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這麼篤定寧卿會幫她,主要還是因爲上次攤牌的談話。那一次寧卿雖然沒有明說,不過林秋禾也大致猜測到了他的目的。無非就是兩個:一,確認她是攝政王夫婦失散多年的女兒,幫他們找回她。二,如果她不是,那麼就假裝她是,用來安撫思女情切的攝政王妃。
所以說,最後不管她的身世確定沒有確定,這點小忙寧卿絕對會幫的。
寧卿也想到了這點,看向秋禾的雙眼微微一眯,託着下巴的手也緩緩放下。他坐直了身子,露出仔細回想的表情,“孫家在京城的根基要比秦家強得太多。秦家算是新貴,而孫家仔細算起來則是沒落的家族。景皇帝還在世的時候,孫家曾經出過一位皇后。”
“景皇帝?”林秋禾不解,寧卿笑着道:“景皇帝算是父親的皇兄,在位二十三年,後傳位於先皇,也就是承貞皇帝。今上是先皇最後的兄弟,先皇登基的時候,今上不過才七歲。只可惜承貞皇帝在位七年間都沒有留下子嗣,這纔在漠北東河一役中臨危傳位與今上。”
林秋禾這才明白算是明白了近幾十年間皇位的變遷,而不等她細想寧卿就又接着道:“可惜承貞皇帝的生母與孫皇后有舊怨,承貞皇帝登基之後就開始打壓孫家,當時孫家就已經呈現衰敗的形勢,又有承貞皇帝的手筆,那幾年孫家子孫凋零,一度幾乎退出了京城的勢力圈告老還鄉。等到今上登基之後才又請回了孫鐸。”
“這麼說孫大人是個聰明人,懂得避其鋒芒,當年才能保全孫家。”林秋禾若有所思,仔細回想了寧卿所說的話心中漸漸就有所明白了。她擡頭正想跟寧卿確認心中所想,就見對方一雙漆黑的眸子正盯着她看。
迎上林秋禾清澈如水般的目光,寧卿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伸手掩在脣上輕輕咳嗽了一聲,才接着道:“今上算是對孫家有知遇之恩,因此孫家這些年來可以算是堅定的保皇黨,是真正站在今上那邊的官員之一。”
“這麼說起來的話,三年前宮中選妃,孫家若是有適齡的女子,自然是要送入宮的。”林秋禾雙眼微微眨了下,脣角勾起,“前些日子德妃才小產,緊接着第二日孫家就特意送了我禮物……”
她說到後面刻意拖着長腔看向寧卿,果然見寧卿雙目含笑對着她點頭。
“宮中的孫修儀正是如今孫家那位在你那裡調理身體的孫姑娘的堂姐。”寧卿點頭,“她入宮也有三年了,一路從才人做到了修儀也算得上得寵,只是一直沒有子嗣。如今想來,只怕是孫家也急了吧。”
林秋禾聞言只能嘆氣,如今跟後宮相關的事情,她還真的是不想沾染。不管怎麼說,她如今都只能算是無根的浮萍,攝政王府的關係只能猜測不能說出去。而張章的關係,雖然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可是張章這個四品的御醫在其他人面前有面子,對於後宮的那些人來說就有些不夠看了。
“孫修儀跟皇后是一脈的。”
這個時候寧卿不緊不慢地又說了一句話,見她看過去他抿脣微笑,“上次德妃小產,皇后一派的綰昭容被攀咬如今撤去了封號降爲夫人,可以說是已經廢了。”
聽了這話,林秋禾沒忍住眨了下眼睛,懷疑地看着寧卿,“王爺這話的意思是……”想要讓她出手幫孫家,甚至說是幫皇后?只是,她插手後宮女子之間的爭鬥,又會有什麼好處?
“就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寧卿端着林秋禾開出來的藥茶慢慢喝着,在對方滿是疑慮的眼神中只好開誠佈公,把他所想的說出來。“如今德妃元氣大傷,德妃一派也低調了不少。皇后膝下已經有了大皇子、六皇子以及三公主,自然不會忌諱下面聽話的妃嬪有孕。”
林秋禾點頭,這點她也能夠想到。既然寧卿說的如此明白了,她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開口道:“我只想知道,你這樣鼓動我幫忙,究竟有什麼好處?”
“對於我來說,自然是希望後宮穩固,不要影響到朝中事宜的。”寧卿漫不經心地說,見林秋禾瞪過去才笑了起來,“放心,對你而言就更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不要忘記了,如今你的背後是攝政王府和晉王府。論起朝中勢力,不管是世家還是權貴,都比不上我們。”
是啊,一門兩王爺,就算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只怕也是鳳毛麟角在歷史上難得找出一二。林秋禾心中吐槽,繼而又猛然一凜,下意識地就脫口道:“如今攝政王府如此強勢,難道皇上那邊就……”沒有什麼顧忌?
