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褚辰渾身一僵,若素靈巧的彎身從他腋下鑽了出來。
“哈哈....這就嚇着了?”她捂着脣,竟是.....兩世爲人,平生第一次開懷大笑。
他素來處事不驚,如泰山穩重,像這般被定住一樣,神情呆滯是極少見的,若素覺得他這個樣子非常可愛。
原來,堂堂太傅大人還有被嚇着的時候。
褚辰長袖一甩,雙臂朝後,負手而立之時,叫人又不敢無視他的威壓:“素素在府邸安生待着,晚膳之前,我會趕回來,有什麼需要,吩咐下人即可,我會把墨殤留下由你支配。”他語氣生硬,俊臉微紅。
還想用針扎他那處?如何證夫綱是長遠大計!
褚辰斂了斂眸,到底還是不敢嚇着她,她還小,尚未及笄,細腰握在手裡當真是不盈一握,他有時候控制不好力道.....
她似乎很喜歡使喚墨殤,褚辰想想也罷了,東來和東去二人,論武義,心性都不及墨殤,留下他也好。當初墨殤被帶回來時,只是個消瘦的體弱少年,能練就如今的本事,也是因他意志力強大,這樣的人拼死也會護着主子。
“好,我等你回來。”若素收斂了肆虐的笑,無意中被褚辰的威嚴給壓制住了,她也不敢惹毛他,只是兩人之間已經熟絡,他既然總是打趣她,所以她也不甘示弱。
可後來想想,遇弱則弱,遇強則強,用在褚辰身上並不合適。
今後的某一日,若素才領悟,以柔克剛纔是王道!
褚辰帶着幾個心腹從府邸離開,若素便讓墨殤將甄童押了過來,他是朝廷欽犯,又是個十惡不赦的採花賊,雖沒有害過人命,毀過的女子沒有上百,也有數十。
那些女子回去後,癡傻成癲,就算治好,也不可能有好姻緣,要不就是尋了短見,要不就斷髮出家,這些女子大抵皆是十五六的碧玉年華,那樣的下場比殺了她們還要殘忍。
所以,若素沒打算‘禮待’甄童,乾脆就將他與那另一個從客棧捉過來的欽犯關押在一處,叫他也看看被人試藥是怎樣的下場。
有些人,不到死到臨頭,決不會悔改。
甄童似乎還在做無畏的反抗,墨殤一手揪着他的衣襟,就將他摁在了若素跟前,而他自己仍舊低着頭,只看着那雙小巧的繡花鞋,安靜的如同隔世。
花廳裡擺着幾隻半人高的青釉藍底琺琅的花瓶,裡頭竟然不知道用什麼法子種植了幾株墨竹,迴廊下的還放着竹製的小杌子,再看青石圓桌上還養着小烏龜。
此間,有風,有水,有葉,有情趣。
若素喝着酸梅湯解暑,雖已入秋,日頭依舊烈的緊,她聽到甄童嘴裡碎碎念道:“臭丫頭,長幼尊卑這個道理,你師傅都沒教你麼!老子問你,你到底有沒有解藥?你師傅是不是眼瞎了,收了個你這麼個臭丫頭做徒弟,他自己無後,已是大過,還派了你斷了我的....我的後!他就是甄家的罪人!”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
若素放下手中瓷碗,又撿了酸梅子吃,她道:“師叔橫行江湖這麼些年,外界只知你採花無數,怎滴也不見你生個一兒半女?師傅之所以不願生兒育女,是因傾其全部心血在岐黃上,可你呢?除了辱沒祖宗清譽,你還幹了什麼?現在跟我談長幼尊卑?那我告訴你,我受師傅真傳,自是半個甄家人,師傅是嫡出,我便是名正言順的傳人,至於你?不過是煙柳之地的婦人所生,到底是不是祖師爺的血脈,還有待考證!”
她毫不留情面的斥責了甄童一番,此人在這般下去,毀了自己,也會毀了甄家。
甄童當場氣的瞪起了鬥雞眼:“你....我.....你是說我是雜種!”
“.....”好吧,她可沒那層意思,既然他自己都提出來了,那若素也就勉爲其難的承認這個‘口誤’。
“我叫你一聲師叔,也是看在師傅的面子上,你要是再胡鬧,休怪我無情,直接將你送去給文大人,你也知道文天佑的手段,到了他手上,不脫層皮,也要斷幾根肋骨!凌遲你總聽說過吧?”
甄童果然目光一滯。
見甄童被文天佑的名聲震懾住了,她接着說:“師傅曾說要去找你,你可看見他老人家了?”她放緩了語氣。
甄童想也沒想:“沒有!老子都十幾年沒見過他了。”
突然,甄童覺得自己上當了:“你!你套老子的話,你師傅傲慢成性,一直怨我娘害死了他娘,豈會來尋我?!小妮子,別以爲我不知道,我早就打聽好了,你師傅他已經離開了京城!好啊你,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是吧?哼,我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最好試藥毒死在外面。”
甄童也不知道師傅去哪兒了。
若素揮了揮手,讓墨殤將他拉下去:“如此,你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等着族中長老將你領回去,祖規懲戒吧。”
甄童驀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又耍老子!臭丫頭,有本事你我一決高下,誰贏了誰纔是甄氏傳人。你依仗色相,勾搭權臣替你辦事,不是君子所爲!”
