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掌櫃瞟了瞟持劍直立的少年,若是來參加結蘭會的,那他店裡那些嚇嚇公子哥兒的大手可絕不是對手,而這邊——這奇怪的女子看起來也不是好惹的主兒!
一夥人正震驚着,薛傾姒卻是鳳目一轉,看到了一隻站在一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葉舟輕,便淺淺一笑:“好心爲他們出了個主意,這些人好不識趣,你說是不是,葉公子?”
衆人聽她這麼一說,便都將目光轉向幾尺之外的年輕公子,有事齊齊一驚——一枚玉冠束髮,一身月白長衣,乍看不過平常打扮,但細看,其四周懸浮的塵埃竟在觸及衣襟之時倏忽退卻——那衣服,居然是用極寒之原的籠冰蠶絲織成,這籠冰蠶絲極是珍貴,普通大世家若是能用此蠶絲做一塊手帕已是不易,而如今,這位年輕公子竟是着了一件籠冰蠶絲衣,那是何等奢華!但他全然不似尋常貴胄帶了世俗銅臭之氣,反是一派沉靜俊雅,臉龐棱角分明,卻是恰如其分地掛了溫和的笑意,是人見之可親可敬,又平生百分傾羨——華貴與脫俗,瀟灑與謙和,竟能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人身上,如此家勢,如此氣度,堂中衆人一下皆是又羨又妒,又不禁自慚形穢起來——爲何同是生於弈朝之境,人與人竟是這般差別!
葉舟輕本是打算看熱鬧的了,他與薛傾姒相識多年,知她雖是玩樂成性,但也不至於真鬧出什麼事來,沒想到她現在一下子將衆人的注意引到自己身上,分明是想看他的笑話!不過我們的葉公子是何許人也?他只是淺笑不變,答得禮貌又幹脆:“各人有各人的興致,薛姑娘又何必強人所難?——若姑娘當真是被掃了興致,何必親自與這少年比試比試?”
如此說來,這姑娘亦是身懷絕技之人?衆人又一下子看向薛傾姒,心想這弱柳扶風的身子若動起刀槍來會是何等場景。
薛傾姒見葉舟輕又把包袱推了回來,剛想開口,卻聽一男聲響起。
“舟輕,原來你也是玩心不減。”
衆人循聲望去,一看,一呆,忽然懷疑自己是否仍在夢中。這公子雖不如方纔那位俊貌絕人,卻更是器宇軒昂,風度不凡,一見此人,一股敬畏之情便油然而生,彷彿此人天生就該高高在上,睥睨蒼生,若說方纔是羨妒,那麼此刻就該是驚懼!今天這是什麼日子,竟一連着遇見三個妙人。雲家鎮雖位於疏州州界處,可平日裡亦見多了奇人奇事,但今日見到的三位,卻是真真切切地讓他們感到自己矮了一大截!
堂中的少年趁衆人驚愕,已將三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上手本能地護住身後的兄妹,然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分明地驚訝了一下,然而又懷疑地看着三人,圓圓的眼中半是欣喜,半是疑惑。
“方纔不過玩笑之語。”葉舟輕笑着搖頭,然後看向薛傾姒,道:“姑娘也是一時興起,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是麼?”
薛傾姒看向葉舟輕的眸子,那裡分明寫着:喂,你鬧夠了吧?
葉舟輕亦看向薛傾姒的眼睛,那雙鳳眸分明說着:葉船伕,你倒是不會錯過當好人的機會啊。
一時,兩人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卻又都揚眉一笑,移開了目光。
“確實,我也並非是要爲難掌櫃,只是……”
見薛傾姒眉頭一緊,那掌櫃頓覺冷汗直冒:“這……姑娘的那些飯菜,算是小店請姑娘的。”
“嗯?”薛傾姒眉頭又一緊。
“要不,我讓廚子再做些拿手的給姑娘?”掌櫃的冷汗直流。
“嗯?”薛傾姒眉頭再一緊。
掌櫃已是冷汗橫流,兩眼在少年與龍鳳兄妹間轉了轉,繼而立馬求助地望向與那女子同行的兩位公子,怎奈一個笑得和氣而無奈,一個抿了雙脣漠不關心,皆是一幅不願插手的神情。
“別擔心嘛,我又不是殺燒擄掠無惡不作的強盜,我不過是想請這位少年與那對兄妹一起吃個飯。”薛傾姒毫不在意地笑道,又婉婉轉轉地加了一句,“不可以嗎?”
“呃……”掌櫃看了看薛傾姒,又看看雙生兄妹,心裡不斷衡量着,薛傾姒見他不語,卻是笑道:“那你是不介意嘍?”又看向堂中少年,“一起吃個便飯,也算是相識一場?那兩隻小鬼怕是餓了。”
要請雙生兄妹在店中吃飯?!掌櫃大駭,剛想說什麼,那少年已是拉着兩個孩子三兩步走到階前,抱拳一禮:“幸會姑娘,在下風行健,不知姑娘芳名?”風行健明明一身武人打扮,卻偏偏要說得文縐縐的,一下顯得滑稽可笑,他似乎也認識到了這點,不待薛傾姒回答,便站直了身子,撓撓頭問道:“唉,你們坐哪兒?”
少年前後的說話方式完全不同,薛傾姒不禁笑起來:“就在樓上呢。”然後俯下身,勾指颳了一下兩兄妹的鼻子:“你們兩個小鬼真是幸運,偷東西被人抓了還有飯吃。”
那對兄妹顯然是喜歡薛傾姒的,努了努嘴,有些委屈:“我們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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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江湖,心地單純。”啓戈在一旁看着,靜靜給出評價,“說得難聽點就是頭腦簡單,意氣用事,做事不動腦子。”
對於啓戈毫不客氣的評價,葉舟輕並無反對之意,只是溫和地笑道:“江湖裡這樣簡單的現在可是越發少了,路見不平,見義勇爲,日後說不定會成爲一代大俠。”
一個有些詫異:“你這樣認爲嗎?日後的事誰說得準?”但是,他很快便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如果是我決定了的事,我一定不會讓它與事實背道而馳,沒有什麼事我拿不到手的。”
“哦?”葉舟輕看着啓戈眼中的光芒,稍稍湊近了幾步,“那……敢問啓公子欲要何物?”
眼前那張俊氣的臉分明寫着天真的好奇,啓戈不禁笑得無奈,“舟輕,你這是明知故問。”
“呵呵,一下子沒想到。”
“你是在試探我會不會一直堅持下去嗎,舟輕?”啓戈忽然斂了笑,認真地看着葉舟輕,“那麼,你也會一直堅持助我,是不是?”
“啓戈,你這也是明知顧問。”
兩人會心一笑,便一起往樓上走去。
待幾人都從眼中消失,堂中的人羣還是雲裡霧裡地沒醒過來——哎?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倒是掌櫃先回過神來,“各位客官快坐下來吧,飯菜都要涼了,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好生伺候着!”一邊招呼着,一邊想起樓上的人,掌櫃的臉上色彩斑斕——今天可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了,不過那女子倒還真是有幾分看頭……咦?咦?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