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雲回到悅心院的時候,臉是煞白煞白的。
白芷攔住她,“梳雲,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幫你把脈看看。”
“不用了。”梳雲的手迅速往回抽,“剛纔門房說有人找我,我跑得急了些,過一會就好了。”
那個給她下蠱的叫苗仇的女人,警告她不要告訴任何人。
剛纔發生的事情太突然,超出了梳雲的認知,她現在腦子裡還一團亂,需要先冷靜冷靜。
白芷不疑有它,“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說。你和龍爺大婚還有半個多月,可不能在這節骨眼上生病。”
“知道了。”梳雲強顏歡笑。
與白芷告別後,梳雲迅速回到房間,關緊房門。
手放在胸口,才發現那裡依然怦怦跳得厲害。
她身上真的有蠱嗎?梳雲有些不敢相信,可剛那才痛到幾乎要死過去的感覺,卻讓她清楚明白,她身體裡是有問題的。
梳雲動手解開身上的衣裳,仔細檢查每一寸肌膚。
雪白的肌膚上,沒有半點痕跡,她想不明白那子蠱是如何進入她身體裡的。
那她該將這件事告訴小姐和白芷她們嗎?
梳雲猶豫不決。
苗仇說,她養的蠱只有她能解,天下任何大夫都解不了,若是被她知道,她將這事告訴了別人,她的死期就到了。
梳雲怕死。
她好不容易要嫁給龍天行,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她不想死。
她躺在牀上想了許久,決定先搞清楚,蠱到底是什麼。
下午的時候,梳雲佯裝無意問白芷,“白芷,我之前聽你們說蠱蟲什麼的時候,一臉嚴肅,那蠱蟲真的很厲害嗎?”
“很厲害!能不沾上儘量不要沾上。”
“有多厲害?”
白芷奇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梳雲心一跳,勉強笑道:“我前幾天看了本遊俠傳,上面說那蠱可以控制人心,讓你做什麼就得做什麼。好奇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遊俠傳來自江湖傳說,真正的蠱,比書上寫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這麼厲害?”
白芷點點頭,“中蠱之人如失了魂,對方讓你做什麼,都會照做,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
“沒有破解的辦法嗎?”
“這是苗族不傳之法,一般只有養蠱之人才能破解。”白芷道:“不過若遇到心志異常堅定之人,不但能牽制身上的蠱,還能反噬蠱主。”
梳雲雙眸一亮,“只要心志堅定就可以?”
“哪有這麼簡單?就算你心志堅定,如果養蠱之人比你更堅定,你還是隻有乖乖聽話的份。”白芷道:“心志不堅定的人,是不會養蠱的,養蠱越厲害的人,那心志絕對是你無法想象的。”
“所以如果遇到養蠱的高手...”
“逃!有多遠逃多遠!”
梳雲:她有逃啊,可是她逃得不夠快。
——
苗仇帶着徒弟苗一回到蘇紫爲她們準備的宅子裡。
“給我的寶貝們,準備些吃的。”
“是,師傅。”
苗一很快拿來端來一盆血肉模糊的東西,苗仇將黑色袖袍一抖,十幾只形狀各異的蠱蟲,從袖子裡一個挨一個,排隊似地爬出來。
出來一個,苗仇用黑色指甲的手摸一下,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
蠱蟲們爬到那盆東西里,別看一個個不過指甲大小,居然將那大大的一盆全部吃了,也不知吃進去的東西都去哪了。
苗仇帶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她的蠱蟲寶寶們。
突然,她眼裡露出疑惑,用手指點了點那些蠱蟲。
“一、二...怎麼少了一隻?”苗仇自言自語道。
她重新數了一遍,發現還是少了一隻。
隨即,她面色一變,“子母蠱的母蠱呢!?”
“苗一!”
苗一應聲進來,“師傅,有何吩咐?”
“我的母蠱呢?”
苗一:“啊?”
“我的母蠱呢?”苗仇聲嘶力竭。
每一隻蠱,都是她花費無數心血養大的,跟別人家養孩子一樣,她花費在蠱身上的心血不比養孩子少。
“師傅,不是在你您身上嗎?”
每個人養的蠱都會認主,要想帶走養的蠱,除非殺了蠱主。
“不見了,母蠱不見了!”
