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陛下自重(上)
我呆呆立在寢殿外,不知接下來做何行事,到底是走還是留,此時,寢殿內裡傳出了聲——
“紫薇,你還在怨我?”這話是鳳‘吟’的聲音,溫文的聲未變,還摻了些許無奈同悔意。
果然鳳‘吟’的態度是因人而異的,這倒讓我心內有些堵了。
“陛下言重。”紫薇帝君的聲音,溫文爾雅,果然是我所及不得的。
“那……紫薇是不怨我了麼?”‘玉’帝問得小心翼翼。
“陛下言重。”紫薇帝君說得不鹹不淡。
而後,便沒了說話聲,想是‘玉’帝被這淡然的態度‘弄’得氣悶了吧,若依鳳‘吟’的‘性’子,是會生悶氣的,只是這人成了‘玉’帝,也不曉得他的‘性’子變是未變。
“紫薇……我在凡間這許多時日,想明白了很多,”‘玉’帝頓了頓,又說:“紫薇,我還是放不下你。”
“紫薇,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不曾想到過,這般話語會從鳳‘吟’口中而出,若是他對孤鸞說這些話,哪怕是騙人的甜言蜜語,孤鸞也不會忍下心來忘卻了記憶,更不會有現今的我的存在,當真不知,我這是該感‘激’鳳‘吟’呢還是怎的。
“紫薇……紫薇……”
鳳‘吟’低低喚着,滿滿柔情我聽得真切,只是至那屋裡傳出來的聲音,除卻鳳‘吟’的低喚,便再無其他。
再而後,又傳出了桌椅碰觸的聲音,還有紫薇帝君的驚呼,夾着些微惱怒——“陛下自重!”
方纔是言重,這回倒換成了自重,我不由得哧笑出聲。
然,這聲音驚動了屋內的人,屋內桌椅觸碰發出的聲音嘎然而止,只聽得‘玉’帝說:“誰在外面?好大的膽子!”
呃……‘玉’帝這話可說錯了,這可不是我膽大,只是君命不敢違,要不我寧願去偌大凡世找尋清衡的下落也不願在這兒杵着,聽着屋內的聲音倒‘弄’得自己不尷不尬的。
見我遲遲不進,鳳‘吟’似乎更加惱怒了:“誰在外面,還不快給朕進來!”
我一步一步朝前挪着,萬般不願的開了‘門’。
“臣……參見陛下。”
我頭本能的低垂了下去,也不曉得是怎的,一擡頭,便楞住了。
我我我……我看見了什麼?!
這畫面好生熟悉,我似乎在哪裡見過:‘玉’帝將紫薇帝君壓在身下,因爲我闖進來的緣故,正瞪了一雙丹鳳的眼看着我,而被壓着的紫薇帝君,則是滿臉通紅,衣襟有些凌‘亂’,擡首可見的是白皙的肩胛,眼見着我在看着他,便瞥開了頭去,只是白淨的臉更紅了些。
嘖……這可不就是我原先在客棧時見過的畫面麼?只是現下不是在凡間的客棧,而是在天庭‘玉’帝的寢宮罷了。
只是,那時見着沒有什麼,因爲什麼都不明白,而現下——非禮……勿視!
我忙忙低下頭去,也不看鳳‘吟’微眯着的眼裡有多少的驚濤駭‘浪’,我只曉得腦內盤旋着一個字,那邊是走!
“陛下……陛下要是沒什麼吩咐,那臣便告辭了。”我一拱手,只是話一出口,就見紫薇帝君用着雙手推開了‘玉’帝,在‘玉’帝震驚的眼下用手攏着領口逃也似的跑出了寢殿。
而後,這寢殿裡只甚下了‘玉’帝和我,我想我這逃避的念頭是不管用了,我一二再再而三的壞了他的好事,試問,他怎會放過我?
果然——“孤鸞愛卿!”
‘玉’帝這一聲愛卿喚得咬牙切齒。
我扯着嘴角,乾笑兩聲:“臣在。”
“你……”‘玉’帝氣結,瞪着我好半晌,方纔道,“你來這處做什麼?”
我聽得疑‘惑’,只是也不敢言他,於是低下了頭,悶聲說:“罪臣前來領罰。”
‘玉’帝一聽,眯了一雙丹鳳的眼打量着我,“哦?”似乎來了興致,他又說,“孤鸞星君倒是說來聽聽,你何罪之有。”
我將頭又低了一分,悶聲細數下條條惡行,例例要命。
鳳‘吟’整了整有些凌‘亂’的明黃衣袍,行了幾步坐在桌旁,又位自己斟了杯酒,含笑淺酌,“孤鸞星君倒是說說,按例,你當該受何行罰?”
這……“九天雷刑?”我說得不確定,也無法確定,畢竟我還是未有細想想我所犯過錯該受什麼刑什麼罰。
‘玉’帝嗤笑一聲:“孤鸞愛卿,你這就麼想灰飛煙滅麼?”
