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可惡的蕭氏女!”
中軍帳中,寧沅又一次將茶杯給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就說寧湛不是那樣精於算計的人,原來背後都是蕭懷素這個女人在搞鬼,想來阮氏母子他們幾個消失不見也都是她的傑作。
“蘭陵蕭氏……”
寧沅恨得咬牙,目光一掃,又描見了放在桌案上的錦盒,裡面靜靜地躺着他與阮氏定情的點翠金簪,還有那一小撮烏髮,也不知道是寧雨還是寧乾的,或是這兩個孩子的頭髮都混在了一起。
想到這裡,寧沅的拳頭不由捏得咔咔作響。
他原本一直在猶豫着該不該出兵,但心中尚還存着一絲僥倖,就因爲寧湛所說怎麼着都不會傷及他的家人。
可眼下不同了,寧湛還在戰場上廝殺,能在武安侯府做主的除了蕭懷素就沒有別人,若是她再心狠手辣一點,或許阮氏母子幾個當真是性命不保。
“將軍,到底出不出兵?”
帳中還有幾位軍中的將領,他們也算是跟着寧沅成長起來的,如今自然只聽他的話,雖說寧湛是世子也是將來的爵位繼承人,可到底比不過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重要,真要做出選擇,他們還是要站在寧沅這一邊的。
若是寧遠還在那又另當別論,可寧湛雖然是世子,如今在軍中的威望到底比不上寧沅。
寧沅沉下了臉來,又握緊了手中那封簡信,咬牙道:“出兵,將老三他們給打趴下!”
“是!”
整齊而洪亮的回答,幾位將領頓時都有了一種鬆口氣的感覺,怎麼來說都是寧家人的內訌,幫助寧湛這位世子更算是名正言順,寧沅這一舉動也算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至於今後把寧灃給打敗了,寧湛與寧沅這兄弟倆怎麼在內裡清算,他們這些外人也就不好插言了。
再說寧遠雖則暫時離去歸期未定,但保不準哪一天又突然回來了,若是他們做得太過也是不好,衆將也怕寧遠秋後算帳,正所謂彼此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石娟雖然是給寧沅送了信,但卻一直守在不遠處觀察着他們的動向,直到看到幾名將領從中軍帳中大步而出,整軍出發加入了寧湛的軍隊後,這才放心地回到了侯府。
“二哥可是已經出兵了?”
蕭懷素正坐在桌旁細品着一杯香茗,見了石娟不由緩緩放下了茶杯。
“少夫人料事如神,二爺接到奴婢送過去的東西……”石娟對蕭懷素行了一禮,話到這裡又是一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蕭懷素的臉色,這才接着道:“不過見着少夫人送去的書信與信物倒是發了好一通脾氣!”
“這是正常,若是他不怪我,我還奇了呢!”
蕭懷素牽脣笑了笑,絲毫不以爲意,石娟卻有些擔憂,“奴婢就怕二爺因爲這件事情心裡忌恨着少夫人,少夫人本又沒做這樣的事情,不是平白讓他誤會了?!”
“我就是要讓他這樣以爲,若是他不這樣想,我做的一切也就白費了!”
蕭懷素擺了擺手,起身走到了窗邊,今日的天氣不太好,陰雨下了一陣又一陣,天空上堆着層層霧霾遮天閉日的,讓白日的天色顯得很是陰沉。
屋檐滴下的雨絲已是斷斷續續,蕭懷素伸手接了接,任由雨水滑過指間,笑道:“看來這雨也快停了!”
果不其然,等到午後這雨真得止住了,雲霧散去,太陽出來了!
耀目的光亮竟然照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蕭懷素把元哥兒抱了出來,又有白漣漪一道坐陪,衆人就在廊下襬了椅子閒坐着聊天。
“看你今日這般氣定神閒的模樣,估計這仗也快打完了。”
白漣漪順手抓了把瓜子在手中嗑着,元哥兒就坐在一旁的木製圍椅裡,自己拿了幾樣小玩意玩得不亦樂乎。
“還好,若無意外,今日就應該有個結果了。”
蕭懷素笑了笑,似想起了什麼又轉身對石娟吩咐道:“去給你哥哥傳個信,今兒個就把二嫂他們給接回來!”
“是,少夫人!”
石娟點了點頭,轉身就去辦這事了。
白漣漪看了一陣偏頭一想也明白了,不由撫掌笑道:“可是寧沅出兵助我寧師兄了?”不然蕭懷素也不會讓石毅將阮氏他們母子給接回來,若不是要防着寧沅作怪,當初也不會多此一舉,看來如今也是起了效果。
“二哥一直猶豫不決,我想着一拖再拖也是無益,就幫他作了個決定。”
蕭懷素笑着點頭,見元哥兒咿咿呀呀地向她望來,也伸出手指來與他玩耍,一下就被他握在了手裡,緊接着就要往嘴裡送去。
“小饞貓,今兒個不是吃了玉米糊,眼下又餓了不成?”
蕭懷素自然不讓元哥兒吃她的手,略一使力便掙脫了開來,一指點在小傢伙的鼻頭,誰知道元哥兒以爲她與他玩耍,亦發盡興地要抓住她的手指頭。
“你這小女子,原以爲性子溫柔,沒想到該做決斷的時候也半點不馬虎!”
白漣漪對着蕭懷素豎起了大拇指,見元哥兒與她正玩得盡興,伸手便將小傢伙給抱了起來,笑道:“看看你娘多厲害,這樣就幫到你爹爹了,等着戰事落幕,你乾孃我纔好嫁人不是?!”
元哥兒笑着對白漣漪露出了微微冒頭的兩顆小門牙,看得她不禁樂了,“看看這小子,我成親他還挺樂乎呢!”
“你這乾孃當得沒個正形,當心教壞了小孩子!”
蕭懷素笑着嗔了白漣漪一眼,戰事雖然還沒落幕,但她對寧湛有信心,如今又有了寧沅的加入,想來寧灃再勇猛也是抵擋不住的。
不過有一點她卻有些擔心。
西北的戰事雖然不是他們的主觀意願,皆由寧灃一人挑起,可戰火綿延到底也是勞命傷財的事情,皇上見着寧家這般內亂心裡怎麼又會沒有想法?
就怕這一次的事情一完,寧湛從前的功反倒變成了如今的過,恐怕皇上對他也會有了其他想法。
白漣漪呵呵一笑,“有你們這對模範父母在,我怎麼樣也教不壞元哥兒的。”
倆人又交談了一陣,到底蕭懷素心裡有事便沒有多待,只讓白漣漪與元哥兒呆在一處,自己又去忙活了起來。
她在等,等着戰局一定,寧湛給她傳來預料中的好消息!
寧灃此刻正在戰場上,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會突然衝出一隻軍隊來打亂他的陣仗,原本他已經決定做最後的猛攻,他知道寧湛那點人力是再也支持不住,可這隻軍隊的出現卻讓他功虧一簣!
“寧沅!”
看着遠處與寧湛順利會師的寧沅,寧灃目光陰鶩地咬緊了一口銀牙,手中的繮繩緩緩收緊,他沒想到這個莽漢既然敢出爾反爾,明明已經答應了他,最後卻站在了寧湛的一邊。
或許寧沅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等着他最後的主攻發起纔給予最沉重的一擊,讓他連翻身都不能!
“沒想到他竟然也學會了這些卑鄙的招數,我竟然是小瞧了他!”
寧灃眼見着自己的軍隊已經被寧沅突然插進的大軍給衝散了去,寧湛也看準了這個時機發動猛攻,敗局已是不可扭轉!
“三爺,馬將軍已經陣亡了!”
有小兵來報,寧灃得知這個消息臉色更是一片蒼白,坐在馬背上的身體一陣晃動,卻還是強行穩住了,只沉下臉來吩咐道:“命令大軍即刻撤退!”
“是!”
小兵領命而去,不一會撤退的號聲吹響了,原本四散奔逃的軍隊這才向後方大營匯攏而去。
寧湛又不是想幹盡殺絕,原本也想勒令收兵,可寧沅不肯,“眼下正是個好機會,不取老三的軍隊更待何時?”說罷斜睨了寧湛一眼,到底心中還有幾分冤氣,“你不想早些和妻兒團聚,我可想得很呢!”一揮馬鞭便率領軍隊追擊而去。
寧湛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原本他還以爲寧沅是想通了纔在這最後的關頭出兵相助,眼下看來恐怕是另有隱情,可他也不能任由寧沅亂來,他要留着寧灃的命,若是寧遠回來了也能給個交待。
兄弟相殺這種事情他到底做不出來,可寧沅就不同了,想到這裡寧湛不由打馬追了上去,“二哥,等等我!”
隨着寧沅的加入,戰局大勢已定。
即使主帥遠離,仍然有寧湛手下的副將帶領着士兵迎頭追擊,那些本就沒有了將領指揮的士兵眼見打不過自然紛紛投降,本就是寧家軍的人大家也不會趕盡殺決,再說寧湛也下達了命令,降兵不殺!
就這樣俘虜了寧灃麾下僅餘的七千人,這場戰爭算不得死傷過重,但也確實慘烈,戰場上殘肢斷臂無數,鮮血撒滿了黃土,哀嚎聲陣陣響起,盤旋不去。
蕭懷素收到得勝的消息後便與阮氏一同趕到了戰場上,問明瞭寧湛兄弟的去向後也只能在帳中靜等。
阮氏確實很是焦急,當初她答應蕭懷素也是權宜之計,她焉不知道蕭懷素藏起他們母子幾個也是有威脅寧沅之意,可那個時候她也沒有絲毫辦法,再說蕭懷素對他們的確不錯,除了不能外出傳遞消息外,半點沒有委屈他們。
“二嫂稍安勿躁,眼下戰局已定,想來二哥他們歸來是遲早的事。”
蕭懷素靜靜地看着阮氏,她如水的明眸中盪漾着一股安定的力量,阮氏看着着實有些不好意思,這才坐了下來,只道:“我這也是擔心二爺,好些日子沒見着他了,也不知道好是不好。”
“二嫂放心吧,二哥必然康健!”
蕭懷素笑了笑,今日她能做下這樣的事來不管是有意無意,想必已經在寧沅心裡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後阮氏只怕也會帶着孩子離她遠些了。
可是她並不後悔,若是再來一次她也會這樣做的,爲了她在乎的人她就連自己都可以犧牲,而如今只是區區的一個小手段,她並沒有想要傷害誰。
寧沅出兵助寧湛,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就不知道他爲什麼這般猶豫,難道當真是另有所圖?
