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無仇這般遭天譴折壽的情形,即使風華正茂也可能暴斃,更何況他遭鬼頭刀反噬內傷頗重,要救他不容易。
胡仙仙和列御風翻閱揀選那些延壽之法,多是穩固魂魄所用,對於病弱常人有效,對於血無仇根本沒用。兩人愁眉不展,苦苦思索。
“五師叔、七師叔,如今情形怪我咎由自取,請不必再爲我耗費精力。沒把我逐出師門,能讓我有所歸屬已該感恩。”
血無仇到了雲華觀之後,性格溫和很多,也許是卸去了種種揹負心中平靜,容貌雖顯蒼老憔悴,眼睛卻恢復二十歲少年的純淨靈動。
“不能怪你急於報仇,怪我明明看出有蹊蹺也沒阻止你。”胡仙仙都不敢細看血無仇此時模樣,美少年竟成了衰朽老頭兒。
血無仇和列御風都勸她不要太過自責,沒有誰能阻止所有劫難。
胡仙仙再看向列御風,愧疚之心更重了些,雖說離人嘆毒發之痛已可捱過去,但每次都苦不堪言。
“其實很多事情都怪我處理得不夠好,若是再細心點、再敏銳點,可以避免很多苦難。”世上種種最缺一個“早知道”,發生了再去後悔於事無補。
身邊在意之人屢遭劫難,她雖不是兇手,可都與她有關,相比那些惡人,胡仙仙更恨自己。
恨,天不遂人願,仿若自己不該在這世上!
三人正情緒低落,馬爍和翠兒雙雙進屋,“吃早飯了,一日之計在於晨,人生最重要的是吃飯,早飯當然是重中之重。”
馬爍滿眼都是翠兒嬌俏笑容,討好地接話,“說得好,說得對!我們都聽話,快去吃早飯了啊。”
見他們相處得和和美美,胡仙仙和列御風無需飲食也笑着去吃飯了。
飯堂還是當年的飯堂,只是翻修過,遙想七位親傳弟子圍坐在晁玄同兩旁用餐的情景,恍若大夢一場。
邊吃邊聊着血無仇的事,馬爍疑惑地問:“聽你們說杜婉芷不是已經壽終還活在世間嗎?讓無仇活下去爲什麼這麼難?”
“她是改壽又服用了蟠龍骨所煉丹藥才能活,並且已經她受了很多世夭折之苦,用她今生孝敬父母、善待鄉鄰的理由加壽也說得過去。但無仇是今生遭天譴折壽,是做了有違天道之事,不是天庭處罰他,改壽不起作用。”翠兒給他解釋着。
血無仇慚愧低頭,讓胡仙仙他們無需再爲他費心,馬爍沒怎麼聽懂翠兒的話,還在琢磨。
一會兒後,馬爍拍手道:“我想明白了!那意思是不是,杜婉芷像是被官府判了刑,你們造假幫她逃出監牢?無仇呢,不是被官府判刑而是被黑白兩道的人追殺,不是逃到哪個地方就可以,得讓他沒有人追殺才行?這是比單單救出牢房難呀。”
這比方不是很恰當,可意思也差得不遠,胡仙仙腦海中不斷想着馬爍的話:沒有人追殺他就行了?也就是讓無仇不受天譴之意?怎麼才能不受天譴……
翠兒認爲馬爍說得不錯,“讓龍真人再用瞞天皋幫無仇躲天譴,瞞天皋可以瞞住天庭,也可以對天道有影響吧?”
胡仙仙和列御風輕輕搖頭,血無仇連聲反對,不能再因他連累龍嘯風了。
“人要活着是肉體加靈魂,那恢復肉身生機,讓靈魂不散,是不是死而不死?”馬爍對修行之事瞭解很少,按他自己理解來問。
翠兒小聲給他解釋着,靈魂是生命之本,天譴不只讓肉身死亡,會造成魂飛魄散的結果,又講靈魂輪迴怎麼融進血肉之軀,胡仙仙聽了那些怎麼化育爲人的介紹,忽然靈光一閃。
“直接照婉芷那樣改壽不行,但你們倒提醒了我,想起一個或許可行的辦法。”
他們讓她快說,她講道,要龍嘯風來一次“假天譴”,也許能使天意放過血無仇,保得靈魂不散。又讓馬鳴風、歸沖虛、秦沐風、雲碧瓊等等人尋找返老還童的駐顏丹藥保得肉身恢復。如此,血無仇或許能和在天譴下劫後餘生一般,不再受折壽之限。
這是聽起來稍微有點可行性的辦法,除了血無仇不願再因自己多事,在場的其他人都贊成,列御風趕緊去聯絡關係不錯的天下修者蒐羅奇藥,胡仙仙再仔細斟酌造“假天譴”的步驟。
清晨的閒雲觀逸鶴軒中,雪霽日出,檐角窗櫺上霜花、冰凌晶瑩閃爍,可惜美景如畫無人欣賞。
程浩風早已出門尋葉冠英辦事而去,茶兒在她房間悶坐了一夜,此時正盯着鏡中自己發呆。
鏡中人雙眼浮腫、臉色發灰,憔悴不堪,更因心中恨意難消而顯得有些猙獰。
茶兒不只生氣傷心,更恨胡仙仙佔據程浩風的心,讓她沒有活得更好的機會。
這些惱恨情緒慢慢退去後,她又爲怎麼向曹備道交差而憂煩,這纔是目前最緊要的事。
曹備道不是善類,再不能做成有用的事,會不會嫌她沒能耐,而除掉她?
