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厲鋒雖然被封獅王,但是王府卻是沒有的,這是在不符合規制,但是皇帝不提這一茬兒,禮部上了請示摺子沒人受理,所有人也就很有眼力見兒的不提此事了。
獅王回京後,只是住在一處私業的別院裡。這別院是彭厲鋒的親生母親孃家曾經給女兒的嫁妝,只不過當年彭厲鋒的母親私奔,無媒無娉的跟了恭王,家裡人雖然對恭王這個女婿很滿意,但是礙於面子,這處嫁妝院子只是私下裡給了女兒,並沒有公開。
這院子並不大,但好在設計精巧,看起來門面低調樸實,內裡卻很多曲徑通幽,沒有進來過的人,很難發現這其中的別有洞天。
深夜時分,彭厲鋒端坐在正堂內,手邊放着一套白玉的小茶具,他身子高大,長而厚的手掌與白色的小茶盅顯得很是突兀。
“師弟,真是好雅興。”正堂的大門被從外面推開,一俊朗男子闊步走進。
彭厲鋒並沒有擡頭,只是專心的沏茶,並斟了一杯放到了桌案對面。
來人坐下拿起茶盞抿了口茶,嘆道:“旁人煮的太平猴魁,都沒有這般滋味。”
彭厲鋒自己也飲了一杯才擡起頭來,眼前的人坐姿端方,氣宇不凡,尤其是劍眉星目,實屬世間難尋。
“師哥現在貴爲太子,哪裡還能喝不上這一口茶。”
楚晏搖搖頭,“世間很多東西都很好尋找,唯有師弟的這味茶,獨此一家。”
彭厲鋒能猜到楚晏今日的來意,他們同門師兄弟,彭厲鋒自出生便被恭王送去師父門下,師父一生三個弟子,大師兄早已學成離開師父,因爲大師兄天資聰慧,師父以平生有這個徒弟爲傲,故而對後來要拜入他師門的徒弟都是要求嚴苛,一直未找到合心意的好苗子,所以一直沒有收徒,直到知天命之年,才收了楚晏這麼一個好徒兒。
恭王與彭厲鋒的師父是忘年交,當年恭王失去摯愛,傷心欲絕,根本無心撫養彭厲鋒,加之恭王乃是一員武將對於照顧孩子實在不擅長,所以作爲好友,他收了彭厲鋒這麼一個奶娃娃爲徒。
楚晏比彭厲鋒大五歲,彭厲鋒小時候長的虎頭虎腦的,所以楚晏很是喜歡自己的這個小師弟,至於這太平猴魁,那還是彭厲鋒長到四歲的時候偷了師父的好茶,偷偷煮了給楚晏喝的。
四歲的孩子會煮什麼茶,這茶中的滋味說是茶味,其實不過是當年的情誼罷了。
楚晏在師父身邊呆到十二歲便回到楚國做了名鎮天下的晏太子,楚晏離開後,彭厲鋒獨自在師父身邊呆了一年,在八歲的時候回到了恭王身邊。
彭厲鋒難得的有了一絲愁緒,其實他從來都不是個拖泥帶水,被舊日情懷困住的人,但是現在眼前坐着的是楚晏,彭厲鋒心中難免的有些起伏。
小時候他無父無母照顧,所有的時間都是跟師父與楚晏在一起相處的,那時他根本不知道楚晏的真實身份,只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哥哥,親人。
沒想到多年後重逢,竟然成了如今的局面。
“太子還是請回吧,當年的事,我都忘記了。”彭厲鋒低下頭。
楚晏看着彭厲鋒閃動的睫毛,到底還是解釋了一句,“師父之事,不是我動得手。”
彭厲鋒握緊了拳頭,在楚晏離開的一年後,原本平靜的山谷中突然來了一隊人馬,說是奉了楚國太子之命,接師父去楚國京都。
當時彭厲鋒並不在家中,等他一個月後趕回來,原本的三間草舍早已會焚燒殆盡,僅有的兩個老僕人全部慘遭殺害,只有一個當時藏在水窖中的老媽媽活了下來,告訴了他一切。
八歲的彭厲鋒從沒想過自己只不過是跟師父打賭出去一趟而已,回來就要面對這樣的場面。
尤其在知道這樣的事是他心中最憧憬的師哥所爲之後,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變的頑劣不堪,回到恭王身邊之後,燒糧草,戲弄人,沒有他不幹的事。
彭厲鋒原本以爲自己忘記了,這時想起卻清晰如昨,他以爲自己會恨的,恨的在見到楚晏的第一時間就恨不能出手取了他的性命,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
說忘記了,那是自欺欺人,那樣深刻的情潮怎麼能夠忘記。
楚晏凝望着眼角發紅的彭厲鋒,彭厲鋒小時候肉嘟嘟的樣子似乎在他的眼前浮現。楚晏從來都知道彭厲鋒的性格,重情重義,若是真動了感情,那便是掏心挖肺的對你好,他從來都是跟在他身後的那個胖娃娃,無論他是否會捉弄他,他都會笑嘻嘻的跟着自己。
“阿鋒,我知道當年的事你怪我,但是你要相信我,那真的不是我做的。”楚晏知道要是不了結了彭厲鋒心中的疙瘩,他無論說什麼,這個不是他弟弟,卻比他親弟弟更讓他放心的男子是不會妥協的。
