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宏也知道夏承啓在驚詫什麼,微笑着反問對方,“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狠了?他們畢竟是我血緣上的父親和弟弟?”
夏承啓臉上露出很直接的憂慮之色,看着他的眼睛仔細觀察,“我是怕你後悔,我也聽說了你們的一些恩怨,你恨他們是應該的。既然這種事情他們真的做了,就應該受到國法的懲罰,但是你有必要參與進來嗎?我認識你這麼久,不覺得你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何況他們跟你有那層關係……”
唐青宏從夏承啓的眼睛裡看到的,只有一片坦誠的關心,不禁也覺得有些感動,“謝謝你,承啓哥。我就不說大義滅親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了,當然,他們做得出就應該承擔責任,在大義來說是絕對沒錯的。從我個人感情來說,我是賈家現在的家長,爺爺把賈家交給我管了,我得對他老人家盡孝。我早就跟賈家的每個人都打過招呼,違法犯罪的我不會幫他們兜,與其讓他們陷得更深,不如早一點管起來,給他們一個接受懲罰、重新做人的機會,客觀上也能給國家減少損失。”
夏承啓這一下理解了,點點頭認同他的話,“嗯,如果我弟弟承瑞做了這種事,我肯定也會押着他去自首,而不是幫他兜着。罪輕的時候抓總比罪重了好,真走到那一步就不可挽回了。”
其實唐青宏自己也無法分辨,這時說出去的話到底是不是真實心意,“是呀,現在抓他們,也算是救了他們一回。如果我們不管不顧,再過幾年……那就是殺頭大罪了。”
夏承啓心中的疑慮徹底消解,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起來,“你也不要太痛心,目前調查的情況來看……賈叔叔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辭職自保,賈青涵會判個幾年,孫家的那個纔是法人代表,他估計要重判了,但也不至於丟腦袋。”
唐青宏不由心底冷笑,要報復那家人是真的,但他多少分得清輕重,沒有爲私人恩怨而再釣魚幾年,把那家人推到萬劫不復的境地,將犯罪行爲進展到必須除以極刑的程度,他主要還是不想讓國家揹負那麼大的損失。
爸爸教過他的這些道理他都記着,個人恩怨再大也不能壓過國家利益。他想着爸爸就微笑了一下,露出臉上兩個小小的酒窩,夏承啓竟然看得發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半天沒有拿下去。
他半晌才察覺到夏承啓的異狀,縮了□體坐遠一點,“承啓哥,你發什麼呆啊?證據如果掌握得差不多了,你就儘快收網吧,不必看在我的份上再拖了,小心遲則生變。”
夏承啓有點悵然地收回手來,笑了笑坐直身體,“我是在看你發呆,我哪裡發呆了?我也不會爲了你而無視原則和國法,你放心好了,你在我心裡哪有那麼大的魅力!”
唐青宏反倒被夏承啓說得紅了紅臉,明明保證過再也不欺負他了,找到機會還是這麼嘴賤,真是不該相信這張嘴裡蹦出來的保證。
“得了,我有自知之明!你其實是擔心鄒伯伯對你這個孫女婿不滿吧?這點你也放心好了,讓孫家下臺滾蛋,是鄒伯伯他們默許的。”
夏承啓當然知道這點,但也爲了唐青宏把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瞞他而感到高興,臉上卻正色批評道:“這種事你也跟我說?還說分得清輕重呢。把嘴巴管嚴嘍,千萬別跟其他人說。”
唐青宏翻了個白眼,身體往沙發上一靠,這個夏承啓一開口總是不討喜,“我知道了,這不看你是自己人才不防備的嗎?換別人我肯定不會說呀。”
夏承啓來找他之後不到十天,賈思源和孫成鳳兩口子竟然靜悄悄地回到鑫城,他也接到夏承啓的電話,吐露說孫家那個表弟已經被抓起來了,關押的地方也是機密,賈青涵則嚇得不知躲去哪了,現在賈思源夫妻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要回鑫城來四處跑關係。
當天晚上爸爸也跟他說起這事,問賈思源找過他沒有,他想想上次把賈思源拒絕得那麼徹底,這次應該不會來找他了,可爸爸聽他一說就彎起嘴角,“等着吧,他們會來找你的,因爲別家現在肯定不會管這個事,你會是他們最後的指望。”
他看看爸爸臉上帶着冷意的笑,立刻就反應過來,“哦,我知道了……你也到處打過招呼了?”
爸爸把面色一正,“我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嗎?打招呼的人不缺我一個,我只是對孫賈兩家的事情沒有表態,公開和私下都沒有。”
這還不是打招呼?只差當面明說“我絕對不會兜”了。唐青宏忍不住笑了出來,爸爸壞起來簡直比他還壞,“好,我等着他們來找我。”
穩坐釣魚臺等到第四天,大晚上的賈思源終於單獨來了唐家,事前連個電話沒打過,肯定是怕他推掉。現在這種形勢下,賈家兩夫妻還能準確的探知他什麼時候在家,說明還是有些殘餘能量的。
他倒也沒有推說不在,反而大大方方開門迎客,賈思源居然還保持着往日鎮定斯文的表象,親親熱熱地跟他打招呼,說想要跟他一對一的談話。
他把賈思源帶進小會客室,還體貼地把門也關上了,轉過身笑着問,“您有什麼事要跟我談?請直說吧。”
一看他這麼“客氣”,賈思源臉上的表情就黯淡了幾分,擺出一幅傷心模樣頹然嘆氣,“宏宏,你就這麼恨我?”
