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兩張符紙,哪怕上面沒有這些字,太子也會惱火。他最近正和符過不去呢,老侯和董大學士給加壽講巫術禍害,太子自己也在翻看這樣的史書,讓人把以前與巫術有關的卷宗拿出來,他看書的間隙,也看上一看。
又正擔心皇后讓身邊人挑動,以太子來看,母后是什麼樣的人,她富有天下,自己又封爲太子,她還有什麼是需要求別人的呢?
皇后宮裡,或者是皇后身邊的人,只要和符沾上一道邊兒,都是別人的主張,應該與母后無關。
這兩個別人,就在自己眼前。
太子凌厲的瞪視錦心和繡心,她們在太子沒有進來的時候,大哭大鬧不服加壽。她們在太子進來以前,哭天搶地大呼皇后。
“我們是娘娘的人,娘娘讓我們來侍候殿下,娘娘說我們老成懂事,娘娘......”
“住口!”太子惱得心裡直想出來幾個小人,把這兩個撕成碎片。你們用巫術害人,還口口聲聲是母后那裡來的,太子早幾天的擔憂開了閘門似的,重新浮上心頭。
漢武衛皇后......還有別的......宮闈之中用邪術作祟的事情還有還有......
太子殺心頓起,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明白過來。
這兩個人也許是自己起意,爲了子嗣和加壽爭寵。真真可笑!加壽是什麼人,你們是什麼人,加壽是雲端寶樹,你們不過是泥裡的泥罷了,踹一腳都怕髒了鞋子。
爲爭寵她們要詛咒加壽......太子的牙咬得格格作響,剛進府裡只有幾天?大膽的賤人就敢爭寵!
再聽聽她們嘴裡說的是什麼?自從自己進來,沒有一句話不把母后給帶上。她們如果不是自己有心害加壽,就是受人指使謀害娘娘!
弄兩道破符紙就想害加壽,那是癡心妄想。但有皇后不喜悅這親事在先,有老國丈舉家和袁家爭鬥在先,這是想把害加壽的矛頭調回到皇后身上,這是害皇后,圖的是六宮之主的位置,也許,只是爲自己是太子殿下!
十個月前的造反還歷歷在目,他們爲的是什麼,爲的是天下!
太子殿下意指什麼,是以後的天下!
太子還沒有成年,但養在太后宮裡,太上皇對他指點很多,心性已趨於成熟。這一剎那,他心裡幾乎閃過地老天荒,金戈鐵馬。
他的面容陰沉如鬼魅,心思也完全沉澱下來。殺機在他眸中浮現,投射到跪地叫冤枉的錦心和繡心身上去,只有一個想法。
留不得!
不管她們是無辜還是有意,是蔑視加壽,還是陷害母后,條條都是罪名。
她們只是自己的姬妾罷了,說難聽點兒,姬妾過府後也要正名的,沒有正名那就身份尷尬。說妾不能算,說丫頭也不是。
這樣的人,處置起來有什麼難?
太子眸子一緊,倏的就要發作。另一個清晰沉沉的嗓音出來:“這樣的人,留不得了!”太子回身,見加壽還是像剛纔一樣繃緊小面龐,但眸光也暗沉到底,看着像暮色後初黑的星光,月兒還沒有明,星辰沒有出來,一片淡黑淡淡無生機。
這樣的眼神出現在小小的加壽身上,是她非常生氣的表示。同着生氣一起出來的,是她異於年齡的老道。
但這有什麼,太子殿下這會兒不是也氣得異於平時。
兩個人眼睛對上,太子更攥起一隻拳頭,冷冽的道:“來人!”
“拖出去殺了!”他的後半話,讓加壽說出。太子一愣,加壽板着小臉兒也望過來,嚴肅認真:“內宅歸我管,娘娘問起來,是我的主張!”
一股暖流從太子殿下心中流過,把他寒凍的心田溫潤。他快步走上兩步,就到加壽身前。半長的少年身子修長纖直,把加壽堵在椅子裡,伸出手,在加壽後面腦袋上輕輕撫摸,眸子水光泛起,他的嗓音沙啞:“放心哦,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加壽。”
加壽擡起面龐,也告訴他:“我也不會認人傷害你。”
如果這會兒沒有審訊,沒有地上哇啦哇啦痛哭的錦心繡心;如果這會兒沒有上前來爭辯的錦心繡心丫頭;如果這會兒沒有蔣德鐵青面容,一手一個就揪起兩個女子,這一刻只有少年的太子,他情感純真,因爲他是少年,因爲他和加壽是一起長大。只有童年的加壽,童年的孩子少有詭異心眼的,就是有,也不會是深得長輩寵愛的加壽,只有他們該有多好。
他們四目相對,他們你關心我憐顧,像深邃雲空裡一對互相明亮的星辰,爲對方,煥發出光芒。
但還有別人。
“殿下,我們要見皇后!”
“我們做下什麼,殿下您把娘娘都不放在眼裡!”
叫鬧聲,在蔣德手裡的掙扎聲,把太子和加壽驚動。太子憤然回身,對着兩個蒼白麪容的女子重重一跺腳,大罵道:“你們可有把娘娘放在眼裡!這是什麼!”
把桌子上符紙拿起來,有加壽的那一張撕成碎片,雪花飄飄似的擲於地面。
錦心繡心自知理虧,但自以爲求子不是死罪。見到太子面容冷峻,英俊的眉眼兒全是寒冰,錦心害怕到極點,但和赴死相比,她還要強着說話。
“我們只是想生孩子,那一張符與我們無關,不信,殿下您問我的丫頭小桃,”
繡心也大哭:“殿下也可以問我的丫頭......”最後大哭:“我們要見娘娘,我們是娘娘的人,沒有問過娘娘誰也不能殺我們,殿下您眼裡沒有娘娘嗎?”
