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哈利？”
當坐在舒適的教工休息室，面前放了果汁和格林德沃管家特製的小甜餅，哈利·波特依然感覺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實。
他看向身邊面帶笑容的成年巫師，男子綠色的眼睛透出親切與善意，以及溫和的鼓勵。然而哈利卻感到了一種陌生，一種說不出來但確實存在的東西，已經橫亙在他和自己的朋友之間。
男孩的沉默讓青年有些意外。他的笑容慢慢斂起，姿態也由最初的親近稍稍拉開了距離。“你不喜歡我成爲學校老師。”相對沉默片刻，哈利·佩弗利爾肯定地開口。
“不……尼魯說過，你是非常好的老師。”男孩急忙分辯，“我也相信你會是最好的！”
青年微微笑了一下，“但是，你的表情告訴我你不喜歡，你的反應……並不對我將在霍格沃茲任課表示欣喜。”
“可是我真的非常高興，以後每個星期都能夠見到阿爾法多！”
“那麼，告訴我是什麼困擾了你，哈利。”他注意到男孩微微的畏縮，以及一雙碧眸裡強烈的掙扎矛盾。“在大廳的時候我看到了聽到了足夠多學生的歡迎，然而其中沒有你。所有人都願意爲我的到來表示開心，你的反應卻完全不像下午剛見到我在這裡的時候。你真的不希望我成爲你的老師嗎，哈利？”
“不——我比任何人都高興能夠跟阿爾法多學習魔法！而且，暑假的時候阿爾法多已經教給了我好多，而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和阿爾法多一樣！”男孩情緒激動地回答，猛然站起身來的動作差點帶翻了坐上的果汁瓶。“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哈利？”
望着佩弗利爾目光溫和的雙眼，哈利感覺像是突然被抽掉了全身力氣，他頹然坐回到身後的沙發：“我只是，只是剛剛看到你和馬爾福……”他抱住了頭，雙手不自覺地□□原本就有些凌亂的頭髮，“我很笨，阿爾法多，可是霍格沃茲有那麼多比我聰明的人。”
“爲什麼這樣說，哈利？今天下午的時候你告訴我在霍格沃茲的學習和生活，雖然你非常謙虛地沒有提起，但那之前我已經從校長還有其他教師那裡知道這一個星期以來你爲格蘭芬多掙得了多少分。一個真正蠢笨的人如何能夠做到這一點，哈利？我很驚訝你會這麼看待自己。”
“可是你沒有看到我被扣掉的分數——我在魔藥課上的表現！我做得糟糕極了……我連鼻涕蟲都不敢捉，我是一個膽小的、不合格的格蘭芬多。”
佩弗利爾微微挑起了眉：“那不是敢與不敢的問題，而是單純的厭惡吧？厭惡和害怕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我認爲討厭觸碰黏糊糊的鼻涕蟲和膽小之間不存在任何必然聯繫，更不用說以此評判你是否一個合格的格蘭芬多了。”
“但我總是忘掉反覆預習過的內容，遇到突發情況的時候也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男孩的表情仍舊很灰暗，“斯內普教授討厭我……馬爾福做的比我好得多。”
“馬爾福做得比你好是因爲他從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學習各種基礎的魔法知識了。他是斯內普教授的教子，九歲起開始在他的指導下練習製作簡單的魔藥。如果現在德拉科的水平還和你保持齊平，斯內普教授差不多可以直接把做到一半的疥瘡藥水灌進他的喉嚨了。”
