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零微殘憶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雕了荷花紋的紫檀木牀上,青色的幔帳束着,房裡的擺設一覽無遺。鐵梨螭紋翹頭案,紫檀嵌琺琅繡墩,嵌黃楊木雕的八仙人物掛屏,蔓草紋鏤空龍泉瓷薰爐里正飄着龍腦香的香菸。
看着這個華貴逼人的廂房,零微殘憶卻是眉頭深皺,“這是什麼地方?”
穿鞋下牀,零微殘憶徑直走向房門,推門而出,朝陽正躲在厚厚的雲層之後,時隱時現,空氣清新,帶着雨意,眉頭不由皺起。是第二天了嗎?
走出院門,白玉石橋挺立,池塘蜿蜒遠去,不知何處是盡頭。水面上的荷葉如錦緞般鋪成一片,滿滿地擠在一起。那粉色的蓮花上水珠未落,在陽光下混出七色的光彩來。十里蓮開,萬丈紅塵,也不過如此。
“才一月,怎麼會有蓮花盛開?”
身後傳來輕笑聲,“離山之上桃花與梅花能並開,爲什麼這裡就不能有一月蓮開?”
楚銘?零微殘憶心驚,連忙轉身。眉若遠山,眸燦若星,丰神俊朗,果然是楚銘。此時他依舊穿着紫檀錦衣,只是在外面披了件同色的獸皮披風,領口上還有一圈紫色的獸毛,一眼看去,應該是紫貂羽。
“是你!”看着楚銘似笑非笑的臉,零微殘憶卻是異常平靜,“你讓巫雲揚把星魄支走,就是爲了叫他把我擄到這來見你?”
楚銘笑了笑,避而不答。走上玉橋,看着這些迎着寒風盛開的或白或粉的蓮花。“你知道這些蓮花爲什麼在這時節也會盛開嗎?”
零微殘憶眉頭微皺,“蓮是琉球的聖花,就像水月國尊崇雪一樣。水月每年的冬天,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沒有一個地方是不下雪的。而在琉球,卻有一種蓮花,它的花期很長,可以從一月初,一直開到夏天結束。”琉球畢竟是她的故鄉,對琉球她也有一定的瞭解,剛纔只是突然看到蓮花,有些反應不過來。
楚銘微笑,“說的不錯,不過這種蓮花太稀少了,所以只有宮廷纔有。”
宮廷?零微殘憶心驚,“這裡是你的皇宮?”環視四面,遠處雖有亭臺樓閣,可這和她所想的皇宮差別還是很大的。
“這裡不是宮裡,而是澤絮山莊!”
“澤絮山莊?”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澤絮?楚澤和蘇青絮?零微殘憶頓時明白了過來。“就是當年,楚澤用來囚禁我娘,還有柳姨雪姨的那個秘莊?”
楚銘點了點頭,“據說,這裡也是父皇和你母親當年定情的地方,所以父皇將這裡的名字改爲澤絮山莊。”
零微殘憶嘲諷一笑,“你最好把這個名字給改了,愛上楚澤,是我娘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低吟了一下,楚銘也認同。“確實,你娘應該和你爹相提並論,而我父皇,是我母后的。”見零微殘憶意興闌珊,“好了,我送你回房吧!”
零微殘憶本來想拒絕,可一看四周,她還真找不到回房的路了,只能乖乖地跟在楚銘身後,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
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處院落,供狀的過堂門,雕着些花鳥類的圖案,正中刻着“絮語”二字。
“這是當年你娘她們住的地方!”往裡走着,楚銘解釋。
“是被關的地方吧。”零微殘憶譏諷道。
“澤絮山莊以前叫做青蓮別院,是琉球歷代皇帝的私人別院,主要是用來避暑的。太上先皇時,蘇靖大祭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的一雙女兒也頗得太上先皇的疼愛,尤其是你的母親蘇青絮。太上先皇常常帶着她來別院住,而這裡就是她一直住的地方。絮語二字也是太上先皇爲她所題的。”
推開房門,掃了眼空闊的房間,楚銘繼續道:“這個房間,就是她住的,柳妃和雪妃則是住在隔壁的。你如果想緬懷一下先人,可以四處看看。”
聽到這是蘇青絮住過的地方,零微殘憶不由自主地在房內摸索了起來,好似是在尋找母親的痕跡和氣息。
書桌上,整齊地放着四寶和玉做的鎮書、洗筆池等物,卻沒有書,只是放了一疊發黃的宣紙,很是破舊,似是這麼放着好些年了。
“這屋裡的一切還和你娘住時一模一樣,”對上零微殘憶質問的眼神,楚銘解釋,“父皇一直讓人打掃,並讓它們保持原樣。而我登基五年,不,現在應該說是六年來,這還是我第一回來澤絮山莊,因着是給你住,也就沒有讓人重新佈置。”
“他是想讓人說他很癡情嗎?”零微殘憶冷笑,“可惜,我娘不會稀罕,我更是不屑。”把這疊宣紙當空一揚,撒了滿地,“這樣的紙還能用嗎?看着都不舒服!”
