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佳節過後,空氣之中還彌散着過年時候殘餘的味道。在京郊一戶農家的小院之中。
“賀賢弟,在麼?”
賀萱不久前纔回到家中,此時正在雜物房裡歸置今天外出時帶出去的東西,剛剛停手就聽到有人站在自家的院子裡喊自己,不用看,光是聽這個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賀萱也知道是誰在叫自己。
“我剛回來,進屋來坐吧。”賀萱站在雜物房裡,大聲說道。
今天,是義父陶易之去世三週年的日子。
一清早,賀萱藉着練功的機會,先去給義父掃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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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萱邊擦臉,邊走出雜物房,只見邱實正大模大樣的坐在正屋的桌邊給自己倒茶喝呢。
“有事麼,邱兄?”賀萱走進正屋,淡然的問道,然後坐下來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哦,是這樣。我爹今兒一早跟我說,你今天丁憂期滿,而眼下,還有不足一月就要會試了,我爹雖然幫你把名冊遞了上去,但還是讓我來問問你,今年的會試你參不參加。”
被賀萱稱爲邱兄的這位仁兄,姓邱名實,五短的身材,相貌雖不猥瑣,但也只能勉強算個周正。其父是這個村中的鄉紳,前些年,花了些銀子,爲自己捐了個保長,也算是這個村中的旺族。
將近十年以前,賀萱與陶易之來到這個村落裡,也算是被這家人有所照顧。爲了報達,陶易之在教賀萱讀書的同時,也就附帶着教起了這位邱少爺。
“真是難爲邱保長,還記得我父親的忌日。麻煩邱兄幫我回復一聲吧,就說我還沒有想好。丁憂之期也纔剛滿,我還沒有準備……”賀萱聽了邱實的話,答道。
“賢弟此言差矣!”
一聽到這句話,賀萱的眉毛都擰到了一起,心裡想着,大約沒半個時辰自己是過不了這一劫了!果然,邱實滔滔不絕的講起了大道理來,上至皇恩浩蕩,下至黎民百姓,古起天地玄黃,今至早起茶飯……
賀萱坐在一旁看着邱實,心裡不覺好笑,不過兩三年的時間,這個人怎麼就變得迂腐起來了?原來只不過覺得他有些書呆子氣,可是自從當了這“官少”之後,成天的就已經是“仁義道德”不離口了……這若是在小時候,自己早就三拳兩腳把他給踢出院子了。
可是,現在大了,義父過世之前也說過自己有時候太過性急,眼下的這個情形,也真是讓自己火大,不過,且忍了吧……全當是在磨磨自己的脾氣好了。
好不容易,等邱實停了下來,賀萱笑着問道:“邱兄的意思在下已經明白了,是要我去參加考試麼?”
“此言差矣!怎麼是我要你去參加呢?好男兒志在四方,好男兒應該報效國家,好男兒……”說到這兒,邱實激動的咳嗽了起來,賀萱咧着嘴看着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心有不忍,好不容易,邱實才喘勻了這口氣,喝了口茶,又接着說道:“像我等書生,雖無縛雞之力,但卻自幼飽讀詩書,遠強於那粗蠻之人,更該爲養化一方百姓而出力……”
“好!”還未等邱實繼續下去,賀萱拍案而起,說道:“邱兄所言甚是,有如醍醐灌頂,讓在下茅塞頓開,就爲邱實這番慷慨之詞,在下也要去試它一試!”
