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夜宸帝壽辰到了,皇帝數日前已經發下詔令,命三品以上官員、學士、皇子、駙馬等人攜家眷進宮。當天晚上,所有受到邀請的人早早入宮城等候,天色一黑,人們便開始按照指定的位置入席。
紀輓歌作爲紀家唯一入宮參宴的女眷,被安排在極其貴重的位置上,看了一眼,整個宮殿都是張燈結綵,各處點滿了燈燭,殿內各處無不華麗,就連穿梭於不同的座位之間倒茶、捧着果盤的宮女們,都是身着綵衣,顯得金翠絢爛。紀輓歌入座後,便聽到鼓樂齊鳴,各種珍饈、美酒如同流水一般地上來。
說來也巧,今日安排座次的人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紀輓歌所坐的位置很玄妙,一邊是承瀚侯府,另一邊是金伯侯府。
金伯侯府的女眷,紀輓歌沒有見過,現在見了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但是承瀚侯府的女眷,紀輓歌卻是全部認識的。
照理說紀輓歌一個未出閣的女兒,這時候應該跟在母親身後裝嬌羞的,但是今日乃是月中,明日便是年畫絨毒發的日子,這個時候紀霆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年畫絨出府半步的,所以這進宮就只能紀輓歌一個人來了,面對這些豪門氏族,紀輓歌也只能拿出當家主母的派頭來跟她們交際應酬。
承瀚侯府今日算是傾巢而出,侯夫人,世子夫人,包括林綃到來了,紀輓歌很久沒有見到林綃,這時見了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上一次見到林綃,林綃長相不夠出衆,圓潤的樣子讓人影響深刻。
但是現在眼前的林綃瘦骨嶙峋,兩頰完全凹陷,瘦弱的讓人心生憐憫。
紀輓歌跟老夫人,世子夫人行禮,老夫人對紀輓歌一向是看不上眼的,這會兒雖然礙於場合不能對紀輓歌冷言冷語,但是不屑一顧的高傲態度還是不會變的。
世子夫人原本跟紀輓歌還是很親熱的,但是因爲紀明嬌即將嫁入泓王爲側妃,現在的泓王妃華惟是世子夫人的嫡親女兒,這麼一來,世子夫人對紀府的觀感自然也不是那麼好了。
這些紀輓歌並不在意,老夫人年紀大了,老人多頑固,有些觀念根深蒂固,對紀輓歌冷眼相對你輓歌完全能夠理解,世子夫人呢,爲了自己的女兒着想,心裡有些疙瘩過不去,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林綃,往日相見,林綃對紀輓歌的態度總是很熱情的,但是今天,林綃看紀輓歌的眼神不在有熱度,甚至隱隱的有些敵意。
衆人沒有寒暄,行完禮入座。
皇帝,皇后,甚至是皇子們都還沒有來。
宮中的宴會多是如此,大臣都要等待很久,這樣才能顯現出皇家的尊貴不凡。
等大殿裡男女分席,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幾位不怎麼得寵的皇子先到,男席那邊少不得起身迎接。女席倒是沒有那麼多的講究,自顧自的談天說地。
泓王先行到了,他身邊帶着他的正妃華惟。
泓王長相出衆,嘴角銜着淺淡的笑容,那幅妖孽樣子讓大殿內的不少未嫁女子羞紅了臉,而他身邊的華惟卻沒有一點笑模樣,雙脣緊緊抿着,顯得表情尖刻。
”叱——”身邊一聲嗤笑。
紀輓歌餘光看過去,林綃蒼白的臉上,諷刺的笑意幾乎掩飾不住。
世子夫人同樣聽到了,冷冷的撇了林綃一眼,林綃卻全不在乎,甚至還發狠的瞪視了回去。
要知道,婆婆在家宅中的地位可是遠超丈夫的,男人在外奔忙,甚至還有小妾需要男人們去關愛,所以嫡妻這輩子,與丈夫相處的時間遠遠低於與婆婆相處,林綃這時能跟婆婆這麼明顯的不對付,簡直是不想將日子過下去了。
紀輓歌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不知道這段時間承瀚侯府中到底是出了多大的變故。
泓王剛剛落座,恩澤王才緩步走進來,恩澤王夜未澤還沒有成婚,所以形單影隻的一個人前來,他的身形在皇子中屬於最高大的,他一走進,剛剛還阿諛奉承的大臣迅速調轉矛頭衝着恩澤王而去。
什麼是現實,這就是。
恩澤王可比泓王受寵許多,京城周圍的錦衣衛,金吾衛,虎賁衛已經全部交到了夜未澤的手裡,夜宸帝手中只剩下府軍衛,羽林衛這些皇帝的貼身護衛。
實力纔是硬道理,現在的衆家皇子當中,手握兵權的,只有恩澤王。
大臣們紛紛上前獻媚,恩澤王腳步一頓,身邊的聲音頓時低了下來,就在這衆目睽睽下夜未澤扭過頭來,對着紀輓歌所在的位置點了點頭。
這時所有人看紀輓歌的眼神都變的曖昧起來,紀輓歌也只是楞了一秒,隨即便坦然的點頭對着夜未澤行禮。
這樣的情況,若是紀輓歌嬌羞低頭,還是扭頭躲避都是不妥的,京城裡對夜未澤與紀輓歌之間的傳言本就由來已久,紀輓歌這時毫無羞澀的坦然行禮,似乎兩人之間真的是坦坦蕩蕩,什麼都沒有一般的。
夜未澤一笑置之,從容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紀小姐,真是好福氣。”
紀輓歌沒想到這個時候林綃會突然開口,臉上原本掛着的恰到好處的笑容僵了僵,隨後才說:“華少夫人何出此言?”