看到男孩一下子怔住的表情，佩弗利爾不由笑了起來，“如果要比較，選擇合適的比較對象是第一重要的。你可以和羅恩·韋斯萊比較草藥學知識，和納威·隆巴頓比較魔法史，和赫敏·格蘭傑小姐比較麻瓜研究，和德拉科·馬爾福比較飛行……你幾乎和他們處於同樣的起跑線。但如果要跟韋斯萊比魁地奇知識，和隆巴頓比植物學，和格蘭傑比魔法史知識背誦，那結果就和你跟馬爾福比魔藥製作一樣打擊人——因爲在沒有足夠時間的積累前提下，你是絕對不可能勝得過他們的。”
“是這樣嗎，阿爾法多？可是，我還是覺得是因爲不夠努力……”
佩弗利爾微笑搖頭，他示意哈利坐到自己身近。“你覺得自己不夠努力，哈利？進入到霍格沃茲的這幾天，你花在圖書館多少時間，每天用來預習課程的時間又有多少？除了儘快記憶霍格沃茲的各種道路、生活的小竅門，你用多少時間和同學們相識、和他們玩笑打鬧？我說過，我已經從校長還有其他教師那裡知道你在課堂上的表現，然而我也同樣從城堡各處的畫像、雕塑，從各種魔法物品知道你如何適應新的生活。我得說，哈利，我以爲你已經做得夠好的——比我能夠想象的還要好得多。因爲儘管暑假裡你讀了許多書，在來到霍格沃茲之前，你是真正對魔法世界的生活一無所知。”
“其實學校裡很多人都跟我一樣……我是說有很多巫師家庭的小孩，可是像赫敏一樣麻瓜出身的同學也很多。在學校大家都挺好奇，霍格沃茲的城堡處處都是新鮮。那些課程，魔法史、草藥學和神奇生物都不很難，魔咒課、變形術、黑魔法防禦大家也都一樣，課堂上那些問題認真預習過、看過書的人差不多都能回答出來。我給格蘭芬多加分，是因爲我是哈利·波特，只要我舉手，老師們總是更容易叫我來回答。可如果比較作業，赫敏要比我寫得好得多，就是迪安西莫他們，完成麥格教授的課後習題速度也比我快。所以我只是看起來比別人好，但我知道實際上根本達不到別人的期望。而魔藥課……魔藥課比所有的課程都糟糕：我努力看書，也認真聽課，但作業成績還是很差，今天熬疥瘡藥水的時候也被斯內普教授批評……”他越說越小聲，偷眼看青年臉色，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阿爾法多，如果我無論如何努力都達不到斯內普教授的要求，是不是會被趕出魔藥課的課堂？”
佩弗利爾靜靜地看着他，過了半晌才輕輕問道：“哈利，你真的喜歡魔藥嗎？”他在“真的”上面加了重音。
“我……不那麼喜歡，可是我想學好。”沉默了好一會兒，哈利認真地回答。“因爲阿爾法多是‘格林製藥’的老闆，魔藥是你最喜歡也最擅長的事。”
“哈利，我想，在你決定學好魔藥之前你應該首先明白一件事：我不會不喜歡你，如果你僅僅是在魔藥上沒有天分；我也不會特別喜歡你，當你在魔藥上格外努力來討好我。”注意到男孩眼神的驟然變化，隨即臉上露出微微迷茫的神情，佩弗利爾微笑起來。“如果我喜歡你，那麼僅僅因爲你是哈利·波特——我們在七月的最後一天認識，從上個月開始頻繁地通信；我的寵物蛇習慣並每天惦記要找你說話和玩，我的管家會樂意爲你做專門的一份甜點，在我出門時囑咐我帶上捎給你；我知道你樓梯下碗櫃的小秘密，見過你大哭大笑和逃出家——我們已經是朋友，這個事實不會因爲我認識了其他優秀的孩子而改變。就算我成爲霍格沃茲的教師，接觸和認識衆多比你出色的學生，事情也是一樣。”
聽到這一句，哈利·波特的臉頓時紅起來。“阿爾法多……”
“只要你保持真誠和正直，你就永遠不會被拋棄；保持好學和謙遜，師長和朋友就不會離你而去。而付出總是會有回報，無論學習還是感情，只要你確實地努力並找對了方向——哈利，如果你想做一個真正合格的格蘭芬多，就要學會在這一點上相信自己。”隨手揉一揉男孩亂蓬蓬的頭髮，哈利·佩弗利爾微微笑着，“或者，你的擔心、恐懼、不勇敢，僅僅是因爲你有我這個朋友，知道可以也願意依靠我？”