彭厲鋒現在已經能壓抑住自己的心情,他只是眼角有些發紅,但是思維清晰,“那又怎麼樣,那些人不是你的人,但絕對也跟你脫不開關係。師父因你而死,這是你說什麼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對於能這麼快平息心中情緒的彭厲鋒,楚晏是詫異的,在他的記憶裡,彭厲鋒衝動莽撞,看重感情的人最易被感情所驅使。
楚晏搖了搖手中的茶杯,清綠色的茶湯微微晃動,良久,楚晏才說:“師父的事,我的確有推卸不了的責任,但是阿鋒,師父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活,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
彭厲鋒諷刺一笑,什麼都沒有說。
楚晏看着彭厲鋒臉上不甚恭敬的表情,心中有些不悅,他冷冷的說:“阿鋒,你要看清楚現在的時局,大夜的皇帝不可能重用你,你雖然比我跟着師父學習的年限長,但是才能卻比那些朝堂上的酒囊飯袋要強的多,只要你跟着本宮,將來有的是你建功立業的機會。”
彭厲鋒不說話。
“你考慮清楚,師哥從來都是爲你好的。”
彭厲鋒這時纔開口,“師父教我的第一句話,便是忠君愛國,師哥,你難道忘了嗎?”
楚晏冷哼了一聲,“冥頑不靈。”
彭厲鋒揚聲道:“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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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何時被如此對待過,一巴掌拍下來,酸棗木的茶几片刻碎裂成五瓣,而楚晏的臉上卻沒有半絲波動,還是一幅獨屬於上位者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態。
彭厲鋒沒有他那麼冷靜,臉色發冷。
還是那麼掩飾不住情緒!楚晏冷冷一笑,轉身欲走,走到門口卻有突然停住腳步,輕鬆的說:“那位紀三小姐,本宮很有興趣。”
直到他消失,彭厲鋒一動不動,只不過他離開視線之後,彭厲鋒剛纔冷然的臉色變的高深起來。
——
紀輓歌這夜一直做惡夢,夢中她被不明身份的人一路追擊,她使出渾身解數去對付他們,可是卻打不完,驅散了一批又來一批。
她筋疲力盡,終於撐不下去,眼看着敵人的刀劍向她砍來,她不知道誰能來救她,只想着要是真的死了,那她臨死也還想見見他。
“彭厲鋒!”紀輓歌大喊一聲坐起身來。
剛剛的驚魂沒有過去,紀輓歌就對上一雙冷厲的眼睛,立刻大叫,“啊~!”
彭厲鋒沒想到她會在夢中喊自己的名字,更沒有料到她會被自己嚇到,趕忙上前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着,“是我,是我,別怕,別怕。”
紀輓歌聽到他的聲音,感受到他身上灼熱的溫度,這才從夢境中抽離出來,還是有些不確定的問:“阿鋒?”
“是我,你是不是做惡夢了?”
紀輓歌舒了口氣,心有餘悸的,斷斷續續的跟彭厲鋒說:“剛纔的夢.....好可怕,我碰到好多追殺我的人,我怎麼反擊都擺脫不了他們。”
彭厲鋒低頭親親她的額頭,“怎麼會有這種事,都是你愛瞎想。”
“怎麼事瞎想。”紀輓歌靠在他懷裡說:“我今日就遇上了一遭。”
“今日?”彭厲鋒的語氣疑問。
本來彭厲鋒是派了人時時刻刻跟着紀輓歌的,但是最近這段時間紀輓歌幾乎不出府,國公府的暗衛一點不比彭厲鋒手下的人差,因着今日彭厲鋒進城,所以這些人今日便沒有守着紀輓歌而是被彭厲鋒調用去做旁的事情了,只是沒想到就疏忽了一天時間,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紀輓歌知道彭厲鋒擔心,趕忙解釋說:“我的身手你還不相信,那些人根本傷不到我。”
“傷不到你,你會晚上嚇得做惡夢。”彭厲鋒顯然不信。
紀輓歌吐吐舌頭,說:“我纔不怕呢,只不過今天碰上的人是楚國人,我心裡有些摸不透他們的來意而已。”
彭厲鋒抱着紀輓歌的手勁突然加大,紀輓歌喊疼。
“他對你動手了?”彭厲鋒問。
“他是誰?”紀輓歌不明所以的。
彭厲鋒卻沒有解釋,只是將紀輓歌抱在懷裡搖着晃着,搖籃一般的,紀輓歌在他的懷裡從來安穩,這時被他晃着,瞌睡蟲漸漸的跑了回來。
迷迷糊糊間,聽到彭厲鋒說:“輓歌,我們儘快成婚可好?”
紀輓歌陷入甜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