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奇案終於真相大白,引發了這一串故事的元兇竟然是當初的原告馬進。先是馬進移屍侮蔑王才,後來又是賈貴殺人陷害馬進。真可以說是案中有案,曲折離奇。不過正所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犯罪分子“多麼狡猾,只要是做過,就必定會留下痕跡,終將會落入法網。
案子破後,丁晉懷着複雜的心情,寫了“結案稟帖”。稟貼中,寫明瞭案子偵破的詳細過程及“人犯“的筆錄。並將稟貼上奏刺史府,等待最後裁定。
這一過程是必不可少的,即便擁有馬進等人的認罪證詞,也還需要刺史府及刑部的最後審覈。如果上面認爲有疑點,案子會被打回來重審,這是關係官員政績優否的重要考察點。
無論結果如何,案子算是告一段落,加上最近政務並不繁多,丁晉難得地有了幾天空閒時間,於是他決定帶着妻子兄長出外遊玩。
丁虎卻在生悶氣,聽得丁晉的邀請,黑着個臉,不說答應,也並不拒絕。
丁晉自然知道他爲何事鬱悶,笑笑道:“沒想二哥如此小氣,愚弟還一直以兄長爲心胸開闊的效仿榜樣呢。”
丁虎垂頭喪氣地道:“以俺這蠢人做榜樣幹甚?反正俺老是做錯事,你們嘴裡說得好聽,可能肚子裡一直在笑俺。”
“二哥!”丁晉哭笑不得地道:“兄弟給你賠不是了行不?當時。哥哥也清楚王法曹在旁邊,我作爲一縣長官,總不能因爲你是我地親人,做錯事便要偏向着你。那樣的話,弟弟以後還如何服衆?還如何當這個縣令?”
丁虎啞口無言。他心中其實比誰都清楚自己做錯的事有多嚴重。但是第一次被一向受自己保護的弟弟毫不客氣地訓斥一番,不僅是面子上下不來,心裡也很不好受。所以總要犯些彆扭,如能得丁晉軟語相求,自然也就有了臺階而下。
現在。弟弟已經向自己道歉。肚子裡的氣。立刻也就煙消雲散了,不過想想自己猶如小孩般地賭氣,悶氣倒是沒有了。卻憑空添了些難爲情地感覺。
丁晉對哥哥的脾氣了解很深,見狀笑道:“兄長不生我氣了便好。當時我也是無奈之舉。事後很是後悔,想哥哥自小對我關愛有加,卻不過剛剛當了個芝麻小官,便對哥哥冷了情面,說來甚爲羞慚,幸好哥哥能理解。”
丁晉的話很誠懇,丁虎聽得很是舒服,黑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粗聲道:“自家兄弟說那些幹嘛。當哥哥的受些委屈沒什麼,只要能對三郎有好處,俺……俺便高興。丁晉見終於說開了二哥的心結,也很是高興,如果這個芥蒂不解開,以後兄弟相處不免生出些矛盾來影響親人地感情,丁虎雖然沒有直言,但看其神情,應該是理解自己地意思,一番小風波言笑中化解,丁晉覺得非常欣慰。
那麼,丁氏兄弟之間小矛盾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源頭,要從前幾天地那樁“牛繩案”說起。
那日,“法曹”王三回來羞愧地報告說跟蹤王才的人,竟然將嫌犯給跟丟了。當時,丁晉正自爲案情遲遲沒有進展而煩躁不堪,又聽得如此嚴重“失職”之事,不免生氣地訓斥了王三幾句,王三並不辯解,一聲不吭地扛下了這份責難。
結果,案子破後,丁晉並沒有忘記處罰這樁事故中失職的人員,但是一調查,才驚訝地發現,原來當時負責跟蹤王才地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丁虎。
二哥怎麼會插手捕快們地工作呢?丁晉驚疑下,急忙找來王三詢問,王三支支吾吾地說明了情況:原來丁虎來到文裕縣後,正趕上丁晉政務繁忙,也沒時間陪伴他們,而丁虎卻又是個閒不住的人物,於是便要求頗能聊得來的王三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王三知道丁晉治下很嚴,並不喜歡下面的人自作主張,本想拒絕,卻坳不過丁虎的糾纏,正好“縣丞”索秀玉也想親近丁晉的家人,於是索秀玉蓋了他的“縣丞印章”,安排丁虎暫時進入“法房”做了一名捕頭。