男孩沒有說話，但一雙緊緊盯住他的綠色眼眸說明了一切。
佩弗利爾輕輕嘆了一口氣：“哈利，你要記住，霍格沃茲是你真正的家；你所期待的、你所盼望的、你所渴求的，一切都將在這裡找到。總有一天你會愛上這裡，會比你想象的更深地依戀這裡。而對於人，尤其，對於我，我說過很多次，如果我是……”說到這裡他住了口，對男孩迅速的、含義不滿而堅定倔強的眼神報以微笑，“好吧——好吧。那麼，答應我，不要試圖和強迫自己去取悅每一個人，因爲你本來就不需要使每一個人都滿意。”
“我答應你，阿爾法多。”哈利鄭重地回答。他隨即蹭到了年長的朋友身邊，“可是，我想讓你滿意。”
佩弗利爾大笑了起來：“哈利，我發現你真的必須明白一點，我從來沒有對你不滿意——因爲你比當初我強得太多。”不去理會聽話人瞬間流露的驚訝，他很自然地摟住男孩的肩膀，“哈利，我知道你有多希望自己討人喜歡，就這一點，你在霍格沃茲的五天已經完全達到了目標，甚至是超額完成。其實，真正讓我驚訝的是你幾乎沒有提過一次‘哈利·波特’，你努力是因爲你希望，而不是考慮到別人眼中的‘哈利·波特’必須如何如何。我得說，這對於任何人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是你居然做到了。”
哈利微微紅着臉：“我只是覺得自己和其他同學根本沒有什麼不同……也許老師們會因此把發言的機會首先給我，可是我心裡明白別人能做得一樣，甚至做得更好。而且，我想霍格沃茲的老師也不會特別指望我做的比別人出色。”說到這裡，他的目光突然暗了下來，“畢竟……名聲不意味着任何東西。”
一道精光從青年綠色的眼眸閃過，他在心裡深深嘆一口氣，隨即開口：“哈利。”
“阿爾法多？”
“斯內普教授的嚴苛不意味着任何東西，除了他天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的手搭住男孩的肩膀，目光中透出柔和，“別讓這成爲你的障礙，哈利，你不需要特別討他的喜歡；而一個要求嚴格的魔藥課教授對你以後的學習有益無弊。”
哈利點頭。經過一番談話，他的不安已經大大減少了。他開始恢復下午時的愉快活潑，講起佩弗利爾和斯內普從魁地奇賽場離開後的事情來：“你知道嗎，阿爾法多，飛行真是太棒了！喬治和弗雷德偷偷把伍德的掃帚拿給我，而我覺得非常簡單！握上掃帚的一刻，那感覺……好像一切都在心裡，就在那一刻全部被激活了，感覺好像我上輩子就學會了飛行……”
佩弗利爾靜靜聽着，微笑着。他不太想打擾男孩這一刻的快活，儘管他知道如果將詹姆·波特在飛行方面的天賦告訴這個孩子可以強烈加深哈利·波特的自信，但他沒有這樣做。而在哈利·波特以極度遺憾的口氣說到一年級學生不能參加學院球隊的時候，他也忍住了沒有讓“規則並非死板不可修改”這樣話說出口。此外，他同樣沒有以校規或者其他安全方面的考量責備男孩這一次的大膽，只是在他興奮地形容飛行的極度快感時插進去一句：“橫掃系列不適合作盤旋後的拔高加速或俯衝。”之後，繼續安靜聆聽。
逐漸地，哈利·波特的敘述內容增加了：從魁地奇講到了格蘭芬多的隊員，講到了老好人奧利弗·伍德在一接觸到訓練和比賽就變身暴君，講到韋斯萊雙胞胎對皮皮鬼惡作劇卻被麥格教授逮到，講到追球手安吉利娜·約翰遜在圖書館幫自己和赫敏完成天文學作業還借給自己她的全景望遠鏡（不過那似乎更適合看魁地奇球賽而不是夜晚的星星）。他還講到了學生們關於老師的各種傳說流言，唯一的鬼魂教師賓斯教授成日苦惱於無法將他的領結更換爲領帶，管理員費爾奇先生和他的貓洛麗絲夫人之間超越種族的感情故事，奇洛教授在羅馬尼亞遭遇吸血鬼並被狼人追趕，校長鄧布利多的睡帽新換上了第一百零一種花色圖案——種種事情在哈利看來都非常有趣，佩弗利爾則對學生在某些部分信息的精確感到匪夷所思：他記得“曾經”的霍格沃茲，學生們可沒有這麼高效率的流言生產和傳播，至少在剛入學的新生當中沒有。
