,相同的是它們都可以令人精神萎靡,四肢無力;相反的是,如果吃慣神仙九的人,我這種神香,在他身上發生的效力就更大!怎麼,你瞪着眼睛看我做什麼,是不是不喜歡我回到你的身邊?”
白駝山主道:“我們是生則同龕,死則同穴的夫妻,我怎會不喜歡你回到我的身邊?”
金狐冷笑道:“生則同多,死則同穴?虧你還有臉皮和我說這樣肉麻的話?要不是娟娟還肯認我做姐姐,我早已死在外邊
白駝山主道:“剛纔我是自身難保,並非有意拋開你的。夫妻無隔宿之仇,請你別說這些氣話了。”
金狐道:“哦,剛纔你是連開門的氣力都沒有了麼?”
白駝山主無言以對,只好勉強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回來,也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的。”
金狐道:“爲什麼?”
白駝山主道:“因爲只有你纔是真心對我好。好好,請你相信我,你對我好,我又怎能對你不好?”從今之後,咱們夫妻寸步也不分開!”
金狐淡淡說道:“類似這樣的話,好像你也曾和我的姑姑說過。”
白駝山主作出個鄙棄的表情,說道:“咱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她怎能和你相比?我不過是爲勢所逼,不能不敷衍她罷了。
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我可以馬上將他殺掉!”
金狐道:“我回來,並不是要你殺我的姑姑的!”
白駝山主道:“好,那麼咱們走吧,讓她自生自滅!”
金狐忽道:“你知道我是爲了什麼回來的嗎?”
白駝山主道:“因爲你知道我現在最需要你!”
金狐道:“你現在最需要,將來呢?”
白駝山主道:“將來當然也是一樣!”
金狐道:“可惜我卻不敢相信你!”
白駝山主急道:“此處越早離開越好,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金狐說道:“你說過永遠也不離開我的,好,我現在就叫你永遠也離不開我!”提起手掌,就向他的腦門拍下。
白駝山主大驚道:“你幹什麼?”
金狐道:“你死了,我陪你死,這不就是永遠都在一起了。”
白駝山主大叫道:“不,不!有話好說,請別、請別……”
話猶未了,金狐已是一掌拍在他的腦門上。
白駝山主只覺一陣地轉天旋,幾乎失了知覺。
殊不知白駝山主固然吃驚不小,他的妻子金狐卻更加吃驚。
原來她本是想殺了丈夫,然後自殺的。她打向丈夫腦門的那一掌,確是用力打下去的。
但不知怎的,突然間發現自己的氣力已經消失了,而且消失得很快,打着丈夫的時候,還有平常人的氣力,如今則是根本不能用力了。
她擡眼望向姑姑,姑姑還是那麼樣躺在牀上,雙目也仍然緊閉,好像睡着一般,但嘴角卻掛着一絲冷笑。
白駝山主一陣地轉天旋,暈眩過後,苦笑說道:“我還以爲你是真的要殺我呢!”
金狐作了一個媚笑,說道:“我怎捨得讓你死呢,不過,今日之事你實在是令我太過傷心,所以……”
白駝山主道:“我知道我是對不起你,所以你要懲戒我,但現在已經懲戒過了,你可以給我解藥了吧?”
金狐是知道丈夫的本事的,她的氣力已經消失,遲早丈夫會看得出來,那時她身上的解藥也無法不讓他搜去的。念頭一轉,“不如再利用他一次。”拿解藥出來的氣力她還是有的,就把一顆解藥拿給丈夫,說道:“解藥可以給你,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白駝山主諂笑道:“請夫人吩咐。”
金狐道:“好歹她是我的姑姑,我不忍心讓她被我的毒香所害。你把她抱到外面去。”
白駝山主道:“你不想讓她自生自滅的麼?”
金狐道:“在這裡她是必死無疑,在外面她還可以有一線生存機會。這才符合讓她自生自滅的原意。”
白駝山主卻懷疑妻子是試探他,說道:“何必這樣多事,你怕她死得痛苦,不如讓我給她補上一掌。”
金狐發覺自己的情況越來越糟,她是使毒的大行家,此時已經覺察自己是中了無名奇毒,毒入臟腑,求生是決不可能了。
她狠起心腸,念頭再轉,說道:“好吧,你要殺她,那也由你!”
