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崇的往事 28
“丫頭,你爲何要逃婚?”等她吃完了,莫問離用扇子往她的小額頭上一敲。(. ??
博奚果兒的眼神立刻慌亂起來,左顧右盼,慌慌地說:“哪有,公子認錯人了。”
“博奚果兒,你父王見本尊主,也得從轎子上滾下來,賠三分笑臉給本王。本王就算想坐他的轎子,他也只能乖乖給本王擡轎。”莫問離緩緩拉開扇子,輕搖慢晃。
博奚果兒哪是這狐狸君的對手,立刻崇拜地看向他,“真的嗎?”
“當然,我威名傳四海。洽”
他繼續吹牛皮,不妨漁嫣從旁邊的胭脂鋪子裡出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笑,
“還令人聞風喪膽呢,哄騙小姑娘,也怕舌頭長瘡。鈐”
“你過來。”
莫問離衝她勾手指。
“果兒妹妹,你過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漁嫣衝他做了個鬼臉,招呼果兒過去。
博奚果兒看上去挺喜歡漁嫣,撒腿就跑了過去,“姐姐。”
“你怎麼這麼愛亂跑,我的人都跟不住你。”漁嫣拉着她的小手,上下打量她。
“我看到他們了,我怕被捉回去。”博奚果兒抒揉小鼻頭,輕聲說。
“爲什麼要跑出來?”漁嫣問。
“不想嫁人。”博奚果兒嘟起嘴,不滿地說:“父親不喜歡我,把我嫁個老頭兒,我纔不想嫁,我就算在外面餓死,也不嫁。”
“你一個人,怎麼來後青的?”莫問離慢步走近,換了嚴肅的語氣。漂洋過海,她一人如何成行?
“我有奶|娘,她送我上了船,我扮成了一個富商的丫頭,就這麼過來了。”博奚果兒小臉上全是苦澀,“奶|娘也不知有沒有受罰,我不敢送信回去。”
莫問離的扇子往上頂了頂,那奶孃早已被絞死。
“我想掙銀子,以後把奶|娘接過來。”博奚果兒咧嘴一笑,隨即又沮喪地說:“可我啥也不會,若非奶孃教我說後青話,我來了這裡,就會和個傻瓜一樣,連說話也不會的。”
“走吧,跟我在一起。”漁嫣拉着她進了一邊的綢緞莊,小丫頭這一身狼狽,得好好收拾一下。
“我會還你錢啊,我都會還的。”博奚果兒選了兩身新衣裳,興奮地抖開看。
“不要你還,我沒出過海,你這些天,每天告訴我海那邊的事,就算抵帳了。”漁嫣微笑着點頭,讓人帶她下去梳洗更衣。
博奚果兒滿眼感激,左手放到胸前,給她行了個彎腰大禮,“姐姐真是好人,又漂亮,又大方,還有風度。”
“我最喜歡聽這樣的實話了,快去換衣。”漁嫣摸摸她的小臉,眉開眼笑。
莫問離抖了一下,快步走開。
“去哪裡?”漁嫣大聲問。
“印大人大宴,喝酒去。”莫問離頭也不回地揮手。
“你們又不帶我?”漁嫣氣極了,跳起來就追。
“一羣大男人,帶着美姬,自然要上下其手,你肯讓我摸?”莫問離轉頭問她,眼中精光閃閃。
“去,我可以扮男人,果兒當我的小美人。”漁嫣咬牙。
“得了吧。”莫問離視線往下,掃向她的豐柔。
“往哪裡看呢。”漁嫣眼睛瞪大,趕緊抱起雙臂。
“這也不行,你還去什麼?你敢這樣摸果兒?”他扇子又往上頂了頂,大搖大擺地走了。
漁嫣忿忿咬脣,這兩個人太過份了,知道好多事,偏不告訴她。她就不信去不成!
果兒換了衣裳出來,她很適合水綠色,年輕讓她看上去就像一管新鮮的水蔥,能掐得出水來。漁嫣看着她,突然又生起一絲疑慮。這丫頭從五官到身材,與後青人無異,但胡域國人多是碧色和藍色眼珠,尤其是皇族的眼珠都是藍色。果兒的孃親也是貴族千金,怎麼就生出她這樣的褐色眼珠了?
