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姬輕塵的命令,張讓不敢再打擾他,躬身退出書房。不過他知道待會九殿下肯定會有事要喚他,就沒有離開院子,而是恭敬立在了書房的門口靜靜的等候中。
然而讓他想不到的是,他這一等就是一下午。
到了傍晚時分,郭勸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前來向姬輕塵彙報這幾天“鐵衣”的訓練進展,看到張讓靜靜的屹立在門外,就詢問張讓爲什麼站在門口,張讓簡單將兵部給的一營殘兵的事情跟他介紹了一下,郭勸聽完臉色有點鐵青,沉默着沒有說話,可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芒,顯然已動了殺機。
又過了片刻,郭香也匆匆來到了院中,發現自己的哥哥跟張讓都等在門外,問明原因之後他就要推門而入,卻被郭勸呵斥住,讓她別瞎鬧。
郭香覺得自己很委屈,自己是進去安慰一下輕塵哥哥嘛,怎麼會被說成是瞎鬧呢?就撅着嘴瞥了郭勸一眼,一臉不憤的等在書房外面,嘴裡不時的還嘀咕道,“不就是給了一營殘兵嗎?將他們往死裡訓練,我就不信能訓練不出一支精兵。”
“你住嘴,你一個女孩子家懂什麼?”郭勸冷聲吼斥道,“不是我們訓練不出精兵,是許禎的戰書即將要下達,我們沒那麼多訓練的時間。”
“那就不要答應他的邀戰,難不成他還會殺到府上來?他有這麼大的膽子嗎?”郭香不服氣的頂嘴道。
自從有了姬輕塵這個靠山,平日的收斂了自己的囂張和跋扈的郭香現在是野勁十足,有時候就連自己的哥哥郭勸的話不聽,還會頂撞郭勸幾句。
“你——”郭勸氣結道。
他實在是拿這個妹妹一點辦法,所以只要郭香不惹出大事犯下大錯,他也不會太約束郭香的生活。
“我怎麼了?就是說句實話。”郭香撅着嘴嘟囔道,“男子漢大丈夫輸一次怕什麼,輸了還可以贏回來。可是像現在這樣唯唯諾諾的沒有一點豪氣,這纔是真正的懦弱不堪。”
“你閉嘴——”郭勸臉色一變怒斥道。
“郭兄!香兒說的很對,剛纔是我一時着相了。”就在這時,突然書房的門“吱呀”的一聲打開,姬輕塵笑着走出了書房,不過手裡多了一卷已經裝裱好的畫卷。
“殿下——”
“九哥——”
“輕塵哥哥——”
張讓、郭勸和郭香三人看到走出書房的姬輕塵一臉的精神抖擻,笑容中充滿了淡淡的自信,哪有還有一點遇到挫折之後的頹廢之態,高興不已。
姬輕塵向三人微微點頭,將手裡的畫卷交給張讓,就繼續說道,“你們放心吧,我們沒事了。你們現在還是沒吃飯吧?今晚我們出去吃,我倒是知道有一個地方的五柳魚做的非常不錯。”又向一旁的張讓說道,“張讓備馬——”
“諾!”張讓領命,快步離開。
片刻時間,四人就騎馬匆匆出了府。又過了一刻時間,四人騎馬到了城南一處偏僻的巷子口,遠遠就看見一家黑漆漆的低矮的小飯店,門頭匾額上寫着“柳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郭香看着遠處不起眼的小店眉頭緊皺,有點不信的問道,“輕塵哥哥,你說的是這裡嗎?”
“放心,輕塵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待會進去你就知道了!”姬輕塵笑道。
“呃——!”郭香音聲道,就沒有再說什麼。
而騎在馬上的郭勸只是瞥了一眼小店,就將目光移向了四周,開始像一個侍衛一樣警戒的注視着四周的情況,只有張讓在看到這家小店時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因爲現在他已經知道九殿下到這裡吃飯是有目的的。
四人下了馬,將馬拴在店外的木樁上,徑自走進了小店。
現在已經到了旁晚時分,是小店最爲忙碌的時候,可現在的小店內沒有一個客人,只有一個年紀約有十六歲,身穿藍色長裙,長大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在忙碌着,見到姬輕塵四人走進了店裡,她立即上前招呼道,“四位客官請坐,不知道你們想吃點什麼?”
“我們要吃五柳魚!”郭香開口說道。
小姑娘一愣,便笑着說道,“客官還想吃點什麼?”
郭香就知道這家小店有五柳魚,其他的什麼菜都不知道,現在被小姑娘這麼一問,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聽了少卿才說道,“你們店裡有什麼好吃就全部上吧!”