白駝山主服下解藥,呼吸似乎順暢了些,便走過去發掌打穆欣欣,和金狐剛纔打他一樣,他也是打穆欣欣的腦門。
不料他一打下去,頓時也就和金狐剛纔一樣,發覺自己的氣力是突然消失了。而且比金狐尤甚,金狐還可以打得他暈眩,他打在穆欣欣的腦門,手掌已是軟綿綿的絲毫也使不出氣爲了。
穆欣欣突然張開雙眼,坐了起來。
穆欣欣談淡說道:“你殺不死我,大概狠奇怪吧?爲什麼服了好好的解藥,卻連殺我的氣力都沒有呢?我可以告訴你這個秘密,因爲我這支蠟燭的燭心是用黑心蘭做的。”
黑心蘭是世間七大毒物之一,製成蠟燭,毒質在燃燒中揮發,毫無氣味,能殺人於不知不覺之間。金狐的功力比不上丈夫,所以她中的毒首先發作。但白駝山主雖然發作較遲,中的毒卻是更深。
金狐道:“恭喜姑姑,製成了這種世間奇毒。不錯,我是妒忌你,但要殺你,可並不是我的主意。”
穆欣欣道:“不錯,你最初是想用他來制伏我的,你以爲趁他功力尚未完全消失,可以輕易將我制伏。但你要我活過來,也不過是想迫我支出解藥罷了。可惜,你這腦筋動慢了一步。”
白駝山主忙道:“欣欣,你真是明察秋毫。我本來並無害你之意的,我假裝要殺你,不過是試探這賤人而已。”
金狐怒道:“我早知道你是無情無義的了,卻還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無恥小人,我真後悔給你騙了一生。”
白駝山主冷笑道:“剛纔我試探你口風的時候,你怎樣說的,要不要我複述出來?”他用問活的語氣,但卻並不住口等待,就把金狐那句活複述出來了:“好吧,你要殺她,那也由你!”而且模仿她的神氣和語調,維妙維肖。
兩人都沒氣力打架,只能吵嘴。不過吵嘴也不能維持多久。
漸漸就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
穆欣欣這才長嘆一聲,說道:“你們也不必吵了,我知道你們都是想要我的解藥。但可惜我只是種出了黑心蘭,卻還沒有把解藥製成功。這種毒是根本沒有解藥的!”
白駝山主大驚,用了最後一點氣力駭叫:“沒有解藥?”
金狐卻突然發狂的笑了起來,說道:“我本來想和這無情無義的人同歸於盡的,今日得遂所願,那也很好啊!”
穆欣欣則悽然笑道:“是啊:他對我和對你都說過同樣的話,希望從今之後,永遠也不和我們分開的。我們三個,都是罪孽深重的人,所以我也覺得應該完成他的心願,這樣的結局,的確是最好也不過了!”
她保持那淒涼而又帶着快意的笑容,看白駝山主和金狐相繼倒下,最後她也倒下去了。
待穆娟娟找到這間密室之時,發現的只是三具屍體了。
善、惡、愛、憎、情、孽、恩、怨,都已同歸於盡!
穆娟娟緊握丈夫的手,低聲說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這句話我如今是真正懂得了。”齊勒銘默然不語,半晌嘆道“是啊,人誰無錯,做錯了事不打緊。怕的是錯不知錯,一直錯下去。”
穆娼娼道:“多謝你的提醒。”齊勒銘道:“我不只是說你,也說我自己。擴而大之,和咱們同一類的人都可以適用。”
穆娟娟如有所思,忽道:“是不是也包括上官飛鳳?”
齊勒銘道:“她和我們表面相似,其實並不相同。她做的是時是錯,局外人恐怕也很難評定。下過,別人的事情咱們也無謂談論了。此間事已了結,咱們是可以走了。”
穆娟娟道:“那盤殘棋呢?”
齊勒銘道:“棋局已經擺明,依你說應該走哪一步纔對?”
穆娟娟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齊勒銘道:“是啊,咱們只能把局中人引來,讓他們看清楚了這局殘棋,至於殘楓應該如何收拾,咱們就恐怕是幫不上忙了。”三、花自飄零水自流
不錯,俗語雖說當局者迷,但在某一些人生的棋局中,往往也有局中人比局外人更清醒的。衛天元清醒過來了。
他看見的是一片火光,齊勒銘等人臨走的時候,已是把白駝山主的製毒機關付之一炬。火光還未媳滅,山上的建築已是化成瓦礫。
不但齊勒銘夫婦業已不見,上官飛鳳也不見了。
留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楚天舒。衛天元黯然道:“飛鳳走了?”
楚天舒道:“你別問我她去何方,莫說我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這話實是話中有話,但衛天元已是無暇推敲了。只是茫然反問:“爲什麼?”楚天舒道:“因爲我知道她已經不想再見你了。”
衛天元道:“她還有什麼話留下給我嗎?”
楚天舒道:“她說對不住你。但也不想求你原諒。只盼你能夠找到幸福。”
上官飛鳳留給他的話就這麼多了,但楚天舒卻加上自己的意見,另外說了幾句:“你這次也是她救活的,即使她有什麼對不住你,功亦足可補過了。”
衛天元茫然望向遠方,苦笑說道:“我也不知是誰對不起誰。
雪君呢?”
楚天舒道:“哦,她來過了麼?我沒看見。”
衛天元道:“她來過了。她看見我,我也看見她,那決不是幻影,決不是幻影!”
楚天舒道:“也許正因爲她看見你們,所以她才走了。”衛天元說的是“我”,楚天舒說的則是“你們”,用不着畫蛇添足,衛天元也懂得他的意思了,
果然楚天舒接着便即說道:“男女之情,好比眼睛,眼睛裡是不能摻半粒砂子的。你究竟是要誰?”