“從今上坐穩皇位之後,父親就退居幕後,每年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帶着母親一起遊覽大好河山,京中若無大事也絕對不插手。”寧卿看出林秋禾的顧忌,就把目前的情勢說了個清楚,“當年皇上登基,也是父親一力支持,因此今上對攝政王府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
攝政王若是有意皇位,當年就輪不到寧邵哲登基。這點不管是攝政王還是寧邵哲心中都明白,加上如今攝政王處於半隱退的狀態,因此他們之間反而沒有了君臣之間的顧忌,更多的是親情的信賴。
這天在寧卿的三友苑中,林秋禾狠狠的補上了一節名爲皇室複雜人物關係圖,又名爲這些年皇室的那些私密故事的課程。從攝政王府離開的時候,她又帶上了攝政王妃準備好的一匣子的點心。不得不說,攝政王妃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就算如今她的身份還沒有確定,對方也已經把對女兒的那種關愛全部傾注到了她的身上。
面對這樣的母愛,林秋禾從一開始的不自在到後期的內疚和心虛,實在是一段很複雜的心路歷程。如今坐在馬車中捧着那匣子點心,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對面面無表情的寧卿。
她陪着王妃說話的時候,寧卿被攝政王叫走,到王妃院中說要送她回去的時候雖然還帶着笑容,不過林秋禾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情緒不怎麼好。果然,一上馬車,他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蹤影。
見林秋禾看過去,寧卿這才抿着脣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會兒他情緒看着比剛剛上馬車的時候好了些,看了看林秋禾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點心匣子,他纔開口:“這點心是母親親手做的,不是吩咐了廚娘該怎麼做或者象徵性動動手的那種,而是每一個步驟都是她親自下廚做的,不假他人之手。”
他說着嘆息了一聲,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我也只在小時候吃過幾次,自從十年前妹妹在戰亂中失散,她就鮮少下廚了。”寧卿目露懷念,示意林秋禾打開匣子,往裡面看了一眼就露出了明瞭的笑容。
“這都是當初妹妹喜歡吃的點心。”
林秋禾也低頭看着裡面放的整整齊齊的五樣點心,每一樣的做工都十分精美,可見做的人確實花費了大量的心思。寧卿這會兒像是完全緩過了情緒,身子微微前傾看着匣子中的點心給林秋禾介紹。
“這個是紅豆糕,用了奶、子、白糖、豬油……”他說的很是詳細,每一樣的配料和做法都說的清楚明白,秋禾聽了忍不住看過去,“王爺也會做?”
寧卿迎上他錯愕的眼神,輕笑出聲:“不止是我,連父親也會做。妹妹才走丟的那兩年,母親傷心過度吃不下東西。那個時候政局不穩,父親大部分時間忙着朝政,然而一回家也會安慰母親。我就是那個時候學着做這些以前母親常做的糕點哄她開心、吃東西的。”
那個時候攝政王府艱難到了極點,爲了穩定局勢還要裝作若無其事。若不是在走失了女兒一個多月後攝政王妃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只怕根本就撐不下來。而那個孩子,因爲出生在攝政王親征漠北之際,也就被起名爲寧徵。
寧卿看着那匣子的點心,目露懷念。林秋禾注意到了他眼神的變化,想了想捏起中間的一塊蓮子做內陷的蓮花酥遞過去。“一起吃?”
低頭看着那個蓮花酥,寧卿微微一愣擡頭看向林秋禾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伸手接過了蓮花酥。爲了吃的時候方便、好看,蓮花酥並不大,一般都是做成一口一個的量。因此接過它的時候,兩個人手指難免有些碰觸。感覺到指尖傳來的溫暖的觸感,寧卿脣角的笑意更真實了些,一口吃掉蓮花酥他這才懶洋洋地靠在了車壁上看着同樣捏了一塊點心吃的林秋禾。
他總覺得這蓮花酥比印象中的要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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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府,輕澤園。
林秋禾四人被孫梓棋親自迎進了園子中,一路迴廊藤蔓蔓延頓時讓人覺得涼意沁入心脾,加上隨着微風飄來的淡淡花香,這輕澤園實在是一個避暑的好去處。
“今日格外熱,我怕你們路上熱,早就讓人準備好了紅豆湯消暑,另外還備了酸梅湯和綠豆水、玫瑰露,你們不要客氣,喜歡哪樣就直接吩咐園中的丫鬟就好。”孫梓棋熱情地招呼她們進屋,又給陳自晴和林秋禾介紹了屋中的幾女,一羣少女就坐在一起一邊喝着消暑的湯水一邊閒聊些京城中的新鮮事兒。
不過,要說這些日子京城之中最惹人注意的新鮮事兒,那就非林秋禾莫屬了。
因此,一開始開有些矜持的女孩到了後面也就忍不住紛紛圍住了林秋禾跟說話。
“我聽聞林姑娘醫術很好,就連陳太妃和皇后娘娘也是在宮中稱讚過的?”其中身穿鵝黃色衣衫的趙思思好奇地看着林秋禾,“是不是真的?”
“不過是師伯客氣而已,若論真才實學,我是比不過師兄的。”林秋禾客氣,而這個時候突然一聲冷哼傳過來,在場父親官位最高的李慕秋一眼斜過來,“林姑娘若不是醫術高明,怎麼可能讓人另眼相待,單獨考了行醫資格呢?”
她說着起身直接走到了林秋禾的跟前,“林姑娘又何必故作謙虛呢?晉王殿下的情況這麼多年來連宮中御醫都沒有辦法,如今不是特意請了林姑娘去醫治嗎?”
林秋禾微微擡頭,看着第一次見面就帶着滿滿惡意李慕秋,“我看李姑娘的臉色,只怕是這些日子吃的東西太上火了吧?”她向來不是好欺負的脾氣,當初還是丫鬟的時候就敢揭穿誣陷自己的陰謀,讓秦老夫人都跟着沒臉,更何況如今?
她這話一出口,屋中的女子們皆是一愣,然後就有人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林秋禾依然不疾不徐,慢慢地理了理袖子,柔聲道:“李姑娘若是再這般上火,只怕臉上就容易冒些痘痘,若是再一不小心沒照顧好只怕就會留下傷疤。那可就真是可惜了這張花容月貌的臉,你說,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家裡停電到現在~~~~
各種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