這是口不擇言的話,讓太子更像火山爆發。
“哼哼!”太子殿下冷笑兩聲:“給了我就是我的人!誰也不能壓着我!”環視在這裡的家人,把嗓音提起,字字落地有聲:“索性的,我再把家規說一遍!”
“加壽姑娘是我未來的妻子,是這府裡的女主人!內宅歸她管,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直接殺了不用回我!”
錦心眼前一黑,就此暈倒在地。繡心還能堅持,伏地瑟瑟時,就聽到太子殿下狠狠又道:“至於你們兩個賤人!當然要問你的丫頭。”
略頓一頓,太子理理暴怒。口吻平靜很多,吩咐跟自己的太監:“去,和蔣德將軍一起,把這兩個賤人殺了,敢拿母后說事兒,敢蔑視壽姐兒,就是眼睛沒有我!”
繡心一聲悲泣,高而尖亮,跟個錐子似的,隨時可以把屋頂子扎出大洞,再傳到宮裡去:“娘娘救我們!”
過來的太監,是打小兒就侍候太子的,見太子發話明確,他利索的過來,繡心一聲尖叫,他已到她身邊,手一握,就把繡心脖子扼住。繡心不能出聲,在地上亂抓亂打,嘶聲支零破碎的出來,腳尖無力的拖在地上,讓太監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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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德更輕鬆,把錦心也是脖子一掐,也帶出去。
到了外面,太監不是殺手,殺人的經驗他還沒有,使足吃奶的力氣把繡心可勁兒的扼。蔣德一聲嗤笑,太監回身來看時,見蔣德單手一抖,輕輕一聲格,錦心頭軟軟垂下,就此氣絕。
太監大喜:“蔣將軍好能耐,我.....”再看看自己手下,他不是大力士,雙手只能卡到氣絕,卻不能擰斷骨頭。用的位置不對,繡心似還有喘息。
這就開一隻腳到繡心身邊另一側,成了橫跨在她身上,彎腰吃力的,嘴裡哼哼嘰嘰,又掐幾下,見繡心不動,還不放心,又踹一腳,嘀咕着:“死了沒了?”
蔣德對他露出鄙夷,看你那個費事勁頭!
“我的話都記住!要拿壽姐兒當我一樣的對待。”太子在廳裡又一次吩咐過,嘴角一勾,不是笑容,而似勾起天地間的所有寒凍,全在他嘴角上掛着,再漫延到整個面容上,看上去跟還要殺人似的,眸光定定,放在隨錦心繡心出來的丫頭身上。
丫頭們有兩個嚇得溼了衣裳,求饒都忘記。也不敢再說娘娘,錦心繡心說娘娘,不是已經死去。
“把她們給冷捕頭,給我好好的審!”太子殿下讓人帶她們出去,回身,又把加壽安慰幾句,讓她不要放在心上,加壽勸他去看書:“等着春闈給你道賀呢。”
太子手指在自己額頭上敲幾下,嘟囔道:“哦,春闈,”都氣成糊塗,把下科場忘記。這就往書房去,加壽繼續管家。
不管是太子也好,加壽也好,都沒有提去告訴皇后一聲。
太子想的是,冷捕頭精幹,等他問出什麼眉目,自己查到水落石出,再去告訴母后不遲。告訴她,她上了別人的當,以後當心。
而加壽呢,她纔多大?十歲不到,能在剛纔發落的不錯,要把處置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就很出彩,她也沒有去提對皇后說的事情。
真的要說,也是太子的事情。加壽還等着明天問過老侯,今晚回宮請教過太后,再說不遲。加壽每天遇到的事情,都會回去問一問太后。她先管家,再就寫字,準備晚飯。
冷捕頭爲了難,他上手一審問,就知道這裡有內幕。
他最近和柳至辦大天道觀的案子,教主林允文滴水不露,說他的教主是宏揚光大,是依附於三清的一個小小教派。
林教主在面對信徒的時候,說無天老母法力無邊。但現在把三清扯出來,是道教敬的神尊。每個教派剛起來的時候,都從春草出來,到夏天一定有暴風雨,,遇到殺戮和取締。但經過幾百年,上千年的沉澱,達官貴人們也信,就成官府允許的信仰。
跟三清捱上,林允文又自打嘴巴,說他有好些門徒,橫行鄉里也不一定,交出來好幾個徒弟來頂罪。
中舉符的事情,還真的和他沒關係。
林允文幫王府開壇求一回仙師,銀子海水一樣的進來。他纔看不上銅板碎銀子,是他的徒弟們弄出來哄錢用,肯定對他說過,但以矇騙定他的罪名,卻定不了。
柳至和冷捕頭一起認定林允文有罪,但還沒有確鑿證據。他們也不是壞蛋,沒有證據不着急,反正你還要在京裡,慢慢的再說。
這樣一個可以稱之爲狡猾的人,他會讓人用個封品信,就把詛咒的符紙送上門來?
錦心繡心是姬妾,以後就是再得寵,她們的東西,加壽說一聲檢查,也得打開。送符的人也千里眼,偏就送進來,怎麼不裝成親戚什麼的,叫她們到角門上說話呢?