衛天元呆了一會,說道:“我不知道,我要找她去。”突然一拳打出,把一塊堅冰打得粉碎。
楚天舒吃一驚道:“衛兄,你幹什麼?”
衛天元道:“你看,我的氣力已經恢復七八分啦,所以你不必替我擔心了。我去找雪君,你也應該回去了。”
楚天舒道:“我,回去,回去哪兒?”
衛天元道:“齊師妹在瑤光散人那兒,過了這麼多日子,她的傷想必亦已好了。她等你,恐怕亦已等得心焦了。”
楚天舒嘆道:“好吧,那我就不陪你去找雪君了。你們的事,我是幫不上忙的。這個結只能由你們自己去解開了。”
衛天元回到那個山谷。
情景還是像那天的樣子,谷中落花堆積,山湖旁邊都是花樹,湖面也有落花和零散的冰塊緩緩飄流。只是湖邊少了個姜雪君。
那晚的遭遇似夢非夢,但現在卻是天明,陽光燦爛,他看到的是真實的世界,決非幻境。
他穿過花樹,在小湖的後面發現了一間石屋。他的一顆心怦怦跳動,叫道:“雪君!雪君!”
沒有回答。
但那兩扇門卻打開了,一個尼姑走了出來。不錯,是姜雪君,但她卻變成尼姑了。
姜雪君合什道:“貧尼慧淨,施主找誰?”
衛天元呆了一呆,叫道:“雪君。你明知是我找你,爲何你不認我?”
姜雪君道:“姜雪君?世上已經沒有姜雪君了。貧尼慧淨。”衛天元呆了一呆,說道:“聽說佛門不打誑語?”姜雪君道:“不錯。”
衛天元道,“那你怎能忘了我們同拾鴛鴦石的事?你說過我們要做一對永不分離、比翼雙飛的鴛鴦的!”
姜雪君道:“那是姜雪君說的,不是慧淨說的。”
衛天元道:“姜雪君就是慧淨,慧淨就是姜雪君!”
姜雪君道:“你錯了,你只能說慧淨的前身是姜雪君,卻不能說慧淨就是姜雪君!”
衛天元道:“那麼,姜雪君可以變爲慧淨,慧淨又何嘗不能變爲姜雪君?”
姜雪君道:“慧淨或者還會再變,但決不會變爲姜雪君!”衛天元道:“爲什麼?”
姜雪君不答,卻向那冰湖走去。衛天元跟在後面,兀自喃喃說道:“難道姜雪君變了慧淨,就連昔日的深情都變了麼?”
姜雪君走到湖邊,拾起落花,一朵一朵拋在湖水,花瓣散開,隨水飄流。
衛天元道:“是啊,那天晚上,你就是這樣子的。但你現在,卻無須慨嘆花自飄零水自流了。只要你願意……”
姜雪君忽道:“你看看這水中的花,還是不是地上的花?”衛天元道:“怎麼不是?”
姜雪君道:“你看,這朵花在我手中還是完整的一朵花,但拋在水中呢?……”那朵花已經拋到水中,冰湖風浪雖然不大,也有微波,波浪翻卷之下,那朵花轉瞬就分成一瓣瓣了。
姜雪君道:“你看,此花是不是不同彼花了。再說地上的花,你腳下踩的泥土就是落花所化。你能說花即是土,土即是花麼?”
衛天元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他無法與姜雪君辯論,只能用情來打動了。姜雪君道:“你再看這流水,水還是水,但此一刻的流水,卻已不是前一刻的流水。”衛天元道:“那又怎樣?”
姜雪君道:“那說明世間無不變之事物,花變成泥,泥若再變,可能變成巖壁,但決不能變回枝頭上的花!”
衛天元道:“古語有云:海可枯,石可爛,情不可變。花會變,水會變,情不會變!”
姜雪君道:“古語也未必都是對的。情生於‘實’,‘實’變,情也變。我給你說一段佛法吧,華嚴經有云:現見世間虛妄之物,未有不依實法而起者。如無溼性不變之水,何有虛妄假相之波?”
所謂“實”,即某一特定環境,環境變了,感情也會改變。
《華嚴經》認爲“情”是有現實基礎的,但情的本身則是“虛妄假相”。“情”和“實”的關係,好像“水”和“波”一樣。
衛天元苦笑道:“我聽不懂高深的佛法,我只想問你,你爲什麼要變作慧淨?”
姜雪君道:“我就是慧淨。慧淨還沒變,我也沒變。”
衛天元搖了搖頭,說道:“別繞着彎子說話了。好,那我改個問法吧,姜雪君爲何要變慧淨?”
姜雪君這才正容答道:“是爲了求心之所安!”
衛天元道:“哦,求心之所安,那麼是爲了飛鳳了?”言外之意,即是要問,她是否爲了要成全他和上官飛鳳的姻緣,纔不錯犧牲自己?