苗仇整個人情緒幾乎失控,像走失了孩子的母親一樣。
這時,另一個徒弟走進來,“師傅,蘇小姐來了。”
苗仇深吸幾口氣,不得已迅速收拾好表情,“母蠱的事情,不要讓蘇小姐知道,否則我殺了你們餵我的寶貝們!”
兩個徒弟嚇得面無血色,“是,師傅。”
蘇紫從外面走進來,“怎樣,苗大家,今天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苗仇面無表情道。
“很好。”蘇紫從袖中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這是你們這次任務的酬勞。”
苗仇面色一緩,“謝謝蘇小姐。”
她帶着兩個徒弟本來是來找武轅的,聽說武轅死了打算回苗族。
後來被蘇紫攔住,說不管她們想要什麼,她都可以提供。
苗族很窮,她們的族人吃不飽穿不暖,還經常要受外族人欺負。
蘇紫願意資助她們。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苗仇懂,她提出按次支付酬勞,蘇紫同意了,所以苗仇和兩個徒弟留下來了。
蘇紫道:“等會三皇子過來,關於今天的事情,還請苗大家暫且向三皇子保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誰付她銀子,誰便是她現在效忠的人,苗仇很清楚,“依蘇小姐所言。”
武昇不是自己想來的,是蘇紫約來的,以讓他多多瞭解蠱蟲爲目的。
苗仇向武昇講解了一些蠱蟲的作用後,便帶着兩個徒弟離開了。
“三皇子,”蘇紫親自斟了一杯酒放到武昇面前,“世子夫人那邊還沒有半點動靜,接下來您打算怎麼做?”
武昇之所有來此,也正是因爲他宣佈了要娶嚴卿若,要將陸子儀調到天武最危險的川州之後,陸心顏依然沒有來找他,讓他心中煩悶不已。
恰好蘇紫約他,他便想着出來散散心,來了此地。
現在蘇紫提起此事,武昇心裡更煩躁得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是沒有說話。
蘇紫又替他斟了一杯,同時身子不經意靠近,“依小女之見,三皇子與其自個煩悶,不如尋個機會給她下蠱。”
她聲音溫柔,微側的俏臉,露出最美好的角度,精心描過的妝容,在一身紫衣的襯托下,嬌柔嫵媚。
衣裳的領口開得有些低,露出雪白的脖子和一半精緻的鎖骨。
身上不知灑了什麼香,輕輕淡淡又泌人心脾,讓人忍不住嗅了想再嗅。
當然這是對外人而言,武昇卻是根本沒有查覺到,蘇紫似有若無的勾引之態。
又或者他心裡隱約清楚,卻不放在心上。
不在意的人或事,自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蘇紫善解人意道:“若是三皇子不忍心親自動手,小女願意代勞。”
“不用了。”武昇終於開了口,卻是直接拒絕,“過些日子再說。”
“三皇子仁心仁德,小女佩服。”蘇紫又靠近了些,過於近的距離讓武昇感覺到有些不舒服,不經意地皺起眉頭。
蘇紫卻渾然不覺,意有所指,“不過三皇子,您爲何非世子夫人不可呢?您該睜開眼看看,這世上還有很多比世子夫人更好、更適合您的女人。”
“本皇子的事情,本皇子自有主張,不勞秦姑娘費心!”武昇不耐煩地站起身,“本皇子先回宮了。”
“三皇子!”蘇紫連忙站起來,神色惶恐,“是不是小女說錯話,惹三皇子您不高興了?”
武昇沒有說話,毫不留情地轉身走了。
看着那遠去的俊朗背影,蘇紫面上的惶恐之色,慢慢變成嫉妒、不甘和陰狠。
她承認她沒陸心顏長得美,可她自認爲自己除了外貌,論聰明才智不輸陸心顏。
而且陸心顏已經被別的男人玩弄過,還懷了孩子。而她蘇紫,不只有清白的身軀,更有一顆對武昇一心一意的真心。
可武昇居然寧願喜歡一個心裡沒有他的破鞋,也不願意接受她蘇紫,甚至視如敝屣。
蘇紫說願意幫武昇得到陸心顏,不過是她接近武昇的手段,實則她心裡根本不是這樣想的。
她想着接近武昇後,武昇在見識到她的才能與真心後,或許會因此忘了陸心顏而喜歡上她。
然而事與願違,武昇沒有喜歡上她,也沒有忘記陸心顏,反而一天天愈發深陷。
這讓她的心底,日日如被毒蛇般啃咬,渾然不覺她此時的面孔因爲嫉妒有多難看。
“桀桀”,一串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笑聲從門口傳來,“蘇小姐,一個男人而已,何必如此?”