蕭懷素沉默了下來,低垂的眸中閃過一絲黯光。
阮氏卻沒留意,只自顧自地說道:“雨姐兒本來也想來的,可我想着戰事初定,想必戰場上也有許多血腥,這才讓她與乾哥兒在家裡等着,一會兒也好與二爺一同回去。”轉頭見着蕭懷素一臉沉思的模樣,不由輕喚了一聲,“弟妹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
蕭懷素恍了個神,擡頭時已是一張笑臉,“我也想等世子一同回去,元哥兒也有個把月沒見着他爹了。”
“那倒是。”
阮氏嘆了一聲,開始數落起了寧灃的不是,“若不是三弟任意妄爲,如今又怎麼會有這麼一遭,剛纔我瞧着外面的情景都有些不忍看,這真是造孽啊,得拜多少菩薩才贖得清這罪孽!”說罷雙手合十唸了聲佛。
“這些事情咱們女人家也不好說,那些死難將士的家人會得到撫卹,這也算是寧家盡的一份心了。”
蕭懷素嘆了口氣,隨即垂下了目光;
帳中立時變得沉靜了起來。
阮氏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帶着這份不自在與蕭懷素一起等着。
其實她本來也沒有打算來城外尋寧沅,她一直是處在一個被動的妻子的角色,要來這裡還是蕭懷素的提議,她略微猶豫了一下便也跟來了。
阮氏偷偷地瞄了一眼蕭懷素,見她沉靜的目光中卻有種讓人可以依靠並且覺得安定的力量,一時之間也覺得有些羨慕好奇,也許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與丈夫並肩站在一處,而不是成爲他的拖累。
想到這裡,阮氏又在心底一嘆。
若是她當時帶着孩子偷偷地離去了,恐怕眼下的戰場又是另一番局勢了,也不知道他們母子幾個有沒有壞了寧沅的打算,她的心裡亦有些擔憂。
在阮氏心裡七上八下之時,蕭懷素的腦中也沒有停止過思考,如今戰事已定,但也不保證接下來會有什麼變數,還要給京城那邊一個交待,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能夠擺脫責罰。
而寧湛與寧沅兄弟追着寧灃去了,到底將他捉回來沒有,會不會自己也受了傷?
時間一分分地過去,等到日落西山之時,寧湛與寧沅終於拖着疲憊的身軀踏進了軍帳。
“二爺!”
阮氏見了寧沅就是一喜,夾雜着近日來的擔驚受怕,眸中的淚水已是止不住地滑落,當先便迎了上去。
蕭懷素也站起了身來,她眸中浸淚卻恁是忍着沒有掉落,看着寧湛向他一步步走來她脣角的笑容也緩緩拉昇,直到寧湛走到了她的跟前,她才點頭笑道:“你終於回來了!”伸手用絹帕抹去他額上的污跡。
“我回來了,讓你擔心了那麼久,是我的不是!”
寧湛點了點頭,他的嗓音有些乾涸暗啞,情緒也有些低沉,這些蕭懷素自然發現了,可眼下她還不好過問,因爲有一雙眼睛正懷着不善地盯着她,正是與阮氏站在一起的寧沅。
蕭懷素側身對着寧沅淡淡一笑,又問寧湛:“怎麼只有你與二哥回來了,三哥他人呢?”
“三哥……他落崖了!”
寧湛擡起了頭來,眸中神色不知是喜是悲,只抿了抿脣,“我與二哥追着三哥而去,當然路途中也是一陣交手,我沒有出重手擒他,卻不想二哥反被他的袖中弩箭所傷,不過二哥反應及時,好在只是擦破了皮並無大礙,我這才動了怒……一路追擊下去,竟是把他追得跳了崖!”
寧湛說到這裡一雙眼睛竟然隱隱泛着紅,若是可能他根本不想要寧灃的性命,可眼下卻是將寧灃給逼着尋了死,若說他沒有一點責任也是不可能的。
“六弟,你已是對老三多加忍讓寬容,是他自己不識好歹!”
寧沅冷哼一聲,寧灃的死對他可沒有什麼影響,這本就是個追名逐利的傢伙,從前也不見得對他有多好,眼下死了倒也清靜。
“可有讓人去搜尋?”
蕭懷素握了握寧湛的手,心下微微發涼,或許走了一個寧灃,來的這個寧沅纔是最狠的角色,他們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寧湛對兄弟之情尚還有幾分掛念,可這個寧沅與她想像中確實有點出入,原以爲只是個打仗的莽夫,可如今看來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回來之時已經吩咐人去尋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寧湛回握住蕭懷素的手,又將她引到了寧沅跟前,“懷素,這還是你第一次見二哥。”
“見過二哥。”
寧湛正式引見了,蕭懷素自然便對寧沅行了一禮。
“不敢!”
寧沅冷笑着擺了擺手,“弟妹是胸懷韜略之人,我這個粗人可當不得你這份禮!”話裡話外都透着一絲嘲諷。
阮氏覺着有些尷尬,不由輕輕拉了拉寧沅的衣袖,“二爺,事情也不是你想得這般……”
寧湛覺出了一絲不對,只轉向蕭懷素道:“懷素,這是怎麼回事?”
“想來是二哥對我有些誤會了。”
蕭懷素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又掃了一眼寧沅,這纔對寧湛解釋道:“原本二哥是想要接了二嫂和雨姐兒他們出去,只是沒想到我提前將人給送走了,二哥找不着人自然積了一肚子怨氣……”說罷輕輕按了按寧湛的手,又暗自給他使了個眼色,“加之後來我給送了幾樣二嫂他們的信物過來,二哥這才肯出兵相援,雖則你知道我不會將二嫂他們怎麼樣,但二哥卻是記恨上我了!”
蕭懷素這番話說得一片坦然,當然並不覺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寧湛聽了之後沉默不語,雖然蕭懷素的做法有些欠妥,但卻都是爲了他,他根本無法苛責於她,而且他知道自己妻子的爲人,斷不會傷害阮氏母子的。
想來當時這樣也是權宜之計。
可寧沅卻不這樣想,聽蕭懷素自己承認了這事,更是被氣得笑了起來,“弟妹倒是好膽識,竟然敢在我面前說起這事,就不怕我秋後算帳?!”言語中已是有了幾分狠厲之意。
“二哥是男子漢大丈夫,是做大事的人,若是爲了這區區小事也要與我計較,那我這個做弟妹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蕭懷素淡然一笑,卻是微微擡起了下頜,怡然不懼,“再說二嫂已經安然地站在了你面前,雨姐兒與乾哥兒也在府中候着,二哥大可以去看看他們是否毫髮無傷,就知道我說的是否屬實了。”
“這個我自然會去求證!”
寧沅冷哼一聲,又對寧湛道:“你倒是娶了個好妻子!”說罷轉向阮氏道:“咱們這就回去看看。”拉了阮氏就往外走,他可信不過蕭懷素,還是眼見爲實來得好。
等着寧沅夫妻離去,寧湛這才轉向蕭懷素,嘆了一聲,“懷素,二哥的性子睚眥必報,就算你本沒有那個心,被他以爲是那樣了,今後他也不會原諒你的。”
“我不要他原諒我,我只要你平安就是!”
蕭懷素搖了搖頭,又拉了寧湛的手撫在自己的臉龐上,“而今你平安回來了,這對我來說就比什麼都重要!”說罷脣角展開了一抹笑顏。
“你這傻丫頭!”
寧湛手臂一攬便將蕭懷素擁在了懷中,倆人靜默了一會兒,他這才道:“如今我已經讓人料理着戰場的後續事務,咱們也快些回府吧!”
就這樣放寧沅先回去他可也有些放心不下,府裡還有元哥兒呢。
許是看出了寧湛的幾分擔憂,蕭懷素笑道:“別急,元哥兒有漣漪看着,尋常人還是近不了他的身的,我還有事與你說。”
“什麼事,咱們邊走邊說。”
寧湛牽着蕭懷素的手出了營帳,找到自己的馬匹後便將她給託了上去,這才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
“可能會有點顛,你坐穩了。”
寧湛扶住了蕭懷素的腰,又讓她拉着繮繩,這才雙腿一夾馬腹任由馬兒跑了起來。
“呀!”
疾風吹過,捲起蕭懷素臉頰邊的長髮,她止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她也不是沒騎過馬,只是受不住這種顛簸,可眼下爲了早些趕回侯府,也只能這般了。
還好身後有寧湛溫熱的懷抱緊緊將她包裹住,蕭懷素才覺得好了幾分,等逐漸適應了這種不適,在回侯府的路上她才把自己的擔憂說給寧湛聽。
這其中除了朝廷會給的懲罰之外,還有就是寧沅這個人。
若說寧灃是狼,雖則狡猾,卻也算不得卑鄙,他想要什麼也會憑自己的真本事去取,如今戰敗了居然還有勇氣跳崖,在某一方面來說,這樣的人雖然可恨,卻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的。
可如今寧灃不在了,卻回來了一隻叫做寧沅的老虎,蕭懷素只覺得擔憂不僅沒有過去,反倒更上了一層。
等着倆人到達侯府落了馬後,寧湛才扶着蕭懷素往裡走去,面色中也帶着一絲沉凝。
蕭懷素轉頭看了寧湛一眼,輕聲道:“我也不希望你們兄弟同室操戈,可若是因着我而讓二哥生了不滿,我就怕……”說罷輕嘆了一聲。
他們夫妻都不是留戀權勢之人,若不是寧灃要挑起這場禍事,原本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如今將西北搞成了這副模樣,不僅是對皇上不好交待,只怕寧遠歸來後他們也會覺得慚愧。
“二哥他心思深沉,眼下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寧湛默了默,才道:“橫豎等這邊的事情料理妥當了,二哥還是要回邊防的,若是讓七弟去長年駐守,我又不放心,畢竟眼下三哥他……”話到這裡倏地一停,寧湛抿了抿脣,看向不遠處急步走來的衆人,不由負手在後提醒蕭懷素,“姜姨娘與三嫂來了!”
“什麼?”
蕭懷素微微怔了怔,一轉身果真見着姜姨娘與馬晴雯正快步而來,身後還跟着一衆丫環,不由輕嗤一聲,“那個時候怕呆在侯府裡不安全,提前就遠遠地躲了開去,眼下戰事初定,她們竟然就敢冒頭了,也不怕我拿下他們?!”
按理寧灃犯過,與他有牽連的姜姨娘與馬晴雯也該一同懲治,更不用說馬家還在這場戰事中充當了主角,馬晴雯更是逃不脫懲處。
“你們把三爺怎麼了?”
馬晴雯慘白着臉色,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若不是寧湛眼尖摟着蕭懷素退後兩步,她那尖長的指甲便要招呼到了蕭懷素的臉上。
她知道如今安然無恙地回到侯府的人是寧湛,那麼寧灃必定是出了什麼意外,不然怎麼會這般?
“我的灃兒,寧湛,你是不是害了他的性命?!”
此刻姜姨娘也接近崩潰的邊緣,全身顫抖着怒視寧湛,要知道寧灃是她全部的依仗,若是這個兒子不在了,她還有什麼?
“眼下三哥還生死未卜,若是找着了他,你再說這話不遲!”