這是直直的往加壽姑娘眼睛裡送,一定要讓她知道。
冷捕頭是千年狐狸都玩不轉那種,沒動刑就猜出誰是幕後主使。他一個也得罪不起不說,又有交情,而且轉思這事吧,只爲保障加壽姑娘所有的權益。
也離間皇后母子感情。
後面這一個心思一出來,冷捕頭一吐舌頭,他就更不敢如實的去查。作爲老刑名,他能幾十年在前任太子手底下穩當當,又讓現太子信任,他有的是結案的辦法。
真正的幕後主使,還是算了吧。
五木之下,什麼口供沒有。冷捕頭把丫頭們上了刑,引導她們胡亂供人。因爲事涉皇后,太子怕交給柳至口供有假,就讓自己府裡審訊,這又是一份假口供,太子殿下想不到。
所謂的燈下黑,有時候就是這樣。
綽號京里老鼠洞有幾個都知道的冷捕頭,最後交出來口供是丫頭小桃主使,她和死去的胡嬪是同鄉。
錦心繡心只是求子,所以有一張符是求子,是繡心的丫頭所求。另一張叫小桃出去求的,就回來一個詛咒的,適合事實。
胡嬪貶爲下等宮女,勞作累死,她的孃家人全受連累罷官,小桃不忿,又嫉妒皇后,就有此事出來。
這樣的結案,冷捕頭也是沒有辦法,口供又要真實,最近宮裡死的,以前受到寵幸的只有胡嬪。扯張賢妃,樑妃,冷捕頭他也不敢。
讓他無意中扯中,也算自有天意吧。冷捕頭不知道他蒙得也算有理,把口供呈上。
這一份假口供放在案頭,太子又讓去查胡嬪之死。到晚上,加壽回宮以後,這一份也交上來。
胡嬪之死與皇后沒有關係,惹起皇后惱怒的是和柳至打官司的歐陽容,就是張賢妃皇后都只想難爲,沒有害她的心,胡嬪都是下等宮女,皇后纔不放在眼裡。
但是.......皇后沒指使,不表示她身邊的人沒動靜。柳義,往胡嬪勞作的地主去過一回,和主管那裡的太監說過幾句。
太子眼睛都紅了。
他想的有一半兒對,真真假假,就認爲自己想的全對。
這是奴才大膽!爲討好母后,把胡嬪處死。
這是與胡嬪交好的人大膽,裡面還夾着對母后的嫉妒爭寵,大膽陷害母后。
至於兩個美人死去,太子毫不內疚。妄想求子的那個,保不住其心也可誅。她都想求子,內心裡對加壽必然有憤恨。
原因,太子是嫡子。
他深知道嫡庶之間的暗爭,庶子們總有三兩分心思。
死的也不冤枉不是?
打開暗格,太子把口供放進去。心亂如麻的他,不知道怎麼對皇后去說,又把庶兄庶弟們都想一遍,頭跟着疼起來。
勉強看了會兒書,字在眼前亂晃動。心裡那股子氣,隨着字分成好幾派。
一派是生氣母后身邊有奸人。
二派是惱恨暫時不能除母后宮中奸人。
三派是憤怒人心叵測。
四派是防備庶兄弟們演變成福王定邊。
見窗外飛雪濛濛,他睡不着。
深夜雪迅急,關不緊的門晃動作響,像給北風添羽翼。
這樣的天氣裡,還沒到三九里面,已經是寒,又冷得人出頭,就要在風中哆嗦。
有一個人,卻昂首而來。
他大紅面龐,不把風刀子放在眼裡的昂着。打一馬鞭子,那馬也傲氣的狂奔不止,不把北風放在眼裡。
靜夜無人,也方便這一人一馬橫衝直撞。
走着,馬上的人喃喃着:“孃的!這風跟軍營裡比差得太遠。豹子他孃的他娘都找不到他,難道在家裡憋的氣悶,去找褚大漢?”
關安罵罵咧咧,把馬在文章侯府門外停下。
要是大白天的,他也許就進角門。這是晚上,大門守的人比角門多,一敲就能起來。而且大門上貼報捷條子,關安也想看一眼。
下馬上臺階,見牆上有個罩子。
關安樂了:“這好找?這是怕北風吹掉,特意加上的。”厚布罩子他看不進去,但狠看一回,咧嘴道:“還真的中了,韓世子今年有沒有四十?哦?四十沒有,離四十也快,幾年一晃就得。”
這樣說着,把門敲開。
家人披着厚襖瞅瞅,活絡起來:“這不是袁家的關爺?這麼晚你還過來?看這天冷的。”關安笑話他:“這要是三九你還過不過?”腳底下有一抱包袱,是剛纔提上來,交給他:“我家侯爺收拾出來的,讓給世子爺下功夫,春闈高中。”
家人接到手臂上,身子就往下一軟,關安忙又幫忙提,家人靠着門站住,大喘氣兒道:“我的娘啊,這是什麼金珠寶貝這麼的沉?”
關安笑道:“這是功名,比金珠還寶貝。”對着家人身子骨兒瞧不起:“怎麼樣?提不起來再找一個人。”
“您等會兒,我還真的提不動。”家人把東西交還關安,說是金珠寶貝,他都不敢放地上。進去叫一個人,兩個人把東西往內宅裡送。關安看着門關上,上馬回家。
掌珠走在去書房的路上,跟着兩個丫頭,一個捧着食盒,一個打着紙傘。
無意中搓一搓雙手,掌珠並不冷。她的丈夫中了,她心情的喜悅就足以溫暖她,手爐什麼的一概多餘。
丫頭笑說應該帶個手爐,看奶奶是捱了凍不是?掌珠只是笑。雪地清冷的,她正喜歡。把她歡喜到發燙的頭腦冰回冷靜。
放榜的那天晚上,文章侯府一夜沒睡。但好在也不用等太久,因爲拆一名,填一名,唱一名。在裡面的公差們指着這生髮,門縫裡收銀子,把名次報出來。沒到半夜,韓世拓在榜尾巴上,家裡已是盡知。
全家人都忐忑,怕韓世拓不中。掌珠準備好些東西,心裡也沒底。但想到這樣的人也能收心中舉,爲他慶賀坐得住也行。
韓世拓自己也沒有底,面對全家人眼光,訕訕着更虛得不行。就說:“既然準備有東西,這就拿來吃吧,橫豎不中,我下科再去。”
掌珠爆性子上來,她打小兒認爲自己志氣高,雖然再高現在也不如寶珠又是當二爺,又是能殺敵,不過就是宅門裡稱霸王的威風,但一直的暗示自己志氣高,她不能聽韓世拓這沒放榜就說不中的話。
當衆鄙夷他:“哪有個沒放榜,就知道自己中不中的?”這裡有一個大好事例,表弟小二。
“小二說中狀元,從前科說到他下場。等到放榜,又還是榜眼。他那一齣子,加壽到現在還會,手兒往臉上一蓋,笑死個人兒。結果呢,他是狀元還是狀元,到了沒跑掉。你沒志氣,以後別考!”