“這是我的事情,不勞苗大家操心!”蘇紫忍着心裡的暴怒,冷冷道。
苗仇不以爲意,她年紀不輕,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爲了男人要死要活的女子。
在她看來,這種行爲,實在愚蠢得很。
男人不聽話,下個蠱就好了,保準他們一輩子對你言聽計從。
“蘇小姐,我這裡有一對情蠱,只要將情蠱分別中到一對男女身上,這對男女便會愛上對方,至死不渝。”
蘇紫之前就知道情蠱的存在,但她一心以爲,憑自己的魅力,一定能征服武昇。
經這幾次失敗後,蘇紫不那麼肯定了,同時心中升起一種報復心理:她一定要讓武昇愛上她,不管用什麼手段。
“真的沒有一點副作用嗎?”蘇紫問。
“如果兩人一直都不變心,自然沒有一點副作用。但一旦男人或女人對別人動了心,便會心如刀割。時間一長,五臟六腑慢慢腐爛,不出兩月,便會穿腸爛肚極其痛苦地死去。”
“那另一個沒變心的人呢?也會跟着一起死?”
“不會!情蠱吃光了那人的內臟,便會破體而出,到時候再找到下一任寄主即可。”
“也就是說,只要不變心,便沒有性命之憂?”
“是的。”
蘇紫只猶豫了一息,“好,這情蠱我買了。要怎麼種到對方身上?”
“種之前,先得用你的血餵養情蠱半年。”
蘇紫既然做了決定,便不想夜長夢多,“半年?太久了,能不能快點?”
“最快也要四個月,時間太短情蠱不認你爲主,發揮不了最好的效果。”
“好,那就四個月!”
蘇紫按照苗仇的指示,用匕首割傷手臂,放了一小碗鮮血。
“這是七天的量。”苗仇道:“蘇小姐,我最後提醒你,情蠱一旦開始用鮮血餵養,便不能停止。否則情蠱會發狂,傷害餵養的宿主。”
“我知道,我決定了,養。”
蘇紫面色蒼白的任苗一幫她包紮好傷口,眸光從炙熱到陰冷。
她蘇紫想要的,無論如何也要得到。
不管是武昇,還是...
——
武昇在宮中度日如年地等了幾天,見陸心顏依然沒有要進宮的傾向,便進行了下一步。
以收到消息,西北四皇子武昀有謀反之心爲由,派李老將軍帶軍前往西北,鎮壓武昀。
朝堂上炸開了鍋,李老將軍去年自西南迴來後,便退休在家頤養天年。
西北苦寒,一個年邁的老將軍,先不說經過一年後,還有沒有雄心壯志帶着將士們奮勇殺敵。
光那在戰場上留下的累累傷痕,那破敗的殘軀,能活着去到西北嗎?
“三皇子,李老將軍年老體弱,只怕已不宜出征打仗。”
“三皇子,請另派他人吧。”
李鈺與蕭逸宸交好,曾經亦是武昇的玩伴之一,誰也沒想到,武昇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少人以爲武昇年紀輕,不瞭解打仗的辛苦,便苦口婆心地勸說。
武昇聽了半晌,最後扭頭問武瑞,“皇叔怎麼看?”
武瑞面無表情道:“一切按三皇子的意思行事。”
聽到這話,不少大臣們齊齊抽氣。
不只武昇那邊的人迷惑,支持武瑞的人更迷惑。
武昇不懂亂派人倒罷了,武瑞在北州十幾年,怎會不懂邊境的艱辛險阻?
他爲何會同意?!
“既然皇叔同意皇侄的決定,那就這麼定下來了。”
仍有大臣不甘心,想做最後的掙扎,“三皇子...”
武昇淡淡道:“劉大人若有意見,不如替代李老將軍出征如何?”