寧湛抿緊了脣,將蕭懷素護在一側,對着姜姨娘他也沒必要客氣什麼,這個女人一直在挑唆算計,若是沒有她在估計寧灃也不會被鼓動着做出這一切。
“即使找着了,這也與你沒什麼關係。”
蕭懷素拉了拉寧湛的手從他身旁站了出來,目光一一掃過姜姨娘與馬晴雯,“三哥今日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說罷冷哼一聲,“成王敗寇,他膽敢反抗世子,那就是忤逆作亂,就是公公知道了他的懲罰也不會輕,而如今他只是自己跌下了懸崖,這又與別人有什麼關係?”
“跌下懸崖?”
馬晴雯臉色大變,不可置信地搖着頭,她已經在不久前接到了她父親的死訊,可眼下寧灃又這樣……跌下懸崖的人焉還有命在?
可若是寧灃不在了,他們孤兒寡母的又該怎麼辦?
“你騙我,灃兒怎麼會自己跌下懸崖?一定是被你給逼的,你還我兒的命來!”
聽了蕭懷素這一說,姜姨娘原本堪堪穩住的最後一根神經也在此刻驟然斷裂,發瘋似地撲了過來,卻被石娟石毅上前給擋住了。
寧湛只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吩咐道:“將她們暫時押下看守住,事後我自有定奪!”
“是,世子!”
石娟與石毅領命而去,捂了姜姨娘與馬晴雯的口鼻拖了就走,根本讓她們沒有反抗的餘地,她們身後的丫環早已經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此刻也被跟上來的護衛們一同給押走了。
寧湛這才帶着蕭懷素繼續往裡走,他壓低了的說話聲卻靜靜地響在蕭懷素的耳側,“二哥想必早已經回府,姜姨娘與三嫂卻跑到我們跟前鬧騰,想必是聽說了點什麼。”這便是有些懷疑寧沅借姜姨娘她們婆媳的手來他們夫妻跟前鬧騰,絕對是沒安好心。
“三哥戰敗,她們也鬧騰不出什麼。”
蕭懷素點了點頭,算是默認寧湛的猜測,不管寧沅是打的什麼主意,眼下這個侯府還是他們掌家,不可能讓寧沅鬧出什麼事情來。
“去看看元哥兒吧!”
寧湛拉着蕭懷素往“歸園”而去,這麼久沒見着兒子他心裡也甚是想念,如今府裡也就他們幾個主子,經歷了戰事後顯得有幾分清冷落寞,甚至那些下人們看見他的目光也多有躲閃或是畏懼。
寧湛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血污的鎧甲,腳步就是一頓,“瞧瞧我這樣子,還是洗洗再去見元哥兒,不然得嚇壞他!”
蕭懷素又轉頭看了過來,寧湛除了一身的髒污外,確實外甲上覆了好些沉舊的血色,起初她沒怎麼留意,此刻看來不免心驚,只拉了他的手關切道:“這些都不是你的血吧?”
“不是我的,別擔心!”
寧湛笑着搖了搖頭,又撫了撫蕭懷素的臉蛋,“你先去元哥兒那,我梳洗後換身衣服再來。”
“行,你去吧!”
蕭懷素點了點頭,到了“歸園”外與寧湛便分道而行,眼下元哥兒正在白漣漪的看護下,她倒是放心的。
等着晚膳時大家還是聚到了一起,阮氏與寧沅站在一處,一對兒女站在他們身旁,一見着蕭懷素夫妻到來,寧雨倒是跑了過來拉住了蕭懷素的手,笑道:“六伯母,這些日子雨兒可想你了。”又見寧湛的目光轉來,微微紅了臉喚了聲,“六伯父!”
“雨姐兒乖!”
蕭懷素笑着點頭,寧湛又邀了大家入坐,等所有人都坐定後,這才轉向寧沅道:“這次多虧了二哥!”
寧沅似笑非笑,“世子言重了!”
“三哥……的屍首已經找到了,我已着人將他收殮入棺,擇日安葬!”
寧湛說起這事來微微斂了面色,雖然說寧灃的結局早已註定,可真的知道了這個消息心中還不免一陣傷感。
“三哥他……”
寧澤一直在城內固守,戰場上根本沒有他的用武之地,而他的消息自然也沒有蕭懷素的靈通,此刻聽說了這事很是震驚,那雙握住筷子的手也微微抖了抖。
“三哥墜崖了。”
寧湛平靜地說出這個事實,寧澤眸中的神色複雜變化,片刻後也是嘆了一聲,“如今有這個結果也是三哥走錯了路,怨不得六哥!”
寧澤很清楚自己眼下跟着的是誰,他與寧灃雖然從前有些交情,但也是寧灃無情在先,如今也不能怪他無意,畢竟寧灃的路是自己選的,生與死也不該有什麼怨尤纔是。
“七弟倒是看得開,我怎麼記得你從前倒是與老三走得近,眼下卻是變了?”
寧沅扯了扯脣角,手中執着酒杯饒有興致地看着寧澤一張臉漲紅了起來,這才喝下了杯中酒,“老三不在了,可咱們的日子還是照樣要過,世子你說呢?”說罷飽含深意地看向寧湛。
“二哥說得是。”
寧湛面無表情地接了一句,又道:“戰事雖則平息,可要料理的後續事務還很多,想來朝廷那邊不久後也會有旨意傳來,咱們須得小心應對。”
寧湛話音一落,寧沅面色便是一凜,他倒是漏掉了朝廷、皇上,這些可都是站在寧湛一邊的,與他可沒有半點交情。
“好了,瞧你們兄弟幾個聊得這般投契,菜都冷了,快些吃吧!”
阮氏覺着氣氛有些不對,趕忙出來圓場,蕭懷素便也笑着點頭,“還是二嫂周到。”又遞了包銀的象牙筷給寧湛,“咱們好久沒坐在一起用飯了,等吃過之後你們兄弟再長談可好?”
寧湛接過筷子,目帶溫和地對蕭懷素點了點頭。
之後的這一頓飯倒是吃得寂靜無聲,白漣漪還暗暗對蕭懷素擠了擠眼,卻被她搖頭止住了,再低頭時眉宇間已經多了幾分心事。
看來寧沅的針鋒相對不是她的錯覺,即使她不想與二房起了嫌隙,可如今這樣恐怕也再回不到從前。
第二日寧家兄弟幾個便去料理戰場的後續事務,女眷們照樣呆在府中。
阮氏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是避着蕭懷素,也拘着一雙兒女不往“歸園”跑。
倒是姜姨娘與馬晴雯被關在自己苑落裡哭得聲嘶力竭,隔着好遠都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可憐了啓哥兒!”
蕭懷素撫額感嘆了一聲,啓哥兒是寧灃與馬晴雯的兒子,如今也是四歲有餘,正是懵懂的年紀卻要經歷這樣的慘事,這對他的人生一定會產生重大的影響。
可寧灃去世,等待着姜姨娘與馬晴雯的結果也一定不是好的,將來啓哥兒又要何去何從?
是繼續養在寧家,還是……
蕭懷素也有些煩惱,她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可若是養大了啓哥兒,將來他反倒恨上了他們這又算什麼?
夜裡等着寧湛回府,蕭懷素又將這事說與他聽,“不然尋個親戚將啓哥兒給送走,也免得他將來記事了心懷恨意,這與誰都是不好。”
“這事先緩緩。”
寧湛目含深意地握住了蕭懷素的手,低聲道:“朝廷來人了。”
“真來了?”
蕭懷素微微一驚,這些人倒是來得不早不晚,戰事結束就到了,可不正是巧嗎?
“可是帶着軍隊來的?”
蕭懷素又問了一句,其實她也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畢竟爲了西北的內亂就出動朝廷的軍隊,勞命傷財不說,恐怕也實非朝廷所願。
“沒有。”
寧湛搖了搖頭,“特使明天就能到達西安府,今兒個是使人先來傳了信。”說罷又握緊了蕭懷素的手,感嘆了一聲,“到底離開之後已是不一樣了,皇上待我再不如從前。”
新舊臣子的更迭,皇上跟前自然有了其他的寵臣,不見面情誼就會慢慢變淡,古今皆同。
寧湛雖則是有些傷感,但到底明白這個事實。
“那這次可會問你的罪?”
蕭懷素咬了咬脣,略有些擔憂地看向寧湛。
“不知道,只有待明天作分曉了!”
寧湛長長地嘆了一聲,雙手枕在腦後,腳一擡便仰倒在了牀榻上。
他能夠明白爲什麼這次特使來沒有軍隊跟隨,只怕哪一邊獲勝,皇上都會有不同的處理方法,並不是一味地偏幫於他。
雖然知道這是帝王之術,可想着從前在軍中的情誼,也不免有些傷懷。
“別想那麼多了,”蕭懷素輕輕地倚在寧湛的胸口上,有一下沒一下地伸手撫慰着他,“君臣有別,咱們本來就沒有寄望朝廷做些什麼,如今只盼着責罰不要過重,這便是好的了。”
西北妄自發動內亂,這已經屬於違法的行爲,皇上的責罰是一定的,眼下就是不知道輕重如何。
蕭懷素也有些擔憂。
“不管什麼,我都會一力承擔。”
寧湛扶住了蕭懷素的肩膀,手指的力道略微緊了緊,皇上即使要責罰總也不會要了他的性命吧?
這一點他還是能夠確信的。
雖則寧湛是這樣說,可蕭懷素見到這位皇上派來的特使是也是吃了一驚,因爲這人還不陌生,以前也算是有個一面之緣,正是安陸侯本人,也就是石瑞琪的父親。
這個在兩次政變風波中都屹立不倒的安陸侯,可不像他外表看起來的這般魯莽不堪,實則是個心思細膩,極爲精明的人。
“侯爺這次負聖命而來,確實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寧湛接待了安陸侯,態度談不上熱絡,倒是與他平日裡的風格一致。
“世子說笑了,西北這麼大的動靜,皇上自然是要讓人來查探一番的,石某有幸得到這個差使,卻也是緣分。”
安陸侯清了清嗓子,目光左右環視了一眼,這才道:“我在入城之前便聽說侯爺竟是不在這裡?”
