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旭只記得,自己出生的時候,途經他家門的道士,一直誇他有一雙慧眼,具有領袖的潛質,死活說要帶他上長白山,當場就被他從小生活在社會主義紅旗下的爹媽轟出了家門。
這是他二十年風平浪靜生活的唯一一個意料之外的插曲。
雖然他覺得,有些奇怪。自己這個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隻有二十的樣子。
從此以後,安心學習,無數大賽中獲獎,受到所有人的讚揚和崇拜,都顯得一帆風順了。
傅涼旭只記得,自己在博士生爹媽的精心培養之下,正在往博士生二代蓬勃發展。
傅涼沁是他家裡另一個閃耀中的奇蹟,功績同上。
有時候他也覺得挺無聊的。這樣的人生設定,好像是有人特意給他鋪平了所有的人生道路。
但是後來,爹媽雙雙在生物化學實驗室爲國捐軀,他看着兩個碩大的純金獎章,再也沒有了話語。
從此,傅家冉冉升起的新星,就只剩下了傅涼沁一個人。
傅涼旭不需要爲了生計而放棄學業,他只是覺得累。
父母的遺體從國家保密、處處理運回來,他同樣沒有哭,只是覺得累。
他和傅涼沁兩個人守着晉城市中心三百平方米的帶房子,傅涼沁有時候去上學的時候,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在水汽之中,模糊的影子,就這麼孤獨地活着。
景鈺在知道雨薩的催眠結果之後,瞠目結舌,覺得這個醫生不寫小說,真的是屈才了。
後者只是笑了笑:“我小的時候,就擅長這種角色代入。”
傅涼旭學不會傅涼旭的天生樂觀,他只是覺得突然在耳邊的雙雙嘮叨,就這麼消失了,他難過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說,他不是他們口中的萬年冰山,他只是……
只是不想聽到自己如此難過的心情,在那些人的閒言碎語裡面,垂死掙扎。
薛芷夏知道了這種設定之後,也皺着眉頭。
這和傅涼旭傅涼沁之前的人生,差的太多了。
“之所以叫做洗腦,就是要拋棄之前所有的一切,知道麼?如果能夠讓這個人,在這樣的擬態生活之中愛上你,那麼薛芷夏,你就成功了。”
這個時候,雨薩已經和薛芷夏很熟悉了,畢竟前期的準備工作,就快到一個月,
這一個月之內,他們必須把所有能夠想到的東西,全部都安排好。
在一個月之內,讓傅涼旭和傅涼沁這些人慢慢恢復。
只是爲了確認傅涼旭和傅涼沁醒過來之後,真的能夠有一個新的生活。一個沒有缺陷的,新的生活。
“所以我家裡的人,才慢慢放棄了這個項目的研究。”
雨薩癟了癟嘴,“如果不是你們這種有錢人,一般人,根本就無法進行這種項目,這和我們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
薛芷夏沒有說話。
只是盡心盡力地準備着這一切,用的是她自己的錢,自己的人脈。
傅涼旭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盛大的燈光從遠處蜿蜒而來。
就像一條寂寞而無聲的蛇,冷漠地掩蓋着這世界上。一切的喧囂。
直到這些巨大的燈光,在他眼前驟然放大,散發出了比太陽更加耀眼的光芒。
他看得太過於入迷了,以至於自己的家裡,已經進了人,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箱子,他都不知道。
傅涼旭就這麼沉默地看着這個流光溢彩的世界,閉上了眼睛。
但是他發現了,身後真的有什麼東西,已經出現了,他猝不及防地轉過頭。
“哥,你這是謀殺!”傅涼沁緊緊地抱住了旁邊險些被傅涼旭再一次裝到了大木箱裡面被扔掉的女人,“你是禽獸,無恥敗類,萬年冰山!你不可以這麼做!”
女人歪了歪頭,似乎在判斷這眼前發生的一切,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傅涼旭臉色發青,就在三分鐘之前,這個不明生物直接就這麼出現,面龐如同沾了朝露的玫。
傅涼沁正巧從房間裡面出來喝水,看着傅涼旭死命地托住了一個大木箱,準備往門外面挪過去,大木箱裡面還有十分可疑的拍打聲。
她衝過去打開木板時,看見了一個無辜的女人。
當時客廳裡面沒有開燈,女人一瞬間的臉,如同巨大的光芒
傅涼旭一把就抓住了傅涼沁,準備把她往房間裡面拉,一臉不滿:“快點回去,回去做作業,這兒沒有你的事兒,快點給我消失,我來處理這些就好。”
傅涼沁一手摳着門縫,一手拉着這個不明生物大吼。
“她是不是從窗戶那邊飛進來的!
哥!她是不是有可能是外星生物!
我們二十一世紀的人,我們的原則難道不就是對星際友人保持高度友好的狀態麼!哥!”
傅涼旭微微鬆開了自己的手:“這不是外星人,就是一個小賊。”
傅涼沁一看見有苗頭,就繼續大聲吼:“況且,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這種級別的美女啊!我真的想要圈養她啊!
如果她沒有地方可以去,能不能就留在我們家!”
傅涼旭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應該對自己的妹妹說什麼:“萬一她是外國恐懼分子呢?”
“不管不管!”
傅涼沁開始在地上做三百六十度圓周運動。
“因爲你的原因我身邊從來都沒有一個女性朋友!你一定要補償我!這一次!”
還沒有等傅涼旭回答,傅涼沁就扯着女人的袖子一臉狗腿,“姐姐姐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啊?我跟剛纔那個人不是一夥的,你要相信我,可以麼?”