若是那樣,可不是活得好不好的問題,連能不能活都難說。
正又煩又怕,酒兒回來了,很響地打着哈欠進門。
酒兒房間在她隔壁,聽到腳步聲,茶兒立刻出門撒氣,“只會吃吃喝喝,你這種人活着有什麼用?”
“嘻嘻,我是沒什麼大用,可不吃不喝還咋活得下去?”
“把國師一個人丟在逸鶴軒,你膽子也太大了,也不怕國師發怒把你打死?”不知程浩風會不會因酒兒夜不歸宿打她,反正茶兒此刻很想打死她。
大清早的連連觸黴頭,酒兒也忍不下去了,“呵,留在逸鶴軒裡才容易惹他發怒吧?你是不是惹他生氣被罵了纔來兇我?”
“你……你、你可別忘了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被攆了你也落不着好兒!”
酒兒咧咧嘴,纔不想跟她綁一根繩子上呢,可又不敢過於得罪她了,只能不吭氣兒。
還好茶兒把她數落了幾句後,一個小道童引了一個小太監來見茶兒,酒兒才得以解脫。
小太監來傳話,太皇太后喚茶兒入宮有事,請她快梳洗打扮早些出發。
穿戴齊整,和小太監往外走去乘轎的路上,茶兒問:“不知太皇太后讓我入宮何事?我昨夜陪義母之時沒有聽說今天有事。”
小太監答道:“殤廓夫人送了所繡的禮服來,太皇太后看着比皇后準備的禮服還好看,請茶皇姑去幫忙瞧瞧元宵穿哪一套禮服爲好。”
茶兒納悶,柯雅潤不是要元宵節那天才能入宮嗎?提前入宮給太皇太后獻禮服是怎麼回事?讓小太監把這事詳細講來。
上轎之後,茶兒讓轎伕慢些行走,小太監隨在轎旁把事情說了。
沈竹君忙於編修古史,元宵節後宮禮服的事讓阿綠吩咐綾錦院繡娘依前例做,做好樣品後,只是隨意擇選了幾套。
怎麼出席各種慶典是後宮大事了,沈竹君卻對這些不在意,柯雅潔要忙着元宵節皇族親眷、誥命夫人們進宮探望安排,備下飲宴之類的事,忙不過來了,向皇上請旨特許柯雅潤進宮幫忙。
聽了這些,茶兒計上心來,和柯雅潤他們本也曾聯手,爲什麼不借他們的手達成目標?只要能有用處,曹備道便不會丟棄她這顆棋子兒。
對付程浩風、胡仙仙無從了下手,是他們根本沒把她當對手,無招勝有招。可胡仙仙和程浩風關心的人很多,可以從他們身邊親近之人下手,那比直接傷害他們還更讓他們難受。
有了主意,茶兒氣消了大半,見到太皇太后時,她已恢復秀美嬌弱模樣。
挑選禮服之時,茶兒評說那些禮服各有千秋,再有意無意地說沈竹君所選禮服都是往年曾有類似式樣,好雖好,卻不及柯雅潤所送的別緻。
“只有我們幾個人在,你也不用有顧忌,沈皇后只顧賣弄才學,根本沒把哀家放在眼裡。”太皇太后已面帶慍怒。
“修史撰文讓皇上以史爲鑑,從前代治國的例證中吸取經驗教訓,皇后娘娘做的是我們做不來的大事呢。”茶兒似乎在爲沈竹君說話,可她刻意咬着牙說“大事”二字,彷彿說那些是大事,給太皇太后選禮服即是小事。
太皇太后果然不忿接話:“那些是大事,很要緊的大事,可那些翰林院的學士都在做,一個女子去瞎摻和什麼?後宮之主母儀天下,最重要的是守婦道,盡婦人本職。”
“義母教訓的是,茶兒謹記在心。”茶兒謙恭微笑,又說,“若論起天下婦人的儀範,年輕一輩當中沒有誰能比過德妃娘娘。”
選了禮服,又坐下喝茶閒聊,茶兒一句連一句看似無意的話挑撥得太皇太后對沈竹君更爲不滿,又把柯雅潔給誇得十全十美的好。
有些話相當肉麻,雖是在捧柯雅潔,但連柯雅潤這個親姐姐在旁也忍不住頻頻側目想制止。太皇太后倒沒覺得不合適,柯雅潔對她確實很孝順。
用過午膳,太皇太后要午休小憩,茶兒和柯雅潤出了慈安宮。
在通往守良宮的路旁冬青樹叢後,柯雅潤停步向茶兒行禮:“多謝茶皇姑爲舍妹美言,犯婦實在感激不盡。”
“德妃娘娘性情古板,太過迂腐守禮纔不得皇上寵愛,被沈皇后壓制,你這當姐姐的可得多幫她。若是她能得寵,我們都有好處。”茶兒也不掩飾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