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王靖天盤膝坐在地上,他已經這樣打坐很長時間了。閉目盤膝而坐,調整氣息出入,手放在小腹之前的位置上,不想任何事情。“好了,今天的功課就到此爲止吧。”楊老快步走了進來,這快兩年的時間了,在他的身上仍然現不出來,反而更加的老當益壯了。
“嗯。”王靖天輕輕的呼出一口濁氣,應答了一聲。“是不是在心裡面好受很多了?”楊老手裡抓着柺杖樂呵呵的說道。柺杖在楊老的手裡既不是拄,也不是握,僅僅只是抓在手裡,平添了一絲古意。“確實好受很多了,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擔心着朋友的病情,已經很少有空閒的時間照顧自己的身子。”王靖天在地上又坐了一會,才站起來撿起毛巾在自己的臉上胡亂擦了一把。
楊老輕輕點頭,在他這一輩子收下的弟子中,王靖天也許目前不是成就最高的,但卻是最符合他做人觀念的。“佛家常說人生十苦:生老病死,愛憎癡,恨別離。這些都是求不得,躲不掉的事情,現在的社會裡還有你這樣竭心爲朋友來回奔走的人確實是很少了。”楊老關愛的看着王靖天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又爲他添了一碗飯。
“呵呵,最近比較忙,一直都在吃盒飯。”王靖天擡起頭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性情,這才難得。”楊老不以爲杵,在他這大半輩子的閱歷中,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恰恰是這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赤子之心最是少見。“師傅啊,你說說看,我們人這一生下來難道就是受苦的麼?”王靖天的耳畔這些日子裡一直迴響着震少野的那句話,難道,苦惱就是生命的真諦?
“生命的意義,那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得讓自己的生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讓生命放出光芒!”楊老呵呵笑着,爲王靖天去收拾桌子:“我不能夠否認你所說的衆生皆苦,但至少我們要學會苦中作樂是不是?”“嗯,可我覺得,人生啊還是太多的悲慘。”王靖天從椅子上站起來,他不能看着楊老一個人忙活。
楊老看着王靖天幫忙,笑呵呵的退了一步,這些年來他越來越愛笑了:“不幸的人各有不幸,幸福的人卻大致一樣,最重要的地方在於要學會知足。”“嗯,我明白,知足者常樂麼。可是......”王靖天總覺得自己無法清晰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這股氣鬱結在心頭難受極了。“呵呵,看淡些吧。月有陰晴圓缺,這世上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楊老也被王靖天勾起了回憶,但還是笑着說道。
道理誰都會說,但是當噩運真正降臨到自己的身上時,又有哪一個人可以平淡對待呢?也許震少野是一個,但王靖天絕對不是。儘量挑揀着些自己與朋友們之間比較愉快輕鬆的事情和楊老說了一點,王靖天卻又想起了現在一病不起的震少野,心裡面一陣哀痛趴在桌子上嗚嗚的哭了起來。“唉。”楊老眯着眼睛在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震少野究竟是什麼人,只是見自己的小徒弟哭得淒涼,心下也不禁是一陣戚然。
任憑王靖天哭了一會,楊老才嘆息一聲站了起來,他走到後面的房間裡拿出一個包裹遞了過來。“師傅,這是?”王靖天擡頭一驚,他明白楊老的生活一向節儉,這裡面雖然不知道有多少錢,但對於楊老來說總之也是一筆不小的存款了。“這裡是三萬塊錢,不一定可以救得了你朋友的絕症,但是有總比沒有要好吧。”楊老把錢塞在王靖天的懷裡,板起臉來嚇唬他:“我老人家孤單一人,又沒什麼地方用得着,你要還是我徒弟就儘管拿去用吧,否則的話,休怪師傅下次就不讓你進門了。”
“呵呵,我知道了。”眼角還掛着淚珠,王靖天又笑又哭,但最終還是接受了楊老的好意。“唉,這就對了。”楊老看見王靖天收下自己的存款,頗感欣慰,坐在了王靖天的身旁爲他多講了一段楊氏太極的要點。放在以往,楊老一直認爲王靖天做人太剛直,不宜學習自己家傳的太極拳,所以一直都沒有決定是否要穿授於他,這一年下來,王靖天的性子卻已經磨平了許多,自然可以教授他更加深奧的武功了。
雪花飛舞着,轉眼又是一個學期即將結束。王靖天是第一次來到市二中的高中部,在這裡,他們將要進行生物和地理的中考,這意味着未來的初三生涯中可以短暫的告別這兩門深奧的學科了。“哈欠。”靠在臺階上,周長影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他這一段時間裡,又要去醫院輪流照顧震少野,又要進行中考複習,實在是累的緊了。
