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他揉揉我的嘴脣,突然拂手,抽身而去:";我已經不想說了。";
凌風冷冰冰的走了出去,用力的甩上了門,我躺在牀上,如同一具死屍,迴光返照般的開始抽搐,然後一直壓在眼底的淚水忽然崩涌而出,我掩面痛哭,倍感折磨。
數星星,數月亮,也數不盡我心底的哀傷。
有多少話,就像這樣,話到嘴邊的時候,說不出口。
我想我爲凌風,已經哭幹了眼淚,有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定義我和凌風之間的感情,更無法定義我們兩個現在這樣的狀態,但是我分的清,和薛軒逸在一起的時候很輕鬆,和凌風在一起的時候,很壓抑。
我想,他也是一樣的吧。
否則,我不會聽到樓下那丁零當啷的聲音,像是在砸什麼東西似的,一下比一下猛烈,不是單純的在砸東西,總之聽起來十分的滲人。
我立即坐起了身子,隱隱約約中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我的鞋沒有脫,把牀單弄的很髒,於是穿着鞋子就拽開了門,跑了出去,當看到眼前的一幕的時候,我真的是被驚住了。
東西被翻的亂七八糟,連沙發都被推翻了,凌風焦躁不安的到處走動,翻找東西,他的臉色虛白,不停的往下冒汗,白色的襯衣早已溼透,被打理的一絲不苟的髮型此時卻變的凌亂不堪,他用力的去拉扯脖子上有些勒的襯衣,但是拉不開,他便抱住冰箱,一頭撞上去。
我當然知道他這是怎麼一回事,頓時汗流浹背,渾身都變的冷颼颼的。
難道這麼長時間,他還沒有把毒品給戒了嗎?!他現在完全就是一副毒癮發作的樣子,而他現在在翻找的動作,就是在找毒品!一定不能要他找到!
我跑下樓,想要靠近他,結果他直接一杯子砸到了我的腳邊,對我大聲的吼道:";別過來!";
他吼完之後,一把掀翻了桌子,桌布上面的東西,全部七零八散的落下來,他光着腳丫,被玻璃渣子把腳割的到處流血。
一般戒毒的時候,都是把患者放到一個密不透風,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任由他吼鬧,等到毒癮過去了,也就好了,但是我絕對不能放任凌風去鬧,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傷害自己。
";凌風!你冷靜,冷靜下來!";
";藥……藥……";
他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似的,嘴巴里反覆重複着一句話,我軟下聲音,順着他的語氣哄他:";我幫你找,我幫你找藥好不好?";
我試圖向他靠近,還沒有碰到他的手的時候,他的癮又犯了,大聲的咒罵髒話,一把把酒櫃給拉倒了,裡面的酒還有高腳杯全都被摔得稀碎,他見這裡找不到,又要去別的地方找。
我一把抱住了他的後背,用胳膊將他的兩隻手鎖了起來,大聲的喊他的名字:";凌風!是我,我是周晶。";
他哪裡還聽的進去我的話,一個用力轉身,把我給甩到了那堆玻璃渣子裡面,頃刻間,手便被劃了好幾道口子。
那天文叔給薛軒逸做完手術的時候,掂着我的手,可惜的說:";你看你一個小姑娘,手上怎麼這麼多傷,都不好看了,以後可照顧好自己,別再弄出傷了,你看這疤……";
凌風本來都已經進入了一種六親不認的狀態了,看到我跌倒之後,忽然背部頓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僵硬的看着我,隨即緩慢的蹲下了身子,抓起了地上的玻璃片,拉起了我被劃爛的手。
我面部由於高度緊錢,導致沒有什麼表情,因爲我心裡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毒癮發作的人就好比一把刀子,他的力氣會變得出奇的大,理智也蕩然無存,很可能一時衝動,做出殺人等行爲,這種案例並不少見!
但是我一點也不怕,如果割我一刀,能讓他稍稍理智一些的話,那我寧願割自己一刀,他抓住我的那隻手開始不停的顫抖,脣色發白,眼神渙散,鬢角處全部是冷汗。
他用手指摩挲着我的傷口,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轉過手背讓手心面對着我,隨即把另一隻抓住玻璃片的手放下去,在攤開的手掌上,和我一模一樣的地方劃了一道,血流滿掌。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抓起我的手,輕輕的吹了吹,用安慰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對我說:";晶晶,不痛了……";
這個傻子!難道他以爲,他在和我相同的地方挨一刀,我就不會痛了嗎?!
