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牛繩案(下)

凌淮來到賈家詢問情況,發現賈貴和“重大嫌疑犯”王纔好像並不熟知,對於王才的下落他也說不出什麼。

不過,另一方面,賈貴好像對他的這個姐夫馬進很是不滿。據賈貴說,馬進是個有名的無賴,整日遊手好閒,只知道賭博,把家裡的東西輸光了就到處借錢,欠下了很多賭債。馬氏跟着馬進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凌淮問完話,從賈貴的屋子裡出來,見到院子裡掛着一張大布單,像是剛剛洗好,拿出來晾曬。凌淮盯着布單看了半天,搖搖頭,離開賈家迴轉縣署。

丁晉聽完凌淮的彙報後,失望的嘆了口氣,凌淮此行,除了一點疑慮外,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收穫,看來這條線索,又是條“死線”。

所幸,一個好消息很快便被傳回來,原來出城尋找王才的衙役雖然沒有找到王才,卻意外的捉到了一個入室搶劫的盜賊。而且還在這個盜賊的家裡有了一個意外的收穫:一個繡着“王”字的錢袋,有點像是王才之物。

丁晉當即升堂拷問盜賊:身上怎麼會有這種商人才用的錢袋,面對質詢,盜賊不敢隱瞞,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據盜賊講前天他在城外四處瞎逛,偶然在小道上看見一個人,身上就揹着這個錢袋子,裡面鼓鼓的。他心想袋子裡一定裝了不少錢物。於是就起了歹念。見四下無人,便上前去搶,誰知那個人大喊大叫。他情急之下便抄起手中地木棍一棒子打了下去。隨後就搶了錢袋子逃跑了。

聽完盜賊的供述,丁晉直覺認爲此錢袋就是王才之物,立刻命衙役拿錢袋讓和王才交往的商人辯認。結果不出所料。那正是王才用的錢袋。失蹤多日的王才終於有了線索,丁晉不敢有半點耽擱,親自領着衙役,命盜賊帶路,一行人出城去尋找王才。

王才地突然失蹤。無疑是給本案增加了一個新地難點。對破案增加了大難度。那麼王才偷偷溜出城去,到底是畏罪潛逃呢,還是他不想承擔這方面的責任。逃跑了?

這一切的疑慮,或許只有找到王才。纔可真相大白。

在盜賊的指認下,丁晉一行在城外的小路邊找到了當時地搶劫現場。

據盜賊交代,當時把王纔打暈之後,因爲怕被人發現就把人藏到了路邊地草叢裡。可當衙役撥開草叢後卻發現王才已經不在那了,但是,在草叢裡發現了明顯有人臥過地痕跡和一大塊的血跡,看血跡表明這人受了極其嚴重的傷害甚至致命之傷。

丁晉地臉色沉了下來,盜賊大驚說,小的只是用棍子將他敲暈,並沒打傷他呀,大人,我真得沒打傷那人啊。

看神情,盜賊也許沒有說謊,但是那攤觸目驚心地血跡又作何解釋?

衙役們擴大了搜索範圍,還是沒有找到王才的蹤跡,不過卻有了重大發現,他們在草叢和小路上都發現了兩條痕跡相同的車轍。這應該是同一輛小推車留下的,本來發現車轍倒沒什麼奇怪的,問題在於車轍出現的地點。

小路上的推車怎麼會拐到路邊草叢裡,而且這個位置恰好就是盜賊藏匿王才的地方。會不會是推車的那個人發現了王才,然後把王纔給救走了?

王才究竟是被人救走的,還是自己甦醒後逃走了?不論是哪種法子離開,怎麼會就此沒了蹤跡呢?那血跡又是何人留下?

此案一波三折實在出乎所料,沒有找到王才,更是讓丁晉失望,一行人只好泱泱地打道回府。

在回縣衙的路上,丁晉等人偶然遇到了一個放牛娃在路邊放牛。此時放牛娃手中的一個動作忽然引起了丁晉的興趣,於是上前和放牛娃問詢了幾句,臨走的時候,還用一文錢購買了一條放牛娃打好的“拴牛結”邊走邊琢磨。

王三感覺丁大人似乎有了些意外的收穫,但因爲剛被臭罵一頓,不敢詢問,只好愣愣地看了看那醜陋結實的栓牛結,搖搖頭實在不解。

回到縣署後,丁晉似乎對那條牛繩有了超乎尋常的興趣,一連幾日,都在一門心思的研究把玩。

隔了兩日,就在案情似乎陷入死結,毫無進展的時候,有一個讓衆人意想不到的人,竟然來報案了。

這回來衙門告狀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和馬進發生過爭吵的賈貴。手機快速閱讀:1n文字版

