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臉上火辣辣的難受。
人的目光是能‘殺’死人的。
對方最是擅長的便是‘審視’了吧,若素大方的朝着男席那頭,對着文天佑微微一笑,舉着茶盞抿了口。
全天下都知道她那日不過是爲了自救而已,文大指揮使也該消氣了!
文天佑鷹眸微眯,瞳孔中是深不見底的寒潭,他捏着瓷杯仰頭就喝了下去。
喬魏荀就坐在他身側,見狀朝着若素擠了個眼色,喬魏孟‘咳’一聲,以示警告,轉爾對文天佑道:“那日表妹實是無奈之舉,還望文大人見諒,莫要與小孩子一般見識。”
他年長若素十來歲,在他看來,若素就是個孩子,就如許多年前,喬魏孟在翰林院觀政,那個丁點大的女娃兒在他跟前胡攪難纏一般。
文天佑腮幫鼓動,聞此言,心中莫名煩躁。
“呵---好一個‘小孩’,她倒是能幹的很,半月內順天府管轄內的下縣官吏換了近一半!”文天佑說着,再度替自己倒了一盞茶,一飲而盡,似乎口渴的很。
皇上下旨徹查官員私自吞沒賦稅一案,整個東廠忙的底朝天,上至七品縣令,下至縣丞衙役,但凡手頭不乾淨的,幾乎無一倖免。
喬魏孟搖頭失笑,誰說不是呢!
“文大人過獎了,表妹不過是誤打誤撞。”皇上恐怕早就有懲戒之心了,喬魏孟皺了皺眉,看着角落處那抹淺碧色身影出神:這小丫頭倒是屢次能猜中聖意!
林錦濤笑了笑,拍着喬魏荀的肩膀道:“那位就是你們府上的表姑娘了?還以爲是多蠻橫的人,樣子倒也乖巧。”
喬魏荀挑着花生米吃,很有滋味道:“我跟你們說啊,我別打我表妹的意思,老祖宗對她早有打算。”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喬魏遠。
豈止還是乖巧?喬魏遠冷笑,這樣的相貌,怕是不出幾年上門求親的富家子弟就門可羅雀了。若素就算嫁不了雲端上的高門,普通世家的公子哥還是樂見其成抱得美人歸的。
喬魏遠突然明白爲何喬老太太放任若素‘胡作非爲’而不管了,如此這般下去,她才能‘待’在喬家了吧?
再美的女子,名聲‘太響’了,也是無人敢要的!
與此同時,文天佑對林錦濤的評價充耳不聞,她要是乖巧,這天下就沒有乖巧的人了!
“素妹妹,大小姐怎麼不見了?”魏茗香坐着不自在,除了四處張望,就是找話匣子了。
若素環視一週,從一開始喬若婉離開莫雅居東院的花廳之後,似乎再也沒有出現過,她這樣的人怎麼會白白錯過今日這樣表現的機會?
“巧雲,我乏了,去屋裡取了提神花露過來。”若素對巧雲吩咐道,巧雲一凜,小姐屋裡頭哪裡有什麼提神的玩意兒,頓了頓她纔想到了什麼,回了若素一個眼神,悄然退了下去。
若素一手撐着下巴,在面前的描金小蝶裡撿了腰果吃,褚辰心思縝密,能選中巧雲做他的眼線,也算是個有眼光的人。
戲臺上唱的是崑曲,主席面上時不時傳來笑聲。
若素側着臉,正好能看見魏茗香髮髻上插着的吹花紅寶鈿,她自嘲的笑了笑,上一世的自己死後,連這些個無用之物也被別人當做‘人情’外送了,這樣繁華熱鬧的景象裡,是否有人會記得還有個喬家三小姐,她也曾活在這世上走過一遭?
被情緒所困,若素也難免悲春傷秋一下,正感懷着,那道火熱的目光愈發的強烈。
“素妹妹,我...我有些不舒服。”魏茗香臉上塗了胭脂,但也顯得臉色有些蒼白,她一手捂着小腹,支支吾吾。
若素雖是葵水未至,到底也算是‘過來人’,會意道:“我先陪你回去休息吧,這場戲還長着呢,一會再過來也不遲。”她未挑破。
魏茗香釋然的笑了笑,二人相繼出了涼亭。
從景園通往莫雅居客房的青石小徑上,因被樹影遮蓋,已長了薄薄的青苔。
那道熾熱的目光似乎也跟隨着出來,沒走過久,若素猛然回頭,那股子‘殺意’太過明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家也感應到了。
“...文大人,真巧啊,您不在景園保護淑妃娘娘安危,到這裡來做什麼?”若素淡淡道,手頭出了汗,他不至於還想找她算舊賬吧?
文天佑目光陰冷,腰間那把繡春刀常年不離身,他的表情已然變得不太‘人道’了:“無你無關,讓開!”他的嗓音透着悲怒。
說音剛落,甚至魏茗香根本就沒反應過來,頭上的吹花紅寶鈿已被文天佑一手奪了過來:“說!這是從哪來的?”爲了趕製這隻髮飾,他花了不少心力,是全京城獨一無二的一隻,因爲那簪子下面還刻了一個微不可見的字‘素’。
魏茗香被嚇傻了,這下更是吞吞吐吐:“我...這...是二夫人送的。”在文天佑面前,鮮少有人敢說謊。
若素心頭倏然不受控制的慌亂了起來,他如此在意一個死人用過的頭飾做什麼?
“二夫人?可是喬家二夫人陶氏?”文天佑步步緊逼,若素看見他握着銀柄手已經開始發白,這是用力過度的緣故。
“...是!”魏茗香語罷,腿腳已經開始發軟,若素愣住了,忙是上前扶住了她。
文天佑那周身的煞氣令得她不敢直視,他轉過身離開時,寬碩的臂膀差點將她撞倒,那暗紅色身影越過她時,一句冷漠如冰的傳入耳際:“你好自爲之!”
二人擦肩而過那一瞬,若素眼角的餘光看見他把吹花紅寶鈿藏進了懷裡,小心翼翼,像極了呵護至寶一般的動作。
是錯覺麼?
他這樣的人,所殺生靈無數,會在意一隻髮飾?
“素妹妹!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那東西分明就是二夫人贈的,我未曾偷也未曾搶啊!”魏茗香聲音顫抖,被錦衣衛盯上的人,不死也丟半條命。
若素擰眉,看着文天佑衣袍隨風而動,很快消失不見,才鬆了口氣道:“姐姐放心,無事,不過只是髮飾而已。”僅此而已!
魏茗香被若素送回房內,她這次當真是要臥牀休息了,本就是膽小,眼眶也是哭腫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被人欺壓了去,也只能閉口不言,何況對方還是文天佑!
若素吩咐了小丫頭好生伺候着魏茗香,她再度回到景園時,巧雲已經趕回來了,她壓低了聲音道:“小姐,奴婢方纔看到文大人朝着翠玉閣的方向走過去了,那陶治堯還未離開呢,您看?”
這麼巧?
喬若婉,我可沒有存心害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自找的啊!
難不成這真是天理報應,因果循環!
當年你害我名節不保,最後只能給文天佑做妾,如今你自己踏上了這條絕路,這個世道的事真是說變就變了!
若素看着不遠處一身華貴的陶氏,再度想起死不瞑目的柳姨娘,眸光極度清冷,她淡淡道:“喬家二房的事與我們無關,從現在開始,你什麼也不知道!記住了麼?”
巧雲點頭應下:“奴婢省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