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景華朝初次選秀進入最後一關——終選,帝后在儲秀宮前的意境殿閱看衆秀女,初入儲秀宮時秀女共三十位,官家女十八位、民間女十二位,可如今參加終選的秀女不過十九位,官家女十六位、民間女三位,從十九位秀女中擇出不錯的秀女留牌子,只用了兩盞茶的功夫便閱看完畢了,時間便不算長,輸贏分明,只待皇上下旨衆留牌子秀女的去處。
衆妃嬪早早兒的在鳳朝宮中等着,等着選秀的結果,皇后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宮中,見衆妃嬪皆在,自然明白箇中意思,取了名冊,讓妃嬪們輪着閱看,此次十九位秀女中留了九位秀女,民間女兩位、官家女七位。衆妃嬪都心中有了數,才各自散去,只留下慎妃許美淑陪着皇后說話。
待衆妃嬪皆出了鳳朝宮,朱嬪朱芳華瑩然說話,聲音不大,可大家都聽得見,“惠貴嬪娘娘的妹妹赫然在名冊上呢,真真兒要恭喜娘娘了,上回說的姐妹共侍一夫之事怕是要成了。”
趙箐箐忙要上前說話,卻被沈嘉玥拉住了,沈嘉玥上前,頭上步搖晃動的厲害,笑道:“朱嬪這話本宮不敢受,本宮的妹妹只是留牌子,究竟去哪兒都還未知呢。‘姐妹共侍一夫’這話,也是朱嬪能說的?若是被上頭知道,朱嬪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朱芳華訕訕一笑,行了一禮,落荒而逃。只留下衆妃嬪面面相覷,見沈嘉玥眉宇間慍怒不散,不敢說笑,只靜靜離開。
趙箐箐見朱芳華吃癟,不免欣喜,又想起沈嘉瓊一事,臉上愁雲滿布,一瞬愁雲散去,溢出笑意,忙不迭道:“姐姐,我們一起走走吧,不坐轎子了。”
沈嘉玥欣然應允,兩人一同往繁花園而去,趙箐箐在私下無人時問及沈嘉瓊會不會入宮一事,沈嘉玥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又說嘉瓊很想入宮。趙箐箐計上心頭,在沈嘉玥耳邊吩咐了幾句,沈嘉玥紅着臉聽完,細細思索,在趙箐箐期盼的眼神下終是點頭應了。
湛藍的天空中,升起兩隻蝴蝶紙鳶,越飛越高,朗朗笑聲傳遍整個繁花園,遠遠望去,彷彿兩個閨中少女無憂無慮,悠閒自在。
沈嘉玥一邊放紙鳶,擡頭望着藍天白雲,心情格外舒暢,咯咯一笑,道:“沒成想你竟想出這樣的法子,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春天捉蝴蝶、放紙鳶,夏天做酸梅湯飲用,秋天賞菊、吃螃蟹,冬天打雪仗、做雪人;白天學做事,夜晚賞月數星星;晴天曬太陽,雨天不停抱怨下雨天。”憶起從前時光,不免唏噓,“唉,那樣悠閒的日子彷彿離自己很遙遠了,那時候真好。”
“是啊,那樣的日子再不會到來了,”趙箐箐‘哎呀’一聲,“我的紙鳶斷線了,哎,好容易有這樣輕鬆的日子,沒成想一切‘破碎’了。”
沈嘉玥依舊擡着頭,瞧着自己那隻銀光蝴蝶紙鳶,在空中停着,細線一拉一收,不免心中得意,又見趙箐箐一臉沮喪,壞笑道:“我的紙鳶可比你的紙鳶放的久。”
趙箐箐索性棄了手中的線,又讓宮人們去找斷了線的紙鳶,靠近沈嘉玥,挽着她的手臂,微微含笑,撒嬌道:“姐姐,給我放唄。”
沈嘉玥好沒氣的嗔怪道:“纔不給你呢,小時候你就這樣撒嬌,唬得我每每都把手中的線交給你,這麼多年了,自己都成母妃的人了,還這樣撒嬌,還不害臊啊?真是的。”
說話間,趙箐箐真的來了小時候那套,嘟着嘴,好像誰欠她幾百吊錢似得,“姐姐這樣狠心,哼,待我去告訴伯父伯母去,”又裝了個鬼臉,索性繁花園沒別人看不見,逗笑了沈嘉玥,“我多大都是姐姐的妹妹啊,”伸手便去搶,“快給我。”
沈嘉玥一躲,“就不給。”
皇上批完奏摺,出了皇極殿,想去藏書殿尋書,剛出殿便瞧見有兩隻蝴蝶紙鳶在空中,來了興趣,往紙鳶那個方向走去,起初是哪個宮女在繁花園放紙鳶,後來才發現有些不對勁,沿路都沒有看到宮人們走動,愈加促使着他往繁花園走。駐足在離繁花園不遠的九玉廊下,遙遙相看,有兩個少女隱在在花叢中嬉笑,不由看的出神,一邊盯着她們,一邊走近她們。
另一隻紙鳶也快速降落,兩人嬉鬧成一團,一個碧色少女跌進皇上懷中,兩人才停了大鬧,皇上亦看清了她兩,饒有趣味的看着她兩,沈嘉玥連忙掙脫皇上的懷抱,羞紅着臉,與趙箐箐一同請安,“皇上聖安。”
皇上見沈嘉玥急急掙脫,臉上羞紅,髮絲亦有些凌亂,心中失落感油然而生,虛扶一把,“免了,”上下打量一番,“你們怎的這身打扮?”沈嘉玥和趙箐箐皆是少女裝扮。
沈嘉玥聽不出皇上的意思,只好回,“回皇上話,方纔臣妾想起舊日時光,心中鬱郁難解,趙妹妹想讓臣妾開心,便提議說像從前少女一般放紙鳶,這才換了這身行頭。”低着頭,看着地上的紙鳶,真的想起了從前那些美好的時光,心中不免難過,說話間竟帶了幾絲哭腔,卻進了某個人的心。
趙箐箐連忙正色道:“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該想出這樣的主意的,只是…姐姐心中苦悶,臣妾實在不知該如何做了,所以…所以纔想出這個法子的,還請皇上不要怪罪。”
與趙箐箐的一板一眼,沈嘉玥的神情更叫人憐惜。皇上望着沈嘉玥,不免想起她爲數不多的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樣子,語氣頓時軟了下來,問:“心中苦悶?”有什麼東西閃過腦海,可卻抓不住,“難道是宮裡的人欺負了你?”
