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燕伸手接住,眼神毫無波動,轉身似乎不準備再理會血狐。
血狐也是冷血無情的人,自然也不願多寒暄,正準備離開,又聽滿江燕問道:“公子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
血狐簡單明瞭的將木枋落霞苑以及白蘭寺的糾葛告訴她。
“又是落霞苑。”滿江燕眼神中閃過一絲戾氣。
血狐纔不會多管,任務既然完成,自然沒必要待下去。
屋內,只剩下滿江燕一人。
昏暗的火燭跳動,人影晃動,一室的靜謐和陰冷,像是隨時都能讓人窒息死亡。
滿江燕褪下身上的衣衫,前胸後背腿上,無一不是鮮血淋淋,有的是新傷,有的是舊疤,看上去觸目驚心,猙獰而可怕。
她卻如同撫摸愛人似的,一一撫過身上的傷口,看到有血肉模糊的地方,竟然用指甲深深剜進去,直到看到血順流而下,才似享受似的笑起來。
桌上擺着宮雲瑞的兩瓶藥。
滿江燕怔怔的看着,忽然抓起瓷瓶,狠狠的從窗口扔出去。
她眼中泛着血紅,也不處理渾身上下的傷口,直接穿上衣服,帶着一身的凜然殺氣走出去。
因爲下雨的緣故,落霞苑很安靜,良疋早早的就收拾睡下了。
黑沉沉的夜,大雨淋漓,將滿江燕渾身的血腥味沖淡了些,她站在落霞苑的房頂,閉着眼睛慢慢感受着院內的所有活人的氣息。
一共三十二人!
滿江燕嘴角的獰笑越來越大,雨水順着臉頰而下,她手中握着泛着銀光的匕首,忽然俯身衝下。
陰暗的環境中,除了泥土味,似乎有什麼味道,正在慢慢瀰漫。
良疋睡的迷迷糊糊,耳邊似乎有什麼響動,不真切。他嘟噥了兩聲,順手將被子捂在頭上。
這一夜,他睡的很沉,也許是這些天太累的緣故。一直快要正午的時候,良疋才從牀上爬起來。
起牀後,良疋揉了揉惺忪的眼,朝外面喊:“全子,全子----給我打點兒水洗臉。”
可等他衣服都穿好了。也不見全子進來,他不滿的自言自語:“這小子,今日是不是睡過頭了,不叫我也就罷了,我叫還不應。”
打開房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撲面而來,雨雖說沒停,可也沒有昨天那麼大了。
良疋只穿了一件單衫,一時沒適應過來,冷的哆嗦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緣故。落霞苑寂靜的有些不正常,除了雨聲,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莫非人都還沒起?
良疋疑惑,抱着胳膊朝廚房走,準備先去找些吃的墊肚子。
可等他來到廚房,一屋子的冷氣令他再次打了個寒顫。
“怎麼回事,人都去哪兒了?全子?----阿福?----王婆?-----”他大喊幾聲,沒有聽到任何迴應。
良疋這才覺得事情不對,忙去了全子的房間。
可當他開門,看到一室的空蕩。甚至牀上的被子都是整齊的疊放着,看上去一宿都沒睡過似的。
“出門了?”良疋越發困惑了,又去了阿福的房間和王婆的房間,依舊空無一人。等他將府內所有人的房間都跑遍了,才終於斷定,落霞苑已經成了一座空宅。
所有人都去哪兒了?
良疋覺得事情不對勁,立即回屋穿好衣服,連臉都來不及洗就拿着傘匆匆出門,這件事一定要告訴凌依才行。他可不相信大家是集體大雨天的出門了。
可當他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整個人就如同被雷擊了一般,先是呆滯,旋即是滿眼驚恐,最後臉色煞白,抑制不住的大叫一聲,傘落地,腿軟的直接倒地。
前院的樹上,大門口,地上,一片猩紅,地上的積水也呈現出黑紅色,連泥土都是暗紅色,鼻翼間充斥着刺鼻難聞的血腥味。
三十一個人,或被掛在樹上、樑上,或地上躺着,臉色都蒼白無血色,同時還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看着良疋,那死不瞑目的表情,足以讓人想象死前是何等的痛苦。
良疋腦袋一陣眩暈,胃裡一陣翻滾,身子一歪,趴在地上嘔吐,似乎要將心肺都吐出來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何大家都----
吐完了苦水,良疋渾身顫抖,驚懼的爬起來,踉踉蹌蹌的一步一步朝門口而去。
可是,全子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他,還有阿福,兩人一左一右如同門神。
良疋眼淚不受控制的流,幾乎拖着腿走了兩步,最後實在無法無視那兩具駭人的屍體,不得不逃也似的跑去後門。
索性後門沒有屍體,良疋跌跌撞撞的開門,顧不得渾身溼透,也顧不得是否有人跟蹤,發了瘋似的往凌府跑。
凌依正在與織扇織羽討論這場雨何時纔會停。
“無論什麼時候停,木枋的那批木材,是鐵定要毀了。”織扇有些幸災樂禍。
凌依剛要說話,忽然門被人一把推開,三人都是嚇了一跳,而看到門口的良疋時,更是驚訝。
良疋渾身溼淋淋的站在門口,雙眼空洞而呆滯,像是丟了魂的木偶似的。
他毫無焦距的眼睛在屋內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凌依身上,才抽回一絲神智,咚的一聲跪下去,沙啞着聲音道:“死了----都死了----”
織扇織羽忙將他扶進屋,織羽拿帕子給他擦臉,焦急道:“出了什麼事?誰死了?”