我不知怎地,喉頭開始劇烈的抽搐,隨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抓住凌風的手,眼淚不停的往下滴。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的傷害自己。
凌風似乎漸漸的冷靜了下來,他甚至可以顫抖着手摸我的頭頂,但是力氣在一瞬間變的極小,似乎連我頭髮的重量都支撐不住,眼見着他就要倒下去,我趕忙抓住了他的手,然後用盡渾身力氣把他拖到了沙發上。
他乖乖的靠在沙發梆子上,腿微微曲着,我給他打理他受傷的腳底板,喂他吃了一點點的藥。
他想睡覺,但是卻遲遲不肯閉眼。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吸了吸囔囔的鼻子,聲音中有些嗚咽:";還在吸?";
";不吸了,自從上次,我就戒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作過。";他的聲音輕輕的,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怒氣。
我聽完他的話後,手指頭開始顫抖,都怪我,我不該氣他的,忘了他之前吸過毒。
";痛不痛?";
";不痛。";他答,然後繼續說道:";除了腳不痛,其他哪裡都痛。";
我給他裹好了紗布之後,她讓我朝他坐過去,我去了,他抓起我得手,問我痛不痛,我搖搖頭,說:";不痛。";
";你說不痛的時候,其實很痛把?";他忽然握緊了我的手,讓我們兩個的傷口緊緊的接觸在一起,有滾燙的血液在其中互相流竄:";晶晶,對不起。";
他看了看滿目狼藉,忽然蜷起了身子,臉上的表情特別的哀傷:";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一切都想的好好的,爲什麼就物是人非了呢。";
。
。
物是人非。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詞語,我忽然感覺自己被他徹底打敗,徹底吃死,彷彿我的身體裡存在這一個致命的弱點,他一擊必中,不留餘地。
我突然想到薛軒逸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恨我。可諸如此類的話,我也想對凌風說。我想告訴他,凌風我是永遠都不會恨你的,更不會討厭你,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甚至是棄我而去我都不會。因爲你是帶我從黑暗走向光明的凌風,你牽動着我最原始的心跳,你是我此生到死,都不可磨滅的存在。
這就是感情吧,一追一趕中,痛徹心扉,心酸,好心酸。
我把他手掌裡的髒東西清理了出來,然後纏繞上了紗布,他也拉過我的手,一言不發的,仿照着我的動作,把紗布給我纏了起來,他緊繃着嘴角,眼神卻終於緩和下來不再冰冷。
凌風一把將我我抱住,下巴壓住我的後背,身上還帶着冷汗,他的聲音特別特別的難受,一如最初的少年:";周晶,你真的愛上他了麼?";
他再一次問道,由此可見他有多麼的想知道答案。我知道他要我說不愛,他想聽到從我嘴巴里說我討厭薛軒逸,可一切只是他的心甘情願麼?就算我這樣說了又能如何呢?
我沒有出聲,凌風他更加緊的抱住了我,嘆了口氣,講着講着,忽然笑了起來:";好懷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雖然天天叫你滾開,但是你總會跟個狗皮膏藥一樣似的黏上來,把我看作你的世界一樣,不管我怎麼趕你都不走。可現在,卻總感覺你離我越來越遠,明明你就站在我眼前我伸手卻觸摸不到……這段時間,我總是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去想你,可過去的一點一滴卻始終在腦海裡像放着電影一樣揮之不去。你知不知道我心裡面真的好氣,就像是一團東西堵在了胸口,讓我逼的慌。因爲事實證明,我根本做不到不去想你,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當想到你難受的時候,我也不好過。";
";凌風……";
";你不用說些好聽話來騙我,周晶,你看不出來嗎,我只想讓你乾乾淨淨的,快快樂樂的,這樣我纔會覺得自己當初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爸是個禽獸,你纔是那個受害者,我要是再去嫌棄你,我還是人麼?!我恨的是你拋棄我,離開我,我更恨你在離開我之後活的更加墮落!我本以爲你依仗了那個有錢的木木,你就可以衣食無憂,可是你爲什麼還是要去做一個小姐,我真的不懂!你知道不知道我根本不在意你是不是處女,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那一層膜。但是你知道當我想象到我喜歡的女孩在別人身下,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的時候,我該有多難受?我只想讓你看到,我難受的就快要死了!";
他很少跟我說這麼多話,也許是因爲毒癮發作後的虛弱,讓他看起來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先前的暴戾,不過是他的僞裝,他不想讓自己愛的如此狼狽和卑微,就像我一樣,總是用沉默,來掩蓋我的痛。
我們都一樣,是不懂愛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