“辛苦你們了。”王靖天躺在考場外的階梯上,懶洋洋的曬着太陽。“什麼話,震少野也是我們的兄弟啊。”吳立駿的精神是三個人中最好的,他向來是偷懶習慣了的,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抓緊時間來休息。“可惜了,若是震少野也可以參加的話,那可就完美了。”周長影舉頭看向遠處的考場,這時候已經被警戒線給隔離了,這有在兩個小時後纔會開放給這些考生。
“是啊,他的學習成績是我們所有人中最好的呢。”說起這一件事,吳立駿也是蔚然嘆息,他靠在假山石上半閉着眼睛說道:“世事無常,原本第一次見到他,我還沒有意識到我們會成爲這樣要好的兄弟呢。”輕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王靖天搖頭的原因是他也沒有猜到事情會這樣的出人預料,而點頭則是因爲他在見到震少野的第一面起,就已經預感到這個人在自己的生命中一定會佔據很大的戲份,果然沒錯。
周長影靠的地方比較高,忽然吃驚的指着校門口,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靖天,你看那是誰!”吳立駿順着周長影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倒栽蔥差點從假山石上摔了下來。“震少野!”王靖天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看着從校門口慢慢走過來的人。“呵呵,今天我的身體感覺好了很多,不管還能再活多久,至少,我也可以參加一次中考吧。”震少野的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幾乎沒說一個字,身子就微微的顫抖一下。
謝天謝地,王靖天生平第一次感謝學校把生物、地理兩門學科的中考放在初二的時候,這確實給震少野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呵呵,能來就很好了,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吳立駿打斷震少野的話,緊緊地擁抱了一下他笑着說道。他們來的很早,這時候,距離開考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呢。
也不嫌髒,震少野隨着王靖天他們一樣就這麼坐在地上,俯視着整個操場上的考生。大多數的學生臉上充滿了緊張,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人生中第一個轉折點,可以決定未來的命運。“未來有什麼打算?”震少野躺在地上張大了身子,他已經很有些日子沒有這樣曬過太陽了。“未來嗎,誰又能說的準呢?”王靖天呵呵一笑,卻又感覺到有些惆悵,這樣輕鬆愜意的日子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有了。
“走吧,我們進考場。”四個人躺在一起,沉默了一會,終於等到開考的鈴聲打斷這壓抑的沉寂。很幸運,王靖天與震少野被分在了同一個考場裡,飛速的寫完考卷,王靖天也顧不得答案的準確與否,他實在沒有心情好好的去考。“嘿,嘿。”震少野看到才一會工夫,王靖天就已經趴在了桌子上不禁大急,擠眉弄眼的想要讓他振作起來。
“不用擔心我。”王靖天不需要說話,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震少野不用關心自己。震少野搖了搖頭,俯下頭又去答題,這一次反而是王靖天在看着他了。看着震少野碰到不會的難題而皺眉,王靖天也跟着皺眉傷心;而看到震少野順利解題,王靖天也跟着喜笑顏開。“咳咳”監考老師注意到這裡的情況,走了過來擋在了王靖天的視線之前。
敗興的撇撇嘴,王靖天無奈的把頭偏向窗外,冬日裡,陽光卻反而更加的顯眼。一縷陽光從玻璃窗外射進考場潑灑在王靖天的桌面上,本來冰涼的課桌也漸漸有了些暖意,王靖天把頭枕在課桌上最大的一小塊兒陽光裡,他歪着頭打量起考場裡的學生來,大多數的人都是愁眉苦臉。其實,讓王靖天來說一句公道話,這也未必是題目有多困難,至少王靖天花了一點點的功夫就輕鬆搞定了全部的題目。
關鍵問題在於信心!聽說在醫院裡,有的病人被醫生誤診,卻自己把自己給嚇個半死;而像是震少野這樣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卻反而遠遠超出了醫生給他的診斷,距離蘇醫生給他下達的最後日期,震少野已經多活了一個月有餘,可以說,這些日子都可以說是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