姜雪君道:“飛鳳自飛鳳,雪君自雪君。求心之所安,決不是爲了任何人的。”
衛天元值:“我不管你現在是慧淨還是雪君,我請你別繞彎兒,但白的告訴我,那日秘崖的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姜雪君道:“姜雪君就是在那一天死的,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衛無元道:“但姜雪君事實還在。”
姜雪君道:“但已變了另一個人了。經雲……”
衛天元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想聽什麼經雲子曰,你的假死,是不是出於飛鳳的安排?”
姜雪君道:“是我求她替我這樣安排的,你不能怪她。我是求心之所安,她也是求心之所安。”原來那次秘魔崖之戰,上官飛鳳設計幫姜雪君報了仇(姜雪君用來刺殺徐中嶽的那枚毒針,就是上官飛風替她向銀狐借來的。報仇的設計,也是出於上官飛鳳),但她在殺了徐中嶽之後,服“毒”身亡,那顆“毒藥”卻是“假毒藥”,服後呼吸停止,看似身亡,三天之後,卻會“復活”的。這顆“毒藥”也是上官飛鳳給她的。
衛天元茫然說道:“你說是求心之所安,難道,你離開我反而可得心安?咱們小時候是曾……”
姜雪君道:“不錯,小時候我是那樣想的。那時我的世界裡只有你,你的世界裡也只有我。但現在不是小時候了!誰想得到我們兩家同遭慘禍,各散西東?你在齊家長大,我卻在洛陽跟爹爹苟活偷生!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幾乎做了徐中嶽的妻子,雖然未拜花堂,也坐上了他的花轎。許多事都是小時候絕對意想不到的,你說不是嗎?”
衛天元暗自想道:“是啊,那時我又怎想得到會碰上一個上官飛鳳,又與她結下了生死與共的友誼?最後我還向她求婚!”
姜雪君繼續說道:“所以說成語有言:事過情遷,佛經有云:
情隨實變。天元,你說句老實活,如果要你拋開上官姑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於心不安?”
衛天元一陣迷惘,半晌說道:“我、我不知道。”
姜雪君喟然嘆道:“我們的往日之情有如流水,抽刀斷水雖不可能,但水流已經改了方向了。水上的波紋更是虛妄假相之波。天元,一個人最大的快樂是什麼?”她自問自答:“就是心境安寧。所以請你彆強逼我從慧淨再變回姜雪君了。要是我變回姜雪君的話,不但我於心不安,你和上官姑娘恐怕也要苦惱終生的!”
忽聽得有人口宣佛號,跟着念一段經文:“一切有情(按:
有情即衆生),皆有本覺真心,無始以來,常熨清淨,昭昭不昧,了了常知,亦名佛性,亦名如來藏……但從妄處執着,而不證得。若離妄相,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即得現前。”
聲音遠遠傳來,人卻不見。姜雪君跌坐合什,說道:“多謝師父教誨。”那聲音道:“慧淨,你真懂了麼?給我道來!”
姜雪君道:“斬無明,斷執着,起智慧,證真如!”那聲音道“對,我給你取名慧淨,就是這個意思。”那聲音道:“你既然懂得,那還多說作甚?”姜雪君道:“是!”閉目跌坐,狀似老僧入定,再也不理睬衛天元了。
衛天元心想:“是啊,我若糾纏下去,那倒真是虛妄執着了。”他對玉清神尼所說的經文雖然似懂非懂,但他卻懂得姜雪君此刻的心境了。她的確是已經得到了安寧了。
衛天元悄悄走出幽谷,雖然不免有點黯然,但也似乎有點輕快之感。這兩種感情本來是矛盾的,但在他的心裡卻統一起來,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但他的心情卻確是這樣。
衛天元走出幽谷,迎接他的是燦爛的陽光。他心中的一點優鬱,也像淡雲遮不住燃燒的太陽了。
姜雪君已經給了他一個答案,現在他想要知道的就只是另外一個答案了——
飛鳳飛向何方?
白駝山僻處藏邊,衛天元下山之後,走了三天,方有人煙。
但卻打聽不到上官飛鳳的消息。
第五天他到達一個名叫日喀則的城市,邊疆的“城市”,不過是人口較多、有些商店的地方罷了。
他踏入市區的時候,街頭有兩個孩子正在興高采烈的談論一件事情。
“小達子可真是交上好運了,想不到那個軍官也會給他銀子!”
“你只知羨慕人家的福氣,你家卻爲何不肯收留那個漢人姑娘?”
“那漢人姑娘滿面病容,爺爺是怕她病倒在我們家裡。怎知病人也會變作財神?”
“是呀,財神上門,你們卻把她趕走,那還怪得了誰?”
衛天元不懂病人和軍官把銀子給小達子這件事有何關係。
但“漢人姑娘”這四個字吸引了他的注意,於是就走過去問那倆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那兩個孩子道:“我又不知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告訴你?”