據賈貴講今天早上他到姐夫馬進家去串門,本想借錢做點小買賣。誰知還沒說幾句兩個人就又吵了起來,此後馬進還把自己狠狠地給打了一頓。

賈貴邊說着,邊主動地脫下上衣,給丁晉等人看身上被毆打出的傷害:“大人您看小的這身上叫他給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的,大人可要爲小的主持公道啊。”

丁晉不置可否,只是用一雙銳利的目光審視着賈貴身上的傷痕,半響,說道:“你放心,如果馬進違反刑律,本官自會嚴懲。現在,你隨公人下去,將身上的傷由仵作驗一下。”

賈貴眼神有些閃爍,急急道:“大人,算了,馬進畢竟是小的親戚,我就不和他計較了,我撤回訴訟。”

丁晉重重拍了下堂木,嚴厲道:“賈貴,你可知道這是何等地方?豈能由你說告就告,說罷了就罷了?來人,將賈貴帶下去,好生驗過傷勢。”賈貴臉色灰白,欲要開口解釋什麼,但最後還是咬咬牙,一聲不吭地隨着衙役下堂而去。

片刻後。衙役帶着賈貴回來報告說:“回大人,仵作驗過傷勢,認爲是嚴重之傷。”

賈貴暗中鬆了口氣,急忙誠懇地道:“大人,小地這事畢竟只是家事。不敢勞煩大人多費心思。只是希望大人能爲小的做主。讓馬進借給小的一些錢做買賣,這些錢是姐姐在世時答應過的,現在姐姐一死,馬進就反悔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王三在堂下氣得鼻子冒煙。這幾天大人正爲案子遲遲沒有結果而悶悶不樂。這賈貴卻偏偏拿這些無聊破事來煩大人。如果不是丁晉平日規矩嚴厲,王三隻怕當場就要將賈貴踢出衙門。

但是,讓王三意外地是。丁晉不僅絲毫不生氣,竟然還答應了賈貴地請求。點起衙役,便帶着賈貴火速前往馬進家理論。

到了馬家,丁晉對馬進和賈貴打架的事情好像並不感興趣,而是叫人對馬進家進行徹底的搜查。

馬進慌張地迎接縣署衆人,正茫然不解間,卻見縣令大人一聲令下,衙役們便四處翻箱倒櫃,將家中折騰個雞飛狗跳。

“大。。。大人,小的犯了何事?”馬進不解。丁晉沉着臉不答,沒過多久,衙役就來稟報說馬進家的後院裡有一塊地十分可疑,土像是剛被翻動過。

衆人立刻來到後院,兩名衙役小心地翻開薄薄地新土,結果竟然挖出了一具屍體!死地這個人究竟是誰呢?才。。。。。,他是。。。。王才。。

馬進牙關打顫,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茫然地看着縣令駕到,茫然地看着凶神惡煞的衙役在自己院中找出了王才的屍體。但是,這究竟他媽地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仵作上前勘驗完屍體,報告道:“死者已經被隱埋幾天,雖然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但還是能夠辨認的出相貌,死者就是大人一直在苦苦尋找地王才!王才身上的傷很複雜,在他的頭部、後背上發現了幾處棍棒輕傷,不過這些傷並不足以致命。而死者的致命傷是在後腦和前胸,從傷痕的形態上看應該是被石頭砸打所致。”

失蹤多日的王才終於找到了,可他現在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了手機快速閱讀:1n文字版那麼是誰殺死了王才呢?

試着推理一下,兇手其實並不難找,之前丁晉認爲馬氏是被人害死,王纔有重大嫌疑,可因爲證據不足,王才並沒有被治罪,對於這件事馬進一直是耿耿於懷。

後來王纔在城外被搶劫之後又神秘失蹤,而現在竟然在馬進的家裡找到了屍體。那麼據此不難推斷,殺死王才的很有可能就是馬進。

隨行的幾名衙役,幾乎已抱定了這樣的想法,但是王三卻覺得這中間似乎有一層迷霧籠罩着,讓案件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簡單,而現在馬進的樣子,也實在不像是一個“兇手”。

既然在馬進的家裡發現了被害的王才,那麼自然馬進的嫌疑最大。正當衙役準備把馬進拿下的時候,丁晉卻命人逮捕賈貴。

“給本官將此奸猾之賊拿下!”