“家父與家母同遊而去,確實不在府城裡。”
寧湛點了點頭,當日他只是向京中傳了個消息,畢竟寧灃的陣勢擺在那裡,這場戰爭是無可避免的,他不可能瞞而不報,這一系列的舉動也是希望皇上能夠體諒他的無奈之舉。
“那真是不巧了。”
安陸侯目光一閃,又故作深沉地輕撫了撫頜下長鬚,“這次來到西安府頗費了我不少時日,算算日子如今已是五月了。”說罷像是想到了什麼,笑着轉身蕭懷素道:“恐怕貴妃娘娘如今已經平安誕下龍嗣了。”
蕭懷素本就站在寧湛身旁,此刻聽安陸侯這樣一說不由福身行了一禮,“算算日子也是這個時候了,多謝侯爺記掛。”
蕭懷素倒是明白安陸侯這個時候提起杜延玉是何意,這個人太過精明,知道她在京城中還有關係倚仗,若是杜延玉一舉得男那今後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他也沒必要爲了這些小事將寧湛給得罪死了。
“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世子夫人時還是個小女娃,沒想到轉眼間都這般大了。”
安陸侯扯了扯脣角,面上雖有笑意,那笑卻未達眼底,他也算是識時務的,就算心頭還記着當年寧湛對石瑞琪的斷臂之仇,可今時今日也不是他清算舊帳的時候,再說這家人他怕是真的惹不起,若是一不小心動了邪念,或許會給石家埋下無盡的禍根。
好在如今他的孫兒已經出生了,石瑞琪雖然廢了一臂,可眼下卻是更懂事了,也許就是這些經歷才讓他成長了起來,禍福果真是相依相隨的。
這樣想着,安陸侯不由收斂了心神,認真地說出了今日到來的目的,“西北妄動戰火,雖則說是你們寧家的家事,可這也不是皇上所願……皇上念在世子也是無心之過,就我所見那賊人已經伏法,皇上便決定小懲大戒,勒令西安府的稅收加倍,不過僅此三年罷了,這一點世子可放心,皇上到底還是顧念着你們從前的情誼。”
聽了安陸侯這話,寧湛唯有一臉苦笑,只起身對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微臣謝過皇上仁愛體恤,原本是該親自上京請罪的,可眼下……”說罷看向安陸侯,“侯爺也知道我暫時走不開,我會修書一封請侯爺帶回面呈皇上,等着料理完手中的事務,必定親自上京請罪!”
“世子有這心就好,我會向皇上轉達的。”
安陸侯點了點頭,倆人又是一番客套寒暄,寧湛這才命人帶了安陸侯下去歇息。
等着廳裡只剩下兩人時,蕭懷素才驟然鬆了口氣,一手放在寧湛的肩膀上,“若只是罰稅三年,這還不算重。”她是怕懲治到人頭上,到時候寧湛難免要受皮肉之苦,眼下這般正好。
寧湛仰頭看向蕭懷素,又拉了她的手拍了拍,嘆道:“只怕這也是託了你表姐的福氣。”
“你是說貴妃娘娘?”
蕭懷素微微一怔也反應了過來,杜延玉誕下龍嗣這可是普天同慶之事,因爲這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會被奉若珍寶。
在這個當口上,皇上自然不好大加責罰寧湛,怎麼說蕭懷素與杜延玉都是關係要好的表姐妹,還有杜家的面子在那裡,也就略微地警告了一番。
“我也希望貴妃娘娘一舉得男,這樣杜家在朝中的勢力將更加穩固。”
寧湛笑了笑,“如今算是了了一件事情,剩下的便是二哥那裡了……”言罷眉頭不由輕輕皺起,見蕭懷素望了過來,才緩聲道:“請神容易送神難,當初是本着換防之意,眼下三哥也不在,二哥只怕不肯輕易離開了……”
“這個咱們慢慢想辦法,也不急在這一時。”
蕭懷素按了按寧湛的手,又道:“二嫂他們夫妻那麼久才團聚一次,還有雨姐兒與乾哥兒必定也是想念父親的,這樣的天倫可不只咱們能有。”
寧湛扯了扯脣角,“你說得也是。”
“皇上雖然寬宏大度饒了咱們這一次,可姜姨娘與三嫂那裡怎麼處置卻沒說,這是讓咱們看着辦嗎?”蕭懷素扯了扯寧湛的衣袖,“若是可能,我也不想三嫂那麼慘,畢竟還有啓哥兒在呢!”
馬晴雯喪父喪夫,若是還要與兒子生生分離,那確實讓人有些不忍。
“你沒聽安陸侯所說嗎?”
寧湛搖了搖頭,又一指點在蕭懷素額頭,“他都說了皇上知道這是咱們的家事,家事自然咱們處理了就好,三嫂那裡……”微微一頓,想了想才道:“我也不打算對她怎麼樣,便將她與姜姨娘還有啓哥兒一同送到城外的莊子上去住着吧,讓他們一家人有個善終!”
原本寧湛還擔憂京城的責罰會牽連到寧灃的妻兒,可既然安陸侯傳來口信說是皇上讓他自己處理家事,他自然就寬容以對,總要爲寧灃留下點血脈,再說啓哥兒被誰養着都是不好,不若讓他待在自己母親的身邊。
“也只能這樣了。”
蕭懷素點了點頭,雖則她能夠想到啓哥兒在馬晴雯身邊會被養成什麼樣子,或許將來長大了又是一個對他們敵視的親人,可眼下真要她下狠心分開他們母子她又有些做不到。
算了,由着他們吧!
就算啓哥兒長大了,沒有兵權實力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再說馬家一系也正式被寧湛收編,在他的監控下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解決了這些事情後,蕭懷素算是鬆了口氣,可緊接着更大的難題出來了,寧沅果真是不肯走了,而跟隨他返回西安府的軍隊也照舊紮營在城外,每日裡的軍需消耗也成爲了他們的一大難題。
她自然明白寧沅不派遣軍隊回邊防是什麼意思,這些人是他的依仗,他若是想要做點什麼,自然一呼百應,連寧湛都耐何不了他。
這就像是個無賴霸佔着井口一般,他樂得讓衆人喝水衆人才有得喝,若是有一日他將井給封了,說這井就是他的,誰還敢再來取水?
寧湛確實不想再與寧沅起干戈,畢竟西北戰事剛歇,如今又加重了賦稅,正是與民休養之時,確實不能再發動戰爭了。
所以寧湛忍下了寧沅,之後派了寧澤先去邊防,好說歹說才讓寧沅分了一半的兵力讓寧澤給帶走,不然這麼多人的吃喝都有些維持不住了。
軍糧的補給是一條長線,軍需官是按需分配到各地,不然本應該呆在邊防的軍隊就要吃邊防的糧餉,在西安府外呆一時可以,可呆久了卻是萬萬不行的。
寧沅應該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答應了寧湛的要求。
而此刻在二房的住處,寧沅正與阮氏母子呆在一處。
或許在許多個日夜寧沅都曾幻想過這樣的時刻,與妻子孩子們靜靜獨處,享受那份難得的時光,如今實現了,又覺得一切恍如做夢一般,看着妻子愛慕關切的眼神,看着孩子們和樂融融的笑臉,他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也許長久的分離就是爲了今日的相聚,也許那些在戍邊時得不到的溫暖與關切就是爲了這一刻的幸福。
當然,若是沒有同在府中住着的寧湛與蕭懷素,一切便更加圓滿了。
寧沅忘不了蕭懷素當日使下的計謀,當然她並沒有對阮氏母子做些什麼,若真做了什麼,此刻他也不會放過她。
可萬一他沒有出兵幫助寧湛,或許又是另一番結局了,他可不相信那些假設和如果。
總之蕭懷素在一日,對他來說就是個潛在的威脅,又加之寧湛在一旁相扶相幫,這對夫妻同樣讓人不敢小覷!
寧沅心思一沉,暗自在心頭計較起來。
而對於許久未在一起的丈夫,阮氏自然是樂得與他在一處,又忙着削水果擺糕點,斟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寧乾對父親倒是有些敬畏,有心想要親近,卻又沒那麼大的勇氣,只規矩地站在一旁,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
寧雨倒是活潑了許多,全然不見寧沅那一張威嚴的面孔,只倚在寧沅身邊,挽着他的手臂撒着嬌,“父親沒回家之前母親就一直念着您,如今咱們一家團聚了,雨兒很開心!”說着輕輕地倚在了寧沅的肩頭。
“你這丫頭,再過兩年便是大姑娘了,還這般像小孩似的撒嬌,也不怕人笑話?!”
寧沅的話語雖則有些生硬,也能看出他平日裡不大愛說這些話,可女兒的親近也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天倫之樂,脣角隱隱帶着一抹笑容。
“雨兒再大,不也是您的女兒?”
寧雨呵呵地笑着,一旁的寧乾也很是羨慕,不過讓他一個大男人這樣倚在寧沅肩頭他又做不出來,這果真只是女子獨有的權利。
“父親,咱們會跟着你去軍營戍邊嗎?”
寧乾清咳了一聲插進了話來,其實他很欽佩自己父親的勇猛,所以也希望自己能成爲這樣的大將軍,將來獨擋一面。
隨着寧乾話聲一落,整個房間裡突然安靜了下來,連阮氏都有些詫異地看向寧乾,她有些不明白兒子的心思了。
“爲什麼這樣說?”寧沅有些驚訝地擡頭,看着寧乾那期待的眼神不由面色沉了沉,“眼下老七已經去戍邊,就算要回去也不急在這一時。”說罷微微皺眉,“怎麼,如今在這裡不好?”
西安府城裡的生活到底安宜了許多,在這裡住了一陣子後他也有些懈怠了,確實是安宜的生活讓人變得軟弱,或許那種鐵血殺伐才更適合他。
可就這樣將西安府的一切拱手讓給寧湛他又不甘心。
前些日子京城的特使來了,不過皇上也沒給什麼大的處罰,這想來也是看在寧湛的面子上,畢竟寧湛是從龍之臣又曾經立下過大功,與皇上的交情又非同一般,這也讓寧沅有些忌憚。
可眼下安陸侯已經離開了,寧沅的心思又有些活泛了起來。
“也不是不好。”
寧乾微微有些猶豫,卻還是如實地說道:“父親,六伯父他們對咱們都很好,六伯母還特意請了夫子教孩兒課業,可孩兒志向不在此,就想如父親一般上陣衝鋒,殺敵立功!”
“傻小子,你眼下還那麼小,殺敵什麼時候沒有機會?!”
寧沅笑着揉了揉寧乾的腦袋,“你父親我就是從小不愛學業,如今才這般五大三粗的模樣,你可不能像我!”說着又轉向了阮氏,眸中光芒一閃,“怎麼世子妃還爲乾哥兒請了夫子?”言語中有些說不出的複雜感覺。
阮氏點了點頭,“弟妹確實待咱們也不差,乾哥兒的師傅就有幾個,做學問的練功夫的都有,得空了她還親自教雨姐兒管家理帳,針線上也沒落下,都是請的最好的繡娘來教導。”
憑良心說,蕭懷素對他們母子三人都是極好的,可阮氏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到底如今是別人掌家,若是再發生上次那種事情,蕭懷素想要送他們母子到莊上暫避的話,她連反對的意見也不能提。
怎麼想也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再說這侯府將來也是寧湛夫妻的,被寧乾這一說,阮氏也動了心思,想跟着寧沅一同離去。
“照你這麼說來,她這個當家主母倒是做得半點不差!”
寧沅輕哼一聲,眸中閃過一絲冷笑,卻不覺袖子被人輕輕扯了扯,低頭才瞧着寧雨眼眶發紅地望着他,不由納悶了,“怎麼好好的要哭了似的?”說罷用略顯粗糙的大手撫去了女兒眼角的淚痕。
寧雨拉住了寧沅的手,“父親,雨兒大膽,有些心裡話想要說給您聽!”