韓世拓讓罵的笑了。
韓家全家的人都讓罵得笑了。
老太太侯夫人都說掌珠說的有理,紛紛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要急,放榜再說。”文章侯也喜笑顏開,把媳婦誇上一通。這就擺開酒菜,大家開吃,酒到一半,酒蓋住臉,都在笑時,大門讓人拍響,報喜的上門,條子一貼,捷報貴府某人高中多少名。
家人跑進去報喜,文章侯兄弟出去給賞錢,請酒菜,四老爺的小兒子,也中了。叔侄兩個全中在最後,但韓家過大年似的熱鬧好幾天,沒有一個人不是腦袋發漲。
見書房在面前,掌珠更有笑容。裡面燭火通明,爲下春闈,叔侄都不肯回房,說回去就想犯懶,吃住就在書房,一心要把春闈也拿下來。
文章侯兄弟無官輕閒,在這裡陪着,有指點的就指點,沒有指點的就幫着研田墨倒水,看着兩個人好似千里駒,丫頭小子倒無事兒做,一旁乾站着。
他們看到二更左右,掌珠送出宵夜。
四老爺隔窗見到,說一聲:“侄媳婦來了。”都知道是送吃的,四老爺的小子先擡起頭,韓世拓眼睛還在書上。
文章侯呵呵笑,叫着侄子的小名兒,這小子是四老爺的兒子,都叫他小四。
“小四啊,你沒有大哥專心。”
小四咽一口饞涎,笑嘻嘻回話:“大伯父,我不是不專心,是我肚子餓了。”他的回答讓二老爺也笑:“真的看進去,肚子餓你也不覺得。”
小四苦着臉:“真的嗎?那好吧,我試試。”雙手扶書,又要去看。
文章侯更要笑,打斷他:“都送來了,世拓,你也放下書,吃吧。”掌珠恰好進來,四老爺接過丫頭食盒,韓世拓聞言,不慌不忙放下書,起身來,眸子一瞥,放到掌珠面上。
燈火,驟然暗淡無光。
他的眸光,忽然亮如星辰。
掌珠頓覺不能呼吸,很想大口吸點兒氣,又讓他眼光吸引,深深幽幽,似走不動步子一般,連人帶神思全落在丈夫的眼光裡。
他正經起來纔是最中看的那個,掌珠這樣想着。
還是掌珠想的周到,韓世拓這樣想着。
文章侯兄弟全是花叢聖手,見到一對夫妻凝視,都會意笑着不去打擾。二老爺打開食盒,四老爺見裡面是一盤子野山雞燒蘑菇,知道是袁家山西來的山貨,又是一盤子疙瘩炒肉,一大碗濃湯,兩盤子炊餅。
旁邊有碗數個,韓世拓還在那裡對眼,四老爺就不全取出來,取個碗在手上,撥半碗菜給兒子,拿一個炊餅給他:“心裡空不空,吃吧?我再來給你盛湯。”
小子很不滿意:“昨天不是一起吃的嗎?”就揚聲:“大哥吃飯了。”文章侯、二老爺、四老爺一起失笑:“這個孩子,你吃你的就是。”
但掌珠兩個人已分開,韓世拓去吃飯,掌珠慌亂的不敢再留。食盒是小子們送回廚房上,她正在說告辭,外面又進來看門的人。
提着個在這種天氣不管揹着,還是提着,還是放到馬上,都難免會讓雪打溼的大包袱。放到地上,沉重有個悶聲。
他們興高采烈:“袁家送來的,說是金珠寶貝。”
文章侯笑容滿面,這個好處還是掌珠的,他就恭維掌珠:“媳婦,你親手打開,讓我們一觀,是些什麼?”
二老爺從來陰沉,現在不陰了,沉穩還在,他不是文章侯那樣的歡笑,而是慢條斯理走去,準備圍觀:“必然是好東西才送來。”
四老爺父子聽到袁家就知道有好事情,都跟活猴似的活潑,圍住另一迦。韓世拓也是餓了,唸書看着不動,費精力,餓的並不比一般幹活慢。
能中,韓世拓底氣全釋放。秀才體態不由自主的出來,盛一碗湯,拿個炊餅吃着,並不湊上來。
給他的,反正他能見到。
文章侯也是想這是給自己兒子的,不管怎麼看,也是落在他房裡,也原地站起只是笑個不停。
一包袱書卷呈現在眼前。
四老爺拿起一個翻看,哦的叫出來:“這是以前的考卷,”丟下一個,再拿一個,也是。這就別說是他,二老爺也上了心。翻看幾個,送到文章侯面前:“大哥你看,這就是袁家有心,這是歷年春闈排名在前的文章。”
文章侯悠然自得,他的心跟飄在雲端裡一樣,撫須又念又嘆又得意:“熟讀唐詩三百,不會做也會謅。”
韓世拓還沒有怎麼的反應,四老爺興頭上來:“雖然春闈出題不會相同,但這些全背會,再墊個榜尾巴還行吧?”