衛天元笑一笑,說道:“我是那位姑娘的朋友,我給你們每人五錢銀子,誰說得詳細,就再加五錢銀子。”
那兩個孩子當然爭着說了。
衛天元從他們凌亂的敘述中,加以整理,拼湊出整件事情的經過。
那漢人姑娘病倒在這小達子的家中,已經有兩天了。今天…早,她想吃點稀飯,給小達子一串銅錢,叫他買兩斤米。日喀則的居民是吃麥粉做的饃饃的,很少人吃米。只有一間商鋪有米賣,價錢賣得很高,一串銅錢不夠買兩斤米。忽然有個軍官進來,替小達子付了米價,而巨還給了小達子三錢銀子,要小達子帶他去看那位姑娘;因爲他是那位姑娘的朋友。
衛天元心跳加速,連忙問道:“你們知道小達子家住哪裡嗎;誰帶我去,我給一兩銀子!”
“我去,我去!”兩個孩子爭着說道。
衛天元給了他們每人一兩銀子,就讓他們帶路。走出“市區”沒多久,兩個孩子指着一座氈廬說道:“這就是小達子的家了。”“氈廬”是藏人居住的“房屋”,屋頂是用厚氈鋪的。但與一般帳幕又有不同,牆壁則是泥牆。
衛天元好像聽得有點奇怪的聲音,說道:“好,多謝你們帶路,我自己會去找她,你們回去吧。”他們站立之處,和那座氈廬的距離約莫還有百步之遙。衛天元卻已聽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冷笑聲,但卻並不是上官飛鳳的冷笑聲。
不錯,那個滿面病容的“漢人姑娘”不是別人,正是上官飛鳳。
她是懷着一顆破碎的心走下白駝山的,十多年從沒生過病的她,忽然在途中病倒了。
好在有一個好心腸的藏族大娘收容她,讓她在家中養病。
這天早上,她想吃稀飯,給了一半銅錢,叫小達於給她買兩斤米。沒想到小達子去的時候是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卻是四個人。除了那個軍官之外,還有一箇中年漢人和一個魁梧的回人。這兩個人是中途加入行列的。軍官對小達子說,這兩個人都是那個漢人姑娘的朋友。
這三個人的確都是和上官飛鳳相識的;但可惜卻不能算是朋友。
那個軍官是御林軍的副統領,名叫魯廷方。那次衛天元在揚州楚家被幾幫人追捕,其中一幫是穆志遙派來的人,這一幫“鷹爪孫”就是由魯廷方率領的。
那中年漢人是梅花拳的掌門梅清風。梅清風和徐中嶽的私交甚好,但在江湖上還是頗有“俠名”的。他竟然也會跟魯廷方走在一起,倒是有點出乎上官飛鳳意料之外。
第三個人更加出乎她的意料,是她父親的部下,西域十三家首領之一的麻贊哈。西域十三家,只有他和另外一家沒有參加蓋覆天的“奪權”陰謀,上官飛鳳一直以爲他是忠心於她的父親的,誰知他也跟魯廷方走在一起了。
魯廷方哈哈笑道:“上官姑娘。你沒想到我們會找到這裡來吧!”
小達子年紀雖小,卻很機靈,看出不對,叫道:“你騙人、你不是這位姑姑的朋友,你是壞人。”
魯廷方將小達子一把抓了起來,喝道:“我斃了你這小鬼!”
上官飛鳳坐在炕上,冷冷說道:“你殺了他。我就殺你!”
魯廷方冷笑道:“你以爲你打得過我們三個?”
上官飛鳳談淡說道:“打或者是打不過的,但我用這條性命換你這條性命總還可以!”
魯廷方那日在楚家是見識過上官飛鳳的幻劍的,倘若她不顧一切,“只是”要殺他一個的話,確實也是未必就做不到。不錯,他看得出上官飛鳳是在病中,但他還是不敢冒這個險。
梅清風做好做歹,說道:“我們不是來殺人的,只是想來和你談一樁交易。”
魯廷方趁勢落臺,說道:“好,我賣給你一個人情,待會兒我們開出來的價錢你可不能減了!”把小達子拋出帳外,用的卻是一股巧勁,小達子雙足着地,大罵強盜。那藏族老大娘趕忙出去保護她的兒子。
上官飛鳳笑道:“梅大俠,恭喜你當了官了!升了官當然就想發財,但可惜我僅有的一串銅錢都給你們拿去了,又怎能和你們做什麼買賣?”
聽得“大俠”二字,梅清風不覺面上一紅,說道:“別這樣小氣,銅錢還你。”原來上官飛鳳給小達子那串銅錢,在魯廷方給他代付米價的時候,已經從米鋪老闆手中拿回來了。他另外給了三錢銀子與小達子做帶路錢,那串銅錢可沒還給他。這串銅錢是在內地通用,但在西藏卻是少見的“康熙通寶”。是上官飛鳳從中原回來用剩的。魯廷方就是因爲看見這串銅錢,因而引起疑心的。
梅清風向魯廷方要過那串銅錢,一抖手,銅錢散開,向上官飛鳳打去!