“喔?說來聽聽。”
寧沅微微挑眉,原本想要拿開自己的手,可女兒溫軟的小手透着依戀與敬慕,他到底心軟一時沒有動彈。
“前些日子三伯父挑起戰火,咱們雖然沒有親見,可聽着府中下人的形容還是很害怕……”寧雨說到這裡話語頓,又咬了咬脣,道:“所以女兒希望再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好不好父親?”見寧沅愣了愣,寧雨便撲在了他的懷裡,“父親,雨兒想咱們一家人在一起不要分開,您就隨了哥哥的念想帶着咱們去戍邊吧!”
寧雨是個聰明的小姑娘,若是當初她將寧沅派人暗遞消息的事情告訴蕭懷素是一時情急下的衝動,那麼如今這樣做便是深思熟慮下的行爲了。
因爲連她都看出了自己的父親也有了當日三伯父的那份念頭,她如何不害怕?
明明是一家人,卻非要兵戎相見,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若要她真看着自己關心在乎的人受到傷害,她是怎麼樣都不肯的。
可若是兩家人分開能夠避免這些,她也願意跟隨着自己的父親去戍邊之地。
在寧沅懷中,寧雨還不忘給寧乾使了個眼色,接收到這樣的暗示,寧乾也不笨立馬跪倒在寧沅跟前,磕頭道:“我與妹妹心願相同,還請父親成全!”
“你們倆……”
寧沅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竟然如此懂事聽話,當然這或許也是受了蕭懷素的影響,他暫時不好分辨這是不是別人有意爲之,但兒女的願望他又不能一力違背,只看向阮氏道:“你呢,也是這樣想的?”
“二爺,妾身跟着你本來就不求富貴,如今我想的便是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平樂安康地過完一輩子,至於在哪裡妾身並不在乎!”阮氏眸中也浮起了淚花,“你在哪裡,我們一家人就在哪裡!”
“你們……”
寧沅感慨地搖了搖頭,沉默良久才道:“這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發生在二房的事情蕭懷素並不知道,可過了一段日子之後寧沅竟然向寧湛主動提議要回去戍邊,他的原話好像是這個意思:寧澤畢竟太過年輕怕他防不住外族的入侵,有他在寧家軍才能繼續維持着這片西北之地的安寧。
“這……真是讓我沒有想到。”
蕭懷素得知這事後也是一陣詫異,她原本以爲寧沅帶來的威脅會比寧灃更大,卻沒想到這樣就解決了,實在讓她有些不敢相信。
“我也是沒料到,或許是咱們想錯了。”
寧湛心中還有些歉疚,因爲有段日子連他都在猜測寧沅是不是別有用心,可眼下人都要走了,難道寧沅還會主動再挑起爭端不成?
“二哥沒有什麼別的要求?”
蕭懷素緊接着問了一句,便見寧湛微微一想後才道:“要求倒是沒有,只是二嫂要帶着孩子們跟着二哥一同戍邊。”
“雨姐兒與乾哥兒也要走?”
蕭懷素微微皺了眉,她其實挺喜歡這兩個孩子的,善良、正直,這樣的品德讓人很是欣賞。
寧湛也是頗感無奈,“估計是他們一家人做出的決定吧!”
二房離開的這一天正是七月裡最熱的時節,可兩個孩子卻很是興奮,寧乾已經騎着馬兒溜了幾圈,寧雨也在一旁與蕭懷素話別,言語中更多的卻是對未來生活的嚮往與憧憬。
“你這孩子,好好的西安府城不呆,偏要去戍邊之地,這讓我怎麼說你纔好?”
蕭懷素輕輕地撫了撫寧雨柔嫩的臉蛋,又讓代兒取了兩盒桂花脂膏來,“西北風沙本就大,我還怕你們母女在那邊皮膚變得粗糙,經常抹點這個會好些,他們男人倒是用不着。”
“我代我娘謝謝六伯母,還是您對我們最好了。”
寧雨笑着接過了盒子,又遞給了身後的丫環拿着,只牽了蕭懷素的手輕聲道:“雨兒很捨不得您……”說罷輕輕靠近了蕭懷素在她耳邊低聲道:“其實我也不想離開,可若是父親還呆在這裡只怕就有其他的想法,若是與三伯父一樣那就……”說完搖了搖頭。
寧家的人都是她的親人,她不願意見着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如今三房都已經這般了,她更不想讓二房也變成這樣,再說她很喜歡這個一直親切對待着她的伯母,也希望大家心中都一直保持着這份平和與真摯。
“你這孩子這麼那麼懂事呢?!”
蕭懷素詫異得看向寧雨,心中的疑惑一下便解開了,她就奇怪怎麼寧沅會這樣就同意回去戍邊,原來竟然是寧雨起的作用,不由感慨地撫了撫寧雨的髮鬢,“你父母有了你這個好女兒,真是他們的福氣!”
“我會想你們的!”
寧雨抹乾了淚,對着蕭懷素點了點頭。
“若是吃不了那裡的苦儘管回來就是,什麼時候府裡的大門都會爲你們敞開着!”
蕭懷素拍了拍寧雨的肩膀,看着那駐紮在城外的一半大軍隨着寧沅一同離去,她那顆久未放下的心終於是定了下來。
寧沅的離去讓侯府的日子又恢復到了正常。
寧灃早已經入土爲安,至於他的是非對錯也不好再去追究,再說姜姨娘與馬晴雯母子又已經住在莊上,馬家失勢,再也沒有人能夠影響到寧湛的地位。
而眼下蕭懷素唯一還心憂的就是寧遠與袁氏的下落,不知道這倆人是否已經匯合到了一處,還是在外各自漂泊着。
父母行蹤不定,做子女的自然也踏實不下來。
在這些惱人的事情之外,讓人感到欣慰的事情也不少。
前不久蕭懷素已經收到了京中的來信,杜延玉平安誕下了皇上的第一子,僕一落地便被封爲了弘王,可見其恩寵無雙,杜家的勢力也是如日中天,相比皇后的地位反倒弱了很多。
蕭懷素也知道了皇后提議開春之後便進行新皇登基之後的首次後宮選秀,這當然是爲了綿延龍嗣,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分薄杜延玉的龍寵。
蕭懷素雖然爲杜延玉難過,卻也知道她身在帝王家,榮耀自然是有的,可卻要忍受一夫多妻,這是無可避免的,也是誰也無法說道的。
即使杜延玉與皇上情深意重,可爲了朝廷與後宮的平衡,爲了江山社稷,皇上也會走出這一步的,因爲他是天子,並不是一個女人平凡的丈夫。
可杜延玉已經生下了兒子,又有杜家的扶持,想來在後宮中地位也算穩固,就連皇后也不敢欺負到她的頭上。
這樣想想,蕭懷素稍稍覺得寬慰了些。
葉觀瀾的婚事原本是要在今年舉行的,可因爲蕭懷素他們無法歸來,這人恁是將婚事又給推後了些,順道就定在了蕭懷秀出嫁的那一年,沒想到女方竟然也同意了,對於這個難得的金龜婿,想來女方覺得就算再等等也是值得的。
而白漣漪便要在九月嫁給季月笙了,這場親事辦在了杜家村。
好歹季月笙也是杜家族學裡的夫子,爲了這場親事,季月笙住的老房子也好好地修繕了一番,看起來也像模像樣,頗爲喜氣。
白漣漪願望成真,作爲新嫁娘卻半點沒有嬌羞,成了親後倒是老實地向蕭懷素討教起來管家的種種庶務瑣事,一副要當個賢妻良母的模樣。
當然這性子還是沒什麼轉變,在家裡都是季月笙聽她的話,白漣漪還常常拿這事來與蕭懷素打趣,“看見沒有,聽妻子的話纔會興旺發達!”
“這是什麼歪理?!”
蕭懷素白了她一眼,“你這是欺負季夫子老實,哪天他要受不住跑了,得有你哭的地方!”
“不會吧?”
白漣漪聽了之後一臉愕然,她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女人太兇悍了會嚇跑男人嗎?
“夫妻之間相處便是要互相信任和尊重!”
蕭懷素一指點在白漣漪額頭,“你這樣是將他放在了什麼位置,長此以外下去必定會出問題的。”
“可我沒覺着什麼不對,他也從來沒有說過啊!”
白漣漪一臉茫然,又咬着脣想着自己沒做對的地方,也不覺着季月笙有什麼異常的反應。
“他這是讓着你,寵着你,畢竟是個男人,還是要面子要自尊的,你這人也就是太大大咧咧的,如今成家就該長點心,好好地將你們這個小家維持下去!”
蕭懷素搖了搖頭,又對白漣漪說起了做一個妻子應該具有的品德,雖則每一對夫妻的相處模式都不同,但想來誰愛誰多一點就會比對方多一點寬容、遷就和忍讓,但我們卻也不能認爲對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愛都是相互的,包容與體諒也應當是這樣,沒有人能夠一直地付出不求回報,一年可以,十年也行,可幾十年呢,這樣的堅持下去難當還不能得到對方的回報相待嗎?
就只是這樣一想,便覺得心都涼了幾分。
被蕭懷素這樣一說,連白漣漪自己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只低頭對着手指小聲道:“我做得有那麼過分嗎?”
“這個我不知道,你自己想。”
蕭懷素抿了抿脣,端起茶水啜了一口,半晌才道:“也不是讓你改變得有多厲害,或許適當的時候尊重一下他的看法和選擇會更好,不定什麼事情都要你拿主意,要說做學問,人季夫子可比你厲害多了,你也要看到他的優點,他閃光的地方!”
白漣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行,我聽你的,回去我再琢磨琢磨。”
或許也是蕭懷素這番說教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之後她再見到季月笙後也覺得這人都比從前開朗了不少,至少面上帶了笑,神采飛揚的,再不像從前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白漣漪夫妻關係美滿,年前又傳出懷孕的消息,蕭懷素自然是替她開心。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過去了,寧遠與袁氏都離開快一年了,整個侯府雖然還像往常一般,可沒有了武安侯夫妻的府邸總覺得像是少了些什麼。
也有不少將領向寧湛建言,請他繼了武安侯的爵位,其實這只是個程序上的問題罷了,只要向朝廷上表,世子繼承爵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對於這件事情,寧湛卻一真沒有鬆口。
蕭懷素知道他在等,等着一個未知的結果,或許有期待,但也免不了期待落空後的無奈與傷感。
作爲寧湛的妻子,她自然是支持他的決定,日子也照樣地往前過着。
元哥兒如今已經一歲半了,小小的胖人兒走路搖搖擺擺的,卻特別喜歡粘人,會說簡單的兩字詞,經常把人逗得呵呵直笑,是侯府的開心果。
杜家兩老在年前也搬到了府城裡來住着,一是因着杜老夫人想念蕭懷素他們母子了,二是住得近了也免得蕭懷素擔心,冷暖都能照料着。
只杜老太爺還是時不時地往外跑,幾天就要去下盤棋釣會魚,不然不動着這渾身都不舒坦,蕭懷素只叮囑了杜響好生照看着,便也由着他了。
好在這兩老身子骨還康健,這一點蕭懷素特別留意着,保健飲食一個都不能少。
轉眼間就到了夏天,六月元哥兒就滿兩歲了,對於自己的祖父祖母他可一點都沒有印象,若不是蕭懷素時常教他看畫中的寧遠與袁氏,估計元哥兒根本不認得,但對他們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畫中的美人上。
“娘,蛋糕!”