掌珠聽懂,也熱烈的興奮上來。
她看着這一大包袱書卷,是兩個人才能提得動,這要是全背會,得花多少功夫。但想想能中,花一時的功夫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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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窩子一熱,舊事重現心頭。
難怪祖母當年挑中的是寶珠,四妹那穩重樣子,的確與別人不同。
穩重?
眼前又出現韓世拓認真看書,心無旁騖的端正模樣。
眼前又出現他剛纔深情流露的體貼。
掌珠慌亂起來,像是自己成了那最不中看的一個人。又暴躁,又爭強,還一直把明明白白佔上風當成是必要的事情。
哪有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全佔在上風上面?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是遇到的全是好人,別人肯讓着,不計較一時的短和長。而自己,還不自知。
這裡書香墨香,四妹的情意香。掌珠不能再呆下去,慌慌張張告辭,公公和一個伯父一個叔父長幼全不要了,滿面春風送她到臺階上,目送她出院門。
而掌珠頭也不敢回,直到回房睡下,才深深的嘆息一聲。老祖母的眼光,果然是犀利過人。她一眼能看到數年後,看到寶珠所有的好。
那些不是女英雄,很家長裡短的好。
也在自己出嫁時阻攔,知道自己在這裡可以逞威風,這一家子人原先並沒有手足情愛,個個擊破不在話下。
但也正是沒有手足情愛,纔有敗落不是嗎?
思緒如鋼針刺着掌珠,就在她痛苦而又混沌時,又一道心思如閃電般把她明亮。
老祖母過來的人,本身就有睿智,她是不會看錯。但世事由人做主,這個家經過敗落,現在又好起來了不是?
這裡面,有老祖母不時的勸導,也有寶珠玉珠姐妹間的不棄,也有親戚們.....也有自己的丈夫在書房裡勤攻苦讀,這就有了轉機。
掌珠又嘆一口氣,當年那個桃花下面苦風流的人也能變,自己呢?
窗外飛雪捲起,掌珠在這樣的心思,慢慢進入夢鄉。
第二天,文章侯府有一個震撼性的消息。風流上面稱班頭的韓四老爺宣佈,他也要看書,他非要說他當年是舉人身份,他可以參加春闈會試。
四太太和他大吵一架,對於他最近不回房早就不滿,跳着腳罵他想瞎了心。四老爺振振有詞:“小四都能中,世拓也中,我怎麼不能?”
現在這個家裡,他們兩口子吵架沒有人勸,文章侯把小四拘着看書,怕耽誤他,更不許他回房。
二老爺在房裡悶悶不樂,也把個舊日的書摩挲。二太太問道:“你也要去考嗎?你要去,我不攔你。”
二老爺苦笑:“鬍子今年有白的,還考什麼。”
太子跑得飛快,給他帶路的小太監更兔子一樣。看上去不是宮裡失火,就是又有人造反。
但他們直奔皇后宮裡,卻是白雪寧靜,梅花飄香,並沒有亂的動靜。
廊下有人通報:“殿下來了。”
皇后一聲冷笑,更是猙獰的瞪着面前的加壽:“好啊,你的耳報神比我的靈!你殺了我的人,我今天才知道,我叫你來問話,太子這就緊跟而來。”
加壽跪在地上,木着小臉兒,一言不發。
殿室寬大回音,太子在外面一個字不少的聽到,心如刀絞。他當然來的快,他就防着呢。他在這裡暗恨自己,左思右想的,一直沒有合適法子進宮來說,就拖到這是第三天上還沒有說。
太子對自己的母后又失望一層,我是太子,發生在我家的事情,應該找我來說。幸好,他一直讓人跟着加壽,加壽有什麼,他都知道。這就加壽先進宮,他後腳就到。
直衝進去,喚一聲母后,再看加壽的小身影,得意的小加壽一直是得意的纔對,今天衣裳還是絢麗的,首飾還是出衆的,小身板兒看着卻很可憐。
太子忍無可忍的到加壽身邊,蹲下身子把她往起裡抱。加壽小臉兒呆呆的,可勁兒的掙着他,推開他,還是跪着。
太子蹲下不穩,加壽又用足力氣,被加壽推到在地。皇后大怒起身,手指加壽罵道:“你怎麼敢......”
“母后!”太子把她打斷,太子面對着她憤怒:“您怎麼能,”他痛苦上來,看一眼左右的宮女和太監,怒道:“下去!”
別的人要往下去,柳義得意洋洋地上來。這奴才就是有欺負就上,仗着是總管太監,打着衛護皇后的心,走上一步,對着太子哈哈腰,眼神兒壞壞的看看加壽。
壽姑娘,你以前好威風的人兒,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再回太子的時候,就恭敬滿面:“殿下有所不知,壽姑娘太歹毒,居然把娘娘給的人......”
“啪!”一記巴掌狠狠的抽在他面上,太子雖是少年,一早一晚也有師父教功夫,爲強身健體,又是拼盡惱怒和憤恨,又是早就生氣這宮裡有人挑唆,又明確是總管太監去求大天道觀,早把柳義恨之入骨,想法子要宰他呢,他卻往上來。
抽得柳義哎喲一聲,一個翻身倒在地上,地上光滑,餘勢不盡,他骨碌碌滾出又是兩圈。皇后震驚的全身冰涼,見太子還不罷休。
他的年紀,並不能完全控制情緒。很多成年的皇帝遇到真正大怒的事情,也會暴跳如雷,何況太子少年。
太子滿腦子裡全是有人要陷害他們母子,餘怒不但未息,一巴掌過去,反而怒火盡出。這怒火要真的化成火,可把柳義化爲灰燼。現在不是火,就放開加壽,攆上去,對着柳義又是兩腳,全是當胸踏下,他又面容狠辣,是要當着皇后面也殺個人。
皇后惱的火可以從腦頂門出來,罵一聲:“逆子,你瘋子不成!”往外面就喝:“來人!”兩排金甲士帶着兵器進來,太子住腳,也不去對皇后解釋,先行回到加壽身邊。
把她強拉起來,按在懷裡,雙手摟住,低低的哄她:“有我呢,你別怕。”
皇后氣得快要暈過去,敢情他不是怕自己,他還是擔心這個......皇后要罵,又罵不出來什麼,太后到底震懾還在,她要不是知道殺人氣極,也不敢把加壽叫進來責問。
怒目太子,從牙縫裡迸出話:“你,你,你好......”