凌依握緊了扶手,聽着良疋低啞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道:“落霞苑的人,整整三十一口人,全都死了,死不瞑目,屍體被人掛在樹上,樑上,全死了。”
他痛苦的捂住雙眼,哭的渾身顫抖不止:“我一夜起來,所有人-----都死了。”
織羽驚恐的睜大眼睛,不自覺的倒退一步,聲音都顫抖起來:“死-----死了?三十一口人,都死了?”
織扇同樣是嚇得面色灰白,驚懼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清楚啊。”
“都死了---”良疋大哭大吼,匍匐在地上,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早上起來,人就這樣沒了,整個院子,只有我一人活着,到底是誰,是誰這麼心狠手辣,王婆一把年紀,阿福還只是個孩子,到底是誰?”
他捶打着地面,哭的撕心裂肺。
織扇織羽也哭起來,落霞苑裡很多人,都是她們認識的,都是曾經一起討飯的,可是這些人,就這麼沒了。一夜之間,三十一口人,竟然全死了。
“是誰?到底是誰?若要我知道,我一定撥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良疋痛苦的咬緊牙關,眼裡的憤恨,似要將他吞沒。
凌依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緊緊的咬着脣,直到鮮血順着嘴角流下來還不自知。
她的耳朵一片嗡鳴,似乎聽不清良疋的哭喊,聽不清織扇織羽的悲慟,她似乎看到了掛在門口的死不瞑目的屍體,眼前一片昏暗,讓她連思考都不能夠。
“大小姐----大小姐-----”織羽強忍着哭泣,輕輕推了推凌依。
凌依猛地回神,渾身一顫,張嘴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竟然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大小姐-----我們可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出事啊。”織羽不顧主僕之分,緊緊的抱住凌依。
感受着那一絲溫暖的懷抱,凌依蒼白的臉恢復了一些血色,她任由織羽抱着自己。
良久,她輕輕推開織羽,衝她微微一笑,拉着後者的手,一字一句很平淡的道:“放心,我會爲他們報仇的,誰害了他們,我一定讓他血債血償。”
良疋好容易平息了情緒,剩下的就是驚恐,“大小姐,小的從鬼門關走過來,現在什麼也不想,只想找到那天殺的,替落霞苑的人報酬。”
凌依面容冷峻,冷聲道:“你現在立即去報京兆尹,三十一口人一夜之間全死,這件事,我相信就是皇上,也不得不重視。”
良疋懊惱的打着自己的嘴巴,“對對對,報官,這件事只有報官。”
他說着就起身,腿還打着顫,衝凌依拱手福禮,然後匆匆離開。
適才的震驚,讓人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
織扇還呆滯的沉浸在悲痛之中,哭道:“大小姐,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狠毒,三十一口人命啊,就這麼沒了,婢子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織羽比她要鎮定些,可雙手還是顫抖不停,畢竟那震驚實在太大,“與落霞苑有仇的,最近只有宮家了,可是----婢子怎麼也無法想象,他們竟然能惡毒到這樣的程度。”
凌依眼裡的寒霜比寒冰還要冷冽,宮雲瑞本來就是惡毒之人,他做出泯滅人性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織扇去清風樓查一查,看看現在管事的還是不是那個鶯兒。”
織扇嚥了口口水,深吸兩口氣,點頭道:“婢子這就去。”
“等等,你不用進去,找個清風樓的熟客,想辦法問出口。”
織扇知道她擔心自己闖進去會遇到不測,遂點頭道:“婢子會小心的。”
良疋跑到京兆尹公署,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將落霞苑的遭遇稟報給京兆尹魏徵。
一夜之間死了三十多口人,這樣的事幾乎聞所未聞,魏徵驚駭的同時,忙帶着手下人匆匆趕去落霞苑。
而這樣的聲勢浩大,緊緊一個時辰,“落霞苑死光了人”的消息就傳遍了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