沈嘉玥苦笑一聲,他終究是不會明白的,搖搖頭,“沒有,只是想起在家時的那些光景,又想到往後不會再有那樣的時光,才一時鬱郁。”
“皇上,您不知道姐姐她這樣子已經有……”
沈嘉玥連忙低呼一聲,止住了趙箐箐的話,輕輕搖頭。
皇上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心軟,一把拉起沈嘉玥,不顧身邊的趙箐箐,把她擁入懷中,羞得沈嘉玥不知所措,面紅耳赤,只一瞬將皇上推開,面色極爲尷尬。大庭廣衆與皇上摟摟抱抱,傳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且她也有些私心:不願皇上回回得願。自己雖然愛他,但也不是他的玩物,高興的時候是這樣,不高興的時候又是那樣。
趙箐箐找了個藉口,欲離開繁花園,沈嘉玥本想和她一起去,奈何被皇上拉住了,只好作罷,任由她去了。
繁花園內只剩下皇上和沈嘉玥兩人,其實他兩的話真心不多,連皇上和趙箐箐說話的一半都沒有,畢竟趙箐箐是皇上第一個女人,他兩又有個女兒,自然話多些,雖然趙箐箐不太願意和皇上說話,但只要講起宜欣,她的話是滔滔不絕的。而沈嘉玥雖有宜靜,但從不和皇上說起宜靜的事,皇上也沒有問起過她的事,宜靜是他兩之間的一個心結,也是一種默契,從不說起的默契。
“爲什麼沒想起東宮的時光?”
沈嘉玥輕呼了一聲後,心思玲瓏轉過,心中便更加難過了,讓她想起那個孩子的離世,讓她想起東宮無數個難眠的夜,讓她想起一個人的名字——李靜翕,卻從沒想起過側妃的婚禮,那天滿眼的紅色抱着希冀的心情踏上花轎,對東宮的生活隱隱有些期待,可是等來的生活確是這樣的,這樣的……一時間傷心、失落、嫉妒、羨慕涌上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眼前浮起一片薄霧,只道:“東宮的時光……讓臣妾難過。總讓臣妾想起那個孩子,是臣妾無用,他…才離開臣妾的。”
沈嘉玥一難過,皇上倒有些手足無措了,皇上想起那時候她有身孕的時候,李靜翕剛入東宮,自己對她的照顧也不算多,後來她小產了,消沉過好長一段日子,自己偶爾也會去看看她,再後來連偶爾都沒了,也不知道她那段時間是怎麼緩過來的,不免更心疼她了,爲她擦去眼淚,說:“我們一定會再有孩子的,一定會的。”
會嗎?或許……不會了。沈嘉玥強忍着苦楚,露出一絲微笑,“也許吧。”彎腰拾起紙鳶,“臣妾要回合歡殿了,皇上要去哪兒?”
皇上本想說藏書殿,可又沒來由覺得她會傷心,反問,“你希望朕去哪兒?”
“臣妾也不知道。”
“你不希望朕去合歡殿麼?”
沈嘉玥眼中閃過一絲期盼,更多的驚訝,支支吾吾,說了半天也沒說出整話來,“臣妾…臣妾…”
皇上索性拉過她的手,正要走,沈嘉玥卻如何都不肯,她可沒有忘記禮節和規矩,更沒忘記鄭氏之事,且方纔繁花園之事恐怕早就傳遍皇清城,她更不敢這樣做,使勁掙脫了皇上的手,跟在皇上後面,皇上見她這樣也明白了,一路上忍着沒去看她,徑直去了合歡殿。
繁花園之事果然早就傳遍皇清城,上至太后、太妃們,下至宮女、太監,都知道了這位惠貴嬪娘娘要‘高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