太子昂然對上她,面有悲涼。忽然更加憤憤,大聲搶過話頭:“我府上的事情,我是爲首的!以後但有事情,不看太后,也看母后看着我,有事情先找我說!”
皇后心頭大痛,痛哭失聲:“這小小的年紀,過生日殺幾個,這平白無事又殺幾個,這,還能留嗎?”
太子氣極:“人是我殺的!”
“不,是我殺的!”加壽大聲截住話,鼓着小面頰對又怒又驚而搖搖欲墜身子的皇后肅然道:“犯巫術者,一個不留!”
皇后大罵:“太子,你自己看看她怎麼對的我!”
太子把加壽更護在懷裡,冷聲再道:“母后要知道內情,我即刻讓人送來給你看!”環視進來的金甲幹,太子失望到傷心欲絕:“我早就應該呈給父皇,但爲母后着想,我不敢呈!母后這樣的鬧,也就盡人皆知。我送來母后自己看,您自己送給父皇吧。”
把加壽一扯,對着金甲士們冷笑:“母后,我們要去見太后,您不會這個也不答應吧!”
皇后早就氣得一個字說不出來,眼睜睜看着太子帶着加壽出去。沒出殿門,又把加壽一把抱起,頭也不回的直衝出去。
撲通!
皇后跌坐到那鑲滿寶石翡翠雕刻鳳凰的榻上,怒、氣、急、怨一起上來,心裡反倒空空的,失神的吐出一句話:“逆子......”
“娘娘救我,”像是還嫌不亂,柳義連滾帶爬的過來,在皇后腳底下伏着,他也痛哭:“這是眼裡沒有娘娘,我是娘娘的總管,太子殿下也打,這是受人挑唆,有人教唆啊......”
“別說了,”皇后茫然。
她面前是一殿的金甲士,她該怎麼去對皇帝解釋。說母子幾乎喋血宮中?說自己對太后早生不滿,說......
皇后呆若木雞。
“太子殿下和壽姐兒回來了,”一聲通報,太后似笑非笑,漫不經心地道:“喲,可算是回來了。”
太上皇瞄瞄她,太后沒看見,看着太子抱着加壽一路進來。太后先問:“這是怎麼了?來告訴我,說皇后叫壽姐兒去責備,我說有什麼錯,太子你自己不會說不成?再不然,她是我養大的,你給我幾分面子,先來告訴我,我來責備她,爲什麼鬧到皇后那裡,她一罵,這就人人知道加壽沒臉。”
太子羞愧難當,他在七歲以後,在太后面前長大,對太后慈愛上有感情,對他的母后,因爲他小的時候有奶媽,和太子妃接觸不算,不如對太后親。
他把加壽送到太后膝前,自己跪下來。內心對母后的失望,對父皇知道這事後的擔心,讓太子也哭了。
太后忙道:“這一個已經是花貓臉,你這又爲什麼?”太后也哭了:“有什麼天大的事情,我給你擔着,是你父皇怪了你,還是你母后無理取鬧?”
太上皇又瞅太后一眼,心想我是個傻子嗎?我這幾天就是冷眼瞅着,我沒有說。這會兒話倒越扯越緊,無理取鬧也出來。
太后正忙着安慰孩子們,還是顧不得看他。把加壽摟到懷裡,一面問太子:“你只管告訴我。”太子還沒有說,加壽小臉兒憋屈着,抽泣聲斷斷續續的出來。
太后和太子一起心疼不說,就是太上皇也看着難過。
加壽明顯是受到大委屈的,應該是打她進宮到太后面前,頭一回這麼大的委屈。她還忍着,但忍不住,就鼻翼抽着,輕輕的哼幾聲出來。
太后心裡完全沒有太子,把加壽抱到懷裡,拿自己面頰暖着她:“我的孩子,你哭出來,我在這兒呢,誰敢委屈你,快哭。”
太子也去哄。
“哇!”
一大聲終於出來,整個宮裡宮外全隨着震動一下。
接下來,“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
殿後沒有聽到的人,這會兒也聽在耳朵裡。掃地的把掃帚丟下;修剪花木的剪刀掉下,險些砸中他自己;送果子的差點把盤子摔了.....
一個一個交頭接耳:“是壽姑娘哭,真的是她哭?”
“誰敢惹她哭?”
有人下意識往天上看,這是要宮裡大亂?
“就是這樣,是我作主殺了的,我一時的糊塗,又沒有好主張,怕給父皇,父皇會怪罪母后,我就自己留着,也沒有去給母后看,母后知道,就把加壽叫去。”
太子羞慚難言,把事情說上一遍,太上皇又瞄太后一眼,原來是這樣,和我猜的也八九不離十。
但太上皇沒有說,一個是孩子們在這裡,第二個是可恨的還是那大天道觀。太上皇繼續聽着。
加壽哭聲轉小,抽抽噎噎讓太后撫着,太后也掉過眼淚,這會兒含淚望着太子:“我的兒,舊事我就不提,你想知道自己打聽。因爲有舊事,回我說皇后叫進加壽,我就沒去。我想着能有什麼事情,不過是說加壽小,嫌棄她不能管家,我要去呢,像是護短的,讓人知道,要編謠言,說我爲加壽,又和她生分。”
太上皇微微一笑,“又”生分,這又字用得蠻好。
“那現在事情是這樣,太子,你是什麼打算?”
