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赴宴

寧嘉魚回到庭芳苑就打開陸翊寫給她的信,大致意思是朝中有急事被皇上召進宮,待他處理完事務後再找她。

她將信箋靠近燭火直到它逐漸燃爲灰燼。今晚找陸翊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陸翊娶她。

南中大將軍歐陽青的名聲她不是不知道,這位聲名狼藉的大將軍不但家有侍妾而且極爲冷酷暴戾。據說他有一次在家裡舉行宴會,有一位才子看上了他家一名舞技極好的歌姬,他極爲大方地將那名歌姬送給才子,在歌姬準備離開將軍府時,他提刀將那歌姬的手腳砍去然後命人燉煮後交給那才子說道,“愛妾最美最動人的部分都在這裡了,可以慢慢享用。”

寧嘉魚絕不想嫁給這樣陰戾之人,她打算和陸翊做一筆買賣。她只需要一個和陸翊名義上的夫婦,哪怕侍妾也無所謂。代價就是自己所珍藏的名家字畫都給陸楓,然後就和外祖父找個清靜的地方奉養他終老,最後自己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她沒有把握陸翊會答應她,但必須全力一試。陸翊和歐陽青之間,她必須爭取到陸翊。

寧相爺坐在臥房的海棠雕花靠背椅上閉目養神,趙姨娘跪在地上爲他脫靴洗腳。趙姨娘一邊爲他揉腳一邊柔和地問道:“寶珍和寶鳳到宮裡選太子妃都過去好幾天了,相爺可知太子那邊是何態度?”

寧相爺沉默一會兒緩緩說道:“太后有意讓寶珍寶鳳這兩丫頭入選太子妃,太子只是在她們之間難以抉擇罷了。無論她們誰入選,太后都會晉封你爲夫人,她最喜歡賢良淑德的女子。這麼多年你事事具細打理府中事務,待嘉魚如親生照料,這頭銜早該給你了!”

趙姨娘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這些年她爲相府內務事事親力鞠躬盡瘁,努力作出善待寧嘉魚的事實爲外界贏得好名聲,就是爲夫人那頭銜。只要她堂堂正正地轉正成爲相爺夫人,她的母家也能跟着她揚眉吐氣雞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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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妾身本份之事,妾身若有那一天也是相爺的提點纔有的,妾身感恩今生能侍奉在相爺左右。”

趙姨娘低泣輕聲道。

“你端莊賢淑應該配這樣的榮華富貴!最近嘉魚那邊你要多加關照,她性子頑固腦子又不好,在她和南中大將軍的親事沒定下來之前不許她到處亂跑。”

寧相爺說道。

“妾身明白。”

趙姨娘用絲絹擦好腳又幫寧相爺穿上靴,寧相爺盯着她白哲細嫩的手一把抓起將她擁進懷裡,捏着她的豐臀低聲道:“姨娘還是如以前一樣令本相心動。”

趙姨娘嚶嚀一聲,如當初十八歲少女般嬌羞。

這幾天寧嘉魚一直在庭芳苑焦急而耐心地等消息。外祖父那邊的情形如何了,陸翊什麼時候才能見她?這些都是她急於知道的事。趙姨娘那邊派了兩個丫鬟過來照顧她,但寧嘉魚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行爲受到限制。

紫薇花架下,寧嘉魚坐在圓凳上看書,就見那兩個丫鬟手持華服和首飾盒朝她走來。

“奴婢奉命送來一套蜀繡牡丹百褶裙和金首飾兩付請大小姐過目。

丫鬟碧雲說道。

紅萼接過衣服首飾對碧雲說道:“大小姐正在看書,你交給我就行了。

碧雲瞥了紅萼一眼高傲地說道:“奴婢奉夫人之意請大小姐過目,何時輪到你插嘴?”

“什麼夫人?府裡只有一個夫人,那就是大小姐的孃親!”

紅萼瞪着雙眼氣呼呼地說道。

“太后早就發話了,只等三小姐和四小姐做了太子妃就封趙姨母爲夫人,這是遲早的事。”

碧雲得意地說道。

“紅萼啊,這麼漂亮的衣服和首飾趕快替我換上。將來趙姨娘做了夫人,說不定還會送更多衣服和首飾過來,我們不能辜負姨娘的好意啊!”