努力勸說的劉大人憋紅了臉,他本是文官從未上過戰場,年紀也不輕,怎麼帶兵打仗?
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嗎?
這一來,所有大臣們都不敢出聲了,生怕武昇用同樣的話懟回來。
殿上一時沉靜,衆人只聽武昇又道:“李老將軍不能出征,李家不是還有李公子嗎?他可是在西南戰場立過頭功的人!”
李鈺能立頭功,一是運氣,二是因爲當時的主帥是蕭逸宸。
所有人心知肚明,卻沒人敢再出聲,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
何況倘若武瑞反對倒好,現在連武瑞都同意了,他們哪有反對的餘地?
“傳令下去,令李老將軍七日後出征西北!”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鎮國公府。
正在加餐的陸心顏,一口茶差點噴出。
“什麼?三皇子讓李老將軍出征西北?!”
李老將軍自退休後,這一年來已經適應了普通人舒適的生活。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就算李老將軍身體抗得住,那精神呢?
他曾經以花甲之齡鎮守西北,是因爲他以爲嬌生慣養、長於婦人裙腳的獨孫李鈺,是個無用之材。
所以他想在他有生之年,用自己殘破的身軀,撐起將軍府的榮耀,撐得一日是一日。
但西南之徵,讓李老將軍意識到,李鈺並非無用之人。
他骨子裡流着李家的骨,有擔當有責任。只要假以時日,必能重新撐起將軍府的一片天。
一個人長期揹着一種責任的時候,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意志力,但一旦責任卸下,整個人鬆懈下來後,將再無鬥志。
李老將軍便是如此,所以回到京城後,他沒有半點留戀地辭去官職,回家頤養天年。
可現在武昇卻突然讓他出徵,還是最苦的西北,李老將軍能承受得住嗎?
“三皇子說,李家不只有李老將軍,還有李公子。”報信的星羅道。
“李鈺?!”陸心顏倒抽一口氣,瞬間明白武昇的意圖。
李鈺雖在西南立過頭功,可去西南不過兩月,而且西南氣候比之京城,相差並不是太大。
但西北,跟京城完全是兩極分化的天氣。
李鈺一公子哥兒,之前去西南一是爲了李老將軍,二是爲了宮錦,現在兩者都如願了,他怎麼會有去西北的決心?
再者他之前跟在蕭逸宸身邊,有蕭逸宸看着他,他纔有機會立下頭功。
實則對於真正的帶兵打仗,現在的李鈺哪有這個能力?真要是去,只怕凶多吉少。
可若讓李老將軍這麼大把歲數去西北,李鈺是萬萬做不到的。
若是李鈺去,宮錦還有兩個多月便要生了,她懷着雙生本就危險。若是李鈺不在身邊,甚至還要擔心他,到時候如何安全生產?
萬一出了事,那李家不就完了?還有祖母,哪能接受得了這個打擊?
陸心顏拽緊拳頭,武昇這一招,真的是毒啊!
“三皇子讓李老將軍什麼時候出征?”
“七天後。”
七天?正好是梳雲出嫁前一天,這麼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星羅離開後,陸心顏一人在屋裡想着對策。
看來進宮這事,她沒法再拖下去了。
中午蕭逸宸從軍中回來,面色黑沉,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個消息。
“蕭世子,看來我得進宮一趟了。”
“不行!”
蕭逸宸就是知道陸心顏打算這樣做,才特意趕回來,想阻止她生出這個念頭。
“我知道你的擔心。”陸心顏道:“之前我們說逼三皇子走一步能讓外人干預的棋,可現在看來,已經行不通了。他派李老將軍去西北,任誰都知道這個決定是錯誤的。可結果瑞王同意了,說明三皇子已經跟瑞王攤了牌,告訴他阿孃在他手上。瑞王爲了阿孃,對三皇子言聽計從,這樣一來,無論三皇子做什麼,整個朝堂都不會聽到反對的聲音。”
她道:“我們的辦法,行不通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讓你進宮。三皇子的目的很明確,他要的就是你。”蕭逸宸渾身如罩冰霜,散發出厚重的戾氣。
“我知道,可我不會答應他的,我心裡只有你,你很清楚的。”
蕭逸宸痛苦問道:“如果他以阿孃的命逼迫你呢?”