女人的大眼睛,一直眨巴眨巴。
“不願意說啊……不願意說沒關係,一會兒等這個瘟神走了,你偷偷告訴我也可以。那,你家住在哪裡?如果你同意和我做朋友,我可以讓我哥哥把你送回家裡去的!”
女人還是這麼一臉懵懂又平靜地樣子。
傅涼沁好像明白了什麼。
“姐姐,你是不是不會說話?不會說話沒關係,我在學校裡面學過啞語的!”
女人還是這麼平靜,讓傅涼沁就以爲,自己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
她扭過頭,看着傅涼旭一臉悲憤:“一個啞女,孤苦伶仃,每天都只是靠着辛苦的勞動維持生活,你居然差點葬送人家一條鮮活的生命!哥哥你簡直不是人啊”
傅涼沁吼完了傅涼沁,又回頭滿臉溫柔:“不願意說名字,那我可以叫你夏天姐姐麼?”
跟一條狗的名字很相似,傅涼旭滿頭都是黑線。
但是面前的女人,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
傅涼沁一陣狂喜,歡呼着帶夏天,或者說是薛芷夏,去收拾房間了。
傅涼旭在黑暗之中,看着夏天的臉,眼色深沉。
看起來,這個人最多二十三歲的樣子。
薛芷夏被傅涼沁一直這麼拉着,甚至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了。
不管雨薩給他們兩個人植入了多麼搞笑的設定,他們兩個人都還保留着自己最開始地那種性格。
傅涼沁在新的學期開始,選擇在家裡自學。要說學校環境,這些也是薛芷夏殫精竭慮打點好的東西,爲了這個,甚至付出了不少的心血,這才讓他們去了一個新學校。不認識的人,不認識的環境,這樣的一切,纔有利於項目的進行。
旁人都爲傅涼沁這個女娃的境遇覺得可惜,因爲家境而放棄學業,不少人都是一把同情淚。
可是當事人已經在爲自己不再做那些看起來就很煩地作業而覺得欣喜若狂了,直接在家裡狂歡。
家境落敗?她和傅涼沁存摺上面的錢,可以說是能夠讓一家十口衣食無憂。
因此,傅涼旭立刻拉着她的夏天姐姐去購物,順便還帶了一個免費苦力。
一到了商業街,傅涼沁就歡騰了。
頭飾,手環,衣服,裙子,鞋子,包,墨鏡……只要是手邊能夠拿到的東西,就一件一件地往薛芷夏身上套,不亦樂乎。
薛芷夏開始還試圖拒絕,但是很快臉上就有了奕奕地神采。
不管是地球人,女人,還是外星人,都是具有同樣性質的,只要性別相同。
傅涼沁挑得不可開交,但是她還是騰出一隻手,拿着錢對傅涼旭說:“哥,我渴了。”
傅涼旭正想伸手去接,但是薛芷夏一下子閃了出來,拿了錢就飛快地跑走了,只留下傅涼沁一臉擔憂:“她不能說話,怎麼跟這些人溝通啊,我放心不下。”
傅涼旭乾淨利落地翻了一個白眼:“放心吧,人家有手的。”
不多時。薛芷夏便捧着三杯飲料出現了,先是遞給傅涼沁奶茶,然後又把一大杯冰咖啡塞到了傅涼旭手裡面,滿臉希冀地看着他。
傅涼旭皺着眉頭,小小地喝了一口,周遭假裝經過看他的女人們發出驚呼。
“萬年冰山,有什麼好看的!”
傅涼沁有些憤恨地喝了一大口飲料
薛芷夏衝着她笑笑,手裡卻拿出了一個雙魚髮夾,夾在了傅涼沁的頭上,滿臉得意。
傅涼沁當時就驚叫起來了:“夏天姐姐,你怎麼知道我是雙魚座的!”
傅涼旭在一旁看着自己妹子當街發瘋,像是想到了什麼,低下了頭。
過了幾天,傅涼沁難得突發奇想,買了一大堆菜抱進了廚房。
結果不一會兒就哭兮兮地拎了一塊抹布出來:“哥,你老實告訴我,你都已經有多久沒有用過廚房了?”
傅涼旭一邊翻看着軍事雜誌,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家裡唯一會吵兩個菜的人,去學校上學了,把唯一的親哥哥扔在家裡不聞不問,當事人每天都看着外賣維持生活。”
薛芷夏聽到這樣的話,幾乎是要落下淚來。
那個時候,傅涼旭也是這樣。
他在公司裡面,說什麼都要完成手頭的工作,所以一直就看着助理的外賣維持自己。
傅涼沁完全沒有在意,繼續拎着一袋土豆和幾個番茄:“夏天姐姐,要是你有空的話。過來幫幫我好不好?”
後者想了想,爽快地就跑過去了,沒有一點猶豫。
傅涼旭自己都懶得吐槽這對一唱一和的活寶了。
結果後來,傅涼沁從廚房裡面溜出來,一臉慌張:“哥哥哥!我下樓去買咖喱,你一會兒幫我去廚房裡面看看夏天姐姐好麼!”
說完就穿着拖鞋吧嗒吧嗒下樓了。
傅涼旭只能夠從沙發裡面挪起來,往廚房平行移動過去了。
在薛芷夏安排的這個房門外面,有一個男人站在樓道的陰影中,勾起了嘴角。
這樣的生活,並不是雨薩一個人編織出來的。
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就是這麼突然出現在他的生活裡面。
從此以後,地覆天翻。
每每想起那個女人的笑容,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