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膽戰心驚,秋禾總也忍不住低頭看着下面的江面,等一腳踩在船上的時候,渾身都是顫抖的。
“妹妹別怕,咱們船上會水的人多,就算掉進去了也能給你撈上來了。”那個小廝扶着張章回頭笑着說了一句,羞得林秋禾兩頰緋紅,恨不得直接跳進江中好了。
說起來她實際年齡比這小廝都大,沒有想到竟然被這麼調侃了。
張章就她窘迫就瞪了那小廝一眼,直接道:“你少說兩句吧,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的厚臉皮。”
林秋禾心生感激,擡頭看過去,見那被訓斥了的小廝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心中大奇。卻又聽到張章道:“這是我的劣徒齊林,平日裡面還好,就是嘴上不饒人,姑娘不與他一般見識就好。”
“張御醫客氣了。”林秋禾都不知道該如何應承纔好,按身份,張章是有品級在身的御醫,而他的徒弟無論如何身份也不會低,她則只是一個小丫鬟……
這張御醫特意把她特意叫道這邊船上,只怕不止是因爲她之前失禮那麼簡單吧?
秋禾低頭想着,根本就沒有注意之前的齊林已經拿了藥方不見蹤影,而這個時候張章和那個丫鬟正帶着她朝着船上的花廳走去。
等她聞到淡淡地花香味,注意到自己到了什麼地方的時候,已經臨腳踏進花廳了。
“姑娘小心。”那個丫鬟低聲提醒,林秋禾連忙點頭擡腳進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個臉色蒼白、身形消瘦的男子倚窗而坐,正低頭看着船下的江面。
他一旁立着兩個丫鬟,見張章帶着林秋禾進來,其中綠色衣衫的那個連忙俯身低聲提醒。那男子這纔回頭,林秋禾只見他臉色蒼白,五官卻是精緻美麗到了極點,黑色的長髮散落在臉龐,映襯着蒼白的膚色,殷紅的脣,還有雙頰不自然的潮紅,有種動人心魄的病弱美感。
這位主只怕身子不止不好,而且也不怎麼愛惜纔是!難怪就連出門,身邊都帶着一個御醫,船上更是各色藥材齊全了。
她心中偷偷下了結論,只對那晉王驚鴻一瞥就又連忙低下頭。在這萬惡的舊社會,像她這樣身份的人可是不能直視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的。
因此,她也就錯過了晉王一臉的驚愕,和張章與他交換的神色。
“見過晉王,奴婢替主子謝過晉王慷慨解囊、救人於危急之情。”林秋禾不怎麼適應這種場面,然而道謝的話還是要說的。
低頭說完這些場面話,她就等着對方揮揮手讓她離開。按照她的理解,對方身爲一個王爺只怕對她這樣一個小小的丫鬟應該是完全無視的纔對。
可對方偏偏還就注意到了她,並且開口問了兩句。
“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這溫和的聲音問問頓了一下,還沒等林秋禾反應過來就又接着問,“你爹孃呢?”
林秋禾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給驚住,下意識地擡頭看了過去。只見晉王正面帶笑容地看着她,心中當場就有些打鼓。
難不成她還是什麼貴族自幼失散的孩子?這麼狗血的事情竟然也能碰到?
心中這麼想,她臉上卻一點都不敢顯出來,連忙又“誠惶誠恐”地低下頭。
“奴婢自幼跟着爹孃漂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的人,孃親在兩年前過世,這才把我託付在了陳家……”她說的委婉,最後才又想起來晉王的那個問題,“奴婢姓林,林秋禾。”
“林、秋禾?”晉王的聲音中明顯帶着一絲異樣,林秋禾低頭再不敢貿然擡頭看過去,只是低聲道:“是,雙木林,秋高氣爽的秋,禾苗的禾。”
晉王就再不說話。
“你是代你們家姑娘道謝的,如今也已經道了謝了,就早些拿了藥回去吧。”一旁的丫鬟如碧這纔開口,說着半是扶半是拉的帶着林秋禾出去,外面齊林果然已經拿了包好的藥等着,林秋禾如同夢遊一般道了謝,連怎麼回秦家船上的都有些迷糊。
而她離開之後許久,身爲晉王的寧卿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後苦笑起來。
“雖然看着還小,可是五官與母親卻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一旁張章點頭,“我剛一見的時候也嚇了跳,不過這丫頭迷糊的很,只可惜不能確定她身份,不然……”
“確定了也不好帶在我身邊。”寧卿猛然打斷了他的話,本來溫和的臉上覆蓋上了一層冰霜。“這些年我身邊的事情還少嗎?更何況是父親母親身邊……”他說着就猛烈的咳嗽起來,一旁的丫鬟如玉和如碧連忙遞水的遞水,捧痰盂的捧痰盂,還有拿帕子遞過去的。
寧卿接過帕子吐了出來直接丟入痰盂,又漱口吐了帶着血絲的水,這才冷聲道:“我這一身的病不也是拜他們所賜嗎?”