“我不會。”陸心顏堅定地搖搖頭,“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但在我心裡,你和孩子纔是最重要的!我絕不會爲了任何人、任何事放棄你們!”
林如月給了她這具身體,可她並不是真正的陸心顏。她感激林如月,敬重林如月,可若要爲了她,犧牲自己的幸福,她做不到。
關於讓陸心顏在林如月與他之間做出選擇的話題,蕭逸宸一直沒敢問。
這個問題太沉重,他怕聽到他不想聽到的答案。
但到了這一刻,他不能不問。
慶幸的是,他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他沒有高興,反而覺得心裡更痛,因爲這樣的選擇對於陸心顏來說,無異是剜心之痛。
“珠珠,”他親吻着她的額頭,“對不起,是我無能,讓你不得已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們是夫妻,有困難我們一起克服。”陸心顏道:“這次我進宮,除了向三皇子求情外,最重要的是,我想問問關於阿孃的事情,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線索。”
“那我陪你一起進宮。”
“好。”
——
第二天早上,兩人以拜見太后的名義進了宮。
如今朝堂發生的這些糟心事,武瑞和武蓁都瞞着太后。所以太后以爲陸心顏和蕭逸宸進宮,真的只是擔心她的身體,特意來看看她。
在白魂的精心調養下,加上阿珠和武蓁的陪伴,太后的身體慢慢有了起色。
見到陸心顏和蕭逸宸很是高興,還跟他們抱怨武瑞管她管得兇,“蕭世子,珠珠,你們幫哀家好好勸勸瑞兒,不要老是讓哀家待在寢宮裡休息,哀家睡得骨頭都要生鏽了。”
陸心顏笑道:“太后娘娘,瑞王是爲您好。您啊,就乖乖聽瑞王的話,好好養病,等着長安郡主出嫁,再等着抱曾外孫。”
考慮到太后的身體狀況,武蓁和嚴玉郎的婚事定在了明年五月十八。
武蓁面色通紅地瞪了一眼陸心顏,太后哈哈大笑,“你呀,真是生得一張巧嘴,竟敢將哀家當成小孩子哄,偏偏又說得哀家心動,哀家想罰你都不好意思罰你。”
她摸着武蓁的手,笑眯眯地打趣,“爲了抱曾外孫,看來哀家得好好努力,爭取再活多兩年。”
“皇祖母。”武蓁整個人柔軟地靠在太后身上,“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那郡主您可得努力,多生些小郡主小世子,讓太后娘娘一直掛念着,捨不得走。”
武蓁本來想到太后的身體心裡難過,一聽陸心顏這話,頓時將頭揪起,臉紅紅地瞅着她,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最後只好嬌嗔一聲,“皇祖母,珠珠欺負長安,您幫長安教訓她。”
年歲大了的人,最喜小一輩的在面前爭寵嬉戲,太后樂開懷,笑得嘴都合不攏,“珠珠,長安臉皮薄,你就別打趣她了。也別光說她,你也是一樣,多生幾個小世子,光大鎮國公府門楣。”
“珠珠謹遵太后懿旨。”陸心顏一本正經道:“既然太后讓珠珠多生,以後珠珠管不過來,太后可得幫忙管管。”
“哈哈哈...”太后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哎喲,珠珠你這張嘴,還給哀家分配任務了。行行,以後哀家幫你帶孩子,行了吧?”
這時武瑞道:“母后,您該歇息了,兒臣扶您進去。”
太后嫌棄地拍掉他遞過來的手,“哀家正高興着呢,別掃興。”
“太后娘娘,珠珠坐得有些久了,肚子裡孩子鬧騰,想出去走走。”陸心顏道:“等會珠珠和蕭世子來陪您一起用午膳可好?”
