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可能是這種情況,韓耀庭便覺奇怪。
皇上才登基的時候,樑啓明上的那道摺子,而且上摺子的時候是動了心眼的,趁着韓耀庭出去了之後上的摺子,就是希望諫言皇上斬殺高源的時候,韓耀庭不在場,沒辦法辯解。
但當時齊國公和安國公在場,後來從宮裡出來,韓耀庭詳細詢問過,樑啓明呈上摺子的情形。
根據兩位國公的說法,皇上是看過摺子的內容,且看的很清楚,看完之後還翻來覆去的找着什麼,是覺着遺漏了?還是其他的緣故?
這個不清楚,但明顯的,恭王的死因,前前後後詳詳細細,皇上已經知道的非常清楚了。
皇上那時候燒了摺子,就是給在場的韓耀庭、齊國公和安國公看的。
那時候韓耀庭覺着,爲了京城的穩定,皇上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動高源。皇上燒了摺子,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韓耀庭也已經想好了,在自己回太原之前,舉薦高源走的遠點駐守邊疆去,這樣就能避開皇上的秋後算賬了。
只是爲什麼這麼快就又要動手了?皇上覺着京城局勢已經穩定?不太可能,跟皇上打交道幾個月了,韓耀庭能感覺出來,皇上是謹慎的人,而且說實話,比較的優柔。
那麼,就是又有了什麼新的情況?被人重新的提起,甚至大大的刺痛打擊?如果是這種情況,不用想就必定是樑啓明的手段。
如果是這樣,那麼又聯想什麼配齊王府侍衛,反倒是想多了。
韓耀庭擡眼看涇陽侯:“侯爺,你繼續說趙永進的事情。”
涇陽侯稍微的遲疑了一下。
韓耀庭笑着道:“高源是自己人,凡事我能知道的,他便能知道……侯爺大約是看見他這樣衝進來,有失沉穩,覺着這麼大的事情他未必撐得住場面?不用擔心,他就是喜歡在我這裡大呼小叫,出去了,你想看他一個笑臉都難。”
高源坐端正了,咳嗽了一聲,轉頭看涇陽侯。
涇陽侯不自然的也咳嗽了一聲,又看了看高源。高源年輕的臉龐果然沉了下去,倒是真的是和平常涇陽侯在外面見到的高源一樣,冷漠淡然。
涇陽侯只好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剛纔……說到哪裡了?”
“趙永進的父親見到了你的父親。”韓耀庭笑着提醒。
涇陽侯想起來了,忙道:“對,家父那時候還在郴州別院靜心休養,趙永進的父親進京趕考,到了郴州遇到幾天的大雨,借住在玄西寺,家父因爲和寺廟的主持時常下棋,一天偶遇了,趙永進並不是家父侯爺的身份,因此高談闊論,鍼砭朝政,我父親聽了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反倒很欣賞。”
“後就回去了,大雨停了之後,家父想起來這個人,着人詢問是不是已經上路了,誰知道主持來人說,病倒了,寺廟請了大夫看病,一直都沒好。家父便命人將他父親接到府裡,延醫用藥,照顧了大約一個月,病纔好了,當時我便見過。只是當年的科舉到底耽誤了,趙永進的父親便回去了。自此也不知道參加科舉了沒有,橫豎沒見過,也未入仕途。”
高源端起茶碗,掀開了蓋子,一股茶香先飄了出來。未嘗甘露味,先聞聖妙香。這是明前的安溪黃金桂。
他知道王爺剛剛話裡的意思,讓自己稍安勿躁,因爲現在涇陽侯說的事情其實比較重要。
但聽到這裡,他也沒聽出來有什麼重要的地方。
喝了口茶,只能耐下心來靜聽。
涇陽侯繼續說着:“家父以爲從此再也不會見到此人,從郴州回來了之後,也忘了這件事。六年前丙寅年科舉,趙永進秋闈得中,第二年春闈進京,這纔來我府上,說明了身份。當時我並不知道他與衛國公的關係。”
“趙永進取三甲同進士之後,卻居然沒有候缺,而是直接進了大理寺,雖然只是小吏,但也着實屬於手眼通天了。那時候我便猜測,他在京城還有後臺。”
涇陽侯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其實我與衛國公也有來往,十幾年前的時候,京城的燕衛所曾經出了一樁貪污軍餉的案子,當時鬧得挺大的,那時候的皇上命我和衛國公去徹查。就是那時候有了來往,案子之後,兩家也曾密切來往過一段時間,之後因爲被人忌諱,說了些難聽的話,我們聽見了也覺着需要避諱避諱,便約束家人,後來的十年間來往也就少了很多。也是因爲這個,錢逸陽一直如鯁在喉,與我作對。”
說到這裡涇陽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看着杯子沉吟了一會兒道:“當時先帝已經病重,三皇子雖然並未顯露野心,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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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停頓住了,有些遲疑。
韓耀庭知道,這已經說到了關鍵的地方。
涇陽侯有些事情連他的兒子都不知道,尤其是與趙永進的來往,涇陽侯世子鄭卓煜都不清楚,所以之前有人去皇上面前求情,輕饒了錢景亮,鄭卓煜比韓耀庭還稀裡糊塗,拿不準。
韓耀庭慢悠悠的道:“是不是,涇陽侯更早得到了消息?三皇子有強行奪位之念?還有……錢逸陽帶兵已經南下了?”
