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吹的火把光流離不定。
在場的人,心緒各異。
喬若婉喜極而泣,滿眼的愛慕難以掩蓋。
那領頭的亡命徒心中已然有數,他確認道:“文大人一言九鼎,只要我等有了一條生路,尊夫人定會安然無恙。”
文天佑沒有下令撤兵之前,他們是不會放了喬若婉的。
七月流火,加之漫天的火光,饒是眼下夜已深,還是讓人汗流浹背。
所有人都漸漸失了耐心。
唯有若素和文天佑,一個一臉沉靜,一個滿目探尋。
“呵....”文天佑的嗓音帶着與這個時節截然不同的溫度,輕笑聲悅耳卻也慎人:“本官何曾說過放你們一條生路?”
喬若婉和領頭的亡命徒皆臉一僵。
他方纔難道不是答應了交換人質的條件了麼?
事態再度陷入僵局。
那領頭的亡命徒聞言,情急之下,一個不留神,刀尖刺進了喬若婉的脖頸,火光中,血液呈現深橘,瞬間浸溼了鵝黃的外裳衣領。
“夫....夫君....”喬若婉殷切的帶着祈求的眼光望着文天佑。
這個人是她的天,是她的畢生所求,只要他心中有她,那麼她所犯下的罪纔是有意義的。
文天佑極不喜喬若婉這般喚他,也從未應過一聲。
若素身子瘦小,刀尖往上,並沒有傷到她,可這種看似沒法輕易結束的困境也是乏人的很,脖子已經開始發酸了。
“文大人,你這話到底是何意?”領頭的亡命徒又加重了刀上的力道,這是在示威,同樣也是最後的籌碼。
喬若婉顫抖的直直盯視着文天佑,哪怕只有一點憐惜之意也是好的,可是一如既往....什麼也沒有!
“本官是說...留下喬若婉,可留你們一個全屍!”文天佑狠厲決絕的言詞令得衆人不寒而慄。
若素更是心中冷笑,原來不止是隨意處置,他是想讓自己與這幫人同葬啊。
另一邊喬若婉心頭已經結痂的傷處像是被人撕開,新傷舊痛,令人無以復加的難受。
她做了這一切,犧牲了這一切,就是爲了這樣一個人麼?
“你!文大人,這是你自己說的,那就等着給你夫人收屍!”亡命徒大多都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當沒有生機可言時,他們非常樂意多拉幾個墊背的。
文天佑對他的威脅視若無睹,再也沒有看若素一眼,彷彿女孩兒的眼眸是有毒的,只一眼,便會輕易淪陷,甚至讓他懷疑自己方纔的抉擇。
“呵...是麼?”文天佑冷笑,右手一伸,揚聲道:“點火!”
他背後神機營的士兵未作任何猶豫,便將炮筒對準了若素和喬若婉以及亡命徒所在的方向。
這是要一舉殲滅了?
明日此事一傳開,世人皆會讚頌指揮使大人公正不阿,爲除逆賊,連他的妻,他的愛慕者也可捨去。
多麼大公無私,值得百年傳頌的忠義之心士!
若素眸光一凜,她並不瞭解文天佑的爲人,可心慈手軟絕對不是他的品性。
難道這就是走到頭了?這一世,她已經步步小心,開始學着算計,學着防備,命運怎麼還是如此不堪一擊?
她不能死!
柳姨娘的仇未報,嶺南的父親,病重的外祖母,甚至還有遠哥兒.....
可就在這一刻,另一個人的名字映入了她的腦海:褚辰!
若素皺了皺眉,都說生死關頭,會記起最不捨的人,可是她對褚辰又算哪門子不捨。
定是這具身子的原主殘餘的意識!若素心道:白若素與褚辰倒是可惜了,要不是她重生在這具身體裡,或許.....
正思忖着,神機營的人已經着手開火,文天佑已然退讓了幾步,火光灼灼,卻無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喬二爺急的手腳並用:“大哥,你倒是快想想法子啊!”
喬大爺也不敢得罪文天佑,再者今夜之事,錦衣衛絲毫沒有透露風聲,他也是被矇在鼓裡,可想而知皇上對喬家還是忌憚的,如此,他更不會和文天佑唱反調。
反正喬若婉又不是他的親身骨肉!
