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婆眨眨眼睛, 嘴角有一絲笑意:“其實宅子里根本就沒有人看守你們,你不必求我放你們走,大可以自己一走了之呀。”
寧嘉魚同樣也對她露出一個笑容:“小女見那幾個家丁隨時都在監視着我們, 我們一介女子哪能自由離開宅子, 更不用說逃走了。”
張婆婆眼睛笑得更明亮, 她打趣地說道:“現在就是好機會, 這裡沒有家丁的看守, 老婆子我又跑不過你,你可以自己離開這裡哦。”
寧嘉魚搖搖頭:“我若是離開了,我的妹妹還在宅子裡, 我不能丟下她獨自離開,所以才肯請婆婆放我們離開這裡。”
“你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姑娘,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你的妹妹應該是你的丫鬟吧。”
張婆婆說道, 目光緊緊盯着寧嘉魚。
“是的,她不但是我的丫鬟, 更是我的妹妹。”
寧嘉魚承認道,不再掩飾。
“那麼你的名字也不是真的吧?”
張婆婆更進一步問道。
寧嘉魚點點頭,目光有些無奈:“不得已而爲之。”
張婆婆轉過身目光從她身上收回,一邊蹣跚走着一邊嘆道:“婆子我原本以爲你能安心做穩婆,將來就像我這般一生以此爲業, 不爲世俗的事所牽絆, 如此看來你還是紅塵之事未了, 依你這般容貌若是留在世俗中, 只怕會惹來很多麻煩, 罷了,你們離開這裡自尋他路罷。”
寧嘉魚面色一喜, 內心十分激動,這個張婆婆肯放她和紅萼離開這裡?當即她跪下謝恩道:“小女在此替妹妹多謝婆婆的恩德。”
張婆婆臉色變得深沉,冷哼了一聲:“別告訴其他人是我放你們離開就萬事大吉了!”
寧嘉魚感到這個張婆婆喜怒無常,剛開始還柔聲細語一臉慈祥,這會兒臉色又變得如寒冬的風,冷得讓人無法靠近,爲了防止她又改變主意,寧嘉魚決定趁熱打鐵,立刻帶着紅萼離開這村莊。
二人一路無語走到村口,張婆婆停下來面無表情對寧嘉魚說道:“你在這裡等你的妹妹,然後從這個村子的西邊離開。”
“婆婆的恩情嘉魚沒齒難忘。”
寧嘉魚再次拜謝道。
“我不管你叫什麼名字,老婆子希望永遠不要再看見你!”
張婆婆依舊寒若冰霜地說道,寧嘉魚卻感到心中無比溫暖。寧嘉魚將背上的藥箱交給張婆婆,望着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感到昨晚發生的事猶如夢中一般。不一會兒,紅萼就出現在她視野中,二人高興地拉着手,一路朝西邊走去。
張婆婆站在宅門外見她們離開,原本緊繃的臉鬆懈了下來,她輕輕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轉身朝宅子裡走去,那兩個家丁見張婆婆進了屋,也跟着走了進去。
方劍快馬加鞭地趕到宅子時,驚訝地發現寧嘉魚和紅萼不見了,他氣急敗壞地責問張婆婆,哪知張婆婆攤着手一臉無奈:“她們逃走了。“
“馬上給我追回來!”
方劍大聲吼道,立刻指揮他身邊的侍衛朝外追去。
“來不及了,她們早就離開了,老爺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夫人是婆子親手接生並帶大的,那姑娘傾城絕世倘若留她在老爺身邊,夫人此生只怕會孤老終生。”
張婆婆昂着頭,倔強地說道。
方劍一跺腳,大急道:“婆婆你誤會了,這兩位姑娘是太傅大人要找的女子,我這是回來接她們到太傅府,倘若她們不見了,我這腦袋也保不住了呀!”
張婆婆聽聞此言臉色大變,她急忙問道:“老爺不是看上了那姑娘要留她做妾嗎?”
方劍搓着雙手急得團團轉:“你快告訴我她們朝哪個方向走去了?倘若找不到她們,我這腦袋就掉了!”
“西邊!”
張婆婆終於說道。
寧嘉魚和紅萼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着,她們相扶攙扶,艱難地行走在積雪深深的小徑上,下了這座山,前面就是通往西秦城的大道了。
“林姑娘,請留步!”
身後傳來方劍的呼喊聲。寧嘉魚一回頭,就見方劍帶着一隊士兵正朝她們快速地跑來“小姐,他們追上來了,怎麼辦?”
紅萼停下腳步焦急地問道,眼前是一段斜坡,連綿延伸至山腳之下。“沒辦法。” 寧嘉魚咬着牙說道,她決定帶着紅萼朝斜坡下滑行下去,她朝斜坡沒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的紅萼摔倒在雪地上,她捂着腿面部表情極爲痛苦:“小姐,奴婢的腳扭了。” 寧嘉魚停下來急忙奔向紅萼,俯身將她從雪地裡攙扶起來,又將她扶在自己肩膀上準備帶着她離開時,方劍的人馬已經離她們越來越近了。
“小姐,你別管我。”
紅萼拖着腳,表情扭曲而艱難地說道。寧嘉魚一言不發,只管使出全身力氣拖着紅萼前行,眼看就要到斜坡的頂端,忽然她一個趔趄也摔倒在雪地上,順着斜坡,一路朝下滾落下去,最後就失去了知覺。
迷糊中,她彷彿感到自己身處花海中,要不怎麼滿腦子裡都是芬芳撲鼻,渾身舒坦地躺在柔軟的錦被上,溫暖又舒服,難道她回到了北國,陸翊將自己接回了家?這麼芬芳而柔軟的被褥,只有他們兩人的家纔會這樣舒服。
“阿翊” 寧嘉魚喃喃地喊道,微微睜眼,只見眼前一位面目模糊的男子抿着嘴正看着自己,然後又昏睡了過去。
“她怎麼又昏過去了?你不是說無大礙嗎?”