“果兒,你的眼睛和你孃親一樣嗎?”她試探着問。
“不一樣,我孃的眼睛是藍色,非常漂亮。我們那裡的人都說,我孃的眼睛是海,她能看穿所有事,也能包容所有事。但她不會說話,是啞的,不會討好我爹,也不會和其她女人吵架,所以我爹不喜歡我。”博奚果兒聳聳肩,看來早已習慣了旁人這樣的質疑。
一個漂亮的啞巴……漁嫣輕撫着她的發,同情地點頭,“以後跟在我身邊,我照顧你。”
博奚果兒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搖頭,“若我父王的人找過來,會連累你們。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他就找不到我了。”
“不要怕,找過來也沒事。”漁嫣驕傲地說。
“姐姐真好。”博奚果兒仰起小臉,感激地說:“我這一路遇上了騙子,柺子,還有自稱爲俠客的惡霸,我也遇上了收留我的戲班子,還有你們。姐姐,人生的路真是令人感嘆。但不管怎麼樣,我以後跟不跟在姐姐身邊,我都永遠記得姐姐。”
這不是個頭腦簡單的丫頭啊!漁嫣從手腕上褪下銀鐲子,給她戴回去,“物歸原主。”
“謝謝。”博奚果兒抿脣一笑,擡着手腕,面對太陽照着。銀鐲子上有鏤空花紋,陽光透過去,在果兒身上投下一雙栩栩如生的鳳凰飛天的花紋,隱隱的,居然有龍吟之聲清嘯而起,只在瞬間,便讓人感覺到有一股龐大的壓力撲面壓來,讓人心慌意亂,更不敢直視那雙飛舞的鳳凰之影。
街上有不少人都看了過來,驚訝地議論着。
“果兒……”漁嫣臉色一變,慌忙去摁她的手。
博奚果兒把鐲子藏回袖中,扭過頭,看着漁嫣笑,“漂亮吧。”
若不是裝傻充楞,這丫頭心裡有個大秘密!這鐲子並非凡物,漁嫣也拿着鐲子對着太陽照過,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奇蹟!
“姐姐,等我有一日發達了,一定送你十個這樣的鐲子。”博奚果兒整了整身上的新衣裳,挽着漁嫣的手往前走。
漁嫣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是她們以爲這就是博奚果兒,但她到底是不是博奚果兒?
“這丫頭不知道在給誰信,是敵是友還分不清。儘快弄到一張博奚果兒的畫像。”一直站在暗處的御璃驍收回視線,吩咐身邊的侍衛。
鬆獅城中藏龍臥虎,這丫頭又一路尾隨,現在看來,絕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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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大人府上正人頭攢攢,熱鬧非凡。
印大人大壽,壽宴連擺五天,每天都是這樣熱鬧,附近幾城的貴族財主都趕來賀壽。不過是個鬆獅城的城官而已,官不過四品,與其餘幾城平起平坐,怎麼有如此大的排場?
漁嫣站在大門外,百思不得其解,這人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引得四周的人趨之若鶩?
“夫人。”池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漁嫣轉頭看,只見池崇正從馬上跳下來,一臉欣喜地迎上來。
“池公子,哪兒都少不了你啊。”漁嫣笑笑。
博奚果兒轉過頭,看了一眼池崇,繼續往大門裡張望。
“這信是?”池崇看到了博奚果兒,溫和地問。
“我妹妹。”漁嫣隨口答。
“肖兄和莫兄呢?”他往四周看看,疑惑地問。
“他們兩個嫌我丟面子,不肯帶我。”漁嫣眯眯眼睛,目光尋到了人羣裡的御璃驍,他身邊的女孩子不是藍罌嗎?
“呵,既然來了,就與我一同進去吧。”池崇把手遞給她。
“請吧。”漁嫣笑笑,大步走上臺階。
家奴們早看到了池崇,正堆着滿臉的笑,彎着腰向池崇行禮,比見着他們自己的主子還要恭敬。
“池公子真有威風。”漁嫣讚道,擡步間,露出裙下一雙錦繡鞋,珠光璀璨,華麗無雙。
“你穿着了。”池崇眼中又是一喜。
“怎麼?這個不能穿?”漁嫣故意反問。
“當然要穿,好東西若不穿着,那就成了廢物了。”池崇笑笑。
四周的賓客都圍過來,爭着向池崇打招呼。
“他是什麼人哪?”博奚果兒好奇地問漁嫣。
“有錢人,大富商,聽說他的銀子能把鬆獅城大大小小的路都鋪滿。”漁嫣壓低聲音說。
“哇……”博奚果兒眼睛圓瞪,掩脣驚呼。
“要不要我給你找這麼個有錢夫君?”漁嫣打趣地問她。
“不用了,他怎麼看得上我。”博奚果兒的大眼睛直管往桌上的瓜果上瞄,小鼻頭皺皺,像聞到了魚香的貓。
“坐這邊。”池崇帶着二人到了廳內的上座。
印大人父子正在與人寒喧,見他過來,樂呵呵地過來打招呼。目光掃過漁嫣時,佈滿褶皺的眼皮子掀了掀,拉着池崇去了另一邊。
漁嫣佯裝着去桌上拿水果,豎着耳朵聽。
“池崇,巫嶺山的事都辦完了?”印大人低聲問。
“是。”池崇說着,轉頭看了一眼漁嫣。
“那個女人是誰?”印大人又問。
“我心上人。”池崇的眼神柔了,語氣也柔了。
“哎呀,緊要關心,池崇你別被女|色給迷住了,我看她也不是二八年華的黃|花大姑娘了,你怎麼有這樣的口味?”
