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地處關隴,屬關內道京兆府,是大周朝的國都,左有崤山、函谷關之險,右有關隴,巴蜀之固,自古爲四塞之地,號爲金湯之固,時有“得關中者得天下”之語,不僅歷來爲兵家必爭,且是遙控絲綢之路的國際經濟大都市。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丈遊絲爭繞樹,一羣嬌鳥共啼花。啼花戲蝶千門側,碧樹銀臺萬種色。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樑家畫閣天中起,漢帝金莖雲外直。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
這首詩,形象地描述了長安城的盛世風情,無怪日本學者要尊稱其爲“宇宙之都”,是天空秩序在地上的投影。而虔誠的吐蕃人又稱長安爲吉祥城,代表吉祥如意的意思。
且說洪州城貢生丁晉和陳自明兩人跋山涉水,歷經千里,終於風塵僕僕地來到了決定各自命運的“聖地”長安。兩人牽着馬兒,隨着人流,驗過了“過所憑信”,自十二城門之明德門側邊的偏門進入城內。
好寬的街道!
剛踏入城內,丁晉兩人便身不由己地被眼前出現的一條巨型街道震撼。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條“巨街”,丁晉依然無法壓抑心中的驚歎,即使是依照“丁雲”記憶中曾經見過的街道,也少有如此規模之巨大宏偉。
這條街,即是作爲長安城中軸線的“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上通自皇城,外出自城南數十坊,綿延十數裡,連接明德城正門,佈局嚴謹,街道寬達150米,可容45輛大馬車並排駕駛,兩邊槐蔭夾道,春夏時節綠蔭滿地,芳香飄散,又稱“槐街”。
而整個長安城,都是依照這種嚴密精確的設計建造而成,街衢通道均爲東西或南北向,筆直如畫,構成方格網狀圖案,呈現出整齊劃一、秩序均衡的特點,其鬱郁乎都城的風貌,盡顯一派落落大方的大國風範。
巨街寬巷畢竟是死物,如果沒有點綴之物,冷冷清清,又如何能讓人感覺到震撼和驚奇,說來,最能讓丁陳二人一入城便感覺如夢如幻的,還是那無法細細描述的繁華盛世氣息。
兩人自城南明德門進入,這裡,朱雀大街正好比鄰風景如畫的滻河,其地又是達官貴人喜愛的旅遊勝地,夾雜街上摩肩擦背的販夫走卒招攬生意,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讓人悠然而生“天堂”之感。
沿着朱雀大街向北步行不過百米,便可看到滻河上一座虹形大橋,人頭攢動,雜亂無章;細細一瞧,這些人裝束各異,從事着各種豐富的社會活動。大橋西側有一些攤販和許多遊客。貨攤上擺有刀、剪、雜貨。有賣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許多遊客憑着橋側的欄杆,或指指點點,或在觀看河中往來的小型花船。大橋中間的步行道上,是一條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乘軒車,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挑擔的,有趕毛驢運貨的,有推獨輪車的……
大橋西南面和朱雀大街相連,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街道兩旁的空地上還有不少張着大傘的小商販,玩着雜耍的百藝技人。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較寧靜的郊區,可是街上還是行人不斷: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車送貨的,有趕着毛驢拉貨車的,有駐足觀賞滻河景色的……
兩人沿着大街一路行去,滿目繁華不可勝數,更不時有身穿緊身窄袖衣,足蹬軟筒皮靴的胡裝女子騎乘胭脂馬呼嘯而過,只留下芳香一片、嬌笑數聲,這卻是我中原大周女子,非是化外番人。不過世人崇尚“胡風”,尤其北地城市,多以“尚胡”爲美,大有拿來主義的胸襟,也不管出處如何,只要用着舒服,看着順眼,一律拿來己用。
胡服女子也且罷了,隨着丁晉兩人的深入,長安城的繁華熱鬧漸漸展開,頂戴峨冠、長袖羅衫的周人先不提,卻見攘攘人羣,碌碌商販中,不時有辮髮虯鬢深目的外國人混入其中,有來自阿拉伯的香料商人,波斯的珠寶工匠,來自扶桑和新羅的留學生、學問僧,來自西域的舞妓胡人,來自沙漠荒遠之國的襖教、摩尼教、景教、伊斯蘭教徒……,人數之多,不可計數,丁晉甚至還在人羣中看到兩個高大粗壯膚色黝黑的“崑崙奴”,謙卑地隨着主人,漫步街市。
“好一副盛世美景!長安人,長幸福矣。”陳自明悠悠感嘆道。
丁晉陶醉地把目光收回,笑道:“陳兄,如果要你呆在長安城,卻是做一販夫走卒,可願意否?”
陳自明不屑道:“如此壯麗之城,豈是那些庸庸碌碌之人能享受得了?他們即使身在長安,也無法領會這其中的真正魅力,不過醉生夢死之徒而已。”
丁晉聞言啞然失笑,這個陳亮陳自明啊,出身城市小民之家,自身才學也有限,卻已經開始有點瞧不起百姓俗人,如果讓他高中進士,以後出任朝廷官員,怕不把治下子民當螻蟻看待?
這樣一想,丁晉便感覺和陳自明結伴觀賞長安城有些無趣起來,於是道:“走吧,咱們必須趕在天黑前到達通善坊貢生驛舍,如果報名遲了,晚上便須破費錢財去旅店投宿。”
只要打出節儉的名義,陳亮絕對沒有異議,立馬點頭同意丁晉的建議,再好的風景也不去看了,急急叫上丁晉,便向禮部爲進京趕考的士子們在“通善坊”安排的驛舍趕去。
長安城全城分爲“宮城”、“皇城”、“外郭城”三部。“宮城”居北,爲皇宮所在,是皇帝老兒一家的居住辦公地,包括太極宮、東宮、掖庭宮等重要宮殿;“皇城”居“宮城”南,和宮城緊密靠着,爲三省六部等各官衙辦公所在;
“外郭城”位於皇城、宮城的東、南、西三面,爲官民住宅及市肆所在,共有東西大街二十五條,街面寬廣,兩側均有整齊水溝。此二十五條大街又分全城爲兩市、一百零八坊裡(坊,有點像現在的小區),以朱雀大街爲界,東半五十四坊及東市屬“萬年縣”,西半五十四坊及西市屬“長安縣”。有一首詩可以形象概括長安城的坊裡分佈,曰:“百千家如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確實形象無比。
丁陳兩人去的“通善坊”,就是外郭城108坊中的一個,此坊位於長安城東南角落,在芙蓉園曲江和大慈恩塔附近,歷來便爲禮部安排趕考士子們的居住點,有“驛官”、“驛丁”等專人管理。
此坊既然爲官家管理,又是將來的“朝廷後備官員”—貢生們的居住地,於是在管制方面,肯定和普通坊裡有所不同,最寬鬆的一點,就是沒有“坊禁”限制。
而按照官府的規定,普通裡坊設置有坊門,每日定有開啓、關閉時間。夜間戌時過後關閉(10-11點左右)。每天一大早,各坊門便有等待擊響曉鼓、打開坊門準備出去辦事的人們;等到時間一到,鼓聲敲起,坊門便會打開,人們才能正常出入。
所以說,在長安城裡,沒有特殊地位的人,必須每天晚上準時回到家裡(或者在外面找到住處),否則關閉坊門後,只能等到第二日清早再開,從這方面來說,陳自明不屑於爲販夫走卒,自然也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