於是,在牛繩案中,因爲當時人手奇缺,王三便叫上吵嚷着要工作的丁虎一同監視王才,結果最後卻出了紕漏。
王三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丁虎雖然確實有責任,但是自己的責任更大,本就應該知道他是菜鳥一個,卻還委以重任,出了問題,自己當然應該承擔主要處罰,於是便要求丁晉處分自己。
丁晉聽完情況後,又是惱怒,又是無奈。惱怒的是索秀玉、王三等人的自作主張和二哥的胡鬧;無奈的是,這件事情,他本來準備嚴懲失職者以起到“警示”的作用,可丁虎這樣一插足,他自然不能硬下心腸,嚴懲到底。
說來,丁晉在二哥身上,其實暗中已經下了很多心血,他對丁虎的前程,謀劃很大,如果現在給他定個“處分”,那這番謀劃還沒開始,便在他的資歷上打下污點,丁虎的前程也就很渺茫了。
但是,又不能不予懲戒,這是丁晉的原則問題。
最後,定的處罰是:丁虎犯有失職罪,但念其爲新手,又是初犯,沒有記“行政處分”,只給以“經濟處罰”,罰了三個月的俸祿;王三犯有領導過失,同罰了兩個月的薪水。這樣,兩個人共同承擔了責任,丁晉定的處罰也算嚴厲(數月沒有工資),纔算沒有給人落下口實。知情人提起來,也還是不無誇獎地感慨一聲:丁大人太嚴厲了!
不過私下,丁晉認爲這件事上,還是委屈了王三,因爲當時人手缺乏地情況。他也是知道的;而用新手菜鳥出任務。完全不失誤,同樣是強人所難;再說,如果不是丁虎和自己的關係,王三大可以用那些正在培訓中的“見習捕快”來執行任務,他們雖然一樣菜。但總比沒有經過任何學習和正規培訓的丁虎要好得多。或許那樣地話。就不會出現錯誤了。
所以,事情過後,丁晉又當着王三地面。訓斥了二哥一頓,這不僅是出於收買人心的原因。還是因爲,丁晉希望通過這件事,讓兄長和姐夫儘快擺正自己的位置。他不希望,因爲自己的緣故,兄長等人會生出種種“非念”,而這些念頭,是作爲官員親屬的大忌。
這不能怪丁晉杞人憂天,雖然,姐夫和二哥地本性是好地,他們對自己地感情也是真摯的,也是一心希望自己能仕途得意、前途光明,但他們只要站在“自己親人”這個位置上,下面之人的拍馬奉承、鑽營巴結、陷害計算等等不良風氣將很快腐蝕他們地思想,到時候,就由不得他們了。
正是因爲這些顧慮,丁晉才毫不留情地訓斥了丁虎,丁虎一時間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所以頗生了兩天悶氣,後來還是在姐夫黃玉的開導下,才覺得自己確實是有錯,弟弟丁晉也很爲難。
有了這番認識,丁晉再來道歉,兩兄弟也就順理成章地和好如初。在此過程中,丁晉很欣慰,不僅姐夫黃玉識大體,就連倔強地二哥,也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他覺得,自己能有這樣的親人,纔算是官場中難得的大幸運了。
鳴沙山,座落於文裕縣西北三十里,爲呂梁山脈中的一個奇景。
丁晉剛任文裕縣令的時候,便已聽聞此山奇妙之名,早欲觀之,可惜一直政務纏身,總是抽不出空閒時間來得償心願,這次,藉着陪伴親人遊玩的機會,丁晉帶妻子兄長來到了此山。
這一天,他們起了個大早,騎馬乘轎,前往西山。嚮導是自告奮勇的“縣丞”索秀玉,他在文裕縣工作了五年多時間,堪稱“識途老馬”,輕車熟路地帶着衆人來到山腳下,然後放棄馬轎,一行人徒步上山。