陡然間只見劍光一閃,叮噹之聲有如繁弦急奏,梅清風飛出十八枚銅錢,十枚當中劈開,五枚削了一角,另外三枚在互相碰撞中倒飛回來。
上官飛鳳笑道:“爲何這樣小氣,只還我一半?”
梅清風輪指疾彈,三枚飛回來的銅錢,都從當中分開,和上官飛鳳冷笑的同時,他也在哈哈笑道:“上官姑娘,你纔不過病了兩天,怎的連劍法都這麼疏漏了?”要知若在平時,上官飛鳳的幻劍一展,是足可以將十八枚銅錢都從當中劈開的。
麻贊哈把剩下的那半串銅錢拿過來,雙手分握,大喝一聲,銅錢都給他捏成粉碎,撒了滿地。
上官飛風冷冷說道:“好威風!好煞氣!”
麻贊哈道:“我有自知之明,大小姐,你若不是生病的話,我這雙肉掌,未必勝得過你的幻劍。嘿嘿,但如今可就難說了!”說話之間,目光從望着上官飛鳳而轉爲望向地上,地上有給上宮飛鳳劈開的那十枚銅錢。他的目光充滿洋洋自得之意。
上官飛鳳淡淡說道:“我一招不過能劈開十枚銅錢,你的掌力比我的劍法厲害得多。看來我似乎只有依從你們劃出的道兒了。”
魯廷方道:“你知道厲害就好。開始談買賣吧!”
上官飛鳳道:“好,你們開價吧。”
麻贊哈道:“首先,你得把幻劍靈旗交出來。”
上官飛鳳道:“靈旗是你想要的吧?”
麻贊哈道:“不錯。你的爹爹做了三十年的西域十三家宗室,也應該讓位了。我知道靈旗在你手中,我還知道你們父女是想傳給衛天元的,但衛天元是外人,和西域武林也素沒淵源……”
上官飛鳳截斷他的話道:“哦,有這樣的說法嗎,你知道得似乎比我還多。但聽你的意思,你當然是認爲是隻有自己才配繼承我爹的位子了。”
麻贊哈道:“你交不交?”
上官飛風不理睬他,卻對梅清風道:“梅大俠,你是劍術名家,幻劍想必是你想要的吧?”
梅清風並不否認,上官飛鳳續道:“你知不知道幻劍非劍?”梅清風道:“我知道。但劍決總是有的,你把劍訣默寫給我,我還要留你三天。”
上官飛鳳道:“做什麼?”
梅清風道:“咱們切磋切磋劍法。”說是切磋,其實是要上官飛鳳教他劍法,亦即是從比試中“偷師”。上官飛鳳在病中,他自信上官飛鳳是決計傷不了他的,不怕和她比試。
上官飛鳳不置可否,轉過頭來間魯廷方道:“你呢?他們都已開出了條件,想必你也有吧?”
魯廷方哼了一聲,說道:“我要着落在你的身上,把衛天元抓到。你要幫我們誘他自投羅網,抓不到他,你就不能走!”上官飛鳳道:“晤,原來你們是要各取所需,但我要付給你們三家,這交易我未免吃虧了吧?”
魯廷方冷冷說道:“一命換一命,你有什麼吃虧?”
麻贊哈、梅清風接着說道:“要是你的性命不保,你的幻劍靈旗同樣保不住!”
上官飛鳳道:“可惜我不會打算盤!”
魯廷方喝道:“乾脆說一句,我們開出的條件,你究竟應不應承?”
上官飛鳳果然答得很爽脆,只有三個字:“不應承!”
梅清風勃然變色。地上有五枚銅錢是給上官飛鳳削了一角的。他突然拔劍出鞘,劍光一閃,這五枚銅錢都給他挑了起來,串在劍尖。劍光再閃,銅錢飛出,但周圍已給削得平平整整,恢復了圓形,只不過變成了比原來的銅錢小了一半的“小錢”。這五枚“小錢”落在上官飛鳳身前,排成一朵梅花形狀。他只用了一招,閃電之間,就能把五枚缺角的銅錢,削成圓形。劍法的迅捷、奇妙,內力之用得恰到好處,即使未必在上官飛鳳之上,也決不在她之下了。
“借花獻佛,算作給你的定錢。你收不收,那就任由你了!”梅清風擺出一副冷傲的神態說道。
麻贊哈道:“大小姐,你可別逼我做出我不願意做的事!”言下之意,上官飛風倘若仍然不肯應承,他也只好與梅魯二人聯手殺她了。上官飛鳳不說話,目光從他們三人的身上掃過。她自知決計難以抵擋對方三人的聯手,故此她只能考慮和其中一個同歸於盡了。這三個人,哪一個最可惡、最可恨呢?
這三個人也知她心中在想什麼,對她的“幻劍”亦是誰都有點顧忌,一時間倒是沒有敢搶先動手。
魯廷方道:“我數到三字,大家一齊動手!”麻、梅二人點頭表示同意,魯廷方就開始數道:“一、二……”
“三”字正在他的舌尖打滾,未吐出來,忽聽得有人冷笑道:
“用不着你們設計誘捕,衛天元自己來了!”