自從嘗試過蕭懷素親自蒸出的圓形蛋糕後,元哥兒便好上了這一口,特別是聽說生辰時吃蛋糕還能插上蠟燭,那更是喜歡地不得了。
“放心,娘今年給你做個漂亮的!”
蕭懷素揪了揪元哥兒的小胖臉,又揚了揚手中的圖紙,“你看看做個熊貓的好不好?”
元哥兒轉過頭往畫紙上一看,只見黑白分明的熊貓憨態可掬,大眼睛好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由樂得笑了,指着它道:“要它,要它!”
“行,一會兒娘就給你做去!”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讓代兒捲起了畫紙,抱了元哥兒在懷中感嘆,“也不知道今年你祖父祖母能不能回來……”
元哥兒一歲時戰事剛歇,寧湛也忙得腳不沾地,元哥兒的生日雖然不算草草而過,但也簡單得很,抓週時這小傢伙也特別貪心,什麼都堆在了自己的面前,倒是讓蕭懷素哭笑不得。
杜老夫人說這是好事,這就說明元哥兒精明着呢,今後什麼都不缺,人生富足安樂,福澤綿延。
“祖父……祖母……”
元哥兒怔了怔,又抓着小腦袋想了一會兒,片刻後才道:“不怕,留……蛋糕。”
“好,給他們留蛋糕!”
蕭懷素笑着撫了撫元哥兒的腦袋,又將他交給奶孃照顧着,這才往廚房而去,兒子的生日蛋糕當然得她親自動手,而且這個面捏的熊貓可不好弄,只怕得花去她一下午的功夫呢。
等着晚些時候寧湛回家時,元哥兒的生日蛋糕已經擺在了桌上。
“爹爹!”
見着寧湛回來,元哥兒已是撲着跑了過去,一把便被寧湛給抱了起來,舉着他轉了好幾個大圈,元哥兒樂得呵呵直笑。
“快別轉了,當心暈着!”
蕭懷素在一旁無奈地笑,又叮囑他們小心些,不過元哥兒膽子當真是挺大的,就連被寧湛拋在空中也是不怕,還一個勁兒地樂得鼓掌。
見這父子倆在一旁歡樂,蕭懷素便讓代兒將盤碟碗筷給準備好,又去請了白漣漪夫妻一同過來。
季月笙雖則還是在杜家村裡任教,但是因着白漣漪的關係不得不兩地往返着,如今妻子有孕,更是要就近照顧着。
蕭懷素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白漣漪嫁人前她便送了一棟宅院給她,也就離着侯府一條街的距離,來往都很便利,兩家人的關係更親近了。
“咱們元哥兒都兩歲了,若不是乾孃挺着個大肚子,定要好好抱抱你!”
白漣漪還是熱情如故,當初只有對着蕭懷素母子的時候,在外人面前她可是清冷依舊的冷麪神醫。
“乾孃,”元哥兒拉着白漣漪的手搖了搖,又指着她隆起的肚子道:“妹妹!”
“這是要讓你給生個妹妹呢!”
季月笙在一旁無奈地搖頭,哪對夫妻不想生兒子,偏偏自己的妻子是這樣,不過想想先生女後生兒也是不錯,白漣漪卻是樂了,“生個女兒好,今後給咱們元哥兒做媳婦!”
這下輪到蕭懷素苦臉了,只拉了白漣漪到一旁悄聲說話,“觀瀾早就定下元哥兒了,還說他們今後生的女兒要嫁給元哥兒,這可怎麼是好?”
“他不是還沒成親嘛?!”
白漣漪不依地噘嘴,關於葉觀瀾這個人她也從蕭懷素口中知道了一些,“再說了他最後是生兒生女還一定呢!”說罷湊在蕭懷素耳邊低聲道:“我這胎鐵定是女兒!”
“你又那麼肯定?”
蕭懷素狐疑地看了白漣漪一眼,這個時候可沒有B超哪能那麼確定。
“我自有辦法的。”
白漣漪對着蕭懷素擠了擠眼,“到時候你再懷了孩子,若是想提前知道是男是女,找我就成了!”
“這個倒不用了,是男是女都一樣。”
蕭懷素趕忙擺手,只要是她生的孩子,男女都一樣喜歡,“不過這事我做不了主,要不今後你見到觀瀾後自己同他商量去!”這就是把問題給推了出去,由着他們去忙活,與哪家結親都不要緊,只要沒有血緣關係,這一點蕭懷素還是通泰的。
“娘,乾孃,吹,吹!”
元哥兒見蕭懷素與白漣漪窩在了一處自然是不依,今天他可是主角,上前來便扯了倆人的衣角,攥着往桌旁拉去。
“你們倆一會再敘,先爲咱們的小壽星慶生纔是大事!”
寧湛笑着抱了元哥兒起來,他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爹,說得,對!”說着豎起了白胖胖的大拇指。
“是,先爲元哥兒慶生!”
蕭懷素也笑着點頭,與白漣漪一同將蛋糕給捧在了桌上,又點上了兩根紅蠟燭,元哥兒鼓氣一吹,兩根蠟燭一滅他便吆喝着要切蛋糕,但一定要把最上面那個熊貓留給他。
衆人吃着蛋糕,倒是其樂融融。
見元哥兒吃得滿嘴滿臉的蛋糕屑,蕭懷素便拿了手帕給他擦拭。
小傢伙還覺得吃得不夠,又用手抓了一塊塞到嘴裡,滿滿地包了一嘴,蕭懷素不由點了點他的額頭,“貪心,當心吃撐着了!”
“小孩子哪裡知道飽不飽的?”白漣漪也坐在一旁笑看着元哥兒,卻不知道季月笙正用一種溫柔的眼神看着她,還兀自對元哥兒道:“來乾孃這,乾孃便由着你吃!”說罷呵呵地笑了起來。
元哥兒果然是捧着還未吃完的蛋糕往白漣漪那邊奔去,倒是讓蕭懷素有些哭笑不得。
這時廊下有人快步而來,寧湛先聽到了動靜不由轉過了目光,待簾子一撩,卻是石娟跨了進來,見着這滿屋的人她臉上驚喜之色卻未減,只福身稟報道:“世子爺,少夫人,是侯爺與夫人回來了!”
“你說什麼?”
寧湛面色陡然一變,整個屋裡都安靜了下來,除了元哥兒還在自顧自地往嘴裡塞蛋糕,每個人的目光都跟着轉了過來。
“是侯爺,還有夫人,他們一起回來了!”
石娟這次是看向的蕭懷素,對着她重重點了點頭。
蕭懷素率先回過神來,只幾步走到寧湛跟前,欣喜道:“若真是公公與婆婆回來,那可真是太好了!”
袁氏當初的出走本來就讓人多有猜測,加之後來風霄也同時離開,更是導致流言四起,他們夫妻雖然頂住了這份壓力,可到底不那麼讓人愉快,眼下袁氏和寧遠同時回來,是不是表明他們最終還是走在了一起?
蕭懷素實在是擔心風霄又在中間插上一腳,也擔心這次他們回來帶來的是另一番結果,這可讓人承受不了。
“走,咱們出去看看!”
寧湛穩了穩心中激動的情緒,手中的拳頭卻不覺收緊,多少的日子他都在盼着這一天,可這一天驟然來到,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早已經不是需要躲在父母羽翼下的雛鳥,可父母不在身邊,又是以那樣的方式出走,天知道他心中的擔憂有多少,更不用說又經歷了那樣的兵亂,若是當初父親在這裡恐怕又會是不一樣的結局。
三哥也不會因此而喪命,二哥也不會與他們夫妻生了嫌隙,以至於差一點又演變成同樣的結局。
蕭懷素轉身抱了元哥兒就走,小傢伙還有些懵,不知道要被帶到哪裡去,只專注着手上沒吃完的蛋糕。
白漣漪也站了起來,拉了季月笙就往外走,“一起去瞧瞧,指不定我師尊也來了!”
季月笙只有聽命的份,若是他不扶着白漣漪慢慢地去,指不定她又風風火火地跑過去了,爲了爲了他們母子倆的安全着想,他不得不在一旁看護着。
正廳裡,袁氏與寧遠正並排而坐,看着這熟悉的地方,袁氏心中也是一陣感慨。
“若是當初我沒有這樣任性地離開,只怕如今府中也不會這般清靜了。”
袁氏有些歉疚地看向寧遠,這一次出走也讓她想清楚了許多事情,她從前的任性以及寧遠一味地包容與忍讓,這些都是其他人不曾給她的東西,卻被她一再地忽略,甚至視作理所當然。
風霄或許曾經在她的生命中佔據過很重要的位置,但那一切早已經成爲了過往,寧遠纔是她的丈夫,纔是值得她依靠一生的男人。
或許這個男人並不算最強大,但只要她回過頭去,這個男人始終在那裡等着她,不離不棄,這纔是最讓她感動的。
風霄,只是她曾經的一個夢,而如今夢已經醒了。
“這也怨不得你,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寧遠搖了搖頭,脣角卻不由抿緊了。
回到西安府城他們便已經聽說了發生的一切,沒想到自己離開後卻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可他那時卻遠在千里之外,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也是灃兒他自己貪念過重,肖想那些不屬於他們的東西,這纔有了此報。”
寧遠閉眼輕嘆一聲,兒子不在了他也難過,可再難過也不可能讓時光重來改變這一切,寧湛算是手下留情了,寧灃的過錯並沒有禍及妻兒,至少眼下姜姨娘與馬晴雯母子還活得好好的。
袁氏點了點頭,“你不怪湛兒就好!”
“湛兒本就沒有什麼錯,我怎麼會怪他?”
寧遠緩緩增開了眼,只搖頭苦笑道:“要說有錯,也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及時發現灃兒的這份心思,若是我早早地將他調任開來,想來如今也就不會……”說罷擺了擺手,“罷了,不說這事了,回頭料理完府中的事務,你與我一同去他墳前看看吧。”
“好,”袁氏點頭應了一聲,又道:“這次回來你當真決定傳位給湛兒了?”
“當然!”
寧遠肯定地點頭,又握緊了袁氏的手,“蹉跎了那麼些年,我如今只想陪着你好好地走走,我知道你不喜歡困在一個地方,再說孩子們也長大了,湛兒將這裡裡外外都打理得很好,我也放得下心!”
在回府的路上寧遠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自己辛苦了一輩子卻從來沒有真正享樂過,如今年紀大了只想安穩地過活,而這份家業也是時候交到兒子的手上了。
“他們來了!”
袁氏耳尖一動,已是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寧遠也微微坐正了。
寧湛本是步伐極快,可臨到廳門前時卻是慢了下來,想到廳里正坐着他的父母,不知道怎麼的,他的步伐變得有些猶豫了起來。
“怎麼了?”