鄭元轉過身對着太醫,原本滿含笑意的臉立刻冰霜起來。
“這位姑娘身體虛弱加上又受了傷,所以纔會這樣時而昏迷,微臣這就開着幾幅調理身子的湯藥,只需服下一段時間就會恢復了。“
太醫弓着身子說完後,就提筆寫了幾個方子交給身後的隨從,然後就告辭退下。鄭元又眷戀地看着躺在軟牀上的寧嘉魚良久,這才轉身離去,他來到書房,手下甲早就等候在此。手下甲見鄭元走進來急忙迎上去:“大人,北國的那位太子今早去見皇上了。”
鄭元找了一把交椅躺在上面,閉着雙眼有些倦怠地說道:“他玩的那些花招,本太傅和皇上早就做好了對策。”
手下甲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說道:“難道皇上真要給他三百里的城池?”
鄭元聽完這句話忽然睜開眼睛笑了起來,幾乎把眼淚都笑出來了,弄得手下甲一頭霧水,他伸伸懶腰從交椅上站起身來,臉上依舊盪漾着笑意:“看在寧姑娘的份上,就給他三裡城池好了!”
“三裡城池?只怕北國那邊會不依!”
手下甲擔心道。
“你跟了本傅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見本傅失算過?上天果真是眷戀着本傅,連本傅最愛的女人都送到本傅身邊,當真是此生不負來這一遭。”
“若是陵春公子知道他夫人在太傅這裡,只怕會帶人馬打過來!”
“這樣最好,本傅很想和他公平地競爭一回!”
“目前屬下該如何做?”
“寧姑娘在太傅府上的事不要傳漏出去,然後你緊盯着北國那位太子的一舉一動,監視他不要讓他接近寧姑娘,其他的事,本傅自有安排!”
鄭元眸色深沉地說道。
寧嘉魚醒來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她感到全身無比痠疼,特別是膝蓋處,彷彿斷了一般,她想要起身,無奈全身並無半分力氣,低頭見自己穿的仍然是白色中衣,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下來,幾次掙扎不得起身後,便只好乖乖地躺在牀上。她擡眸四處打量這裡,只見這裡佈置考究而精美,鵝黃色的金線絹紗帷帳一拖到底,木漆雕花的海棠小桌上放着一盞羊皮紗燈和一套青銅茶具,屋裡暗香盈盈,應該是點着上等的薔薇香露,一張紫檀花梨木上擺着一架古香古色的七絃焦尾琴,一架雲母做的半人高的白鶴座屏放在左邊的書櫃前。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接着走進來兩名身着紫衣寬袍的丫鬟,她們手裡分別捧着一個白玉托盤,上面放着幾碟精緻的小菜和一碗米粥,那兩名丫鬟將飯菜放到牀榻前的紫檀案桌上,其中一名丫鬟則走到牀邊準備伺候寧嘉魚起身。
“小姐,請讓奴婢伺候你更衣。”
丫鬟向寧嘉魚屈膝行禮,極爲恭敬地說道。
“這裡是哪裡?紅萼呢?”
寧嘉魚極爲虛弱地問道,一雙美目暗淡無光。
“回小姐,這裡是太傅府,奴婢奉太傅大人的命令伺候小姐更衣用膳。”
“太傅府?這裡是西秦城嗎?”
寧嘉魚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了喜悅之色,倘若這裡是鄭元的府邸,那她就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找到陸風就十分容易。
那兩名丫鬟相互一望,點頭道:“是的,這裡是西秦城,是太傅大人救你回來的。”
“勞煩你扶我起來,我要找他。”
寧嘉魚立刻有了精神,既然遇見了鄭元,那麼他也知道紅萼的下落。
“太傅大人說等小姐身體復原了就來拜見小姐,目前還請小姐在此安心修養身子。”
紫衣丫鬟說完後就將寧嘉魚扶起身,又從衣櫃裡拿出一套早已準備好的橙色雷形紋滾邊回直裾式寬袍替她穿上,另一個則伺候她用膳。
隨後的幾天裡,這兩名丫鬟按時進來伺候寧嘉魚沐浴更衣和膳食,漸漸地她已經可以下牀走動,只是還不能離開這間屋子。她從這兩名丫鬟的嘴裡打聽紅萼的消息,那兩名丫鬟嘴緊,都推說不知道,看來一切要等見到鄭元才能知曉一切。
這天午後,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又烏雲密佈,天空下起了中雨,隨着轟隆隆的一聲巨響,天空打響了新年的第一個春雷,寧嘉魚終於見到了鄭元。那時她正在伏案彈琴,那聲春雷驚得她差點將手中的琴絃彈斷,隨着琴音的嘎然而止,鄭元出現了。
“寧姑娘。”
鄭元輕聲呼喚道,他慢慢走向她,生怕驚擾了這位集才情和美貌一起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