上官飛風精神大振,一躍而起。說時這,那時快,衛天元亦已聲到人到!
“蓬”的一聲,麻贊哈與衛天元對了一掌,給他的掌力震得四腳朝天,狂吐鮮血!
劍光電轉,這剎那間,梅清風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劍影,陡地劇痛如害,肩上的琵琶骨已是給上官飛鳳一劍穿過!
梅清風的眼睛像金魚般凸出來,充滿驚愕神氣,似乎還不相信這是真的。也怪不得他不能相信。以他的劍法而論,即使不如上官飛鳳,上官飛鳳也絕無可能在一招之內就洞穿他的琵琶骨。但可惜這卻是真的,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都只能倒下去了。
好像被困在沙漠裡絕望的旅人,突然發現了甘泉,衛天元的來到,給了她生命的力量,鼓舞了她的鬥志。“幻劍”本無“章法”,此時她精神飽滿,又復鬥志昂揚,隨意揮灑,皆成妙看。比她生病之前,威力更大。但這是如人飲水,只有上官飛鳳方能“冷暖自知”,梅清風哪裡懂得這個奧妙?
魯廷方見兩個夥伴倒了下去,這一驚非同小可,轉身就逃。
衛天元喝道:“穆志遙等着你呢,你還想回去嗎?”說時遲,那時快,上官飛鳳已是截住他的去路,衛天元一記劈空掌震得他身形搖晃,頓時死在上官飛鳳的幻劍之下。
衛天元道:“這位梅大掌門,你準備如何處置?”上官飛鳳道:“好歹他也算是一派掌門,就饒了他吧。”當下,謝過那藏族老大娘和小達子,便即與衛天元離開。梅清風被廢了武功,但卻保存了性命。
來時不是一對,歸時卻是一雙。
恩仇都已了了,但他們都是萬語千言,不知從問說起:
兩人默默同行,許久許久,上官飛鳳忽道:“你爲什麼要來找我?”
衛天無道:“想和你下一盤棋,但對手只能是我和你。”
上官飛鳳道:“姜姐姐呢?”
衛天元道:“她已經是局外人了。”
上官飛鳳遲疑半晌,道:“這不大公平吧?”
衛天元道:“她是求她心之所安,我是求我心之所安。”
上官飛鳳道:“可是我……”
衛天元道:“你也不用煩惱,因爲那局殘棋已經解開了。”
上官飛鳳道:“怎樣解開的?”
衛天元道:“雪君幫我解開的,正因爲她已經幫我解開了這局棋,所以她就要置身局外了。”說至此處,忽道:“你還記得莫愁湖那副名聯嗎?”
上官飛鳳輕聲念道:
“名利乃空談,一場槐夢,試看棋局情形,問誰能識?
古今曾幾日,半沼荷花,猶剩鬱金香味,慰我莫愁。”
衛天元笑道:“就快又是一年了,棋局已經解開,咱們也該回去重賞莫愁湖的荷花啦。”
上官飛鳳道:“莫愁糊遲些再去。”
衛天元道:“哦,你想去哪兒?”
上官飛鳳道:“去看華山的紅葉。華山上也有個要人安慰的‘奠愁’呢。”
衛天元恍然大悟,笑道:“那個莫愁,是隻有楚天舒才能安慰她的!”
上官飛鳳笑道:“但咱們也不妨去做一個袖手觀棋的局外人。”
又是秋天,紅葉滿山。
有人說秋天是容易令人多愁善感的季節,對齊漱玉來說,似乎也是如此。
得到瑤光散人爲她悉心醫治,她早已傷愈,恢復如初了。此時她正在“羣仙觀”前面的林中漫步。
她在懷念遠人,“爲什麼天舒哥還沒回來看我?他的傷是不是也好了呢?瑤光散人說過,青鸞姐姐治毒療傷的本領是不在她之下的,唉,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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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瑤光給她醫好了身上的創傷,卻在她的心上抹下一片陰影。“男人十個有九個是靠不住的,遲管他曾和你海誓山盟,但只要他和另一女人相處久了,就難保他不會變心。”這些話是瑤光散人時她說過不知多少遍的。
那麼青鸞替楚天舒治病,又和他萬里同行,“朝夕相處”又已經半年有多了。他會不會變心呢?當然,所謂“朝夕相處”,也只是齊漱玉的“想當然”罷了。
但又怎能怪她有這樣想法呢?小時候,她和衛天元朝夕相處,不也是曾經愛上他麼?“日久生情”這句話她是深有體驗的。
“不過,天舒不是小孩子,青鸞也不是小姑娘。他們若是當真日久情生,恐怕就不會改變了。但天舒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和他也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漫步林中,胡思亂想,忽然發現瑤光散人在寫畫,畫的正是羣仙觀。
“啊,瑤光姑姑,你的畫原來畫的這樣好,我還未知道呢。
字也寫得這樣好!”齊漱玉讚道。
瑤光散人道:“別瞎捧我。”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幅畫。
她是用“大寫意”的筆法寫畫,淡霧輕煙,樓臺隱現,好像飄浮在雲海之中。
筆底的煙雲,勾起了住事的思念,也勾起了心頭的悵惘。
她的畫是跟玉虛子學的。那時他們都還未曾出家,玉虛子是一個名滿江湖的倜儻風流的世家公子。
玉虛子畫過一幅仿古畫的“仙山樓閣圖”,畫中的樓閣就是以華山的“羣仙觀”作爲他“寫意”的實物。而現在她畫的“羣仙觀”則又是模擬玉虛子那幅畫的。
畫上題的是唐詩人李商隱作的一首詩:
白石巖扉碧蘚滋,上清淪謫得歸遲。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
這首詩也是玉虛子當年借來題他那幅仿“仙山樓閣圖”的詩。
李商隱這首詩原題爲“重過聖女祠”據說“聖女祠”中的一個女道士本是他的意中人。
唉,他當年在畫中寫上了李商隱這首詩,想不到竟成“詩偈”!