“客官請慢等,馬上就好!”小姑娘很客氣的說道,然後就飄然離去。
這時姬輕塵等三人已經揀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郭香過來跟他們坐在一起,而小姑娘又去而復返,給四人添上了茶水,張讓向小姑娘要了一壺酒,小姑娘應聲離開。
沒多時除了五柳魚之外的七八樣冷熱葷素的菜餚已經端上了飯桌。
郭香就等着吃五柳魚呢,自然對飯桌上的其他菜餚視而不見,這讓姬輕塵和郭勸大笑不已。又過了須臾,只覺得一股醬香翩然而至,而這股醬香味跟其他的醬香相比倒是別有風味,然後就見小姑娘端着一個小瓷盆放到了飯桌上,笑着說道,“客官,這就是本店的名菜五柳魚,請客官們慢慢品嚐。”
小姑娘說着揭開了瓷盆的蓋子,隨着一股濃烈的醬香味一條背上有五顏六色的絲,形似柳葉的鯉魚正端端正正的躺在瓷盆裡,瓷盆的下面是湯,魚的上面澆了醬汁,煞是好看。郭香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開始品嚐,魚一入口她就驚呼不已,說這鯉魚酸、甜、辣味俱全非常的好吃。
正在這時,郭勸突然放下筷子,將目光移向了小店的門口,神情戒備的注視着,因爲他感覺到了一股若隱若現的殺氣,正慢慢的襲向小店。
看到郭勸的舉動,姬輕塵忙低聲向郭勸說道,“郭兄不用緊張,是我們的一位故人。”
他話音剛落,小店的門簾就被掀開,只見一個身形高大魁梧,長髮披肩,衣衫襤褸的人走了進來。
郭勸一愣,他發現這個邋遢男人原來就是前幾天跟自己一起在街頭跟羽林騎和君臨衙役們一戰的白項城。
白項城剛走進小店,小姑娘就笑着迎上前親切的問道,“項城哥哥你來了!今天想吃點什麼?還是老樣子嗎?”
“恩——”白項城點頭道,可是話音一落,他突然瞥頭,發現了靠窗邊位置上的姬輕塵四人,有點迷離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精光。
“好的!”小姑娘沒有發現白項城眼中一瞬間的變化,答應一聲就飄然離去。
白項城已經知道姬輕塵的身份,可是他看到姬輕塵四人,依舊沒有理會,而是遠遠的坐在了角落裡的一張桌子上,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的茶水慢慢的喝着。
姬輕塵今天來到柳店就是爲了等白項城的,上次因爲燕帝的召見讓他錯過了時間,就等了足足十天,今天才有機會再次見到白項城,他又怎麼會放過眼前這個收服白項城的好機會呢?就笑着說道,“項城兄,要是不嫌棄的話,何不過來我們一起共飲呢?”
“多謝了!只是白某喝不慣你的酒。所以今後九殿下就不要再派人盯着白某了,要是白某有一天不高興傷了他們,豈不會讓殿下很難堪嗎?”白項城語氣冰冷的回答道。
“這都是輕塵的錯,這裡給項城兄賠罪了!”姬輕塵笑着起身說道,“只是項城兄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也找不到,就只能讓輕塵出次下策了,還望項城兄能夠見諒。”
白項城沒有再說話,只顧着喝自己杯中的茶。
這時小姑娘已經將三樣小菜和一壺酒放在了他的面前,白項城放下茶杯就開始慢慢的自斟自飲起來,對他身前的姬輕塵熟視無睹。
白項城的無理和傲慢氣壞了郭香和張讓兩人,兩人剛要拍案而起怒斥白項城不識時務,卻被姬輕塵擺手止住。他走到白項城面前,語氣委婉,開門見上的說道,“以項城兄的才智恐怕已經想到了我此行的目的吧?項城兄,輕塵是真心實意的想邀項城兄跟輕塵一同共創大業。”
“呵呵——”白項城只是冷笑了兩聲,便繼續喝酒,依舊不理會姬輕塵。
“項城兄武藝精湛,胸藏兵法韜略,又是君臨白氏子弟,難道真的就甘願像現在這樣淪落到市井,浪費了自己的一身才華嗎?”姬輕塵繼續說道。
“才華?哈哈——!這個世界上有才華的人太多了,可這不是一個讓有才華的人施展自己才能的世界。就是你九殿下也不能。”白項城情緒有點激動,他喝了一杯酒,自顧自的說道,“就像我白項城,四歲開始習武,六歲開始習文,弓馬嫺熟,胸藏萬千的兵法韜略,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自問才華又輸給了誰?可這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項城兄,其實我們每個人站着的地方本來都是平等的,只看你肯不肯往上爬。你若站在那裡乘風涼,看着別人爬得滿頭大汗,等別人爬上去之後,再說這世界不平等,不公平,那纔是真正的不公平。”姬輕塵一字一句的說道,見白項城沒有反應,他就繼續說道,“就像這次兵部給了我一營殘兵,難道就因爲這個原因我要認命認輸嗎?不,絕對不會。因爲我還沒有努力過,怎麼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輸呢?所以我不會坐以待斃的認輸,因爲我的敵人正在積蓄力量,想給我致命的一擊,而我只有加倍的努力,才能承受他們的襲擊。所以我想要讓這一營殘兵變得很強,非常強,我讓他們知道,我姬輕塵是一個可以化腐朽爲神奇的人。就像香兒跟我說的一樣,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不敢面對失敗,可怕是我們還沒有行動就認爲自己已經失敗了。”
白項城聽完姬輕塵的話,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靜靜的注視了姬輕塵少卿,這纔開口說“白項城多謝九殿下剛纔的一番良言苦勸,以及對白某的坦誠,只是白某的心已死,沒有了這份爭心。九殿下請回吧!”
