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預計,距堙要起到八丈以上。”
徐運濤撫着臉上刀疤,說道。
“怎麼需要這麼高?城頭也只五丈。”
裘元魁問道。
“只現在是五丈;李希奇也是宿將,不會坐以待斃。”
徐運濤搖頭。
“否則土臺一起,居高臨下的箭雨能把守軍壓下城牆;遮斷射擊下,上城輕而易舉。”
“徐帥的意思是他要出城突襲?”
洪範插話道。
“突襲我已經防着了。所以他會起飛樓——就是搭在石頭城牆上的木質加高。”
徐運濤回道。
他說着伸手相指;洪範定睛一看,果然見到女牆後人流往來不停,搬運着大量木板木柱。
“端麗城築的是夯土牆,不用擔心吃重坍塌。只要材料不缺,在五丈土城上臨時再起五丈木寨也是不難的。”
“那我們呢?”
裘元魁撫着長鬚,皺起眉頭。
“最好把土臺堆到比他們更高,做不到就在土臺上安廂板起木城。”
徐運濤不假思索地回覆。
“怎麼有點小孩子賭氣的意思?”
裘元魁聽得笑了,洪範也沒想到答案這般簡單。
“打仗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蠢笨,尤其是攻城,沒有那麼多機靈可抖。”
徐運濤看了二人一眼,音聲一如既往的板正。
“辦法雙方都知道,最後抵定勝負的還是資源與執行。”
“回看歷代戰史,除非是蠢貨領軍,否則敗軍之將往往不是不知道怎麼做,而是做不得或者做不成。”
“此之謂‘勝軍先勝然後求戰’。”
聽了這番話,洪範與裘元魁若有所悟,俱是肅然。
徐運濤這邊給兩個門外漢解說完,又示意臺下傳令兵過來。
“傳令砲車營,一個時辰後開始往城頭壓制,不用齊射,一次二三發,務求連綿不斷。”
傳令兵一字不差地複述一遍命令,然後小步快跑去了。
接着他與裘元魁對了個眼色,又單獨招呼洪範下了將臺。
“北城這邊四班倒,連夜趕工,明日土山最前端應當能有三丈高,足以遮蔽城上部分視野。”
待遠離他人,徐運濤方纔說道。
“一旦土臺上了規模,我就着龍鬚士統管,調中軍貫通精銳從其下開挖坑道,務求快速。”
“而他們一旦開始,洪少俠你便可以動作。”
裘元魁低聲接過話。
他口中的行動是由洪範單人另尋它路掘進,將五臺白雷神提早埋入城下。
百勝軍擁有白雷神的事情只有十餘位最高層知曉,如今涉及到具體使用,顯然更加謹慎。
“白雷神寶貴,非神京器作監不能製造,本來能省下來留給後頭更好……”
裘元魁語帶可惜,面有憂慮。
“人須思遠,但總要先立足當下。”
徐運濤遲疑片刻,回了句。
洪範點頭表示明白,心中難言陰晴。
於是他莫名想知道古意新在何處。
正待開口詢問,便見到端麗城頭往下射箭,欲狙殺擋箭板後的夯土工人。
明明是強弓鐵矢,卻被幾道氣勁輕易擊碎。
三人看去,見輔兵羣中一位青年直起身子,氣鼓鼓直視城上,似乎驚怒於手頭活計被打斷。
果然是古意新。
“啊,誠如徐帥所言,人須立足當下。”洪範出神道。
話語間,工地最前頭的古意新對城上發矢者緩緩搖頭,緊了緊挽起的袖子,彎腰以木柱繼續夯土。
而原本心事萬千的洪範三人見了這一幕,卻不由鬆了口氣,都露出笑容來。
······
兩日後,九月十四。
多日晴天后,端麗城外下了頭一場小雨。
辰時剛到,太陽將起未起,尚賴在薄霧中。
離城三裡地,半靠着百勝軍大營所立的軍市已頗有規模。
這是圍繞大規模軍事行動自然形成的經濟活動。
其中包含勾欄、餐飲、書信戰利品寄送,乃至遺體送還等等服務,由行軍司馬夏侯凌設下的市監管理,渾然如一個小市鎮般。
辰時正,微服到訪的洪範與裘元魁一同喝完了驢雜湯,借胡椒祛了溼氣,回往本陣。
戰場於兩日間換了面貌。
城下土臺已有十米高,頂上夯出了二三百平米的平地,後方是延展七十餘米的緩坡。
變化的不止是城外。
端麗城頭迭起兩層飛樓,平白高出五米,顯得越發有壓迫感。
頂着雨絲,裘元魁領着洪範經過取土後用於臨時埋葬遺體的土坑,前往木板遮圍、警戒森嚴的土臺工地。
被掩蓋得嚴嚴實實的坑道口處,龍鬚士正在等待。
“慢了半刻鐘。”
他見人來,略有不耐地抱怨道。
“此番全賴老弟助我,多擔待。”
裘元魁上前抱他臂膀。
“和我假客氣。”
龍鬚士撇嘴道,面色卻好了不少。
他持火把引二人進入地下。
坑道里滿是混雜着汗臭的微溼土味,兩米餘寬,每隔一丈設立榫卯結構的木架支護,在曲折處還沿地心方向做了敷設。
洪範本身對土工礦業知識不很熟悉,但借沙世界感應,他意識到這些支護很好地分散了地壓。
“坑道最快再有五日就能到城下,之後還需二三日挖出足夠大的空穴。”
龍鬚士一邊介紹,一邊示意二人貼邊走,給往來人手讓出道路。
這些人都有貫通境修爲,力量至少相當於凡人中的頂級大力士,且耐力遠爲超出,一人可抵十人。
“可有什麼難處?”
裘元魁關心道。
“有我在便沒有難處。”
龍鬚士回得自信。
“巨靈體格龐大,不擅掘進,喜披重甲,喜倚山築城。
在北疆時,我便常用坑道結合火藥對付它們的堡壘,可謂無往不利……”
他說到這兒,用餘光打量洪範一眼,顯得頗爲在意。
三人繼續在坑道中前進片刻,轉入一個以木門鎖死的無人岔道。
“就是這了。”
送到這,龍鬚士用鑰匙解下鎖,便完成使命般與裘元魁拱拱手,毫不留戀地走了。
裘元魁領洪範進門,以純陽真氣點燃掛在壁上的油燈。
火光暈開,照出岔道里五件被黑布蓋着的箱子。
“這便是除段老弟外,此戰的第二個關鍵了。”
裘元魁輕拍箱子,以氣聲說道。
他上前掀開一角,露出箱上白漆,正是白雷神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