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大周屬江南西道,今湖北洪州,水陸並進,離長安千里之遙。
丁晉雖年少,三年前已經去過長安考試,同伴陳亮陳自明更是老馬識途,他參加過不少次進士考試,但總是落榜,屬於屢敗屢戰的人,因此兩人遊長江,走驛路,穿越27州,一路向北行來,觀山閱水,卻是閒情逸致,絲毫沒有尋常旅人餐風露宿苦不堪言的感覺。
唯一讓丁晉有點不滿意的就是身邊這個同伴。
陳家在洪州城算殷實人家,有良田百畝,但非大富,陳亮數次上京趕考,花費頗多,家裡經濟經不起反覆折騰,已接近崩潰,所以自明平時用度比較節儉,難免在些許事情上顯得有些計較,這倒無妨,最讓丁晉目瞪口呆的是這傢伙自己節省倒也罷了,卻愛對旁人指手畫腳,丁晉數次有意無意想接濟他些,反倒被陳自明一番“義正嚴詞”的話語教訓,平白落得尷尬。
丁晉感其質樸,沒有把他這毛病放在心上,路上吃穿用度也便聽他安排,雖然破壞了不少遊山玩水的興致,更是因爲斤斤計較些車馬雜費,結果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總算下來,反而損耗更多,得不償失。
待兩人行到鄜州(今陝西境內)時,山路陡險,旅途開始艱辛起來,驛路上上京趕考的士子也漸漸增多,不時能相遇數人,大家在所乘的馬匹毛驢上相互作拱,微笑答禮,示意京城再見。
在鄜州的驛站,丁晉兩人結識了來自振州的三名貢生:裴居道,顏射,和黃仁善。
振州地處天涯海角,最是蠻荒偏遠之地(今海南三亞),當地人煙稀少,教化不深,文化知識傳播得很不到位,不想今年竟然會有三名貢生士子來京考試,倒是讓丁陳兩人暗地感慨了一番。
振州三士子,裴居道熱情大方,心胸開闊,好言談,和理性知性的丁晉相處甚歡;顏射長相猥瑣,說話粗魯下流,偏又愛囉唆,饒是丁晉城府深厚,也有些不能忍受,不過他性格沉穩,心中但有厭煩也不輕易顯露出來,所以顏射自我感覺良好,對丁晉這個“忠實”的聽衆很有好感。
而黃仁善卻是名善人不善,面冷話冷,總是板着副嚴肅的面孔,就算你主動和他說話,他也是冷漠對待,也不知年紀輕輕受過何等刺激,養成了這等拒人千里之外的心性。
振州三人雖然性格大大不同,但對會說話會來事的丁晉印象挺不錯,三人在此地僱傭了一輛大馬車,以應付前面難走的崎嶇山路,看丁晉人不錯,於是想邀請丁陳兩人結伴而行。
可陳自明節儉慣了,既擔心馬車費用高昂,又擔心如果坐了,五人出錢又如何分算,於是吞吞吐吐雖不明言但意思掛在臉上,顏射刻薄,譏笑道:“陳生不須掛慮,吾等只是邀請丁小郎結個伴兒,就不耽擱你的行程了,自明兄請便!”
裴居道性寬厚大度,笑着圓場道:“顏兄勿開玩笑,這輛大車已經付過錢了,陳生和三郎不妨坐上來,反正再多兩人,也是同樣價錢。”
旁邊黃仁善冷笑道:“拉車馬兒不過兩匹,可憐這馬兒瘦弱,如坐了蠢妄愚笨之人,也不知能否掙扎到長安城去。”
聽到此話,陳自明臉色立馬鐵青,他口舌笨拙,無法反駁,氣憤下眼睛瞪着丁晉,等着他的選擇。
丁晉無奈,只得對裴居道三人拱手拜謝,推辭了他們的邀請,拉着陳自明自行上路。
出了門,上了官道,氣憤難平的陳自明才自喃喃道:“蠻荒小兒,欺人太過。”
丁晉好言勸了他幾句,看他依舊耿耿於懷,也不好指出有這樣的結果陳自己的原因佔了大半,先前五人聊得興高采烈,一起同在驛站吃罷食物,最後結賬時,陳自明故作姿態,唯唯諾諾,一副虛僞作假的樣子,最後還是丁晉搶着付了賬,振州三子都是智慧聰明之人,又如何看不出來?
一路無語,丁陳兩人順着驛路向長安行進,過了七日有餘,才進入京兆府境內,而這時,兩人兩騎已經是人困馬乏,疲憊不堪。
必須休息了!丁晉心中對自己說着,然後對陳自明道:“陳兄,前面城鎮咱們歇息一天如何?你看,如今你我身體疲勞還不要緊,胯下坐騎卻已經數天沒有吃上精糧,只怕再無法堅持,如果它們在前方荒山野嶺有個閃失,恐怕不免耽誤了行程。”
陳自明皺眉道:“三郎,五天前馬兒不是剛吃過細豆嗎?這些畜生耐力好得很,越嬌慣反而會越懶怠,你我就再趕一程,爭取在明日到達天杆縣,那裡離開長安府不過40裡地。”
丁晉溫聲道:“既然前途不遠,咱們還是宜緩不宜急,風塵勞頓,如果很快抵達目的地,心情一鬆懈,恐怕會得些傷病,不如我們在此地好好修整一番,然後再以煥新的面目,進入長安城如何?”
這個丁小郎,娶了富貴女便變得如此驕奢享受,少年人的心性實在欠缺磨練啊!陳自明心中雖然暗暗不滿,但一路上得丁晉金錢方面多少有些照顧,也不便硬駁了他面子,於是無奈道:“好吧,咱們在此地休息一天,明日快馬加鞭,直上長安。”
兩人說定,牽着馬兒進入城內,尋了處便宜乾淨的住所投宿了,然後找個飯館填飽肚子,回到店中洗漱梳洗一番,暫且歇息修養。
第二日,美美睡了一覺精神飽滿的兩人再上征途,騎着馬兒向西北方向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