“哎喲,瞧哀家這記憶,差點忘了你肚子裡的小世子了。逸宸,快帶你媳婦去御花園裡走走,別老是坐着不行。”太后道:“那說好了,等會全都一起陪哀家用午膳。”
老人家都愛熱鬧,但宮裡的皇孫死得只剩武昇和十二皇子,雖然那些嬪妃和公主們都沒事,太后卻更不想見到她們。因爲一見到她們,便會想起那些死去的皇子們,更添傷感。
“皇祖母,長安和皇叔一起扶您進去。”
“好,走吧。”
臨走前,武蓁深深看了一眼陸心顏。除了太后,所有人都知道陸心顏和蕭逸宸進宮來是爲了什麼。
而武瑞,比武蓁更清楚。
作爲一個男人,以及將一個女人放在心上十八年的男人,武瑞從武昇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一切量力而爲。”武瑞意有所指,“不必強求。”
“謝瑞王指點。”
離開萬壽宮後,陸心顏獨自一人前往御花園,蕭逸宸在暗中相隨。
她沒有特意約武昇,但她知道,武昇一定會來。
果不其然,才走了不到一刻鐘,便遇到了武昇。
“表嫂好。”他目光灼灼。
陸心顏淡淡道:“三皇子好。”
“聽說表嫂進宮,是爲了看皇祖母。”
“一是看望太后娘娘,二是爲了向三皇子求情。”陸心顏不繞圈子,直明來意。
武昇興味地挑起脣,“表嫂要向我求情?”
“是的,關於李老將軍出征一事。”
“表嫂,你一婦道人家,朝廷之事還是不要理會的好,免得落人口舌。”
“所以我才私下找到三皇子,我想三皇子應該不會將我求情一事說出去。”
武昇哈哈笑起來,“表嫂真是知我!事關表嫂,我不光不會說,還會阻攔想嚼是非的人。表嫂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若是以往,陸心顏一定會顧左右而言其他,可今日她卻直接問出來。
武昇先是一楞,接着笑容收起,露出極爲認真的神情,“因爲我心悅表嫂,我不想表嫂受到一點傷害。”
陸心顏寵辱不驚道:“謝謝三皇子的心意。”
武昇再次楞住,就這樣一聲多謝?沒有下文了?
哪怕她指責他有違人倫,指責他癡心妄想,指責他若被人知曉,等於毀了她的名節都好,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多謝,算什麼意思?
“表嫂沒有其他的話要說嗎?”
“有。”陸心顏道:“懇請三皇子放過李老將軍。”
“我說的是,關於我心悅表嫂一事,表嫂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陸心顏平靜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模樣生得不錯,讓人心悅之,人之常情。”
武昇眸光裡的期待之色瞬間淡下來,聲音也清冷了幾分,“我的心悅之,是鍾情,我鍾情表嫂。如果表嫂願意,他日我登上皇位,願以後位許之。”
陸心顏輕輕笑了,笑卻不達眼底,“三皇子不介意我肚子裡的孩子?”
“若你同意,不管是將孩子留在鎮國公府,還是帶在身邊,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的孩子,自然該在親生爹孃的呵護下,健康成長。”
武昇剛剛升起的激動,被陸心顏擊得粉碎,“表嫂的意思是拒絕了?”
“是!我與蕭世子情比金堅,這一輩子都會在一起,生死不離。”
“好一句情比金堅,生死不離!”武昇心如刀割,冷笑一聲,“那我也明確拒絕表嫂剛纔的提議。不只李將軍必須出征,我還要立嚴卿若爲正妃!”
“三皇子何必如此執着?”陸心顏道:“現在朝中的局勢你比我更清楚,你若一意孤行,只怕本來支持你的人,會去支持瑞王,包括我鎮國公府!”
“表嫂以爲我會在意嗎?我從頭到尾,就沒在意過皇位,我在意的人,只有表嫂你一人而已。既然表嫂對我無情,那我就只好對錶嫂無義了。”
陸心顏道:“三皇子你敢這麼做,不過是仰仗我阿孃在你手中,瑞王和我都無法對付你,是嗎?”
武昇輕笑一聲,那笑聲極冷,“原來表嫂進宮的目的,不是爲了替李家求情,而是爲了打探你孃的消息。”
“對,你說得沒錯,你娘在我手中,我也是用她來逼迫皇叔。”武昇道:“那你呢?如果我用你孃的安危來逼迫你呢?”
“昨天蕭世子問過我同樣的問題。”
“那你怎麼回答?”武昇屏住呼吸。
“我說,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在我心裡,他和孩子纔是最重要的!我絕不會爲了任何人、任何事放棄他們!”
武昇如被人當頭狠狠揍了一拳,“所以我即便殺了你娘,你也要跟他在一起?”