瞥了眼地上的紙,楚銘並未生氣。其實,他也不喜歡這裡的東西,因爲這一切都在說明他的母后並不得丈夫所愛。
“說的是,是我想的不夠周到!”拍了拍雙掌,兩個粉衣婢女走了進來。“收拾好,去把早膳端來。”
“奴婢遵旨!”
兩個婢女拂了拂身,一個收拾紙張,一個去讓人端早點。
零微殘憶白了眼楚銘,繼續摸索。
梳妝檯上胭脂盒已經陳舊,打開首飾盒,裡面放着幾支珠花和一根斷成兩截的五鳳朝凰碧玉簪。五鳳朝凰碧玉簪是皇家之物,不用說,這肯定是楚澤原來送給蘇青絮的,可後來被蘇青絮折斷,以示斷情。
牆角有個矮墩,面上有個圓形的痕跡,應該是原本放着什麼東西。
“你娘喜歡蘭花,”楚銘解釋,“父皇就在這放了盆素翠紅輪蓮瓣蘭,送給她把玩,可是在你娘走後,父皇就抱着那盆蘭不放,沒事就愛坐在這一邊看蘭花,一邊喝酒。我母后氣不過,後來就有一次當着我父皇的面,把它給砸了。”
“素翠紅輪蓮瓣蘭,蘭中極品,價值上百萬,你母后還真砸得下去。”零微殘憶搖頭,忍不住爲之惋惜。
“父皇可以怒爲紅顏,母后爲什麼不可以怒毀品蘭?”楚銘淡淡地道,“若是我,心愛之人心心念念着別人,我毀的可不會只是株蘭花。”似有深意地看着零微殘憶,讓她不由身心一震。
他什麼意思?他還是愛着我的嗎?可楚銘眼中一片清明,沒有任何異樣,又讓零微殘憶忍不住疑惑。若是喜歡,此刻動情,爲什麼看不到痛苦?是情蠱解了嗎?
一羣婢女適時涌入,無聲而有序地將各種早點擺放在桌上。
楚銘看了眼,淡笑着衝零微殘憶道:“睡了這麼久,你一定很餓吧!”
零微殘憶不語,徑直走到桌邊坐下。她確實很餓,也就顧不上週圍還站着那羣婢女,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她就沒吃過東西,再不吃就又要胃疼了,所以吃相有些難看,可以說是狼吞虎嚥了。
楚銘靜靜地坐到零微殘憶對面,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片刻後,零微殘憶就把桌上的粥點解決得七七八八了。
看着桌上的狼藉和酒足飯飽的零微殘憶,楚銘不懷好意地笑了。“你吃得這麼歡,就不怕我下毒嗎?”
零微殘憶想都沒想過地說:“你千方百計地把我弄到這來,怎麼可能會這麼簡單的就要毒死我?再說了,我百毒不侵,你就是下毒也毒不死我。”你不會要我的命,至少目前的情況是這樣,可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麼呢?
“說的是,”楚銘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道,你這百毒不侵之體,對媚藥是不是一樣有效。”
“媚藥?”零微殘憶一驚,差點讓口水嗆着。不會吧?本來還有些心慌,可看到楚銘眼底滑過一抹戲謔,又不禁翻了個白眼。拜託!原來是耍我玩的。
端過茶杯,輕抿一口。嗯?是我最愛的雪芽。瞟了眼楚銘,看來他的潛意識裡還是記得我的這個習慣的。
零微殘憶一邊品茶,一邊道:“話說,還從沒有人向我下過春藥呢,我也很想知道,這春藥對我有沒有作用,又會讓我有什麼樣的感覺。”想一想,我活了這麼久,而且兩世爲人,好像還沒有中過春藥呢,不說期待,但好奇好歹還是有那麼一點的。
期待又好奇的眼神讓楚銘的臉色暗沉了下來,好像被下藥的是他一樣。
沉默良久,楚銘假咳一聲,臉色如常道:“你休息吧,我下次再找時間來看你。”說完,起身便走。
“哎,”零微殘憶見了,連忙起身叫道,“你把我弄到這到底想幹什麼?星魄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楚銘身形一頓,卻還是很快離去了。那些婢女見楚銘走了,也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跟着出去了,空蕩蕩的房間裡,又只剩下零微殘憶一個人。
零微殘憶頓時有些挫敗地跌坐下來,用手肘把下巴撐在桌上,滿臉的苦惱。
“這個楚銘,他到底想怎麼樣?”先是抓了阿銳,現在又把我軟禁在這裡,什麼也沒說地又走了,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而且,星魄又在哪?如果他沒在楚銘的手裡,一定正滿城地找我吧,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來救我出去。還有,無憂知不知道我和阿銳已經來了盛都呢?他,又會什麼時候趕到盛都?
突然間零微殘憶明白了什麼。巫霸天的目標是她和楚銳,可楚銘要殺的,卻一直還有無憂。這次他利用巫霸天和巫雲揚之手把她和楚銳引來了,可無憂行蹤詭秘,天下第一樓的位置又神秘,除了他們自己人以外根本沒有別人知道具體在滁州的什麼地方。楚銘找不到無憂,所以只能用她和楚銳將無憂引來。
可是,他到底打算做什麼?把我困在澤絮山莊,又僅僅是爲了引無憂上鉤嗎?還是,有什麼更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