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華再次見到太子容瑜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此時,太子容瑜和謝晞雲、七皇子容啓和周涵華的賜婚旨意都已經頒下了。雖然謝晞雲尚未及笄沒有馬上辦婚事,但周涵華和容啓的婚禮卻已經開始準備起來了——因爲恭妃的病實在撐了不了多久,若是恭妃過世又要拖上一段時日,皇后擔心日久生變,索性便趁着賜婚旨意頒下準備期婚禮。
恰好,這一日是周正聲的生辰,雖然因爲連日的事情心情不快只是簡辦,但總的來說該來的人還是都來了。
酒宴之上自然免不了歌舞笙簫,美女腰肢柔軟的就像楊柳,在臺上步步生蓮,不少男人看得眼熱多灌了幾杯酒。夫人們則按圈子都分成了幾個不同的小團體裡面,用那種七歪八拐的話來調笑交流。自從搬了院子之後就一直情緒低落的周芳華彷彿看到了新大陸的哥倫布,笑容滿滿的纏在小李氏身邊,因爲舉止得體文雅倒是引得不少夫人開口詢問。周涵華的年紀還小,沒什麼事。只是覺得挺無聊的,左右看看又沒有見到周涵華就想悄悄退席去找周涵華。
“拂綠,你留在這,要是有人來問我去哪了。你就說我頭暈出去轉轉。”周清華小聲交代道。
拂綠應了一聲,福了福身,溫聲道:“小姐放心吧,奴婢知道了。”
周清華點點頭,悄悄地從角落退了出去。她也沒亂走,只是順着往周涵華院子的方向隨意走着,可她沒走多遠就看見容瑜和周涵華就站在僻靜的小角落說話。大約也想到了避嫌,兩人之間隔了三步之遠,還算是規矩。
雖然知道偷聽不是什麼好事,但從來好奇比天大的周清華還是忍不住趴在就近的樹幹上偷聽。風從樹枝上吹過,樹葉和知了的聲音清脆的很,周清華只能隱隱的聽見兩人的對話。
“涵華,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你再等我幾年,等我可以自己做主的時候,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自落水那日起,容瑜的臉色就一直很蒼白再也沒有緩和過來。可是,此時他看着周涵華,黑眸裡盛滿柔情,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那一見面就雙頰微紅的神態。
周涵華站在三步開外,聲音聽上去淡淡的:“臣女多謝殿下的厚意。只是,事已至此,殿下又何必再糾結於往事。何不退一步海闊天空?”她朝容瑜輕輕福了福身,彷彿要告辭。
容瑜聞言面色微變,幾乎有些難以按捺的伸手抓住了周涵華的手,匆匆道:“涵華,別這樣。”他聲音焦急,竟還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你再等等我,一年,就一年好嗎?我去求母后,就算是父皇,我也......”
周涵華卻是飛快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左右望了一望,見沒人看見才輕聲道:“殿下,您若當真對臣女有半分的愧疚就不要再做這樣令人爲難的事情了。”她頓了頓,壓低聲音提醒道,“皇后的爲人,您再清楚不過了。何必要做這種對你我都沒有好處的事呢?”
容瑜的臉又蒼白了一下,他就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飛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後小聲的問道:“我令你爲難了?”不等周涵華回答,他便苦笑了一聲,“是我的錯。我總是這樣笨,看不清情勢。總是做錯事,還常常連累到你。七弟他,大概會比我好些吧?”
周涵華退後一步看着容瑜,面色忽然柔和下來了,她認真而誠懇的回答道:“殿下您是真正的好人,值得最好的人。現在,我只希望您和謝小姐以後可以幸福。”
沒有你,我再不會有幸福了——容瑜苦笑了一聲卻沒有說出聲,只是靜靜的看着心愛的女子,努力對她笑了笑:“也希望你和七弟以後可以幸福。”
周涵華回之一笑,然後纔再次行禮離開,真正的從容瀟灑。
周清華躲在樹後面瞧着容瑜站在原地癡癡的望着周涵華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人影才獨自離開。周清華作爲看客也有些難過——這世上總有些人,他很好,但註定是要錯過。
沒等她從滿腹愁腸、傷春悲秋的情緒中掙脫,肩頭便被人拍了下。
偷聽時被人拍肩膀,周清華險些嚇得要叫出來。她很是謹慎地偷偷瞥了後面一眼,發現居然是個熟人——周涵華及笄禮那日的給周涵華送簪子的少年,這才稍稍放鬆了些。
“你,你怎麼在這?”周清華壓低聲音,驚訝的問道。
那少年長眉輕挑,清俊的臉上現出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意,並不答話反而是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容啓。”
容啓?!!周清華一天之內連續收到兩次驚嚇,臉一下子就白了:“那個,我......”她真心是擠不出話來了。
容啓反倒沒再難爲她,只是小聲自語道:“怎麼這麼呆?一點也不像她......”