“二弟,你莫急,許還有迴旋的餘地。”喬大爺寬慰道。
“住手!”火焰騰燒聲中,不遠處一個低沉,卻富有磁性的聲音破空而響,顯得有些急迫。
若素忽的擡眸,那人穿着絳紫對襟長袍,像從遠山曠野走來,漫天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拉的老長,那張完美的另衆生徒感卑怯的臉緩緩靠近。
怎麼剛想着這人,他就來了?
若素雖不喜褚辰,卻不得不感激他的突然現身。
“褚太傅!”文天佑拱手示意,旋即斂眉,只是一瞬間的思考,他便示意手下收回了正要去點燃大炮的把火。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若素驀的鬆了口氣。
她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
眼下,褚辰就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她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也是不爭的事實。
“放了她!”褚辰氣勢逼人,雖是隻身一人,可他所到之處,星河日月也隨之暗淡了去。
那領頭的亡命徒從文天佑口中褚太傅三字,便得知褚辰就是當今太子的老師,而太子曾幾何時是在曹皇后名下的子嗣,如此一算,還真有幾分淵源。
“原來是褚太傅!早聞太傅大人風姿卓絕,今日一見,果真如傳言所說,既是太傅要保的人,我等也不會爲難,只是....還望太傅行個方便,讓我等先離開京城再說。”
“好!”挾持着若素的男子話音一落,褚辰一口應下,十分果決,他轉身對文天佑道:“文大人,此事我自會對皇上稟明。”言下之意,就是讓文天佑下令放行。
文天佑道:“褚太傅高看我文某人了,皇上已下聖旨,我乃奉命行事。”他說的是實話,今日也有遲疑的片刻,可終究這顆心是死的,對誰也無憐憫。
他本想讓喬若婉活下去,可怎麼也沒法說服自己動手去救她。
至於白若素....他拒絕去細想,以爲看不透的事,不去看也就無事了。
褚辰的目光落在若素脖子上的那把長刀時,變得尤爲陰狠。
上一世,得知她突如其來的死訊,他幾乎想血洗了整個皇城去陪葬,幾經調查才發現,那人娶了她之後便束之高閣,原來他的素素不過是權勢爭鋒之下的犧牲品。
又因無意撞見了那人和太妃苟且的醜事,被暗中處置了。
可憐白骨攢孤冢。
他尋到她的墳,徒手打開棺木,那裡頭的人兒早已化作白骨,可即便如此,十來寸的刀口還是刺眼醒目。
她死前一定很疼。
一定疼的,因爲他比她更疼。
“皇上若是怪罪,由我一人承擔!”褚辰堅決道。
以他的身手解決了這些個亡命徒算不得困難,可刀槍無眼,他不能冒那個險。
“本官勸太傅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日讓褚辰從大理寺將若素帶出來,已經讓皇上當面訓斥了文天佑,皇上雖無意治了若素的罪,可大理寺豈是讓人說進就進,說出就出。
尤其是褚辰!
他的身份太過特殊。
“我若管定了呢!”褚辰逼問道。
二人誰也不退讓。
喬若婉目光呆滯,看着褚辰爲了若素和文天佑起爭執,她是又悲,又恨。
爲何這天底下就沒人待她如此呢?也許曾經有過,卻被她摒棄了。
就在這時,隱藏於枝椏之上的王璞,將事先備好的迷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投進了亡命徒之中。
這種迷煙常用於偷襲敵軍,先是點燃大量的迷香,而後至於瓶罐之中,一旦破碎,煙霧便會朝着四面八方揮散開去,雖不能一招致命,但干擾對方的意識還是不在話下的。
若素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只是幾息之間,便有些腳步不穩。
挾持着她的亡命徒此刻自是顧不上她,突然她感覺到腰間一股力道傳進了四肢百骸,腳下輕飄飄的擡起,那股子龍涎香的味道鋪天蓋地的襲來。
緊接着,一陣輕喚,耳畔傳來褚辰的聲音:“素素!素素你...可還好?”