張章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診脈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點頭。
“我回去把藥方給你改改。”
寧卿不是很在意地應了下,把脣角擦了乾淨聲音才變得略微柔和了些,“姐……陳太妃最近有消息傳來嗎?”
張章示意一旁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走到窗戶邊上伸手拉上了推窗,這纔回頭笑着道:“陳太妃前些日子來信說是王爺和王妃不日也要回到京城,按照這樣的速度,我們應該會比王爺他們快上半個月。”
“正好可以回去先把王府收拾一下。”寧卿的脣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就跟秦家的船一起,晚些時候找人幫我遞個帖子,我也去他們船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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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禾回到了秦家船上,還在想着那位晉王奇怪的態度。不過,他長的真好看,雖然臉色蒼白,看着都透着一股病弱的感覺,眼睛卻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想到這裡,林秋禾忍不住輕輕拍了下她的臉:你在想什麼啊!
“秋禾這是怎麼了?”陳自晴聽到動靜從書中擡起頭,正好看到林秋禾輕輕拍臉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出去了一趟就變得魂不守舍的?”
她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褪去。“難不成,晉王那邊的人爲難你了?”
林秋禾見她似乎想多了,連忙笑着端了剛剛洗好的水果過去,“姑娘嚐嚐秦三爺剛剛讓人送過來的梨子,這東西很是潤肺,姑娘每年入秋都會咳嗽,多吃點梨子會好些的。”
“那三舅舅也送得太多了。”陳自晴果然被轉開了心思,抿脣笑着道:“足足買了兩三筐送過來,我怎麼吃得完?這東西放久了,只怕就不新鮮,也容易壞。”
“那我挑些梨子做成梨子醬可好,這樣能放久些,姑娘若是想吃,也可以當成甜點,或者吃拿來沖茶。”
陳自晴果然拍手叫好,“我還未吃過梨子醬呢,你做好了定然要即刻送過來讓我嚐嚐。”
林秋禾就笑着應了,看着陳自晴吃了兩塊梨,見柳嬤嬤進來才退了出去,跑到廚房那邊挑出來了一筐子熟透的梨,又要了一罐子糖就開始洗洗刷刷,擦乾了之後切塊做梨子醬了。
做梨子醬要得時功夫,林秋禾又不能夠一直在廚房看着,等一切差不多了就央廚房的婢女秋霜在一旁看着。果然,她回去的時候,就見柳嬤嬤找她呢。
柳嬤嬤嚴肅瞪了林秋禾一眼,道:“如今秋蓮已經不在了,姑娘身邊就剩下你一個人貼身照看,你要警醒些纔是。手腳麻利些,不要貪玩讓姑娘找不着人。”
微微頓了下,她又道:“姑娘是好說話的,但是你也要明白身爲奴婢的本分。三爺可不是好糊弄的!”
林秋禾屈膝行禮謝了,“嬤嬤好意秋禾心中明白,姑娘之前說是想要吃梨子醬,我這纔去了趟廚房。想着姑娘喜歡跟嬤嬤說話,就耽擱了些時候,是秋禾大意了。”
一通話把去向說的清清楚楚,態度也謙和不焦躁,柳嬤嬤意外地看了林秋禾一眼。原以爲這丫頭擠兌走了秋蓮定然會得意一些,卻沒有想到還這麼沉穩。
是個可造之材。
她神色微微緩和了些,點了下頭示意知道了,就讓她進屋去伺候陳自晴。
秦家的船在這邊多停留了一日,採購了不少路上要用的東西和藥材。到了傍晚的時候,林秋禾趴在窗邊看着外面撒了一江面的餘暉,還有交相輝映的晚霞,拉着陳自晴說話。兩個人正說得開心的時候,她就聽到了外面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陳自晴也聽到了動靜,剛剛直起身就聽到外面敲門聲,繼而柳嬤嬤推門進來了。
“柳嬤嬤,我聽着外面有些亂,是有什麼事兒?”陳自晴扶着林秋禾的手站了起來,有些不安地看着柳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