另外，哈利也發了不少抱怨。一些是關於學校、課程和老師的：霍格沃茲的樓梯太多，畫像和雕塑總是亂跑，導致他每次都提心吊膽唯恐迷路；除了奇洛教授，所有的老師都喜歡佈置一大堆課後作業，而他用羽毛筆寫字總覺得不夠熟練；圖書館的□□區沒有明顯標誌，開學才五天，他和赫敏已經三次被平斯夫人逮到在□□區附近晃悠，而他們甚至根本沒有留意。他喜歡霍格沃茲，喜歡這裡的城堡，喜歡森林喜歡大湖，可是因爲種種原因，從開學到現在他居然一次都沒有走近湖邊，更不用說臨着湖面吹來的風坐一坐……
還有一些抱怨，則主要是對他身邊的同學。有關於他幾個室友的：納威迷糊健忘，羅恩喜歡亂放東西，迪安連做夢都會吹口哨，而最糟糕的是西莫——他睡覺的時候居然打鼾！有關於其他一年級同學的：赫敏讀書用功，不過書包重得能壓碎肩胛骨，每次自己提出幫忙都要先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比阿翠絲·威格瑪，拉文克勞的學生，開學四天來她總和另一個赫夫帕夫男生在轉角處偷窺自己，直到昨天晚上自己讓她湊近前看了額頭上的傷疤才擺脫了這種如影隨形的追蹤；同樣是在昨天，他和納威第一次跟隨斯勞普特教授進行溫室勞動，完工後不巧跟馬爾福和他的兩個跟班撞見，那個頭髮白慘慘的傢伙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看鞋子上沾到的泥……
哈利一邊說，一邊時不時手舞足蹈比劃着，臉上表情隨着講述內容作着豐富而生動的變化。佩弗利爾則始終安靜聆聽着，微笑着，他的耐心在這一刻體現無遺。直到哈利不知不覺喝掉三大杯果汁並吃光了全部的小甜餅，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嘰嘰呱呱說了多久——
“哦，天哪，阿爾法多……你該告訴我停下來的。”他緊張地去找休息室哪裡掛着鍾，卻忘記了手上明明帶着手錶，“我一定耽誤你很多事情——但我只是很想和你講，想告訴你……”男孩越說越小聲，頭也垂到了胸口。
“哈利，我什麼時候說過，你耽誤了我的時間？或者禮儀就是簡單地不打斷別人說話？”青年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笑意，“雖然現在的我年紀比你大些，難道我會沒有學校生活的經歷，不知道其中的辛苦和有趣？你講的一切都讓我很快活，回憶起當年我在學校的時候……你以爲，如果我真的不樂意聽，我會允許你說了這麼久？要知道，你現在做得可比我當年好得多，而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的心眼一向不怎麼大。”
哈利猛然擡頭，一雙綠色眼睛閃爍出明亮的光芒。
“然而今天確實很晚了。雖然明天是週六，休息的日子，不過這個年齡你應該準時上牀。”微笑頷首，佩弗利爾隨即掏出懷錶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他將手伸給完全拋開了先前陰影的孩子，“來吧，我送你回格蘭芬多塔樓，在宵禁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