若素頭疼,不想跟他糾纏下去,什麼以色侍人....她此刻都懷疑自己是被褚辰那張臉給迷惑了。況且,當初也是師傅心甘情願收她爲徒的,至於比試....她還真是不削。
甄童可能還不知道,甄家旁支所學的那點醫術只是雞毛蒜皮,真正的精髓只有嫡傳之人才有機會接觸。
“師叔你有眼疾麼?”
甄童一頭霧水,他要比試,和眼疾有何干系:“無!”
“那爲何看不出我是個女子呢!既非君子,又何必爲君子之所爲!墨殤,把他拖下去,和藥人關押在一處,今天的晚膳也不必送過去了,師叔有疾,需徹底淨化幾日纔可進食。”
甄童手捂胸口,心肝被氣的顫了兩顫。
以前覺得越好看的女子,他越是喜歡,每每採花,也是專挑貌美的下手,可如今,他只覺越是生的一副好皮囊的女子,越是心如蛇蠍。
“你好狠的心!”不讓他碰女人就算了,還不給吃飯?還讓不讓人活了!
“師叔謬讚,這一點我還真是比不上你。”
甄童被墨殤再次揪着衣領離開了後院,一路歇斯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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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音繞樑,花香明媚,綃紗起,華庭落盡煙花絮。
文天佑舉杯,一飲而盡,似乎不是飲的酒,而是喧囂不掉的萬千愁緒。
與他對面而坐的是一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英俊偉岸,氣度脫俗:“大人這是何故?去捉了一趟賊人,怎會惹了一身不悅?不妨說與我聽聽,說不定還能替大人解了心頭愁。”
文天佑酒醉三分,卻仍舊醒的徹底,他搖頭失笑:“讓殿下笑話了,本官不過是認錯了人,辦錯了事,下不爲例....下不爲例啊。”
男子也輕輕搖頭:“我早就不是什麼殿下了,大人若看得起我,喚我名諱即可,莫叫旁人聽了,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他很謹慎,面上也很隨和。
文天佑仰面喝酒之際,鷹眸突睜,陰損在他眼底一瞬而逝,放下杯盞後,只做沉默狀,半晌才道:“宮主說的是,是我唐突了。”
男子猶自品酒,言行舉止宛若謫仙,道不出清高卓然:“呵呵,大人還是與我太客氣了,也罷,喚我宮主也無不可。此前大人查到此處,便就已知曉我是誰,卻還能高擡貴手,這令我不得不敬佩。你我兒時也算是玩伴,天涯再大,也不及兄弟情深,來,我再敬你一杯。”
文天佑持盞,回敬了一杯:“宮主客氣了。”
男子又道:“大人可知褚太傅此番下江南可有旁的意圖?”他明知故問。
文天佑也跟着裝傻:“太傅大人不愛江山愛美人,告假幾月,陪着未婚妻參加藥王大賽,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宮主沒聽說麼?”
男子淺笑,眸光掩蓋在一片昏黃中,迷離卻也深不可測。
一輪旭日漸漸墜入秦淮河底,文天佑勒着繮繩,騎在馬上,迎面吹着清風,身後的下屬道:“大人,宮主怎知您今日去捉採花賊了?他是不是找人暗自盯着您?”
文天佑身上的酒氣漸漸散去:“哼,此人疑心太重,真是隨了他們朱家人!”
“那您今後可要提防宮主了。”
文天佑不以爲意:“用不着我來收拾他,他如今手段狠辣,背後是整個梨花宮,心腹遍佈大江南北,朝廷也甚爲忌憚啊!不過.....不是有人正好撞在刀口上麼?”
“大人的意思是?”
文天佑沉默不語,看着落日西沉下的秦淮河岸的垂柳絲絛,做好了看戲的準備。
半年前佈下的套,也該是時候收網了。
這廂,褚辰在晚膳十分,回到了府上,王璞等人隨後便到。褚辰沒有直接去若素那裡,而是在書房見了王璞。
“屬下無能,尚未查出裴語姑娘口中所提的皇家人究竟是誰。”
東來也道:“不管此人到底是誰,可見其身後勢力絕對不容小覷,主子,我們此番帶的人並不多,以您看可需要讓他們出山?”
褚辰揮手打住:“不必,再且觀望一陣子,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動用死士。”
夜幕降臨,府上的丫鬟用竹竿挑了燈籠下來,一盞一盞點亮後,再掛了上去,一切安靜如斯,卻叫人心頭不安,彷彿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文天佑來的蹊蹺,很多事都顯得太過巧合。
過多的巧合,那便不是巧合了。半生迷糊說ps:第二更晚上8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