他還是溫和地笑着,“您這是說的哪裡話?您今天來找我,就是爲了說這個恨不恨的事?”
賈思源眼神一沉,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恨我不要緊,可青涵他是你的親弟弟啊,你總不能見死不救。”
他這才“愕然反”問,“青涵?他出什麼事了?”
賈思源一時拿不準他到底知道多少,只得長吁短嘆地說了起來,“他攤上大事了!都是該死的孫家,他們揹着我拖你弟弟下水,說是跟他合夥做生意開公司……”
他立刻打斷賈思源,“做生意?青涵不是有公職在身嗎,法律規定他不能做生意呀,他自己不注意,您也不教教他?”
賈思源被他噎得臉都快黑了,深呼吸幾下才苦着臉嘆道:“我當然教過他!你肯定也聽人說過,我有一次把他打得住院呢,可他年紀輕啊,被那些混帳東西騙得連我的話都不聽!等我發現他上當了,他已經陷進去了,現在他那個表弟都不知道被關在哪……”
他一臉詫異地再次打斷賈思源,“哈?您上次不是說,生意虧本嗎?敢情還攤上了違法的事情?有人被抓起來了?”
賈思源看他裝得一無所知,只得耐着性子繼續把責任都栽到孫家表弟身上,“我也是出事了才知道的!我以爲他們做的正當生意,就只罵過打過……早知道是違法的事,我親自把他押過去自首!”
他這才皺起眉頭露出爲難的神色,“我早就說過,違法犯罪的事情我不管,爺爺臨走的時候也交代過我,如果家族有人犯罪,一定要大義滅親呢。我是下不了手,頂多就當不知道好了,您的意思是讓我違反爺爺的遺訓?”
賈思源被他擠兌得沉默幾秒,厚着臉皮用衣袖抹眼睛,“宏宏,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他畢竟是我的兒子,你的弟弟。你說要是我們倆不管他,他還有路走嗎?”
“讓他媽的孃家管啊。孫家不是能量很大嗎?”
“孫家?”賈思源一臉鄙棄地說:“孫家現在自身難保,他們根子都爛了,我還去跟他們扎堆?這不是明擺着站錯隊嗎?招呼人家炮口對我來?”
只有這句話,纔是他這個親爹的真心話。當初那麼巴結孫家,不惜拋妻棄子、絕情絕義,如今孫家要倒了,趕緊離得遠遠地,就像丟一塊破抹布。他有點好奇這個男人會怎麼對待孫成鳳。
“那……孫成鳳呢?你要跟她離婚?”唐青宏也懶得再尊稱那個女人了,順便以此試試賈思源的態度。
賈思源臉上露出刻意的痛苦,把頭也垂了下去,“你也說了,你爺爺的遺訓是要大義滅親。我還能怎麼辦?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她把青涵藏起來了,我怎麼勸她,她都不肯讓青涵去自首。我也心痛啊……我就想着,要是你這裡有辦法,你能不能……幫青涵一把?也不用做別的,就讓他出國躲躲風頭。”
這個算盤打得好,要麼就親爹送兒子去自首,要麼就讓便宜哥哥來兜弟弟一把,不管是哪個結果,賈思源都能把自己摘乾淨。如果唐青宏一時心軟答應了,按照賈思源的懇求做出錯事,那整個唐家都要被賈思源拉下水,反過來成爲爸爸被賈思源捏在手裡的把柄了。
唐青宏看着這個身處逆境還用心如此險惡的親爹,不得不承認對方夠理智、夠狠心,只是說得太多,未免從話語裡泄露了猙獰本性。
於是他也露出一臉的愁意,“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手裡只能拿出錢,沒有別的能力呀。要做點別的事,我就得跟我爸說,讓他去幫忙了,您看呢?”
賈思源眼珠一轉,賈青涵的藏身之處要是讓唐民益知道了,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搞不好會直接抓人,給自己的帽子上再添一片羽毛。
“算了,唉,宏宏,我也知道你這裡爲難,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吧。我回去再勸勸孫成鳳,讓她還是把青涵交給我,我勸青涵去自首,爭取從輕處理。”賈思源說到這,又流出幾滴眼淚來,“我的兒子呀……我這輩子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你都不跟我姓了,還攤上那麼一個病,青涵還鬧得……”
唐青宏都快忍不住冷笑了,臉上勉強掛着痛心的表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不,我到時候給他找個好點的律師?”