死?原來想過,可我現在一點未想。
我沉默不語,他又說:“孤鸞啊孤鸞,莫非這凡塵幾遭便讓你如此猖狂了?竟連朕也不放在眼裡了。”
我倒是哪裡猖狂了啊?這麼一大活人的,我哪敢放在眼裡。這話,也只有自己在心內嘀咕嘀咕罷了。
我的沉默,似乎惹惱了‘玉’帝,‘咯’的一聲,酒杯觸了桌面,發出輕微聲響,‘玉’帝斂了薄‘脣’上掛着的那抹玩味的笑意:“孤鸞,你好大的膽子!”
“其實我膽子一點未變……呃。”我想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玉’帝惱怒,轉瞬又牽起了一抹笑意,只是我怎覺得,那笑笑得牽強,還帶了些恨不得將我生吞下去了的意味。
四目相對,沉默無話,少頃,‘玉’帝嘆了口氣,伸手去又執上了方纔放下的酒盞:“唉,罷了,起身罷,朕罰你,同朕大醉一場。”
“啊?”依言我站起身來,只是反應未及,呆呆又立在了原地。
‘玉’帝斜睨了我一眼,復而又將眼移開,看着盞中清酒有些出神:“怎麼?當真這麼想灰飛煙滅了不成?”
我連忙擺手搖頭,‘玉’帝很是不耐:“那還不快坐下。”
隨後,我坐在‘玉’帝對面,有些恍神,‘玉’帝又爲我添了滿杯的清酒,隨後他便自顧自的飲了起來,不過這倒讓我覺得,似乎我同鳳‘吟’又回到了從前,從前就同現在這般,我品着酒,他說着話,偶爾我會‘插’上一兩句,這畫面美好,只是再回不去了,終究成了空。
“紫薇,我要怎麼做你纔會滿眼都是我……”
我這一出神,便不曉得‘玉’帝方纔說了些什麼,再回神時,聽到的便是這麼句話。
瞧瞧鳳‘吟’這紅僕僕的臉,他該是喝醉了的,只有醉了,纔會將我認做紫薇。
可我終究不是紫薇帝君,也回不得他這話,唯有一杯杯往杯中斟着酒,悶頭喝着,巴不得自己也跟着鳳‘吟’一塊兒醉了,再同他一般說些胡話。
可是天不隨人願,如何,我都醉不了,只是聽着鳳‘吟’的癡語,妄想着隨後能跟着醉上一場。
“紫薇……你不是說過要同我在一起的麼?怎的……怎的就反悔了呢……”
我埋頭飲酒,充耳不聞。
“紫薇……紫薇……你真美。”
我頓了動作,繼續飲酒。
“紫薇……紫薇……我中意你,真的。怎樣,我都放不下你,怎麼辦?”
我擡了擡眼皮,頰上有些微燙,估‘摸’着是酒喝多了的緣故。
“紫薇……紫薇……你說話啊,別不理我……”說話間,鳳‘吟’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只是酒醉太過,連執着我手臂的那隻手都無甚氣力,使得我輕而易舉便將手‘抽’離了出來。
我看着他,似乎又看見了鳳‘吟’,那個不懂事卻裝着一副大人模樣的孩子:“鳳‘吟’,你醉了。”
“皇……叔?”鳳‘吟’擡了眸,一雙眼眸被酒氣微醺得泛出了柔柔水光,只是這讓我呆坐位上,動彈不得的,卻是那皇叔二字。
他還……記得我?或許是錯覺吧,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鳳‘吟’勾起‘脣’來,掛着自嘲的笑,隨後搖了搖頭:“或許我真的醉了,皇叔他……他不喜歡我,同紫薇一樣,總是對我閃閃躲躲,他早就棄我而去,又怎會……怎會出現在這裡呢……”
我沉默不語,也不知該如何言語,原來我以往的所爲,在鳳‘吟’的眼裡卻是對他閃閃躲躲的,這……唉,或許,真是如此罷。
鳳‘吟’又拉了我的手,一雙醉眼‘迷’離的瞧着我,直想看進我的眼底裡去:“你說……你說皇叔他爲什麼總是躲着我啊,祀珃已經死了,早就死了,還是死在他眼前的!爲什麼他一直不相信呢……爲什麼到了最後他還想着要覆了國爲祀珃報仇呢,明明……我是那麼的喜歡他,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過,只是單單的……單單的喜歡他罷了,你說……我錯了麼?”
鳳‘吟’說的這許多話,聽得心內堵得慌,思緒萬千下,到最後,也只餘下無奈,事已至此,再想也是虛妄,何不放下,執着於現今,還能過得瀟灑些,只是現在的鳳‘吟’同往常的我一般,看不破這一點,還死揪着不放。
我又將手‘抽’了回來,只道:“鳳‘吟’,你醉了,”擡手間,又倒了杯茶,“來,將這茶喝了,醒醒酒。”
鳳‘吟’睜着一雙眼瞪着我,死活不肯喝茶,最後將臉抵在桌子上不願再面着我。
我嘆了口氣,放下那杯茶,將鳳‘吟’扶到了龍‘牀’上歇着,再爲他脫了鞋襪,掖好了被角後,看着那一雙‘迷’‘迷’瞪瞪的眼,我拱了拱手:“陛下,您先歇着,臣告退。”
“皇……叔……別走,皇叔……子卿……子卿。”
鳳‘吟’喚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顯疑‘惑’了,估‘摸’着是酒喝得太多了,看人看不大真切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