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裝着傻反問賈思源,“那家公司?您的意思是,做生意虧了?您和青涵在做生意?我怎麼不知道呢?”
賈思源臉皮厚如城牆,一點也不害臊地說:“那你不是忙嗎,我們就不想麻煩你,青涵年紀輕,被人騙了合夥開什麼地產公司,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啊!他怎麼說也是你親弟弟,你要是不拉他一把,他就爬不起來了,你忍心嗎?就算他不是你弟,你總還是賈家的當家人吧?家裡人出了事,你得管呀!”
他是瘋了纔會去管那家公司,從這兩父子瞞着他私下搞小動作開始,賈家親戚就有人到他這裡告過狀,說那個公司法人是一位孫家表弟,還有好幾個合夥人是“社會上”的,肯定要做些不乾淨的事,怕是將來搞出問題來要被他們連累。
上輩子也有這麼一家公司,不過法人是他,這輩子沒有他被賈思源利用,就換成孫家的什麼表弟了,具體事務肯定是賈青涵在管。
還能有些什麼事務呢,不就是洗錢、受賄、做假賬……開發樓盤只是掩人耳目,順帶着也能多賺些錢。不過今年房價這麼一跌,他們肯定是虧慘了,這才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吧?想想上輩子沒有一個“金童”幫忙,賈思源自己還不是想辦法堵上了窟窿?就是不知道膽大到用什麼錢堵了窟窿。
引蛇出洞也好,他冷笑着回覆賈思源,“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能量,您另請高明吧。我一直在家裡調養身體呢,吃苦受罪也得盡力治病呀,萬一治好了,也給我爸留個後傳續傳續香火,哪還有精力幹別的事情!”
賈思源也沒跟他發火,還假惺惺地關懷了他一番,最後嘆着氣哄他道:“宏宏,我知道你還在恨我,我畢竟是你的親爸啊。我也不多解釋了,你好好養病,啊?我也給你多找幾個這方面的專家問問,要是能治好你的病,我寧願折壽十年呀。”
他這才裝出委屈和感動的語氣,“讓您折壽也不至於,我不是那麼心狠的人。不過您也要理解我,想到過去的事情,我心裡總會不平啊。”
賈思源察覺到他態度的鬆動,一時不敢做得太過,語氣更加親密地安慰他,“我當然理解,你好好養病吧,千錯萬錯都是爸爸的錯,唉……不知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聽你叫我一聲……”
他噁心得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嘴裡的話卻含糊曖昧,“這……您得多給我一些時間。我要是把病治好了,就第一個跟您說!”
賈思源心頭大動,這顯然說明自己在這個大兒子心裡比養父重要得多,只是還彆扭着昔日恩怨不肯下臺階呢。
“好,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宏宏,以前爸爸太忙了,忽略了你的身體,你又是個悶葫蘆,從來不跟爸爸說……唉,我要是早知道孫成鳳那麼對你的,我當時就不饒她!她簡直太會裝了!”
聽着賈思源虛假的怒罵,唐青宏忍不住直翻白眼,就算他小時候被虐待的事情這個親爹不知道,拋妻另娶捨棄長子的事情總是真的吧?想想上輩子他臨死以前賈思源對他說的那番話,他毫不懷疑這輩子賈思源還可以做得更過分。這種僞君子、野心家總以爲自己是下棋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只是任他用過就丟的棋子,即使血肉至親亦不外如是,他絕不會再上當。
心裡想的一清二楚,他嘴上說出的話則完全相反,一副心神大亂的語氣,“您爲我罵她?這不好吧,她……她畢竟是青涵的媽……我……今天先說到這吧,我還有事,先掛了。”
放下電話之後,唐青宏嘴角勾起嘲諷的笑,賈思源這下肯定以爲他的心結全在孫成鳳身上,少不得惱羞成怒要找一找孫成鳳的麻煩了。
果然,第二天賈青涵就打來電話罵他,爲了自己爹媽吵架的事情。
“唐青宏!你跟我爸說什麼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們?我爸這麼多年重話都沒對我媽說過一句,被你抹黑以後就老是吵架,今天吵得我媽都氣哭了!你怎麼這麼陰險?”
“哦?吵架了?竟然沒打她?”唐青宏還有點失望呢,壞了賈思源的大事和名聲,還只是吵吵架而已,賈思源是這麼大度的人嗎?不過想想也是,賈思源畢竟還用得到孫家,家族走下坡路是一回事,徹底倒塌那還遠遠沒有呢。
“你什麼意思!你就盼着他們打架是吧?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那是你親爸!”賈青涵氣急敗壞地出口狂罵,“你要再敢挑撥,我就殺了你!”
唐青宏臉色一沉,滿腦子舊恨瞬間浮上心頭,這個殺人犯到哪輩子都教不過來了,“殺了我?你來啊,看看你這輩子還有沒有那個本事!”
賈青涵暴跳如雷地繼續挑釁,“你等着,看我敢不敢!我爸還逼着我去求你,我呸!我求誰也不去求你!以前我是昏了頭,還以爲你真把我當弟弟!結果你對我比外人都不如!一心害我們!”