“是!”陸心顏直視他的眼睛,絲毫沒有退縮。
“三皇子。”一道清冷動聽的聲音響起,武昇只見一身月牙色的蕭逸宸,不知從何處出現,以佔有的姿態走到他和陸心顏的中間。
“念在姑姑對我有救命之恩,而你是姑姑的兒子的份上,我希望你儘快收手!否則,別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他冷冷道。
武昇毫不示弱,“那我也勸蕭表哥你一句,表嫂我志在必得,希望你趁早放手!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不想與你刀戈相見。”
“我與珠珠許下諾言,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都會與她做夫妻。”蕭逸宸眸中殺機凜冽,“對於想阻止我們在一起的人,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最後鹿死誰手!”
武昇撂下戰書,說完,轉身離去。
“走吧,珠珠。”蕭逸宸扶着陸心顏往萬壽宮走去。
走了一會,突聽一個聲音問道:“秦小姐,您要去看蘇才人嗎?”
“不用了。”蘇紫聲音倉促,似乎有什麼急事。
然後匆忙的腳步聲離去後,先前那似乎是宮女的聲音對另一人道:“小喜,這秦小姐好奇怪。之前每次進宮,必去看望蘇才人,可這幾次卻不去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可能是秦小姐之前對冷宮好奇,現在知道冷宮是怎麼回事,便沒興趣了。”
“你說的也是。”
兩個聲音邊說着邊走遠。
“蘇才人是蘇紫的大姐。”陸心顏道。
蕭逸宸道:“她這麼明目張膽地去看蘇才人,就不怕別人起疑心?”
“或許她們姐妹情深吧。”
——
三天後,當武昇再次在朝堂上問起李老將軍出征一事準備得如何時,武瑞突然提出反對意見。
“三皇子,李老將軍年老體弱,派他去西北不妥。”
武昇微怔,“李老將軍不行,還有李公子,將門無犬子。”
“李公子資質不錯,然而經驗淺薄,不足以帶兵前往。”武瑞道:“而且李家三代單傳,現在小李夫人懷了雙生,生產困難,稍有差池便一屍三命,李公子更不宜出征。”
“皇叔未免婦人之仁!若按皇叔這般說法,若將士中家中妻子有孕的,都不得上戰場了?”
“如果有足夠的軍力,本王贊同三皇子的提議!”武瑞的聲音鏗鏘有力,“李家世代爲天武鎮守邊疆,李將軍英年早逝,李夫人獨自一人帶大李公子!光衝着李家這份赤膽忠心,我武氏皇族,就不能讓李家絕了後!否則天武文武百官,如何願意忠心效忠我武氏皇族?!”
武瑞的話引來所有人的贊同,特別是本就支持他的大臣們。
“三皇子請三思!”一時朝堂呼聲振天。
武昇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武瑞接着道:“至於四皇侄是否有謀逆之心,本王認爲三皇子之前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本王希望三皇子能派人重新調查,以免誤怪好人!”
武昇用只有兩人聽得到聲音道:“皇叔今天是怎麼回事?難道皇叔突然不喜歡陸夫人了?”
“三皇子怕是還不知道。”武瑞淡淡道:“阿如昨天晚上,已經救出來了。”
——
鎮國公府。
林如月昨晚被救回來後,一直昏迷不醒。
準確說來,據一直奉命照顧她的太醫說,自隆德帝將她帶走後,她就一直處於昏睡的狀態。
白芷不知道怎麼回事,白魂卻是知道的,“王妃是受了刺激,與之前體內殘存的忘塵草藥性發生衝突,導致昏迷不醒。”
“阿爹你說忘塵草?傳說中能讓人失去記憶、記不起前塵往事的忘塵草?”白芷驚呼,“這世上真有忘塵草?”
“有。”白魂道:“王妃當年憂思過度,油燈枯竭。若不能讓她放下心中執念,即便讓她假死,將她帶到北州,遠離京城,只怕也活不了多久。所以王爺找來忘塵草,讓王妃服下,細心照料調理,才讓王妃活到現在。”
“可不是服用過忘塵草之後,記憶就沒了嗎?夫人怎麼會來到京城,又怎麼會去了安康伯府?”
白魂看了一眼陸心顏,“執念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