邱實被賀萱這忽然的一聲“好”嚇了一跳,“噌”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竄了起來,生怕賀萱來了脾氣,像小時候一樣把自己當個沙包扔出去。直到聽了後面的話,他才放下心來。
“這纔是讀書人的氣魄!我爹還等着我回去覆命!愚兄就不在此久作耽擱了。”說着,對着賀萱作了個揖,小跑着離開了賀家的小院。到了門口,見賀萱還看着自己,又拱了拱手,才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賀萱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啞然失笑,心裡想:這幸虧是保長大人等着他覆命,不然,還不得給我講到晚上。想來也應該是這位保長大人上任以來第一次的大比,這村裡有資格參加會試的也不過只有自己和這位邱少爺兩人,所以纔派他來當自己的說客吧。自己也算是受了他許多的照顧,去參加下考試,對他今年的政考也是個幫助。
當年參加考試不過是因爲義父要求,賀萱自己本沒有什麼興趣,但義父卻一直認爲如果自己想爲父親報仇,這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今天居然又有人將此事提及,想來冥冥之中,義父也在告誡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參加吧。也許真的可以藉此機會,靠近那個左俊忠——已經是當朝宰輔之人。
第二天清晨,賀萱一如往常,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就起了牀,來到山上。十年以來,不論寒暑雨雪,每天這個時候都是賀萱習武的時間。
簡單的熱身之後,賀萱先打了一趟長拳,收勢之後,略休息了一下,從一旁的包裹裡取出了一對峨嵋刺。
當年,那個拿着峨嵋刺只會在西瓜上戳洞的小丫頭,如今早就已經能把這一對刺使得出神入畫了。
只見她刺、穿、挑、點、貫、帶……環環緊扣,閃、轉、騰、挪步步爲營。
她手裡的這一對刺,彷彿有了靈氣,會了變化一般:只見它時而如刀,近身以力制敵;瞬時而又如棍,挪閃搓轉,變化無常;時而又如劍,動作輕快玄妙,圍身而轉。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賀萱一收勢,停了下來。
然後,她也如往常一樣,選了一條不太有人跡的小路,向自家走去。
賀萱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樣吃過簡單的早飯之後,開始整理起了院子……
一切打理完畢,賀萱背對着院門在藤架下坐了下來,忽然間,一陣馬嘶之聲從後院傳了過來。聽了聲音,賀萱不禁又想起十年前,自己在草原上騎馬飛馳時的情景。
想想那時候,自己應該是很快樂吧。可從那之後,自己似乎就與快樂這兩個字完全的無緣了,這十年裡,自己每天能想到的也就只有爲父報仇這一件事情了……
正在賀萱沉浸在回憶之中時,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從遠處急馳而來。
賀萱對這類事情見慣不怪,這裡離京都不遠,自己家的院子又在官道附近,所以,經常有高官貴胄這樣策馬揚鞭的從門口路過。
可是,這一次的情況,倒是與往常有些不同了……
賀萱只聽外面“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重重的從馬上掉了下來。而且,這東西似乎就掉在自家的門外。
賀萱想着,也許是什麼郵差之類的掉下了包裹之類,她不耐煩的走到門口向外一看,不禁吃了一驚。
從馬上掉下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一個人——雖然,現在不知道是死是活,但確實是個人。身上的裝束看樣子不像是什麼官差,倒像是個行商之人。一支弩箭深深打在這人的左肩,已經穿過了身體。賀萱簡單的看了看,應該沒有傷到經脈,只是失了太多的血。
就在這時,賀萱隱約的聽到遠處似乎又有馬蹄聲傳來,而且,聲音雜亂,應該是不止一人,至少有四五個人。
照眼下的這些情況分析,應該是這位商人遇了歹人了。賀萱略略思索了一下,用手一試,這人還有氣息。
她一提氣,用力將這人連扶帶拖的弄進了自家院門邊的柴房。
然後匆匆的將院裡的血跡用掃帚大略的清掃了一下,然後轉身回了院子,把門關好。
當她剛剛把掃帚放好,來到院中之時,那後面的馬隊已經呼嘯着從自家門口跑了過去。賀萱取了本書,坐在院中讀了起來。料想着,一會兒這行人一定還會再回來的。
果然不如賀萱所料,不消一刻,那四五個人果然又轉了回來。
“喂,書生,看沒看到個男人從這裡經過?”爲首的一個黑麪大漢高聲問道。
賀萱不慌不忙的放下手裡的書,淡淡一笑,說:“看到了。還不只一個。”
“在哪裡?往哪兒走了?”
“沒往哪裡走,就在我面前呢,不就是你們麼?”
“臭小子,你耍大爺!”其中一個有些獐頭鼠目的手下大聲罵道。
賀萱沒去理他,轉過身去,準備向屋內走去。
這時,其中一個手下注意到了院外地面上的血跡,說道:“大哥,你看這血跡。”
領頭的人仔細看了看,翻身下了馬,一腳踢開了院門。
那幾個人站到了賀萱面前,其中那個鼠眼手下惡狠狠的對賀萱說道:“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敢在大爺面前裝模作樣……”
邊說着,那個人邊準備對這個看上去一把就能掐死的書生動手,可是,就是衆人眨眼的瞬間,那個人不知爲何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了,而剛纔他還未觸及到賀萱的那隻手的手腕,還被賀萱用兩根手指看似輕輕的捏着。
衆人見狀,除了頭領之外,那幾個人準備一擁而上對賀萱動手,卻被頭領一聲喝令,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