賈思源實在沒什麼話說了,欲言又止地看他幾眼,就擺擺手告別離去。看着對方急匆匆的步伐,估計是要回去做孫成鳳的思想工作了。
唐青宏沒想到的是,賈思源前腳一走,孫成鳳後腳就來找他,似乎是刻意躲過賈思源來着。本來他沒必要跟孫成鳳見面,但一轉念就讓人把她放進來了,如果她肯懸崖勒馬,把賈青涵交出來自首,那還算是對兒子有幾分真愛了。
孫成鳳眼睛紅通通地,肯定是哭過不少場,頭髮也全是亂的,還白了一小片。看來不管什麼時候,什麼樣的母親,對親兒子畢竟還是很緊張的。
她也沒有說什麼廢話,把小會議室的門一關就走到唐青宏近前。他還防着她暴起傷人呢,結果孫成鳳“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了。
這讓他愣了一下,側過身體就問孫成鳳,“您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的禮我受不起。”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媽搶男人!我不該在你小的時候刻薄你!可我從來沒有想讓你斷子絕孫!我不是故意讓你得病的!”孫成鳳哭着嚎了起來,哪裡還有從前的樣子,“你恨我!我受着!你讓我自殺都行,只要你幫青涵一把,他是你的弟弟呀!”
這架勢把唐青宏震驚了,孫成鳳爲了兒子還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他也不跟孫成鳳兜圈子了,說實話他並不是太恨這個女人,一切恩怨的源頭都在賈思源身上,“你真的愛兒子,就應該讓他去自首,爭取從寬處理。自首的話只有幾年刑期,逃犯可就不一樣了。你愛兒子,但你做的事情是害兒子,你心裡應該明白。”
一聽他這段話,孫成鳳癱坐在地上捂住臉,又哭了半天才哽咽道:“他爸也是這麼跟我說的,罵我把青涵藏起來是害了他,可、可那是我兒子呀,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去坐牢!”
這個聰明一世的女人,就蠢在她男人身上了,到如今還看不穿賈思源的真面目,唐青宏心底冷笑,臉上也顯出一點哀傷來,“那也是我的親弟弟,前面那些事情您也看着的,我什麼時候害過他?我想管着他,不讓他做錯事,您和弟弟都不領情。就連爸爸也不聽我的勸……您覺得他當初給青涵安排那個工作,真的是好事嗎?在南城就他最大,您覺得青涵做的哪一件事,他這個親爹會一點都不知道?”
孫成鳳的哭聲突然止住了,睜大一雙紅腫的眼睛愣愣瞪着他,“不會的……你休想挑撥離間!思源他、他……”
“他”了半天,這個女人本來也不傻,非但話說不下去了,連身體都發起抖來。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她的兒子被老公教唆着甘當馬前卒,危機來臨時還要被親爹推出去做棄子。
“您是個聰明人,應該想明白了。不光是青涵……您那個侄子的情況更糟糕。青涵畢竟是他的親兒子,至於您孃家的親戚……如果您真的在乎青涵,您就勸勸他,儘快陪他去自首吧,要不要把他先交到他爸爸手裡,您得自己好好斟酌。我這裡沒有什麼太大的能量,我只能保證青涵將來出來了,我這裡不會不管他,飛黃騰達是不可能了,我保證給他吃上一口安穩飯。”
唐青宏語調平穩地說着,既然作出這個承諾了,他日後就一定會做到。養一個吃白飯的人,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事,至於賈青涵心裡怎麼想,他就懶得去理睬了。他答應過爺爺會照顧賈青涵,只要對方能安安分分服滿刑期、贖了罪孽,他養着就養着唄。
孫成鳳並不是蠢人,她何嘗不知道其實唐青宏十分厭惡她,但不知爲什麼,她相信唐青宏剛纔說的話,可能因爲青涵確實跟他是親兄弟,又或者他這種冷淡疏離的語氣才讓她覺得真實可信。
看着唐青宏那一臉平靜,她明白這就是自己能求到的最好結果,這幾天回鑫城來四處找關係,得到的要麼是一通太極,要麼就是避而不見,而以她和唐青宏的關係,這個本該深恨她的人沒有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還對她說了實在話。
再想想這幾天賈思源對她軟硬兼施的態度,只爲逼她把青涵交到自己手裡,她差不多已經做了決定,抹抹臉也爬起身來,最後問唐青宏一句,“你是青涵的哥哥,你說,我帶他去哪裡自首最好?”
唐青宏也挺意外,孫成鳳竟然這麼問他?說明這個女人不打算把賈青涵交給賈思源了,防着他拿親兒子與什麼人做背後交易。
“您又何必問我?您自己心裡有數,現在還沒有正式立案,青涵不但可以自首,還可以把事情捅得通天,這樣對他反而是最安全的。”
孫成鳳不再說什麼話,點點頭就轉身往外走了,腳步沉重卻並不遲疑。
前面的bug就不改了,個志時一起改。法人代表和各種錯別字之類……臨時現碼沒注意檢查就發了。謝謝大家堅持到最後,真的快完結了!勝利在望,還有兩三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