蕭懷素從後趕了上來,輕輕托住寧湛的手肘,又將元哥兒遞了過去,“你兒子那麼沉,眼下也該你抱抱了!”
這一路走來倒確實費了她不少力氣,若不是從小到大抱習慣了,她的力氣因此而大了不少,眼下指不定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好!”
寧湛有些歉意地摸摸鼻頭,這纔將元哥兒給抱了過來,剛纔他只一門心思往前走着,竟然將蕭懷素母子給落在了身後,眼下看着妻子因爲使力而漲紅的臉,輕聲道:“剛纔你該喚住我的。”
“這有什麼?快些進去吧!”
蕭懷素自然明白話中的意思,只拍了拍寧湛的肩膀,扶着他的手一同跨進了門檻。
袁氏一下就站了起來,眸中盈着淚光,她知道因爲她的不盡責,寧湛從小就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又是她的任性出走才導致西安府起了戰事,雖然兒子媳婦一家安好,可看着他們就這樣站在面前,她心中的愧疚卻是一波一波涌來。
元哥兒此時已經盡數嚥下了他手上的蛋糕,只心意滿足地抹了抹嘴皮,轉過頭一看,不禁“咦”了一聲,又回頭看了看蕭懷素,這才指着袁氏與寧遠大聲道:“娘,祖母,祖父!”又有些不解地撓了撓腦袋,很是不明白怎麼畫中的人活了過來。
“元哥兒!”
袁氏很少情緒外露,可聽到元哥兒這一聲喚腿腳再也不聽使喚了走了過來,顫抖地伸出手來看向寧湛,“湛兒,我可以抱抱元哥兒嗎?”
寧湛僵了僵,卻是沒有什麼動作,還是蕭懷素上前碰了碰他的胳膊,“婆婆叫你呢,把元哥兒給她抱抱吧!”說罷又對袁氏和寧遠分別福身行了一禮,“今兒個正是元哥兒的兩歲生辰,公公婆婆又歸來,當真是雙喜臨門!”說罷又扯了扯寧湛的衣袖,心中暗歎一聲,面上卻是帶笑道:“阿湛這是心裡高興,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這哪裡是高興的模樣,我的兒子我知道。”
寧遠輕哼一聲站了起來,也踱步走了過來,只拉了拉元哥兒的小手搖了搖,面色稍稍緩和,“還是元哥兒聽話,這麼久沒見着,一見面也知道叫人,比你爹懂事!”
寧湛面色一僵,又被蕭懷素頂了一下,這才僵硬地喚了一聲,“父親,母親!”
袁氏嗔了寧遠一眼,“好了,這一回來你就數落兒子,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這個做父親的也不關心一下他?!”
袁氏都開口了,寧遠自然也不會多說,只輕咳了一聲掩飾過去。
他其實也不是怪罪寧湛,離開這麼久,寧湛也將這裡打理得很好,有這樣的兒子他是該驕傲和自豪的,只是父子倆個本就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模式,若真是搞溫情的那套,不說寧湛不適應,恐怕連他都覺得手腳要起雞皮疙瘩。
“元哥兒真乖,再叫我一聲!”
見寧遠父子不說話了,袁氏又轉過頭看着元哥兒,只覺得他哪裡都可愛,許是就像寧湛小時候的模樣,可她竟全然不記得了,想到這裡心中又升起一抹愧疚來,只伸出手指來抹掉元哥兒嘴角邊的蛋糕屑,“元哥兒那麼久沒瞧見祖父祖母,怎麼還記得咱們?”
元哥兒哪裡聽進了袁氏的話,此刻正伸出雙手來好奇地摸着袁氏的臉,笑着拍手道:“祖母……畫……一樣……”說得袁氏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還是蕭懷素笑着解釋道:“婆婆有所不知,像元哥兒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記事,您們離開那會兒他還不滿週歲呢,也是家裡掛着您們二老的畫像,沒事我就會帶元哥兒去看看,告訴他畫裡的人是誰,這不一見着您們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袁氏這才恍然大悟,寧遠也是一臉欣慰地對蕭懷素點頭,“還是湛兒媳婦教得好,這纔出了我這個好孫子!”說罷便從袁氏手中抱過了元哥兒。
元哥兒倒也不怕生,一口一個祖母祖父的叫着,倒是將袁氏與寧遠哄得很是開心。
趁着他們倆人圍着元哥兒的當下,蕭懷素順勢便將寧湛拉到一旁說話,“如今公公婆婆回來了不正是你期盼的事,快別臭着一張臉了,要笑,可別嚇着了兒子!”說罷伸手拉了拉寧湛的臉皮。
其實她也能明白寧湛心中所想,袁氏走得那般突然,如今說回來就回來,寧湛心中怎麼會沒有一點情緒波動?再則曾經又有那樣的流言,他的心裡恐怕仍然埋着那根刺,就是對着寧遠也不怎麼親近得起來。
“我知道了。”
寧湛握住了蕭懷素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從眼下來看,寧遠與袁氏回來是好事,他也想將身上的重擔卸下,這也是他遲遲不肯承繼爵位的原因。
白漣漪隨後才趕到,她頂着個大肚子一邊跨進門檻一邊還在數落着季月笙動作太慢,若不是被季月笙給拖着,只怕她老早就已經趕到了。
“漣漪你也來了?”
蕭懷素見着白漣漪到來趕忙過來攙了她一把,又對季月笙輕輕點了點頭,也就只有這個男人能受得住白漣漪的嘮叨與霸道了,想來也是他的忍耐力過人,不過眼下倆人的關係已經融洽了許多,今後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想來會越來越好的。
白漣漪四下裡一張望,除了蕭懷素一家三口之外只見到了袁氏與寧遠,不禁有些詫異道:“侯爺,夫人,我師尊怎麼沒有一同回來?”
白漣漪這話一落,廳裡驟然安靜了。
寧遠抿了抿脣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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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湛的面色也沉了下來,雙手緊緊背在身後不覺握成了拳頭。
雖然風霄是他的師尊,可是因爲與袁氏那糾纏不清的關係,寧湛也不知如何自處,到底是師恩大過天,還是人倫之情更重要?他一度也很是矛盾,如今再親歷這樣的尷尬境地,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風師兄他已經回宗裡去了。”
袁氏將元哥兒遞迴給了蕭懷素抱着,這才轉向白漣漪,平靜道:“你師尊早便回去了,若是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說罷又看向了寧遠,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當日她出走之後的確是風霄最先追上了她,可是她的心裡已經有了寧遠,自然不能就跟着他這樣走,若不是想要逃避她也不會選擇離開侯府。
風霄雖然失望,卻仍然尊重她的選擇,一個人黯然離去。
之後她一邊走一邊看遍這山川景色,卻不知道寧遠一直在她身後默默跟隨着,直到有一天倆人終於再見……
回想着那一天的場景,袁氏只覺得鼻頭酸澀。
她原以爲歷盡千帆後能夠心如直水平靜度日,可再見到寧遠時才知道這個男人已經深入她的骨髓不能分割!
“這……”
白漣漪暗暗吐了吐舌頭,在師尊那裡可還記着她的一頓鞭子呢,她可不想沒事找事,再說她已經是被逐出師門的人了,如今又身懷有孕,犯不着討這沒趣,便笑着轉移了話題向寧遠問道:“侯爺這腿疾沒再復發了吧?”
“有過些許不適,不過不礙事。”
寧遠擺了擺手,白漣漪又拉過季月笙爲他們引薦,這樣關於風霄的話題纔算是過去。
等着夜深人靜時,蕭懷素與寧湛雙雙靠坐在牀榻上,便聽她道:“如今公公與婆婆回來得正好,我原本下個月就要啓程回京,又擔心你沒人照顧,眼下婆婆回來我算是放心了。”
九月便是蕭懷秀出嫁的日子,蕭懷素說什麼也要趕回去,對這個妹妹她還是有幾分疼愛的,再則還有葉觀瀾的婚事也要一併舉行,雖然他們夫妻不能同時回去,但有她這個代表還是行的。
“你只管安心回去就是,他們在不在也是一樣的,我都多大的人了,並不需要別人照顧。”
寧湛牽了牽脣角,左手一伸將蕭懷素攬在懷中,拇指輕輕地摩挲着她手臂上細嫩的肌膚。
若是可能他也不想夫妻分離,只是手頭上有許多事務他根本走不開,雖則現在寧遠歸來了,可是他腿疾時好時壞的,這一不回家袁氏就讓白漣漪弄了藥水給泡上了,這樣的情況擺在跟前,就是他想交權也有些說不出口。
“到時候我將小菊留下,至少她在你吃的是不愁了。”
蕭懷素笑了笑,又窩在寧湛的懷中,雙手自然地圈住了他的腰。
倆人靜靜地相依了一會兒,蕭懷素又道:“那件事情你別放在心上了,如今公公婆婆都安然歸家,流言不攻自破,再說也過了那麼久,就連公公的部下也認同了你的能力,你是當之無愧的侯府繼承人!”
寧湛微微一怔,隨即緩緩點頭,“對於出身我自然是不疑的是,我只是在想……”說罷低頭輕輕吻在蕭懷素的額頭,遲疑道:“師尊他是否真的回宗裡了?”
“難不成這還有假?”
蕭懷素可不是這麼想,風霄的一生都投注在了“歸元宗”,既然如今袁氏沒和他在一起,他自然只有那麼一個去處,難不成還真去浪跡天涯嗎?
世外可沒有山中清靜,享受過那份靜謐的人,又怎麼受得了紅塵中的喧囂?
而這裡早已經沒有了他的牽絆。
“希望如此吧!”
寧湛嘆了一聲,也不再多想,夫妻倆又閒聊了一會兒這才睡下。
袁氏與寧遠回府之後,自然有許多舊部前來拜訪請見,侯府這幾日又熱鬧了起來。
而就在蕭懷素忙着收拾整理回京的細軟之時,侯府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寧遠要正式傳位給寧湛。
當然這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儀式,西北衆將會見證寧遠傳位之舉,只是還要向京裡遞個摺子走個形式罷了。
鑑於寧遠目前的身體狀況,寧湛並沒有一力推脫,難不成年青人不努力還要長輩來出力氣?他原本是想對寧遠有個交待,眼下也算是得到了寧遠的承認,而當上世子後他本就有一份責任,如今寧遠將更重的擔子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也有這個能力去扛下來。
自此,寧遠便退居幕後,與袁氏閒暇時帶帶孫兒,養花弄草,或是偶爾出行個把月,卻也絕對不會走遠了讓孩子們擔心。
有寧遠常在西安府住着,即使寧沅心中還有不甘也只能作罷。
再則在寧遠的有意扶持下,寧湛羽翼已豐,就算要對抗寧沅也絕對不在話下。
當然這一切只是後話。
而此刻的蕭懷素已經踏上了歸京的旅程。
因爲蕭懷秀的婚期在即,蘭陵蕭家也忙碌了起來,童清蓮也算是費心地爲蕭懷秀張落着,再說這些嫁妝本就是高邑縣主留給她女兒的,蕭家也出不了多少,再有蕭懷素那一筆厚厚的添妝,蕭懷秀的出嫁不可謂不風光,到時候一定會羨煞好些人家。
“姐姐說要來看着我出嫁的,可眼下怎麼還沒有回來?”
