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做好事,於百姓有益,沒什麼不可以的,陳晚榮當然同意:“太子說好就好。那就請王師傅幫忙做做。”
爲太子做事那是何等的榮幸,王中則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此殊榮,一個勁的道:“一定做好,一定做好!”歷來不說大話的他,今天破例了:“要是做不好,以後我就不做木匠了。”
李隆基微微一笑,讚賞道:“王師傅的技藝不錯,一定會做得很好!”
能得太子讚賞那是祖上積德修來的福份,王中則臉上泛起了紅光:“謝太子金口!”其他的木匠眼裡全是豔慕之色,巴不得李隆基也來稱讚一番他們。
李隆基打量着風箱,順口問一下:“陳掌櫃,你做風箱打算用在哪裡?做飯嘛不象。”
眼光獨到,要是換個人一定會認爲陳晚榮是用來做飯的,不會有此一問,陳晚榮回答:“回太子,這是做玻璃的工具。要是沒有風箱,熱度不夠,不好做。”
“玻璃是什麼東西?能做給我看看麼?”李隆基好奇心起。
儘管陳晚榮的歷史知識不行,不過對唐明皇的事情還是知道得不少,對李隆基前期把大唐推向全盛擊掌讚賞,於他後期讓大唐衰落扼腕嘆息,對唐明皇的感情很複雜。如今面對未來的唐明皇,陳晚榮深切的感受到他的非凡之處,大氣、英明、氣度非凡、志向遠大、目光如炬,讓人從心裡服氣,自認滿足他的要求是應該的:“太子要看,自無不可。只是,還差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你說,看我能不能出點力。”李隆基打算幫陳晚榮做玻璃了。他是太子,要人有人,要權有權。要是有甚難處,幫着解決肯定不成問題。
陳晚榮知道他的意思,這事不要說太子,就是皇帝也沒辦法:“得等模子做好了才能做。”
“陳掌櫃,你在這裡?”陳晚榮的話音剛落點,袁天成的聲音響起,從外面進來,略一打量。問道:“你們在瞧甚呢?圍了這麼多人。”
他們是在看太子拉風箱,這話不能說,陳晚榮笑道:“沒事,一點新玩意,讓袁掌櫃見笑了。袁掌櫃,可是模子做好了?”
“那是那是,陳掌櫃要的東西我能不急着做麼?陳掌櫃,請你來看看。”袁天成轉身往外走。陳晚榮跟了上去。
李隆基聰明過人,念頭一閃已經明曉事體。點點頭,跟着出去了。
這些僱工要是錯過近距離看太子的機會,一定會後悔一輩子。以後說給兒孫們聽,挺樂呵的。李隆基沒有架子,很隨和。明知僱工把他當稀奇看,也不以爲意,任由他們看個飽。僱工們自然不會落下,也跟着去了。
來到院裡。只見馬車上擺放着模子,陳晚榮拿起一個一瞧,木板爲套,內裡是緊壓過地泥土,泥土上一個坑,半邊杯狀。兩個合在一起,就是一個酒杯。再加上一塊實心體,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
最讓陳晚榮高興的是袁天成別出心裁,實心體上有四根水平方向的泥條。而在模子上有四個小槽。可以固定實心體,使得酒杯的厚薄很均勻。不會出現一邊厚一邊薄的情況。
“好好好!”陳晚榮於他這一改動特別滿意,不住稱讚。
袁天成笑呵呵的叮囑一句:“陳掌櫃,別忘了我的琥珀酒杯。”要是送他金盃銀盃,也許他不會要,玻璃酒杯很新鮮,別緻,早就想擁有了。
“一定,一定!”陳晚榮滿口答應。
李隆基問道:“哦,陳掌櫃,你居然可以做琥珀杯?巧手!”
中國古代認爲琥珀是虎魄,可以用入藥,用來治病。在這之外,還可以用來觀賞,但是用來做酒杯難度太高,李隆基纔有此一問。
陳晚榮搖手:“哪裡是琥珀杯了,是玻璃酒杯,只是這名字不好,袁掌櫃給改地。”
李隆基點點頭,袁天成打量李隆基氣度不凡,英俊瀟灑,誠一佳公子,頓生好感,抱拳行禮:“袁天成斗膽,敢問公子大號。”
“袁掌櫃言重了!在下竇基,和陳掌櫃相識,今日特來拜會,不期而遇袁掌櫃,幸甚幸甚!”李隆基不願透其太子身份,仍以化名相見。
袁天成對李隆基的好感不少:“竇公子翩翩佳公子,袁天成今日得遇公子,三生有幸。”他要是知道這是太子的話,不是三生有幸,是世世榮幸。
李隆基一笑:“好說,好說!”
陳晚榮叫人把模子搬下來,放到一邊,袁天成告辭而去。李隆基一抱拳,說笑一句:“說曹操,曹操到,陳掌櫃,是不是該開工了?”