幸好,山間自有小道,免去了攀爬之苦,丁晉等人也不是爲爬山而來,所以盡挑便捷之路行走,行了約有半個時辰,一行人已經來到觀賞鳴沙山的第一個休息地——鳳凰坡。
聽說鳴沙山是由沙子壘成的,果然所傳不虛,在山下還沒有這種感覺,此番上得半坡,看其周圍,只見鳳凰坡的小山丘,全是由硬實的沙子構成,擡頭望去,山上的沙丘更爲鬆軟,風吹沙動,會發出奇妙的聲響。
“大人,再往上去,直到山頂,那裡可全是沙子,颳風的時候,飛沙走石,譽爲壯觀。”索秀玉笑道。
丁虎吐了口唾沫,不滿道:“這鳥地方,滿天都是風沙,吹得俺嘴巴發苦。”
依偎在丁晉身邊的小板小聲對丈夫道:“夫君,腳下的地好軟,奴再也走不動了”
“那你在這裡休息吧,我安排兩個人留下來陪你。”
丁晉先安慰了妻子,然後豪興大發道:“誰願意和我爬到山頂?這等奇妙景觀,如不登高望遠,實爲遺憾。”
姐夫黃玉捶着疲憊的腰背,忙道:“我爬不動了,三郎你和別人上吧,我也留下來休息。”
丁晉看向二哥和幾個官吏,衆人急忙搖頭,連聲喊累,丁虎更是暗中想着這破山有甚可爬,還不如趕緊回城喝兩杯美酒才叫爽快。
最後,只有索秀玉、凌淮和兩名衙役,陪着丁晉繼續向上攀登。
索秀玉是想多些和丁縣令的獨處機會;而凌淮是秘書,限於照顧丁晉的職責,也不能推辭;至於兩名衙役,乃是爲防大人們發生危險,不得不硬着頭皮,陪爬這無聊至極的荒山。
鳴沙山之所以被稱爲奇景,而不是美景的緣故便在於此,每個人對它的感受不一樣,有的人認爲滿山沙子難看醜陋,而像丁晉這類人卻是正因爲此山完全爲沙子構造,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終於爬上了鳴沙山頂,丁晉站在高高的頂部,遠遠望去,鳴沙山就像一條沙子堆成的巨龍,綿延數裡,細細的沙子在陽光下變幻莫測,發出五彩的光芒,果然氣勢絕倫。
丁晉還發現沙山的另一側下面有個彎月形的水池,在四面沙山的包圍之下,如同沙漠中的一片明鏡,問索秀玉道:“這個池子叫什麼名字,深在沙山之底竟然能不幹涸?”
索秀玉笑答:“那是渥窪池,又叫沙泉。池下有一眼泉水,所以能夠永不幹涸。”
丁晉讚歎道:“神奇!真是天地爲爐兮,造化爲工;陰陽爲炭兮,萬物爲銅,今日不虛此行了。”
從鳴沙山回來後,丁晉陪着家人,前往文裕縣和武興縣交界的地方,祭拜“則天皇帝”生地;又帶他們去了龍泉溝“避暑寨”和“懸空觀”遊玩;還帶着妻子小板去“泉娘寺”祈福上香,郊遊踏青。
匆匆地陪伴家人三日,丁晉的快樂假期也終於告盡,繁忙的政事公務,等候着他去處理。丁晉是個負責任的領導,如果看着工作積累了一大堆而不去解決,即便有時間遊玩,他也會玩得不開心。
回到縣署後,丁晉和“學正”尚子平打過招呼,將姐夫安排在了縣學上班。但是一套正規的“錄用程序”他並沒有讓省略,而是讓尚子平按照程序,“嚴格”地考察了黃玉的學識品行。
依着黃玉的經驗和學識,丁晉確實用不着在這些地方動用“私權”,不要小看這些小方面,很多官員便是馬虎地栽在了這些地方。丁晉相信,即便自己沒有說話,尚子平也能理解他的意思,就看他會不會做人了。
至於二哥丁虎,丁晉暫時還是讓他留在了“捕班”工作。雖然先前頗氣憤他的胡鬧,但是不得不承認丁虎選擇的這個部門,對他現在的成長非常有利。因爲,要問整個縣署中,立功和出成績最快的部門是哪個,除了田房當然就是法房了。
所以,丁晉決定讓丁虎先呆在法房積累一些功績,然後再好好安排他的下一步。相對於爲姐夫安排一個有身份有地位且清閒的工作來說,丁晉更希望爲二哥的前程好好謀劃一番,在他的心裡,有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那就是要讓丁家再出一份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