蕭懷秀百般無聊地擺弄着眼前的琺琅首飾盒,又挑出一根鑲了南珠的髮簪在頭上比了比,遞給身後的彩霞,“今兒就插這支吧,看着素淨!”
“是,小姐。”
彩霞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給蕭懷秀插上了髮簪,又拿了耙鏡在她腦後照了照,笑着誇讚道:“如今小姐這樣打扮,當真就跟三姑奶奶未出嫁時一個模樣!”
“我姐姐可是有名的美人,我能及上她一半也是好的。”
蕭懷秀笑了笑,可轉而一想又撐掌在了頜上,嘆道:“也不知道姐姐能不能趕得及回來……”
“小姐放心,三姑奶奶向來疼愛小姐,前不久您不是收到過她啓程的消息,想來是路途上有事耽擱了。”
彩霞在一旁寬着蕭懷秀的心,又爲她倒了杯香茶遞上。
不一會兒雲朵撩簾進了屋裡,來到蕭懷秀跟前福了福身,又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件遞給了蕭懷秀,稟報道:“奴婢剛纔從外間回來正好碰到童姨娘,說是收到三姑奶奶來的信正要給小姐送來,可巧便碰到奴婢了,便讓奴婢帶了回來。”
“是姐姐來的信?”
蕭懷秀聽了這話一下便坐直了,趕忙伸手接過了信拆開來看,這一看之後先是一怔,接着便是一喜,那壓在心中的鬱悶緩緩舒解,“我道姐姐怎麼會不來,原是到了京城後竟被白大哥診出懷了身孕,眼下不宜走動呢!”
“三姑奶奶真是好福氣,小少爺不過才兩歲大,如今又懷了麟兒,與小姐成親之日差不多時日,當真是雙喜!”
彩霞笑着撫掌,轉而一想又道:“眼下姑爺都已經到了蘭陵,那這信多半也是他帶來的。”說罷看向了雲朵。
雲朵愣了愣,只苦着臉對蕭懷秀搖頭,“奴婢也是不知,童姨娘沒交待啊。”
“算了,這是喜事,是不是白大哥帶來的信也無妨。”
蕭懷秀笑着擺手,又起身往牆角立着的大紅漆木卷草紋衣櫃走去,指了上面一排的櫃子道:“這次把我給小侄兒做的衣物一併帶上,到了京城再一起給姐姐。”
她這兩年來倒是做了不少手工女紅,只是活計有些粗漏實在拿不出手,也是從中挑了幾件給元哥兒留着,這次正好一併帶給蕭懷素,雖說做得不好,可好歹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是,小姐!”
彩霞端來了板凳,踩在上面開櫃子拿衣服,蕭懷秀想了想又吩咐雲朵道:“去給白大哥捎個信,到時候早點來迎親,咱們也好早日上京城去!”
“小姐不害臊!”
雲朵與彩霞對視一眼,紛紛笑了起來。
蕭懷秀卻是理所當然地叉腰道:“這有什麼,我與白大哥早就熟識了,我的話他還是要聽的。”
雖則倆人成親前不能見面,可之前的日子白太醫可是每隔三個月就要往蘭陵走上一遭,這經常見着面,即使年齡漸長容貌有所變化,可看着也絕對不會陌生,這關係自然也越來越親近。
“奴婢這就去。”
雲朵笑着點頭,轉身便出了門。
有了蕭懷秀這一說,白太醫自然事事照辦,等着這親一迎,更是日夜兼程地趕着路,外人還當是這新郎官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京圓房,卻不知這一切都是新娘子的吩咐,因爲蕭懷秀要趕着進京去看望蕭懷素了。
而作爲當事人的蕭懷素卻壓根不知道,只安然地呆在寧家大宅子裡養着胎,撫着還不曾隆起的小腹,只有一臉無奈的笑。
她沒想過自己竟然又會突然有了孩子,原本是打算在元哥兒三歲之後再考慮的,避孕的措施也一直是有,不過沒有用藥物強制罷了,可這孩子就這樣有了,還是在上京之後才被發現,當真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原本蕭懷素是打算在京城裡略一歇腳,把該放置的東西放置安頓了之後再轉去蘭陵,可眼下卻是哪裡都走不了了,只能安心地在京裡呆着,等着蕭懷秀嫁進京城。
這樣一想,她還有幾分愧疚。
明明是答應了蕭懷秀的,眼下卻是做不到了。
而這個孩子也比元哥兒淘氣多了,至少在發現有孕後蕭懷素真是吃什麼吐什麼,連杜延雲都說一定又是個男孩,不然哪裡會這般折騰他娘,不過想想到時候跟元哥兒做個伴也正好。
午後的陽光很是暖和,少了夏日裡的悶熱,多了幾分秋日裡的清高氣爽。
杜延雲恰巧來探望蕭懷素便陪坐在一旁。
“也不知道你四妹什麼時候進京,算算離她嫁娶的日子已經過了十日了。”
杜延雲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又對蕭懷素道:“你大姐與二姐都隨着夫君外放,也就你這個姐姐能夠看着她出嫁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蕭懷素頗有些感嘆,蕭懷暢是在前年就隨着夫君外放了,雖則是外放,可回京之後便是高升,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而蕭懷柔就……
按理說林潛已經做到了那等高位不該外放纔是,他一輩子也算是小心翼翼,可臨到老了卻犯了過錯,說是外放,實際上卻是貶斥。
“這就是各人的緣法。”
杜延雲也跟着感慨了一聲,“別想這些了,即使外放想來你兩位姐姐也是不會吃苦的。”
“是,也就是換個地方,沒了京城這般繁華罷了。”蕭懷素點了點頭,又道:“我回京城也有一段日子,若不是懷了身孕早已進宮去看望貴妃娘娘,二表姐入宮時幫我告個罪,等這胎向穩固了些我再入宮看望娘娘。”
蕭懷素走得這一途在路中有些顛簸,如今適宜靜心養胎,萬不可操勞走動,只待三個月後胎向穩固才行。
杜延雲笑着點頭,“這我知道,貴妃娘娘也是明白的,你好些咱們一起進宮就是。”
兩姐妹正說着話,便見巧兒一臉喜氣地往這而來,到得跟前才笑着福身道:“少夫人,您可知道是誰來看您了?”
“來看我?”
蕭懷素怔了怔,頗有些不明所以,便見巧兒側了側身,讓出了不遠處那一抹快步而來的紅色身影,那有些熟悉的面貌讓她腦中一亮,脫口喚道:“懷秀?”
“你四妹?”
杜延雲也有些詫異得轉過身來,“不是應該還在路上,怎麼到得這般快?”
倆人說話之間蕭懷秀已經奔到了蕭懷素的跟前,眸中盈了晶瑩的淚光,哽咽着喚了一聲:“姐姐!”
“果真是懷秀!”
蕭懷素扶着巧兒的手站了起來,略有些激動地握住了蕭懷秀伸出的手,將她看了又看,眼眶微紅,“果真是大姑娘了……”話音一落又輕斥了一聲,“怎麼沒個正形,穿着一身嫁衣都敢四處亂跑,不是才過了婚期沒多久,你這就趕着上京來了?”
“我想姐姐了!”蕭懷秀拉着蕭懷素的手輕輕搖了搖,又撒嬌道:“既然你懷了身孕不宜勞動,自然我就來看望你了。”說罷輕輕摸了摸蕭懷素尚未隆起的小腹,“也不知道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就這由不到你操心了!”
蕭懷素笑着一指點在蕭懷秀的額頭,又左右看了看,“怎麼不見小白?難不成你將他給落下了?”
新娘丟下了新郎,只怕換作一般人早發火了,也是白太醫與他們家關係好,又向來對蕭懷秀縱容得很,這才讓這丫頭這般大膽。
聽了蕭懷素這話,杜延雲都在一旁抿脣笑了起來,蕭懷秀臉上一熱,只紅着臉道:“他在前院安頓車馬,一會兒就來。”
“如今已經進了京城,你們就快回去拜堂纔是,我收拾一下就趕過去,說什麼也要親眼瞧着你成親。”
蕭懷素又握了握蕭懷秀的手,“事不宜遲,也別讓小白進來了,到時候咱們回你婆家再細說。”說罷又吩咐巧兒喚了丫環來將蕭懷秀給扶了出去。
“既然你要出門,我也不久待了。”
杜延雲也上前來向蕭懷素告別,“你這個妹妹當真是依戀你得緊,這堂還未拜就先跑你這來了,我也要回去拾掇一番,一會就在白家相見吧!”
“行,咱們一會到白家見。”
既然杜延雲這般說,蕭懷素也沒多留,看着她離開後便扶了代兒的手轉身回房更衣去了。
等着蕭懷素到了白家後已是賓朋滿座,鼓樂喧天,處處張燈結綵充滿了喜慶的氣氛。
新朗在衆人的簇擁下拉着紅繩緩緩入了正堂,紅繩的另一頭卻被握在了蕭懷秀的手中,只是蓋着喜帕,讓人瞧不見下面那張嬌羞的容顏。
蕭懷素站得遠了些,一是怕人太過擁擠,二是熱鬧得過頭了她的身子又有些受不了,還有石娟與代兒小心翼翼地護在她身前,斷不會讓她出了什麼意外。
看着蕭懷秀在喜官的唱喝下與白太醫三拜天地,蕭懷素只覺得淚盈於睫,緩緩地退出了門去。
如今看着蕭懷秀出嫁,她的心也放了下來,再過幾日又是葉觀瀾的成親之日,等着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落,這胎向穩固了之後她就要再回西北去,她的孩子應該在那裡出生,可不能讓寧湛始終掛念着他們母子,不然保不準他就要不顧一切地上京接人來了。
屋外,天高雲淡,一片清朗。
蕭懷素伸手撫在小腹上,脣角微微翹了起來,又要多一個小傢伙了,她已經能夠想見到時候的侯府會是怎麼樣的一番熱鬧景象。
有了寧湛和孩子,未來的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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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雖然完結了,但請親們千萬不要把本書下架,因爲在這本文後面月會接着更新《錦屏花開》,沒錯,這正是本文的原名,當時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月心中有兩個故事,這只是其中之一,另一本姐妹篇是一個全新的故事,因爲篇幅沒有本文長,所以可能就不會另行開坑,而在本文之後接着寫,希望大家能夠一如繼往地支持着月!
一晃九個月過去了,是因爲有你們不離不棄地支持,月才能夠堅持着又寫完了一本,等我稍稍休息一下就回來了,希望你們還在老地方等着我,如果有其他變故的話月會出通知的,我一直是個守信的人,相信你們都明白的,愛你們,等待與你們再見的日子,2015一切順利,喜氣洋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