王三等人雖然驚愕,但反應卻不慢,上前立馬按住驚慌失措的賈貴。

“大人。。。小的冤枉。。。。”賈貴似乎也還未從驚愕中清醒過來,茫然地驚呼道。

“冤枉?”丁晉冷笑:“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本官就給你講講你在何處露出了馬腳。”

隨着丁晉擲擲如鐵的話語,王三等人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大人要將賈貴批捕的原因。

在前日出城尋找王才無果後,卻發現了詭異的車轍,丁晉當時便推斷,如果盜賊所講無誤,當時應該是有一個“推車人”發現了王才,並把他給帶走了。且根據遺留下來的血跡可以認爲,這個人對王纔不懷好意。

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

通過對認識王才,並和馬氏案有關的人,一一排除調查得知,賈貴家裡就有一輛小推車,平日裡靠給人推車送貨爲生。於是丁晉派人暗中去核實。結果發現,現場留下地車轍和賈貴家裡那輛推車車輪的大小,樣式完全一樣。所以丁晉判斷當初在城外發現王才的人大概就是賈貴。

但是,暗中搜查,卻沒有發現王才的蹤跡。爲免打草驚蛇。丁晉暫時沒有動賈貴,而是派遣衆多人手,在賈貴身邊組織了一道“天羅地網”,嚴密監控他的一舉一動。

結果,茫然無知地賈貴。竟還傻乎乎地到縣署報假案。其實。他根本沒有被馬進毆打,暗中監視地衙役,早已經將他的所有情況彙報給丁晉。

而丁晉故作不知地接受了他的訴訟。便是想看看賈貴到底要幹什麼。結果賈貴用一些很牽強的理由,竭力要說服丁晉去馬進家走一趟。並不惜爲了圓謊,僞造出了傷勢。

當時,經驗豐富的仵作給他驗傷,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詐。那哪裡是什麼打傷,分明是用櫸樹葉研磨地汁塗在身上僞造地假傷痕。只是當時丁晉還不清楚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後來賈貴竭力邀他到馬進家去爲自己主持公道,丁晉才意識到賈貴很可能要在馬進家裡做文章。

那麼,他到底有什麼意圖?

丁晉想到了失蹤地王才,這幾天的暗中搜索,他們已經調查遍了賈貴平時接觸的人,但都沒有在這些人地身上發現王才的線索。這時,丁晉又聯想到了去過賈家地凌淮,對自己提到的一件事。

前面說過,凌淮那天到賈貴家裡去調查,看見院子裡晾曬的布單,雖然布單被洗的乾乾淨淨,可上面卻落滿了蒼蠅。說明那張布單之前一定包過帶有血跡的東西,雖然血跡能被洗掉,可留在布單上的血腥味卻除不掉,所以才招來了那麼多的蒼蠅。

染血的布單,再結合城外草叢的血跡,丁晉覺得王纔可能已經凶多吉少,而兇手就是賈貴,但賈貴到底把屍體藏在哪裡了呢?如果找不到屍體,猜測就是猜測,成不了證據。

但是,愚蠢的賈貴終於自作聰明地自投羅網,他的竭力僞裝,使丁晉聯想到更多東西,於是,丁晉一來到馬進家,便讓人進行搜查,卻沒想到,猜測果然成了真相。

鐵證面前,賈貴最終無力抵賴,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賈貴和雖和馬氏是表姐弟,但感情很深,自小,失去父母的賈貴便由姐姐馬氏接濟長大。

而馬進一直嗜賭如命,賈貴對他這個賭棍姐夫早就是心懷不滿,馬進經常輸了錢回家毆打馬氏。爲此,馬進和賈貴兩人有過多次矛盾,賈貴臉上還曾被馬進用刀砍傷。

有着這些矛盾,再加上,馬氏死得不明不白,賈貴懷疑是馬進殺了姐姐,但縣令並沒有不收押馬進。憤怒下,賈貴決定親自爲姐姐報仇,於是暗中謀劃殺死馬進。

但,殺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是和自己有過節有防備的馬進,賈貴思謀良久,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下手機會。結果那天傍晚,賈貴推車到城外送貨回來,偶然發現草叢裡躺着一個人,趕過去一看,發現竟然是王才。

此時賈貴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報復馬進的辦法。他先是用石頭砸死了昏迷的王才,而後又用布單將王才的屍體包裹了起來,搬到車上運走。隨後,趁這天晚上馬進不在家,便偷偷地把屍體運到馬進家的後院掩埋。

賈貴心中盤算馬進和王才之間有矛盾這大家都知道,如果王才的屍體在馬進家被人發現,那馬進肯定逃脫不了殺人的罪名,無論是王才殺了姐姐,還是馬進殺了姐姐,這下總能替姐姐報仇了。

賈貴埋完屍體後,過了兩天,卻遲遲沒看到王才的屍體被發現,於是焦急下又想怎麼才能把縣令丁晉引到馬進家裡去,於是就琢磨出了僞造傷痕這一招,結果卻可悲地暴露了自己。

隨着賈貴的認罪,“王才失蹤案”到此算是水落石出了。可到現在爲止,殺害馬氏的兇手還一直沒有找到。王才這麼一死,那就等於是一條重要的線索斷了。那麼丁晉還能找出兇手麼?