“難道只是爲了一個女人?只是因爲你喜歡上了自己的繼母?”姬輕塵直言不諱的問道。
“你找死——”白項城聽到姬輕塵的話就像觸動了鬍鬚的老虎,他大聲怒吼道。盡然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子,身體一躍而起,雙拳狠狠的砸向了姬輕塵。
“九哥小心——”
“殿下小心——”
早已緊張的注視姬輕塵和白項城兩人的郭勸和張讓已經閃身而上,他們兩人配合的很有默契,張讓瞬間衝到姬輕塵的身前,將姬輕塵護到了一旁,而郭勸的雙拳迎上了白項城。
砰!兩人清脆的響聲,郭勸連續退了兩步才站穩,白項城也退了一步才穩住身形,兩人同時神情戒備的注視着對方,郭勸一臉的漠然,白項城怒目而視。
“對!有脾氣就對了,這說明你白項城還是一個爺們,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血性漢子。”姬輕塵一步一步走到白項城面前,靜靜的注視他的雙目說道,“可是,你這樣做只是在逞匹夫之勇。你的事蹟已經傳到了君臨城的大街小巷,但凡是君臨的百姓們都知道你白項城喜歡上了自己的繼母,難道你都要將他們趕盡殺絕嗎?你啥的完嗎?你就是殺得完,你殺了數以萬計的君臨百姓,你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嗎?”
這次白項城沒有再向姬輕塵出手,他只是一臉憤怒的狠狠的注視着姬輕塵。
姬輕塵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就繼續說道,“你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可是你又做了什麼要讓這個世界待你很公平呢?你要記住,你面對的本就是一個沒有絕對公平的世界,它所謂的公平是需要你自己去爭取的。你什麼都沒做就只仗着自己是白氏子弟,你憑什麼要得到這個公平?是,你有才能,弓馬嫺熟,兵法韜略藏於胸中,可你用自己的這些才華做了什麼?你什麼都沒有,你除了自怨自艾之外,就是以酒消愁,跟懦夫有什麼區別?”
“你要有本事就該去征戰沙場,就該去建功立業,封侯拜相,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給天下人證明你白項城喜歡一個人是對的,這沒有什麼錯;你讓天下人因爲自己的不世功勳而敬畏你,不願再對你說三道四;你讓這個世界因爲你的不世功勳而給你一個公平,讓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苟延殘喘像一隻需要別人施捨可憐的狗。”姬輕塵憤怒的斥責道。
姬輕塵的這一番話說的可謂是句句誅心,可是這次白項城聽完之後不但沒有再次動怒,反而他因爲憤怒而變得赤紅的眼睛開始變得清澈了起來。他看到白項城已經冷靜了下來,就自顧自的吟道: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吟罷!他就走到自己的桌前,拿起了他走出書房時遞給張讓的那捲畫卷,遞給白項城說道,“這是我喜歡的一首詩,現在就將他送給你。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你懂這句話的意思。你白項城要是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兒,就該知道自己用什麼辦法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不會受到傷害,就該知道自己需要的什麼。你現在想不通沒關係,回去可以慢慢的想,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到城外的崤山軍營找我。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白項城能來,我姬輕塵的大門永遠爲你開着。”
白項城木然的接過姬輕塵遞給他的畫卷,只是愣愣的出神,片刻之後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姬輕塵等一行人已經離開了小店。他疾步走到店外才發現姬輕塵四人已經騎馬離開了很久,巷子口已經沒有了他們的身影。
他靜靜的望着巷子口良久,才收回目光,緩緩的打開了手中的畫卷。映入眼簾的就是剛纔姬輕塵吟的這首詩,用一副蒼勁有力的草書寫在這張紙上,霸氣十足。
怔怔的看着手裡的這幅,他輕聲唸了一句,“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