寧嘉魚將書放在石桌上,走上前拿起首飾盒裡的一支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簪愛不釋手道。

碧雲見寧嘉魚甚是喜愛這些衣服和首飾,便回去向趙姨娘交差。

“大小姐,你真的要認趙姨娘做夫人?”

紅萼翹着嘴不高興地說道。

“這些首飾和衣服值不少錢,別人送財來,我豈有拒之的道理?以後她無論送多少東西過來我們都要收下!”

寧嘉魚看着衣服和首飾淡淡地說道,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寧夫人一生酷愛收藏字畫並沒有爲寧嘉魚留下什麼值錢的首飾,可是真正懂這些字畫的人在哪裡?他們喜愛的是紅袖皓腕胸前如雪耳墜金環。

這纔沒過一會兒,只聽一陣裙悉佩環聲,趙姨娘帶着幾個丫鬟婆子走過來了。她身着石榴紅流彩暗花雲錦長裙,外罩軟毛織錦披風,手捏絲絹搖曳着身姿,儼然一副貴婦人派頭。

“嘉魚啊,姨娘送來的衣服首飾你可喜歡?這些年姨娘手裡緊着未曾有像樣的首飾送給你,只要你妹妹入選了太子妃,姨娘也就鬆動些了。”

趙姨娘拉着寧嘉魚的手感嘆道。

“嘉魚還盼着姨娘成了夫人賞更多的首飾給嘉魚呢!”

寧嘉魚一臉天真,滿心喜歡地說道。

趙姨娘臉上笑開了花,兩件衣服首飾就把她哄得這麼開心。

“姨娘哪有那麼好的福氣啊,倒是你們幾個姐妹早日找個好歸屬,姨娘就安心享福了。剛纔劉公公傳話要你們三姐妹一同入宮赴宴,姨娘想着你時常頭風發作,不如就在相府靜養,反正這選太子妃的事情有你兩個妹妹在。”

趙姨娘面色和藹道。

“姨娘說得極是,嘉魚最近確實常常頭疼,真該好好休息。”

寧嘉魚顰着眉頭道。

“其實姨娘並不是不讓你去,只是你到宮中難免會和陵春公子碰面,這對你的聲譽極其不好,還是要避嫌。那南中大將軍文武雙全又甚得皇上器重,你若是做了將軍夫人,那可就享盡榮華富貴後身無憂了!”

趙姨娘語重心長地說道。寧嘉魚和陸翊的事傳遍京城,歐陽青已經有所顧忌正考慮放棄和寧相爺這段聯姻,倘若她再與陸翊有牽扯,這親事就黃定了。

寧嘉魚原本也不想去宮裡參加宴會,但聽趙姨娘說陸翊也在宮中,這不正好提供和他見面的機會,她怎會放過?

“姨娘,嘉魚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事事爲我考慮俱全,嘉魚都不知該怎麼感謝你呢!我和陵春公子的事,嘉魚想當面和他澄清清楚,免得這種嫌疑到嘉魚出嫁還洗不清呢。姨娘,你覺得是這樣嗎?”

寧嘉魚撒嬌道,她一副溫柔又氣憤的模樣,讓趙姨娘心動了動。原本她不想要寧嘉魚進宮以免太子見了她生變故,但見她這般依賴自己又聽話心裡放心了些。關鍵的是她要讓寧嘉魚儘早嫁出去,寶珍她們纔會早日成太子妃,自己夫人的頭銜也就落實了。她沉浸在自己想象中,便點頭答應寧嘉魚一同入宮。

時隔六年寧嘉魚再次進宮,回想那時和孃親進宮自己是多麼開心,她從未想過孃親會突然離自己而去。世事無常,倘若時光重來她一定會緊緊牽着孃親的手一刻也不離開。

陽泉殿,戌時。絲竹鳳簫聲動只見一羣身着蘋果綠長裙晚妝的歌姬揮舞着廣袖魚貫而出,柳腰舞動紗衣翩翩,四處飄散的胭脂香味令人沉浸在感官的享樂中。

光影變幻中,寧嘉魚忽見陸翊目光投向自己然後起身離開座位,不經意地摸了一下掛在左腰上的玉笛。不一會兒,寧嘉魚以內急爲名離開了宴會,朝殿外走去。天空清風明月,緋紅的宮紗燈高高掛在門外輕輕飄動着,哪裡有陸翊的蹤影?