高源震了震!
涇陽侯站起來了,看樣子是想跪下。
晉王示意了一下高源,高源忙站起來攙扶住了。
韓耀庭這才慢慢的道:“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過去了,即便是早知道了些,也未必猜得到後面的結果,又是這麼大的事情,遲疑自保也沒什麼,保住自己一大家子人是每個人的選擇。”
涇陽侯老臉通紅,被高源扶着坐下了,嘆氣道:“這件事我確實比別人早知道一些,三皇子異動,就是趙永進告訴我的,還讓我儘快抉擇……又囑咐我,切勿泄露了他的身份。當時我不是很清楚,他怕什麼身份泄露,便和他斷了來往。猶豫之間,一切都發生了,錢逸陽的兵馬突然出現在了京城外圍……想做什麼都晚了,只能蟄伏。”
高源皺眉想說什麼,但是看見韓耀庭給自己微微搖頭,只好閉上了嘴。
他想問詳細的,當時的情形肯定不會如涇陽侯說的這般簡單,聽着似乎都有很多的內情。只是王爺不許問,事情都過去了,問也沒用了。但,高源着實覺着憋氣。
涇陽侯繼續道:“三皇子登基了,衛國公父子被殺,過了一段時間,大約有半年左右,一天夜裡,趙永進府上有人求見,還帶着一個六歲左右的孩子。”
明顯說到了關鍵,韓耀庭和高源全都注目看着他,仔細聽。
“說是實在沒地方可去,那天晚上要在府裡借住一晚上。我料想事情沒那麼簡單,便詳細詢問了那個下人。領着孩子來的下人知道所有的詳情,只是不敢告知。只說了那孩子身份不同,那天晚上宮裡的侍衛營偷襲去查,他帶着孩子從後門出來的。”
涇陽侯說到這裡看着韓耀庭道:“已經到了那會兒,我若是還不明白,豈不是傻子了?便問那下人,搜查的人若是詢問趙永進的小兒子身在何處,趙永進打算如何回答?下人便支吾住了。正好,我府裡一位管家同趙永進一樣都是郴州人,有個兒子也是六歲,平常總來府裡外,那天也在,我便將管家找來,許以銀錢,讓他兒子去趙家暫時充當趙永進的兒子。若是無事便罷,出了事的話,再給重金。”
韓耀庭聽到這裡不由的蹙眉。
涇陽侯道:“那趙家下人還是不敢說到底什麼事,但感激的很,忙將管家的孩子領着回去了。”
“孩子送過去之後,倒是掩蓋過去了。趙永進上任不過一年,全家都是從郴州過來的,那孩子一口的郴州方言。昏君不知道聽了誰的密告,來查他的小兒子,結果聽那滿口方言,哪裡還會疑心什麼?那衛國公的嫡孫從未離開京城,怎麼可能會說郴州話?所以,嫌疑徹底洗去,再也沒有人懷疑趙永進這個小吏。”
“就因爲這個,趙永進很感激侯爺。”高源道。
涇陽侯點頭:“算起來我父親救過他父親,我也算是替他解圍吧,此事過去之後,趙永進親自上門,將詳情說了。原來他祖母是衛國公府的一門親戚,是在衛國公老家湘西那邊的,看中了府裡的一個管家,一定要嫁給那管家,然後便和府裡鬧翻了,最後被府裡除名趕了出去。那管家就是趙永進的祖父。趙永進的父親和他一定要考取功名,也是因爲這個緣故。”
“那是陳年舊事,又是衛國公家親戚做的,和衛國公不相干。趙永進進京赴考,衛國公便已經知道了,讓人好生的安頓,考試的一應物品都是國公府幫着出的,也是衛國公給尋得大理寺的職位,趙永進自然感激。只是當時的一些官場避諱,且兩家的家務事也不是能對人言的,因此便沒說出來,這樣反倒是在衛國公被昏君殺害的時候,得以保全了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