唐青宏帶着笑仔細聽,賈青涵越生氣,他就越開心,甚至不吝於說出心底話,“賈青涵,要不是看在爺爺的份上,你以爲你能活到今天?你想殺我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弄死你呢。你敢來殺我,我就敢自衛,不過一槍斃了你好像太便宜你了,我得想想怎麼慢點整死你才能讓我更爽。”
他聲音裡的陰寒森冷之氣就像地獄裡爬上來的冤鬼,讓賈青涵在電話那頭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地縮起脖子,隨後又覺得自己太窩囊,更加暴躁地回敬哥哥,“你這個瘋子!別跟我提爺爺!爺爺就是你害死的!你能害死爺爺,就能害死爸媽,還打算害死我?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唐青宏一聽賈青涵說起爺爺,就不想再說下去了,這麼個兇殘暴虐的殺人犯居然質問他有沒有人性?
“啪”地一聲掛掉電話後,他壓下胸口翻涌的怒意,深呼吸幾口空氣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把前世今生的那堆爛事搞混了。過了這麼多年,兩世爲人到現在,他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過那些仇恨。只是在自己擁有幸福以後,他不想人生被仇恨操縱,但如果賈青涵再這麼找死,他總有一天會“理智”、“高效”地順手除掉這隻臭蟲了。
唐民益當天回來得很晚,看到兒子燈也不開,獨自坐在客廳裡不知在想什麼,那副姿態十分孤獨,就像融入了黑夜的一抹影子。
直到他把燈打開,唐青宏才擡頭微笑,剛纔那種寂寞陰冷的感覺就沒有了,“爸,你回來了。”
唐民益察覺到兒子情緒不對,坐下來就問怎麼回事,唐青宏只把那兩父子前後來電話的事情說了。唐民益一邊安慰兒子一邊冷笑,說自己也聽說了賈思源手上不太乾淨的傳聞,雖然暫時還只是傳聞,但如果有心人找到切實證據,把賈思源從現在的位子上扯下來不難。越在高位越要愛惜羽毛,稍有不慎前面就是萬丈懸崖,就怕真有那麼一天,唐青宏心裡不會好受罷了。
唐青宏抱住爸爸微微一笑,“我怎麼可能爲他心裡不好受?自從他放棄我的那一天,我就同時放棄他了。這世上有哪一種感情不是需要相互付出的?血緣算得了什麼呢?他不把我當兒子,我還要把他當父親,那就是犯蠢犯賤,自己該死了。”
唐民益忍不住皺了眉,兒子小時候身體太弱,他最聽不得的就是那個死字,“別說什麼死不死的!你也不用跟他們走動了,不要想得太複雜,我們可以簡單化。他要是犯罪違法,就讓他下臺坐牢,他要是後悔收手,查不出什麼具體證據,那就各走各路、避而遠之。”
唐青宏知道爸爸這是爲他動了私心了,賈思源遠在南城,就算手裡不乾淨,也輪不到身在龍城的爸爸去管。雖然原則上來說沒有錯,也算打掉一個心術不正的蛀蟲兼政敵,可明明時機未到,現在兩個派系之間表面上還在合作,不到撕破臉的時候。
鄒伯伯還在位上,明年纔會換穆家那位上去,就算要打掉賈孫兩家,最早都是明年的事了。
他心裡盤算着這些,對爸爸軟語相勸,“爸,現在的局勢走那一步還不合適,你不要衝動。要查也可以,不能打草驚蛇,我這邊來操作吧。暗箭傷人的事不是都交給我嗎?”