“好啊!”陳晚榮也想驗證一下坩堝的耐火性能,爲以後大規模生產玻璃打下基礎。
李隆基挽起袖子:“陳掌櫃,你說,要怎麼做,我幫你。”楊思勖,高力士,王毛仲也是一副躍躍欲試模樣。
陳晚榮無論如何也是想不到李隆基要幫忙,雙手亂搖:“太子萬金之軀,這事萬萬不可。”
李隆基笑得很歡暢:“今天沒有太子,只有李隆基,陳掌櫃,你就當是竇基來訪好了。”
“太子有所不知,這玻璃做起來很危險,熱度高,萬一飛濺一點在身上,就是一個洞。要是出事了,我可擔待不起。”做玻璃的熔融穩很高,飛濺也很厲害,一個不巧濺在身上,絕定會燒出一個洞。太子金貴得緊,那是大罪,陳晚榮可不願冒這種無謂風險。
李隆基鐵了心要看稀奇:“陳掌櫃,你不說這話,我還可以考慮不來幫忙。既然有這種風險,我還非做不可了。你要知道,沒有風險,何來成功?”
天生不服輸,喜歡冒險是李隆基的性格。這種性格在他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來了。他七歲的時候,參加朝堂祭祀活動,當時武則天權勢正熾,武氏當道,李氏退避,武懿宗哪把他這個孩放在眼裡,就呵斥他地護衛。李隆基火了,瞪着武懿宗喝道:“這是我李家的朝堂。幹你何事?竟敢呵斥我地護衛!”
武懿宗橫怪了的,李氏遇到他要退避三舍,沒想到給一個七歲童子當場呵斥,一下子愣住。拿李隆基沒辦法,就去向武則天告狀,武則天不僅沒有怪李隆基,反倒賞識他的膽識。
做玻璃這事既是新鮮,又有風險。正對他地脾味,非做不可了。陳晚榮聽他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不由得愣住了,想了想道:“太子要做自無不可,不過得聽我的。”
李隆基臉一沉道:“我是太子,不能聽你地。我得自己看着辦。”
陳晚榮毫不示弱:“要是這樣的話,我寧願得罪太子也不能冒險。太子要知道,熱度這麼高,就是木頭一碰上都會燃起來。太子不知情,萬一濺到身上,我可吃罪不起,不做也罷!”
“我是太子,說話都沒用?”李隆基很是驚奇。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除了太平公主還沒有第二個,陳晚榮居然否決了,他還真想不到。
陳晚榮搖頭:“太子此言差矣!有用沒用,這得看情勢。合乎情理。當然有用,要是不合情勢。那就是犯錯。太子當知道,這些技藝方面的事情自有其道理,若是不依理而行,會鑄成大錯。到那時,悔之晚矣!”
盯着陳晚榮,過了老一陣,李隆基擊掌輕笑道:“能讓李隆基聽話者,還沒有,算你第一個!不過,我也有條件,你得讓我動手來做做。”
“只要太子遵循道理行事,自無不可!”陳晚榮也沒有想到李隆基居然同意了。
李隆基笑言:“能讓我服氣地人不多,你是一個。怎麼做,說吧!”
“先做準備!”陳晚榮叫肖尚榮找來東西,把石英砂裝好,再把砸好的長石、石灰石倒些在裡面。石灰石是向窯場要地,都是長期買賣,要點東西不會不給。
打來熱水,倒在容器裡,加入芒硝和純鹼、炭粉,叫人翻動一陣,這配料就算好了。
加入芒硝和炭粉是爲了提高玻璃的澄清效果。石英砂和長石都含有雜質,這些雜質在熔制過程中會分解,析出大量的氣體。氣體會逸出,但並不是所有的氣體都能逸出,會有少量氣體殘留在熔制液中,加工之後就會形成氣泡,影響品質。
另外,有些組分的分解穩偏高,氣體分解延緩,形成氣泡,降低品質。
爲了提高玻璃品質,就得增加澄清效果。其措施很多,常見的有延長熔制時間,提高澄清穩,攪拌鼓氣,增壓或真空,超聲波,以及使用澄清劑這些方法。
攪拌鼓氣,增壓或真空,超聲波在唐朝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只有延長熔制時間、提高澄清穩和使用澄清劑三種方式了。
使用澄清劑是最常用地方法,常用地澄清劑有硝酸鹽、三氧化二砷、芒硝、硫酸氨、三氧化二銻以及氟化物。在這些澄清劑裡最適合陳晚榮的是用芒硝了,因爲在藥鋪可以買到,芒硝是最常用地澄清劑。光用芒硝效果也不是太好,加入炭粉會大爲提高其效果。
之所以要加入水,是因爲水對玻璃的熔制具有好處,其主要好處體現在幾個方面:一是加水能使砂粒的表面溼潤,形成水膜,加強了對助熔劑的熔解和粘附能力,接觸良好加快了反應過程。
二是水增強了配合料粘性,使顆粒之間的位置穩定,易調合均勻,減少分層現象。
三是水能增加熔化時地熱傳導,使配合料容易熔化。
四是水分受熱變成蒸氣逸出,能翻動玻璃液,帶出小氣泡,促進玻璃液的澄清和均勻。
五是可以減少飛料,降低對耐火材料的腐蝕。減少揚塵,有利於健康。
叫人把坩堝、風箱、煤搬來,裝上風箱,略一調試。這才把坩堝裝上去。肖尚榮帶着人把料倒了多半鍋在坩堝裡。
“這些都是石頭,能燒化嗎?”李隆基有些難以相信。
他有此疑問確屬正常,在場人中除了陳晚榮,都有此疑慮,畢竟把石頭燒化在唐朝是一件很難讓人相信的事情。陳晚榮信心十足地道:“一定能!太子當知道,鍊鋼不也是用石頭開始的嗎?只要熱度夠,一定能化!”