大口吸了幾口氣,若素能看清大概的影像了,漫天的火光越來越遠,她看見褚辰的臉只是幾寸之間,那麼近,近的連他瞳孔中的華光也能看見。
“咳咳....”若素連咳了幾聲,這時,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了。
男子溫熱的體息,和這種高度的對比,她很清楚她就在他懷裡。
這.....可不太好!
“多謝世子爺相救,我已無大礙,放下我即可。”若素蔫蔫道。
褚辰放緩了步子,最終停在景園一處遊廊下,遊廊下掛着幾盞燈籠,他立在原地,手頭的力道很緊,卻沒有任何動作。
“褚世子?”若素又道,怎奈吸了迷煙,尚未恢復力氣,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淺淺的,淡淡的,隨着晚風傳入褚辰的耳際。
隔了多少年,沒有聽她喚褚哥哥了。
聽着若素有禮卻生疏的褚世子三個字,褚辰抿了抿脣,俊美的側臉有腮幫鼓動的痕跡。
“褚辰!”若素又道,這會子賣力喚了聲。這種場景要是被旁人瞧見,她可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女孩兒清越的嗓音將褚辰拉回現世,他頓了頓,掌心感受她身上的溫度,彷彿只有這樣,他才確信她還活着,沒有森森的白骨,沒有刺眼的刀口,沒有永無境止的悔意。
“如今知道自己錯在哪了?你若是乖乖安於院內,豈會有今夜的事!”褚辰看似斥責的話從若素頭頂傳來。
與此同時,他微微俯身,先讓若素雙腳落地,這才徹底鬆開了她的腰身,可即將站起那一刻,他的臉有意無意的蹭過她的。
軟軟的,細細的,溫熱且帶着幽香的,像極了還未成熟的桃兒。
若素也感受了異樣,褚辰的臉很結實,但也光滑,她睜大了眼瞪着褚辰,可人家已經衣冠楚楚的站直了,還將雙手朝後,一副要教訓她的樣子。
又是這般一本正經的耍流氓!
若素粉紅的脣稍作嚀喃,還是任何話也說不出來,她拿什麼質問他?
“多謝!告辭。”她憤憤然吐出四個字,在褚辰面前,講究禮節規矩都是徒勞。
轉身之際,虛浮的腳步令得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前傾,她太低估迷煙的藥力了。
眼看着青石轉磚面越來越近,那強而有力的力道再度圈住了她的腰。褚辰眼眼快手疾,長臂一伸,一掌便握着女孩兒的腰肢,再度將她撈進懷裡。
這一次,他還是同樣的用力,若素的後背撞向了褚辰的腹部,就如撞在牆壁上一般,實在是膈人的很。
掌心摁在女孩兒的肚子上,軟的有些過分,恐怕上等的絲綢也不過如此,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怎麼還是這麼點大,還不及他的巴掌大。
褚辰皺了皺眉。
“.....你給我放開!”若素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窘困,褚辰的鐵臂禁錮着她時,總能或多或少感覺到來自他有意爲之的意念。
她的背貼着他的腹部,他的手臂緊緊圈着她的腰身,磁性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呵呵...是你自己要摔倒,我不過再次救了你,不想謝謝我?”聲音帶着莫名的愉悅,那呼出的熱度從頭心轉移到了耳畔,越來越明顯。
“我...我謝你便是!”若素撇過臉,後背像被火爐抵着,火燒火燎。
“還想請我去寶月樓?然後我付賬?”褚辰似是有些怒意道,握着若素的腰肢的手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他也不知爲何會做出這樣輕浮的舉動。
若素身子一顫,忙道:“上次不過是忘了帶銀子,下回一定加倍奉還。”她扭捏了一下,柔弱無骨的嬌小身段在褚辰的懷裡蹭了蹭,卻是絲毫沒有掙脫。
“別動!”褚辰悶聲道,他突然鬆開了手,方纔忘了她還那麼小,這一世還未曾青睞於他。
若素往前走了好幾步才轉過身,當她再度瞪視褚辰時,這人已經風度翩然的負手而立了,夜幕下,東風裡,他如刀斧般雕刻而成的俊顏,一絲不苟的肅穆。
“你....我....!”她還能說什麼!對方確實什麼也沒做,也確實是爲了救她,才與她肢體接觸。
有口難辯就是說的她眼下的情形!...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