太子也是兩眼淚水:“我母后耳根子軟,聽人說幾句也保不準。但是說她要害加壽,這斷斷沒有,這是有人陷害於她。請太上皇做主,請太后爲孫兒做主。”
太后長嘆一聲:“我就是爲你們做主,這事情也擺在這裡,已經出來。還有,後面就麻煩不斷。”
她幽然:“我是一時的私心,爲你們定下親事,沒想到皇后一直不喜,以後加壽可怎麼辦?”兩行清淚流下面頰,加壽依在她懷裡,小帕子正在擦拭淚水,也給太后擦擦,道:“不哭。”
太上皇也微嘆,全是爲着孩子們。
太子保證:“請太后放心,我會對加壽好的。”
“我在,太上皇在,我能放心。以後我不在了,我可不放心。”太后道:“這樣吧,本來呢,我也想給你放兩個人,但皇后給了,我說你年紀小,給的人多,鬧你看不成書,也鬧加壽不是?以後你要人,我給你吧。”
又皺眉:“那皇后不是更生氣?”
但怒容出來:“她再給人,我怎麼能放心!”
太子張張嘴想說話,太后搶先一步,又自言自語:“說你中科闈那天,好幾個人跑來,要給你人。我說你小,早呢。”愛憐的撫一把加壽:“壽姐兒啊,你要是再大幾歲,也就能管得好了。”
太子想上一想,取一個折中的辦法:“回太后,我不要您的人,也就不要母后的人,別的人我也不要。我還沒到年紀,不用那麼急。以後再有人,也等過上幾年,壽姐兒給我挑。”
太上皇樂了,他真心不是想幫忙,是想想這一齣子好笑:“過上幾年,壽姐兒大了,你們就成親了。”
太后歡歡喜喜:“是啊,等上幾年,就可以成親。”對着加壽笑臉兒過去,逗她:“可好不好?”這種話,太后光想想就是喜歡的,何況是說出來。
加壽正在生氣,對着太后可以任意撒嬌,見問,把個小嘴兒噘上一噘,伏到太后懷裡。太后笑了:“我們知道害羞呢。”太子也忍不住一笑。
臨走的時候,安慰加壽:“今天你受委屈,今天歇息吧,去玩雪吧。明兒一早,還是要來的哦。”
加壽很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點點小腦袋。
太子出宮,回去自己又氣上一回,但求到太上皇和太后面前,又放心不少。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父皇,是歷史上父子爭權,互相猜忌的人太多太多。
但太上皇和父皇沒有爭,太子相信太上皇和太后能幫忙。
把口供找出來,封好,可靠的人送到皇后宮中。
滿地碎片,皇后摔的有氣無力。她的面前擺着幾份口供,還有太子撕碎的,詛咒加壽的符紙,碎片也在這裡。
對起來,還能看清上面梵文。
柳義臉腫起來,讓太子踹的胸口疼痛,但這是買好皇后,和皇后共進退的好機會,他忍痛在這裡。
“這是有人陷害娘娘啊!”
“怎麼殺了呢?全是人證不是,殺了就像死無對證。”
柳義再說下去,也像是說不出來什麼。
皇后像到這會兒明白過來,奄奄一息地道:“殺,就殺了吧,去找柳至大人見我。”柳禮出宮,尋上一圈,柳至出京不在,皇后更加苦惱。
要叫兒子來商議,和兒子剛剛母子反目。
想是沒有罵過加壽,藉着加壽這親事,還能去找太后。
這份兒口供,皇后不覺得犯難到她根基,但她分明感覺出撲面而來的兇險,讓她心驚肉跳。
柳義不承認他殺胡嬪,皇后也沒有傳旨,皇后信他。但一個胡嬪之死,都可以往她頭上引,別人呢?
她還要對皇上解釋動用金甲士對太子,太子要是沒錯,皇后母儀天下就失了慈愛。而成親這麼久,皇后總沒有和皇上一心之感。
眼前這事兒也罷了,但引出的事情真煩惱。
得罪太后。
和兒子隔閡更深。
知道宮裡有人對她下手。這暗難尋找,是最折磨人的時候。
她心神不寧的坐着,柳禮又來回話:“太后宮裡沒動靜,就是瑞慶長公主來了。”皇后苦笑的忿忿:“她的耳報神也靈,她是不會來安慰我的。”
太后宮裡,加壽換過衣裳洗過臉,正和瑞慶殿下搶吃的。長公主看她實實的可憐,小臉兒上還有淚痕,瑞慶殿下逗她:“加壽,咱們還去砸缸好不好?”
加壽黑着小臉兒:“姑姑,我已經大了,早就不砸缸。”瑞慶殿下微張着嘴,拖長了嗓音:“你幾時大了?我就不知道。”
加壽嘟起嘴兒,堅決不砸。又來討好瑞慶殿下:“姑姑,給梳頭髮嗎?”長公主就是聞信進來安慰她的,說好。
長公主的耳報神靈,是她往太子府上給加壽送東西,加壽管家,也給長公主送菜餚,長公主也回她,鎮南王世子的笑話又多一條,說她們走動的倒是熱鬧。
梳頭東西取來,太后看着這一對人兒喜歡。和女兒隨意說着:“哭的可傷心,本想送回家去玩耍,又怕她的爹又要和我羅嗦,說這親事許的不好。幸好你來了,正好哄她。”
“不能送回去,寶珠嫂嫂安胎呢,知道哪有不着急的。”瑞慶殿下這樣說過,又俯身交待加壽:“回家去不許說哦,以後啊,皇后再叫你,你就去叫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加壽笑眯眯,翹着鼻子說好,雖然一雙紅淚眼兒還在,但得意的加壽又回來了。
這個宮裡的人也放下心,看着宮女捧進首飾,加壽自己挑簪子花鈿,讓長公主給她戴上。
鄭倪氏往袁家去一回,寶珠當天還是知道。袁訓淡淡:“多生的枝節。”夫妻雖然心疼,但都裝作不知道,也沒往宮中去接。
只叫來孩子們:“明天哪個好孩子去看看姐姐?”
