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瑪法生病了?”芳兒怔愣着看向了索老夫人。自己的瑪法從年輕時就開始追尋太宗皇帝走南闖北,身體骨向來硬朗,這病來的好是突然。
本來,索老夫人已經之前對着家人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許在皇后面前提索尼生病的事,可是今天架不住芳兒委屈的目光和蘇麻姑姑委婉的規勸,最後,真的沒想到告訴自己寶貝孫女真相的那個人是自己。
“是,”索老夫人略微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對着芳兒點了點頭。事已至此,過多的隱瞞和寬慰都是蒼白和多餘。
像有一千隻螞蟻啃過自己的心窩,又好像一股熱火在灼傷,芳兒只覺的自己的心痛難忍永無止境。
“娘娘。”
“格格”
蘇麻和碧春趕緊走到了芳兒的身邊,雙雙擔憂的看了一眼芳兒渙散的沒有焦距的眼光,異口同聲的喚道。
底下站着的索府女眷們,這時也各個紅了雙眼。
“我要見瑪法,”這話幾乎是哭着喊出來的。芳兒掙開蘇麻和碧春的攙扶,腳下踩着花盆底鞋,踉踉蹌蹌的向着索尼的臥室奔去。碧春看的心驚膽戰,趕緊跟了上去。蘇麻想到自己來時,太皇太后交代的任務,無奈的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臣,咳咳,,,臣索尼 ,拜見,拜見皇后娘娘。”看着突然破門而入的芳兒,索尼先是愣了一眼,繼而在僕人的攙扶下,艱難的坐了起來,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瑪法,”芳兒走上前,哭着握住了索尼的手。僅僅只是一年多沒見,沒想到變化這麼的大,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
芳兒看着索尼那雙枯瘦如柴的雙手,有好幾次張了張嘴,可是所有的話都被卡在了嘴邊,只剩下了無聲的哽咽,惟有“瑪法”那兩個代表祖孫關係的詞,輕輕的唸叨了說來。
或許是因爲生病了緣故,索尼的兩隻塌陷的雙眼毫無神色,反倒是透着一股死寂的光芒,在聽見芳兒的呼喚聲時,嘴角牽強的扯了扯,眼裡出現了罕見的光芒,抓着芳兒的手使勁的握了握。
這樣的索尼,讓人看着難受。不只是芳兒,就連跟過來的碧春和蘇麻,還有索老夫人各個心裡都不是滋味。
滿人是馬背上得天下,精通騎射,是每一個八旗子弟的必修之課,所以,這身體自然是比那些滿嘴“仁義禮智信”的漢人要強得多。可是年華易老,光陰易逝,再好的身體,也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以前那個寶刀未老,風采依舊,叱吒朝堂的索中堂,如今的樣子豈是一個老態龍鍾能夠形容的了?
索尼對着周圍伺候的人,還有陪同芳兒一塊過來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下去。
芳兒走到跟前,扶了扶索尼的身體,讓他坐在一個舒服的位置,替他按了按被角,心知自己的瑪法是有要事對自己說,恭敬的站在了一邊。
“芳兒,瑪法的病是好不了了。”過了半晌,索尼才吃力的對着芳兒說道。
“不會的,”芳兒哽咽着說道,“不會的,瑪法。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只要您按照太醫的吩咐按時吃藥,一定會好起來的。等我回宮,我一定求皇上找最好的御醫給瑪法診治。”
事實上,索尼的病比芳兒自己要想得還要嚴重,可是,她是真的真的希望他好起來。
“沒用的。”索尼笑着搖了搖頭,彷彿病入膏肓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反倒是陳述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的故事一樣,“前幾天。太皇太后已經給我找了最好的御醫診治,可是已經沒有用了。”
“我這一生,苦也吃過,福也享過。”索尼靠着被子,嘴裡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說着,“被人罵過,也被人尊敬過。真正算起來,這人生的酸甜苦辣,五味陳雜都嚐遍了。如果就這麼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瑪法,”芳兒哽咽的呼喚道,只有無聲的淚可以表達自己此時的憂傷,任何一句多餘的話都說不出來
“芳兒,不要哭。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事,有何悲傷可言?”索尼吃力的伸出右手,對着芳兒握了握,想通過此種方式傳達自己的安慰,“雖然如今我們滿族入關多年,但因着皇上的年幼和四大輔臣的崛起。如今的朝堂,皇上的位置巍巍可及。芳兒,你做爲中宮之首,一切要小心!”
最後一句話,索尼說的語重心長又飽含擔心。
“如今的形勢雖爲嚴峻,但因着我的關係,他們尚不敢輕舉妄動。太皇太后和皇上又用得着我,所以不管你幹了什麼,他們都不會把你咋樣的。可是,如今瑪法的命危在旦夕,芳兒,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你可懂得?”
眼裡噙着淚水,卻努力的不讓它掉下,芳兒吸了吸鼻子,嘶啞着聲音說道,“瑪法我懂得。您放心,我會懂得進退,不會恃寵而驕,也不會做出有損我們赫舍裡家尊嚴的事。”
“這幾天我病了,太皇太后和皇上給我派了好多御醫來診,”停了一會兒,索尼又接着道,“芳兒你知道爲什麼嗎?”
芳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似懂非懂。
“呵呵,”索尼無聲的笑了笑,“外人看來,都是皇恩浩蕩,重視我這個四朝元老。可是惟有我自己明白,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在等着我的奏請皇上親政的上書。既然這奏摺是遲早要上奏的,我爲什麼不爲我的孫女爭取點福利呢?”
聽到這的芳兒,瞬間就明白了索尼的意思。自己的瑪法是想要自己把他奏請皇上親政的奏摺帶回去,使得自己在皇上的心裡能夠佔得更多的一席之地。
從索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芳兒的心裡五味陳雜,喜憂參半。喜的是,有了這道奏摺,玄燁的親政之路將更加的順暢流利。憂的是,索尼的病確實已經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所有的人都對着自己說着安慰的話語,可是,多年的祖孫之情,不是一兩句簡單的安慰可以解決的了得。
還是低調的坐着來的時候的那輛馬車,穿過幾條幽深的小巷,向着皇宮的方向奔去。
芳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來時的情景。終於知道了太皇太后那聲輕不可聞的嘆息緣由何來。
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懷孕了,經不起任何刺激。關於瑪法生病一事,宮裡的人恐怕都是盡己所能的瞞着自己,不讓自己知道。
而太皇太后剛開始也是不同意自己回家省親的,可是最終她還是答應了。恐怕,她早已經知道了,或者算計到了,只有自己回一趟家,有關親政的奏摺纔可以早日送到皇上的手中。
有時候,一些事,它經不起深究。因爲真相傷人。在太皇太后的眼裡,最重要的果然是這大清的天下。
這也無可厚非,我們每個人的立場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做事的方法自然不同。只是,還是有點難受的。
回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索府,芳兒的嘴角淡淡的笑了笑,無論何時,只有家人,他纔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看了眼,手裡明黃色奏摺裡夾着的紙籤,不知道,如今的皇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