鐵證面前,賈貴最終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就在此時,又有衙役前來稟報說在馬進的房子裡找到了一段栓牛繩。而就在這段繩子上,發現了很多像是剮蹭下來的樹皮。

丁晉立刻隨衙役一起到前院的樹上查看。結果,在其中的一根樹枝上竟然發現了一道勒痕,而且很像是經過繩索的勒壓留下的。

丁晉命令專業偵察人員上前核對樹上的痕跡,結論是,樹痕和繩索痕跡基本吻合。

摸索着牛繩,丁晉轉過頭來,臉色肅然地盯着跟來的馬進,厲聲道:“爲了錢,你這樣做,還有天良嗎?”

馬進知道已遮掩不住,哆嗦着跪了下來,哭泣道:“。。。大人,我知罪。。。我交代。。。。”

馬進終於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事情的真實經過。原來那天晚上馬進爲了還賭債,又叫馬氏去找王才借錢,可馬氏死活不肯,於是馬進對她又打又罵。馬氏一氣之下便跑了出去,隨後便在自家屋前的樹下上吊自盡了。

馬進在屋裡等了半天也不見馬氏回來。便出門去找,沒想到剛一出房門,就看見馬氏已經吊死在樹下了。見此情形,馬進沒有難過傷心,反而突然想到了一個生財的好辦法。他先連夜把馬氏的屍體搬到了鄰居王才家的院門口,而後又僞造了馬氏在王才家門前樹上自縊的假相。

在這個過程中,因爲“牛結繩”當時不容易從樹上解下,因此馬進換了一條新繩索,將妻子吊到了王才院外。

第二天一大早,馬進便跑到王才家去鬧。說馬氏死在了他家門口,索要一大筆錢作爲賠償。本想就此狠狠的敲詐王才一筆,誰知王才說什麼也不給,馬進這才氣急敗壞的跑到衙門去告官。

衆人聽後,不僅爲馬氏的悲慘命運唏噓不已,被綁在一邊的賈貴更是淚流滿面。丁晉暗歎口氣,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恐怕馬氏之案,還在自己自己的主觀思維下,被當成是“他殺”命案遲遲不能決呢。

丁晉能推斷出馬氏之真正死因,說來也確實是巧合之舉。

當時,仵作在死者的脖子上發現了兩道勒痕,這點實在是太與衆不同了,吸引了丁晉所有的注意力。不過當時他只注意到了勒痕的數量,並沒有對傷痕本身做更深入的查驗。加上後來又發現馬氏的鞋花鞋上沒有泥污,於是便做出了馬氏是被勒死後移屍的判斷,直到那一天。

那一日,丁晉等人在回城的途中遇到了一個放牛娃。放牛娃手中的繩結引起了他的注意。於是丁晉把繩結帶回衙門反覆琢磨研究後,結果竟然在其中發現了一個能夠破解馬氏之死的秘密。

放牛娃用的這種繩結叫做牛樁結,是當地農戶常用的一種拴牛結。這種繩結除了結實,不易脫開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有兩個繩套。如果馬氏用的是打了種繩結的繩子上吊自殺,那麼死後就會在脖子上留下雙重勒痕。

在發現了繩結的秘密後,丁晉吩咐仵作對馬氏重新進行了驗屍。結果發現兩道勒痕均呈黑紫色。這表明這兩道勒痕確實均爲馬氏生前留下,在時間上並沒有前後差別。(因爲血液停止流動,死後和死前產生的勒痕是不一樣的)

兩道勒痕的疑點是解開了,但是,丁晉之所以認爲馬氏爲“他殺”的原因,還有一點是死者的鞋底沒有泥污。

馬氏的鞋底上沒沾泥,這是移屍的重要證據。當時的丁晉,實在是沒有想到,會有馬進這樣無恥卑鄙之人,竟然在妻子剛剛死後,便想通過她的屍體來生財,所以便走入了誤區。

直到,在馬進院中的樹上發現了勒痕,這才解開了這一連串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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