加福蕭戰最早舉手,加福軟軟的:“我去。”蕭戰趁機:“我們外面吃酒樓。”袁訓忍俊不禁:“你呀,有機會就和加福玩到天黑纔回來。”
蕭戰很有道理:“也出去了不是?”
又是一早,宮車再次進到太子府上。太子如常等着,如他所料,加壽大睜眼睛,她沒有睡。太子陪她到廳上,過上一夜,哭過的大眼睛紅通通,太子不忍心看,陪笑:“咱們去睡會兒好不好,這太早了。”
大家全忽略太子的話,咱們去睡。在太子府上的人,在昨天又讓太子訓誡一頓,不敢怠慢。太后宮裡出來的人,都知道他們睡在一個大牀上常事,不到現在再來奇怪。
加壽不理他:“不睡!”
太子使個眼色,讓跟的人下去,笑嘻嘻,擠到加壽坐的椅子裡。
椅子雖寬大,太子是個少年,不是蕭戰的小身子。加壽又是胖墩兒,冬天又是厚衣裳,太子擠不進去,就半坐着,搭着椅子扶手,握住加壽另一邊的肩頭,哄着她:“一起去睡,我也困了,可好不好?”
加壽對他高嘟起嘴兒,太子笑着用手點上一點:“要掛個油瓶兒上去不是?”加壽又抿回去。
太子不再說話,把加壽發上的首飾,睡覺不方便的一件一件取下來,手指插進她的髮髻裡,輕輕的搔着,也順着一些散下來的髮絲。
燭光氤氳起來,加壽睏意漸漸上來,歪到太子懷裡,太子笑着把她抱起,嬤嬤們裹上雪衣,送到內宅裡,安置好,太子在加壽小額頭上一吻。
這一吻,無關情愛。
就是他的歉意內疚吧。
加壽睡得呼呼呼,太子讓看着,回去書房。
消息傳的很快,皇后和太子在宮中反目的話,也到三長公主耳中。
她來見魯豫:“宮裡出事情了,皇后和太子不知道爲什麼大吵,皇后還動用金甲士驅趕太子。你一心的要鑽營,還不去看看,也許有你要的門路。
魯豫正在發愁林公孫這一回出來不給力,像是有話瞞着自己。見妻子來提醒,恍然大悟,起身道謝,往太子府上來打聽動靜。
天近中午,太子不在書房。冷捕頭指給他湖邊,魯豫過去,見一大片雪地明如鏡面,侍候的人站在邊上,雪地中間一個雪滑子,上面坐着一個小姑娘,雪衣圍得緊緊的,後面推的人熱氣騰騰,應該有汗,看看面容,是太子殿下。
前面坐的人也就不用猜,只能是他的未婚妻子,小小的袁加壽。
見魯豫過來,太子笑道:“你來的不是時候,我看書累了,中午外面吃,這就要走。有急事,對冷捕頭說去,不急,明天來吧。”
魯豫不好阻攔,說上兩句看書悶也應該玩,見太子和小姑娘揚長出府,他又往宮裡來打聽。他到宮門的時候,加壽和太子馬車在酒樓下面停下。
正要上,另一邊有歡笑聲。
加壽看上一眼,就推太子去看。太子看過去,不由得大笑出聲:“戰哥兒。”
酒樓的下面是一片湖,不太大,冬天最早結冰,上面都能走人,是個滑冰的好地方。
十幾個雪滑子在上面,前面拉的不是狗,就是家人。只有一個,是個小孩子,拉得趾高氣揚,呼哧呼哧的,但小胸脯挺着頗有得意,不是別人,正是蕭戰。
那後面坐的,包得和加壽一樣,是個糉子,不用問了,只能是加福。
加壽氣呼呼後,又揚眉喜歡:“上午來看我,對我說一堆好吃的,最後一句,不帶我去。這我也來了,他倒和我撞在一個地方上?”
太子含笑:“他最會胡鬧。”
加壽催促:“趕緊上去,我要在他前面吃,什麼好的,天天來氣我,我也不帶他。一會兒三妹上來,只給三妹。”
這裡太子上去,蕭戰還沒看到。
旁邊滑雪的人都看他,他也瞪眼看回去,他跟的人也瞪眼看過去,就沒有人敢再看他,由着他攔着加福,反而生出羨慕。
雪滑子是木頭做的,在雪上滑動起來,跑的會比蕭戰快,還會把他剷倒。蕭戰一個人拉着呢,又怕拉翻倒。後面兩個大漢跟着,扶着讓不要翻,也避免撞倒小王爺,也幫着推一把。
蕭戰不費力,就邊跑邊對加福道:“你太輕了,中午你多吃。”
加福包得只露兩隻大眼睛,彎起來:“好。你也多吃,你出許多力氣。”
“我不累。”蕭戰以奔跑之姿又跑上兩圈,停下,和加福手扯着手兒往酒樓走去。他還不知道讓加壽佔在前面,對加福介紹着:“我和祖父來過的,好吃,你喜歡吃,我們今天要多多的菜。”
加福總出門兒,家裡也有叮嚀:“爹爹母親說不浪費,讓吃一盤再要一盤。”蕭戰說聲好,但實際上還是他當家,不放在心上。
見樓梯到了,蕭戰把加福推到前面:“你先上,我幫着你,”雙手扶到加福脅下,而他的後面,也有大漢出現,扶住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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