“舊日事塵封休再啓,此心如水只東流。”從她做道士那天開始,她已決心把“舊事塵封”了的,但可惜她的“塵根”到底還是未能清淨,常會午夜夢迴,……直到如今,二十年已經過去,她還是情難自己,把滿懷心事寄託於詩畫之中。
但她的心事卻又怎能對齊漱玉言講?
齊漱玉見她若有所思,問道:“姑姑,你在想什麼?”
瑤光散人道“沒什麼,我是在想青鸞。”反問齊漱玉:“你呢?你是不是有心事要和我說?”
齊漱玉道:“我也沒什麼。不過,你提起青鸞姐姐,我倒想起來了,她給天舒哥醫病,不知已經醫好他沒有?”
瑤光散人道:“我知道你在惦記,但世事難料,說不定他會和另一個人回來,令你失望的。”
齊漱玉當然明白,她說的“另一個人”自必是指她的徒弟青鸞。
忽聽得有人叫道:“師父!漱玉妹子!”她們擡頭一看,可不正是青鸞回來了!她是和一個年輕人回來的。但失望的卻不是齊漱玉,而是瑤光散人!
和青鸞一起回來的那個年輕人是鮑令暉。
“怎麼只是你們回來,楚無舒呢?”這話本來應該是齊漱玉間他們的。
青鸞紅暈雙頰,說道:“我,我不知道,我給他醫好了傷,就分手了。師父,我,我有……”瑤光料到幾分,皺眉道:“有話就說!”
忽聽得有人哈哈笑道:“她不好意思說,我替她說!”聲到人到,玉虛子已是出現在她階面前。“她和令暉是求你答允他們的婚事。”
瑤光“寒”着臉,不置可否。玉虛子笑道:“我的徒弟難道配不上你的徒弟麼?瑤光,咱們不能重蹈上一代的覆轍!”他們當年的“情變”,就是因爲雙方家長的反對加上瑤光時他的誤會,以至造成悲劇的。
瑤光心頭一震,想道:“不錯,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就在此時,忽見又有一個人飛奔來到,齊漱玉迎上前去,喜極而呼:“舒哥,我還以爲……”兩人擁在一起,對周圍事物,好像視而下見,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人存在。
瑤光也好像看不見他們,她的面色逐漸變爲柔和,終於對徒弟說道:“你們既是兩情相悅,我就成圭你們吧!”
玉虛子把瑤光拉過一邊,低聲道:“你幾時還俗?”瑤光道:
“什麼,誰說我要還俗?”玉虛子道:“你有勇氣讓徒弟還俗,爲什麼你不敢還俗?我和你一起還俗!”瑤光的面突然變得比徒弟更紅,說道:“別讓年輕人笑話!”玉虛子道:“我說的是正經話!
我雖然來遲了二十年,但經霜的秋菊,豈不更可以傲視春花?”
那邊楚天舒則在說道:“你以爲什麼?”齊漱玉道:“我以爲你不會一個人回來。”
楚天舒道:“哦,你是問衛天元嗎?他、他的那盤殘棋……”齊漱玉其實並不是要問衛天元的,但楚天舒已經回到她的身邊,她也不想再說她曾經有過的疑慮了。“什麼殘棋?”她問。
“我那盤殘棋已經解開了!”衛天元與上官飛鳳同時出現在他們面前。齊漱玉頓時也懂得“殘棋”的意思了。
楚天舒道:“那麼,咱們一起回揚州吧。有一件事我正想告訴你,你的爺爺和上官前輩亦已準備聯袂同遊揚州。”
衛天元道;“好,但最好先遊西湖。”齊漱玉詫道:“爲什麼?”衛天元道:“因爲西湖邊有個月老祠,月老祠有副對聯,我想和你們一起去看。”接着念那副名聯: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
(全書完)
風雲閣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