寧嘉魚心想他這樣暗示必定是要找個偏僻的地方同自己見面,於是她順着小徑朝人少的地方走去。果然在她來到一片杏花林時,裡面傳出了一陣悠揚的笛聲。

微風輕拂,萬千杏花瓣迴風流轉猶自多情層層鋪滿地面。暗香徐徐中,陸翊一襲白衫站在杏花林中,正忘情地吹着《梅花三弄》。

寧嘉魚在離他兩丈的地方停了下來,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二人,優美纏綿的曲子流淌在他們身邊。

“你來啦?”

陸翊微笑着問道,收起玉笛掛在腰間。

寧嘉魚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因爲她還沉浸在笛聲和杏花雨交織的情景中。

“你可記得這裡?”

陸翊輕笑道。

寧嘉魚搖搖頭。

“六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這亭子裡,那時你穿一件鵝黃色宮服。“

陸翊繼續說道。

“我記起來啦,你就是下棋的那位公子?”

寧嘉魚驚訝道。

“正是!”

“陵春公子實在抱歉,我當時年幼無知打擾了你下棋。”

“不,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不但解了我的圍,還避免了一場戰爭。”

陸翊真誠地說道。

“真的嗎?這可真是我所不能想象的事!”

寧嘉魚有些驚喜地說道。

“這是鎮國公給你的信,徐滄海已經找到他了。爲了讓你安心,他特意飛鴿傳書一份給你。”

陸翊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竹筒交給寧嘉魚。

藉着月光,寧嘉魚看信上寫着四個字,“一切安好”。她不禁淚眼婆娑,將那信紙緊緊捏在手中。

“大小姐放心,有我在的一天,必然會讓你們祖孫團聚。”

陸翊胸有成竹地說道。

“公子的恩情嘉魚永記在心中今生難報。只不過外祖父他回到京城,嘉魚恐怕無法呆在他身邊侍奉他終老了。”

寧嘉魚小聲低泣道。

“大小姐何出此言?”

陸翊不解地問道。

“因爲我爹他很快就要將我許配給南中大將軍。”

寧嘉魚依舊低泣道。

“那南中大將軍手握兵權個性跋扈陰戾殘暴,大小姐若是嫁過去只怕要吃不少苦頭。”

陸翊憐惜地看着她,輕嘆道。

“公子行俠仗義天下皆知,嘉魚懇請公子幫個忙,今生來世嘉魚願做牛馬報答公子。”

寧嘉魚屈膝向他行禮道。

“大小姐不必謙禮快快請起,但凡我能做的一定會幫助小姐。”

陸翊伸手將她扶起,從懷裡拿起一塊絲絹爲她輕拭淚痕。

微風陣陣送來,漫天的杏花瓣撒落在二人身上將他們包圍在花的世界中。

陸翊感到自己恍若夢中,他真正的將她擁入懷裡,一切那麼夢幻又真實。

寧嘉魚感到自己有些失態,急忙從他懷裡走出來和他隔了一段距離,她把心一橫說道:“這個忙就是我只想和公子有個名義上的名份,等我從相府出來後,我就和外祖父找個安靜的地方頤養天年。”

陸翊沒想到寧嘉魚有這樣的打算,很好,省去了他很多安排。他內心極度狂熱但表面卻驚訝地問道:“大小姐的意思是我們假裝結婚,然後大小姐再找個清淨的地方和鎮國公一同生活,這樣就不用嫁給南中大將軍,又可以和外祖父在一起?”

“嘉魚確實這樣打算的。”

寧嘉魚低下頭,小聲說道。

“這有何難?反正我尚未娶妻,大小姐若不嫌棄,我很樂意幫助小姐。”

陸翊故作輕鬆地說道。天知道他此刻激動成什麼樣,他好想將這漫天飛舞的花瓣收集起來爲她做一間花屋,桌子是花瓣,帷帳是花瓣,牀也是花瓣。無論她是含苞欲放的花朵還是凋零落地的枯花,他依舊像珍寶一樣捧着她。

寧嘉魚見陸翊這麼回答,頓時覺得心裡輕鬆不少,臉上不知不覺流露出害羞的笑容。

“皇叔,寧大小姐,原來皇宮還有這麼一個幽美約會的好地方。”

陸楓站在杏花林外,有些譏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