被人說是“呆”,周清華心裡其實頗有點不高興,不過這時候尷尬和不好意思佔領了她所有的心思,反倒不敢說其他什麼了。
十四歲的少年,已經初顯棱角。容啓瞧着呆呆的周清華笑了笑,像是大哥哥一樣摸了摸周清華的頭,輕聲道:“我是來找你姐姐的。不過現在這個樣子,倒是不急着見面了。”
是啊。不用你出手,我姐就已經把前任甩掉了,你心裡一定已經樂翻天了吧?周清華默默腹誹。
好像是迴應着周清華的心聲,容啓面上的笑容更加大了,彷彿有種難以壓抑的喜悅自心頭涌上臉,那清俊的面容有一種任何人都難以拒絕的神采與魅力。容啓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麼將一直揣在手上的薔薇遞給周清華:“這是我送你姐姐的,替我交給她。”
那束上還帶着新鮮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這如同明珠一般的光澤,嬌豔的瓣在綠葉的襯托下顏色更加明媚,那種柔軟的芳香讓人的心都柔軟了。不過很顯然,這是容啓不知道在園子哪裡隨手摘來的。
周清華很想問他怎麼有臉摘了人家園子的再送給人家,借送佛都不是這麼簡單的好嗎?再說,上次還是紅寶石玉簪子,現在就是鮮,這一訂親待遇怎麼差這麼多?
可是,看着容啓彷彿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竭力表現出沉穩自然的臉,周清華又沉默了。她瞧容啓不爽,恨不得挑出千百個毛病出來,主要還是因爲她覺得周涵華配他實在有些虧了——不僅得不到什麼實惠還要背井離鄉。可是想想,容啓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上次送的紅寶石玉簪大約已經算是他極難得的珍寶了吧?現在這捧更加是真心實意的。
周清華低頭嗅嗅香,努力安慰自己:算了,正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容啓大約是真的喜歡自家姐姐喜歡的不得了了吧。
“那我先走了。”容啓摸摸她的頭髮,就像一個真正的大哥哥一樣關心道,“也別亂走了,快回去吧。”
周清華嘟着嘴應了一聲,索性就抱着那束“噔噔噔”的往周涵華的院子跑去。她也不管那些詫異的丫鬟,自顧自跑到了正在看書歇息的周涵華跟前。
“我來給涵姐姐你送了。姐姐喜不喜歡?”周清華把遞到周涵華的手裡,笑嘻嘻的問了一句,“你猜是誰送的?”
周涵華放下書,低頭嗅了嗅香,笑着搖頭道:“既然不是你送的,我大概是猜到是誰送的了。”
“你說說看。”周清華頗有點不相信——這種要是都能猜出來,大約是可以到天橋擺攤子算命了。
周涵華但笑不語,只是用手指畫了一個“七”字。
“這都猜得到!”周清華眼睛瞪得圓圓的,忍不住崇拜道,“涵姐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周涵華眼神微微變了變,卻還是嘆了口氣:“其實,我也只是猜猜罷了,上次看見紅寶石簪子就大約有了底。”她頓了頓,將放到一邊,拉着周清華到自己跟前,“我當初只是幫了他一點小忙,沒想到他卻是一直都記得。所以清華,你要記得,任何時候你都要懷着一顆善心,有時候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別人卻會一直記得、一直感激,總有一日這會回饋到你自己身上。”
“當然,也不能想得這麼功利。這樣做事情,總是會變了味道。”周涵華笑了笑,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總之,隨你心意便是,做了好事總是會比做了壞事心情更好的。”
周清華認真的看着循循善誘的周涵華,聲音忽然小了下去:“涵姐姐和七皇子成婚之後就要和他去藩地了吧?我是不是以後再也不見到姐姐了?”
“會有機會的。”周涵華低頭瞧着自己的幼妹,忽然覺得有熱流自心底流到眼底,她輕輕的抱了抱周清華,語聲溫和,“我答應清華你,我們一定會再見。”
周清華在她懷裡點了點頭,心裡卻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大約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在周涵華的保護下慢慢的長大了。她也終於到了離開□□,獨自前行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