“有道理!”李隆基輕輕擊掌。
陳老實摸着額頭:“晚榮,就算能燒化。可這些沙子能做甚呢?”
“爹,這可不是沙子,是石英砂,沒有石英砂不能做玻璃。”陳晚榮不得不給他解釋。
陳老實仍是不信:“那也不成。鍊鋼鍊鐵那是用的好石頭,有用處,你這沙子行麼?”
“行不行,到時就知道了。”事實勝於雄辯,還是用事實說話的好。陳晚榮把蓋子放到坩堝上,半蓋着。
全蓋住的話。氣體上來會把蓋子衝飛,只能半蓋了。之所以要蓋上,是爲了防止飛濺。穩升高,氣體逸出,飛濺相當厲害。竈前要加煤。要拉風箱,不能飛濺到竈前,是以蓋地是前半部。
“那我得好好瞧瞧!陳掌櫃要是真能從沙子裡面做出好東西,本太子自有重賞!”李隆基興致勃勃。準備看好戲了。
陳晚榮笑道:“賞賜不敢想,要是我遇到困難,太子能幫我解決一下,就感激不盡了。”金銀珠寶固然可愛,可是沒有原材料、設備有吸引力。
現在做化工,陳晚榮深切的感到設備不足帶來的困難,要解決這些設備光靠自己不可能,還得借重別的力量,尤其是朝廷地力量更形重要。因爲朝廷有能工巧匠。到時。只要太子一句話,陳晚榮就會受益良多。
“行。要是有困難,你儘管說,我儘量幫你想辦法。”李隆基說話有分寸,沒有大包大攬,留了餘地。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頂得上萬兩黃金,甚至比萬兩黃金更有份量,陳晚榮把煤鏟到竈洞裡,點燃火。不等陳晚榮說話,陳再榮抓住拉桿一拉,呼呼風起,竈洞裡地火焰驟然上騰,明亮了許多。
陳晚榮照顧火,陳再榮拉風箱,過了一陣,陳晚榮問道:“手痠不酸?”
“沒事!”陳再榮想也沒有想,脫口而答。
陳晚榮打量着他:“彆嘴硬,這可要很長時間,你無論如何也是堅持不下去的了。”
楊思勖走上來,道:“陳兄弟,讓我來試試。”
“不敢有勞楊大人!”陳再榮忙婉拒。
楊思勖不由分說搶過拉桿:“這種新玩意,哪能讓你一個人玩,我也得嚐嚐鮮!”拉動拉桿,讚道:“不錯。只是這東西拉一天地話,會累死人,好在我們人多,可以輪流拉。”
高力士和王毛仲捋起袖子,異口同聲道:“累了說一聲,我來!”
風箱是新鮮玩意,衆人新鮮了一陣子,就沒有興趣了,注意力轉移到坩堝裡。
沒過多久,坩堝裡地水份開始蒸發,煙霧繚繞,夾雜着鹼味,很難聞,衆人不住後退。正好高力士在拉風箱,捏着鼻子,強忍住。陳晚榮提醒道:“高公公,讓開,等煙霧過了再拉也行,火還旺着,不急。”
才拉一陣就遇到這種事,高力士真有些不甘心,不過這味兒真不好受,只得讓開了。衆人站到遠處,脖子伸得老長,腳尖踮起,看着坩堝,煙霧上騰,什麼也看不見。
等到煙霧小了,高力士這纔回去拉風箱。高力士,王毛仲,楊思勖,陳再榮四人輪番上陣拉風箱。最後連李隆基也是捺不住了,拉了一陣風箱,這才站到遠處看着坩堝。
穩越來越高,以坩堝爲中心,散發着讓人難以接近的熱力,想靠近都不可能。幸得陳晚榮有先見之明,把通氣管道安得很靠近,要不然這麼熱根本就沒辦法拉風箱了。
李隆基是太子,沒人敢站到他前面,並肩而站也是越禮,陳晚榮站在他身後半個肩的位子,其餘人都站在身後,直勾勾的看着坩堝,哪怕是一點細微的變化也沒有放過。
“快看!有變化了,有變化了!”陳老實眼睛瞪得最大,第一個發現坩堝裡的變化,興奮的嚷起來。
“真的,石頭真地化了!”一陣驚訝聲響起,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