“我喜歡。”池崇依然平靜。
“隨便你了,自己小心點。最近有風聲,皇上盯上我們這裡了。”印大人聲音更小。
池崇不可置否地一笑,拍拍印大人的肩,走回漁嫣身邊,從果盤裡找出一隻最大最紅的桃子給她。
“這是我的果園裡出的桃子。”
“你還種這個?”漁姨驚訝地問他。
“嗯,我有自己的農場,牧場,種果樹,養魚,雞鴨牛羊……”
“池公子有自己不做的事嗎?”漁嫣忍不住感嘆。
“嗯,除了讀正經書之外,好像沒有。”池崇笑起來,“我對讀書一事,不甚精通,當年還考過科舉,不過落榜了,平常只愛看些雜書而已。”
漁嫣看着他,突然覺得這話有些熟悉。
“夫人……你能想起來嗎?”池崇的神情突然有些期待。
漁嫣腦中猛地閃過一件往事,掩脣驚呼,“天啦!”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當年御璃驍初回京中,曾帶她去過一回書市,但那人小氣,不給她銀子使。夙蘭祺也在那裡,陪她逛了半個書市。她在書市裡買過一個迂腐書生的書,提醒他,不宜走科舉之路。
“當年落榜,回來之後大病一年,總也忘不了夫人的臉。後來細思夫人的話,我確實不適合讀書當官。所以便遵從上天的旨意,開始經商,販賣從胡域、玄泠、天漠等地來的雜聞書籍。老百姓們喜歡看這種東西,閒中得趣。所以我很快攢起了一些銀錢,再放貸出去,錢生錢。”
漁嫣看着侃侃而談的他,努力回憶當日捧着書,羞紅着臉看她的書生——這是同一個人嗎?
池崇扶着她的手臂,讓她坐下,自己坐在她的身邊,繼續說:
“攢了銀子之後,我便在這鬆獅城中建了一個書香園,懸賞鬥詩,捧紅了第一個民間詩聖。同一年,我書香園辦了一次詩仙會,與商家們合作,商家捐助銀子,裡面的用具皆用這些商家提供,幫他們打響了名號,更讓那些書生揚名,可以幫着商家撰寫文章,宣揚自己的商鋪。我又辦了斗酒會、鬥馬會、鬥花會……”
“你太厲害了。”漁嫣又贊。
池崇搖頭,小聲說:“我們寒門學子讀書,只有兩條出種,一條是考中,從此出仕。但這條路太窄了,能成功者少之又少。另一條便是當教館先生,過清貧日子。當日受夫人棒喝,我終於醒悟,就算我真的當了官,我又能否當個好官。我爲什麼不能另找一條路呢?我利用自己的學問來掙錢,過得瀟灑自如,不是更好?”
“池崇,我真的很佩服你,既然你知道我是誰,希望你也對得起自己的學問,沒有做過禍害鄉民的事。”漁嫣盯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
“我所做之事,都不違反後青法典。”他自負地笑笑,給漁嫣倒了一碗茶,“我這一生,只有一個夢想,那就是能再見夫人一面。但夫人貴在高處,我卻只是平頭百姓,原本以爲想見夫人比登天還難。真不成想,老天爺居然讓我見着夫人了。”
當年見他,迂腐膽小,卻又護書如命。現在看他,意氣風發,鬥志昂揚,真是讓人大呼意外。
漁嫣驚喜之下,不免與他暢聊了起來。
博奚果兒只管吃,在一邊好奇地聽。
“藍姑娘要獻舞了。”有人大呼了一聲,打斷二人聊天。
擡眸看,藍罌正從御璃驍身邊站起,御璃驍的臉色黑得像鍋底,正瞪着她看。漁嫣笑笑,對博奚果兒說了句話,博奚果兒便聽話地抱着果盤起來,跑去御璃驍身邊坐着,佔去了藍罌方纔的座位。
漁嫣衝御璃驍做了個鬼臉,看向了藍罌。
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裙,裙襬上染着水藍的波浪,走動時,就如同行走在海浪上一樣。身上佩戴的玉環銀鈴,叮咚悅耳。
“藍罌的父親是一代鴻儒,她三歲會聯句,四歲會背五百首詩,十二歲便能寫出令酸腐秀才們臉紅的絕句。只可惜受族人連累,淪落chang門。”池崇長指端起茶碗,低聲說。
“你如此欣賞她,爲何不幫她脫離苦海。”
“實不相瞞,我雖有姬妾,但一直未娶正妻,在我心裡,那位置只有一人可以。當然,她是不可能來我身邊的。不管我富有,是不是富可故國,她都是別人的妻子。”池崇轉過頭,凝望着她的臉,全是認真的神色。
“池公子當放開往事。”御璃驍的視線能把她刺幾個窟窿了!漁嫣有些不自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