“你來勸我不要衝動?”唐民益忍不住笑了,寬大的手掌把兒子的頭髮刻意揉亂,“你行啊!放心吧,爸爸不會衝動,你那邊也不要瞞我什麼,注意隨時通氣。明年……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了,我們要提前做準備。”
原來爸爸也胸有成竹,明年的風往哪吹心裡明白得很。這也說明爸爸確實身在最核心的內層了,幾個派系彼此之間不達成某種協議,爸爸不會對他說出要與孫賈兩家避而遠之的這番話。
接下來的發展讓唐青宏都驚了,他沒有想到賈思源的膽子那麼大,心又那麼黑。自從在地產市場狠虧一筆,賈思源竟然想把手伸到本年度富豪們慷慨的善款上,挪過去以解自身的燃眉之急。
發現一筆小額款項出了這類問題,唐青宏開始一個個打招呼,這些善款的捐贈者大部分都跟他相熟,之後就非常注意,集體杜絕了伸過來的那些黑手。賈思源一計不成,膽子變得更大了,開始把觸角伸向南城的海軍基地。
剛查到苗頭的那天,唐青宏幾乎全身都在發冷——這就是上輩子讓他萬劫不復的那件大案。不過這輩子他不再是那隻被捕獵的蟬,而是躲避在最後的黃雀。夏承啓仍然是那隻揮舞着大刀的螳螂,何企圖染指國家資源和財富的人,都只能是被夏承啓下手除去的敵人。
次年年初,鄒亦新從任上退了下來,接任的人正是穆勁鬆,這與唐青宏前世的記憶相同,而唐民益在此時被調回鑫城,跟上一世略有不同。
龍城經過唐民益這麼多年的管理,已經非常穩定,人事安排上也早就部署,不會留下任何後顧之憂。離開的當日,兩父子輕裝簡從,沒有驚動本地民衆,只有幾個與唐民益私交甚好的下屬一路相送。
他們一直送到龍城邊界,終於紅着眼睛下車告別,唐青宏遠遠站在一邊,聽爸爸還在交代他們勤政愛民的同時,也要注意身體,對他們提起曾經有個朋友一心爲公,卻因此勞累過度、英年早逝。
唐青宏也想起了老許,爸爸對老許一直都感到惋惜和內疚。被爸爸一手帶出來的人裡面,老許是最拼命也最早死的,之所以那麼不顧身體的鞠躬盡瘁,也是因爲老許對雲溝的那塊土地有着內疚吧。這種犯過小錯的幹部一旦悔恨回頭,就像脫胎換骨般一心糾正自己,想要努力彌補過去的污點,也算得上讓人尊敬的真男人、大丈夫。
比起這樣的幹部,他的親爹賈思源遠遠不如,無論得到多少次回頭的機會,仍然爲貪慾和野心綢繆不休,永不悔改的一錯再錯,甚至不惜把親生兒子推出去擋罪。他倒要看看,這輩子賈青涵會被自己的親爹謀劃出什麼下場,也好叫孫成鳳親眼看着,她的男人和兒子在莫大的危險面前會不會拼個你死我活。
回到鑫城的唐民益又往上提了一級,正式進入核心權利圈,與穆勁鬆的往來非常頻繁,在工作安排上是其重要副手。唐青宏住回唐家大宅自然高興,可惜妹妹還在校讀研究生,學習很是刻苦,休假回家的時間並不太多。
想想唐欣雁也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就算兩父子以前都希望唐欣雁晚點戀愛,到這個時候也不由自主的要去關心。唐青宏私下開玩笑似的問妹妹,有沒有偷偷看上哪家的男生,唐欣雁還是那副學究樣,臉不紅心不跳地對哥哥搖頭,“沒有啊,我書都沒念完呢,那個事還早。”
看來是真沒有了,唐青宏覺得自己像個老家長似的,還苦着臉跟爸爸討論,“爸,欣雁還沒有男朋友呢,你不擔心啊?這都二十大幾了,她好像還沒開竅的意思呢……”
唐民益正戴着眼鏡看文件呢,聞言擡頭淡淡地瞄他一眼,“我都不愁,你愁什麼?欣雁的婚事我讓她自己做主,她喜歡誰就嫁誰,有什麼好急的。”
他一下子就高興了,“爸,你真開明!不過,我想不出什麼樣的人才能欣雁看上啊,她眼光怕是高得很。”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想着的是上輩子欣雁對他的那副冷臉,由此可見欣雁不喜歡長得好的,也不在乎家世出身相當的,那一定要比他強過很多,才能讓欣雁看得上眼了。
爸爸最近忙得很,大會小會不斷,回家總是比較晚,聽他問起大的局勢變化,也往往並不深說,只對他吐露孫家子弟連連犯事,怕是要出大問題了。他自己在心裡消化了一遍,估摸着鄒亦新在任的時候那些事就出了,但因爲與孫家同一派系,不好在任上下手,以免有同室操戈之嫌,就把這件大事留着等穆勁鬆上去了再辦,也好做個順水人情,給剛坐上位的穆勁鬆狠狠燒一把新官上任的火以壯威望。
走到這一步,三個派系之間肯定達成了默許,權力交替時總有那麼些炮灰被丟出來祭棋開刀,而整個孫家就是這次被放棄的犧牲品。能被三個派系的掌權人共同選爲棄子,可想而知孫家人這些年所做的爛事罄竹難書,當初的胡海哲、徐寶生等案件,不都是他們胡亂用人鬧出來的?
就算對於鄭孫系來說,有了鄒亦新這樣出色的繼任者和他身後的一大幫實用型人才,放棄一個孫家又有何難,即使其他兩派不下手,他們自己都不想再忍了,鄒亦新不親自下手也不過是保全彼此的顏面。鄭家早已與錢家走近,穩穩佔着不敗的位置,這幾年來鄭則平更是與唐青宏和錢小天日見親厚,根本沒有去維護孫家的意思。
有了這個大方向做基礎,唐青宏也就不用再等,開始把手裡關於賈思源兩父子和孫家勾結犯罪的消息放給夏承啓。
夏承啓起初挺驚詫,抽空專門來跟他見面細談,還強調說不是懷疑事情的真假,接到他的實名舉報就派人去查過,發現消息確實,只是交代手下人不要打草驚蛇,還沒有最後攤牌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停電消耗了最後一章存稿,今天是現寫現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