林綃的眼神在夜未澤身上轉了轉,撐起一抹笑容來,但在看到夜未澤身邊的夜未泓時,她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紀小姐,女人這一生,能得一位知心人,就是最大的福氣了。”林綃說。
紀輓歌無語的看着林綃,這女人該不會是傻了吧,這種大型宴會,不說隔牆有耳,就是紀輓歌未嫁女的身份,林綃說這個話就是大大的不妥當,紀輓歌可不犯傻,這樣的話要是她接了,被人說是春心萌動都是輕的,嚴重的都能給紀輓歌套上一頂違背禮教的大帽子。
“想來華少夫人是與華少琴瑟和鳴,夫妻恩愛,所以纔會說出這番感慨來,小女我真是受教。”紀輓歌誠心誠意的說。
這話一出口,林綃的臉色是立時就變了的。
紀輓歌的另一邊響起笑聲,紀輓歌不用扭頭都能猜到這是金伯侯府的人在笑,你瞧,這樣的宴會看着各各不相干,但是每個人的耳朵都張的大到不能再大,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還是要謹言慎行纔好。
門外太監細尖的嗓子道:“楚國太子到!獅王到!”
只一聲,大殿內衆人都愣住。
楚國晏太子今日會來,誰都知道,但是按照規矩,陪同太子的應該是大夜的太子夜未瀾纔是,無論在夜朝內部夜未瀾如何的不受寵不得勢,但是在外國人面前,太子就是太子,這樣的身份還是不能被忽略的。
可是這時候陪同楚國晏太子來的,不是太子夜未瀾,而是獅王彭厲鋒,這實在是不妥。
紀輓歌第一次見到這位名震四方的晏太子,只見他一身杏黃色繡祥雲的長袍,行動間腰間佩戴的白玉環輕輕的擺動,姿態行雲流水,一看就是受過良好嚴苛的皇室教育,禮儀規範無可挑剔。
晏太子容貌出衆,四方臉,劍眉星目,但是這些其實並不怎麼難得,這世間容貌出色的男子何其多,就是在座的泓王容貌就比這位晏太子出衆的多,可是這位晏太子身上有一種氣勢,雖面帶微笑,姿態謙和,但是那種長期居於上位,掌握着旁人命運的威嚴氣勢,是在場衆人都無法比擬的。
紀輓歌盯着晏太子看的有些久,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射過來,紀輓歌輕移視線,自然對上彭厲鋒瞪過來的眼神。
小氣鬼!
紀輓歌這樣抱怨着,但是卻自覺的移開目光沒有在看他們。
沒有如泓王,恩澤王進來時的吵雜,晏太子本就威嚴的很,再加上獅王彭厲鋒那一張肅殺的冷臉,誰也不敢輕易的上前搭話。
先不說對晏太子忌憚多少,便是煞星一般的彭厲鋒,就沒幾個人敢去招惹。
等人全部坐定,夜宸帝才帶着剛剛被解禁的皇后娘娘,華貴妃娘娘而來,這時候所有人都行大禮,三呼萬歲。
紀輓歌注意到,晏太子只是站起身來,並未下跪,甚至連彎腰都不曾。
這樣行爲想來臣子們已經見得多了,完全沒有任何人露出異樣的眼光。
夜宸帝享受完衆人的大禮才喚了平身,坐在最上方的龍座上,掃視大殿一圈後,沉沉的問:“太子人呢?”
哪有比這個更加打臉的,皇帝過大壽,連對方國的太子都來了,偏偏自己國家的太子沒有來。
紀輓歌明顯感覺的她身邊的金伯侯府的女眷們露出惶恐的表情,說起來,金伯侯府是皇后的孃家,太子的舅家,但是單看女眷,就能察覺出,金伯侯比比上華貴妃孃家承翰侯府,那是多有不如,比如剛纔的笑聲,比如現在的驚恐,就衝承翰侯府不動聲色的功力,金伯侯府就是比不上的。
皇帝問話自然有人回答,太監滿頭大汗的跪下,還沒想好說辭,外面已經喊起來,“太子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