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向彬說:“我貼暇彙報,那幾個工人是爲了保護寶貴的‘玉石王’,明知有危險卻硬衝上去的。現在雖然他們獻出了生命,可是那塊國寶卻完好無損。如果這個情況屬實,那他們至少應該算是因公殉職。這裡面很有文章可做。”看了看魏東的表情,他又補充道:“日普市長的意見,我看欠妥。事故固然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但是更要看到事故本身所展現的精神,這纔是我們要總結、要挖掘的。”
魏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車到縣城也沒停留,孫冰暇和縣長正在城關等着,引導市領導出了城區往玉石礦奔去,時間不長便到了發生事故的山坳裡。
這是毓嵐縣最大的玉石礦,歸縣政府直轄,有幾百名工人。毓嵐縣以出產上等河磨玉而聞名全國,這種玉料在東南亞各國也非常搶手。這幾年,隨着玉器市場的持續升溫,礦裡上繳縣財政的稅收不斷增加,已經成爲全縣三大經濟支柱之一。
魏東、王日普、司徒向彬一行人走進現場,發現以市安全監察局牽頭的事故調查組已經到了,接到通知前來採訪的時辰也在這裡。從現場看不出多少事故的痕跡,死亡工人的遺體已經被移走,倒塌的塔吊,斷裂的支架,傾斜的滑道,大都恢復整理完畢,只有那座小山一樣的玉石璞料靜靜地臥在那裡。這就是那塊被稱爲“玉石王”、在國家地質礦產部登記註冊的全國已被探明的最大的原始玉石料。這塊玉石料重達數百噸,世所罕見,堪稱國寶,早在上世紀60年代被發現時,它與整座山體連在一起,限於當時的技術水平無法剝離,國家有關部門曾專門行文要求A市政府妥危護。去年的廣交會上,香港特區旅遊部門與A市達成協議,由港方出資將“玉石王”開鑿加工,運到香港雕成一尊世界最大的釋迦牟尼坐像。這項協議獲得了省裡和國家主管部門的批准,地質礦產部和國家旅遊局還專門組織專家前來指導剝離開鑿工作。本來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誰也沒想到在即將外運的關口卻發生了這樣一起事故。
孫冰暇向領導們介紹了事故發生的詳細過程。說是“詳細”,實際上已是人爲加工過的。魏東的暗示和司徒向彬的提醒,讓孫冰暇明白了自己該怎麼說,而且還要把這個過程說得很圓滿,滴水不漏。好在這方面他也算是輕車熟路了,常年與各類媒體打交道,他早已鍛煉出了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大話,空話,假話,套話,都能說得像真話一樣逼真,不僅能感動聽的人,有時連自己都被感動了,以爲說的的確是真實情況。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三個工人如何在滑道傾斜、吊車脫軌、玉石料墜落的緊急關頭,明明自己可以脫身,卻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硬是用撬槓和木竿撐住數百噸重的巨大落石,延緩了石料下墜的速度,保證了“玉石王”絲毫無損,三個人卻被擠在石料與塔吊之間不幸犧牲的感人場面。而對施工組織的草率,起吊時間爲什麼選擇在晚上,設備設施的簡陋,安全防護的疏失等問題卻隻字未提。
王日普陰着臉問:“既然知道這幾臺吊車起重能力不夠,爲什麼不準備就緒再施工?”
孫冰暇扭頭望望縣長,縣長囁嚅着剛要解釋,魏東打斷他,讓大夥兒到會議室去坐下來分析。甫一坐定,王日普便劈頭蓋臉地對毓嵐縣一通訓斥,口氣十分嚴厲,屋子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魏東不快地板起臉,不僅是因爲王日普沒待自己這個主持人把話說完,更因爲他這一發火,很容易把會議的方向扭到追究事故細節的方向上,而這正是魏東想極力淡化的。他看了司徒向彬一眼,示意他說話。
待王日普講完,司徒向彬提議道,還是先不忙下結論,先由毓嵐縣配合調查組把事件的前因後果、發生過程、損失和影響、如何善後做出詳細分析評估,然後依照國家和省市相關法律法規拿出相應的處理意見,再提交市委市政府研究決定爲好。魏東適時地接過話頭表示同意,同時強調說,發生安全生產事故,縣委縣政府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目前這種嚴峻的形勢下,更是不能原諒的,王市長剛纔講的意見非常重要,調查組要按照這個精神開展工作,毓嵐縣也要認真總結經驗教訓。當然,不能因爲一起事故就全盤否定毓嵐縣的工作,更要善於發現事故中的閃光點,善於發現存在於事故當中的猾因素。對在事故中捨生忘死保護國家財產的英雄人物和英雄事蹟,更要深入挖掘,及時總結,大力宣傳和弘揚。在當前全國上下全力以赴抗震救災的關鍵時刻,一定要注意不能被消極因素遮住我們的視野,不能因爲局部的工作失誤影響抗震救災的大局,要用正面的、猾的、昂揚向上的典型人物、典型事蹟教育和激勵全市人民,進一步振奮精神,齊心協力,奪取抗震救災和各方面工作的全面勝利。
出了會議室,時辰追上司徒向彬,請示如何進行報道。司徒向彬想了想,說:“回去告訴你們總編,先不忙報道,待調查組拿出結論來再說吧!“
時辰問:“可是事故本身是不是應該發一條動態消息呀?”
司徒向彬盯着她說:“魏書記剛纔講的意見不是已經定調了嗎?要注意宣傳事故當中的閃光點,就是那些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國家財產的英雄人物和英雄事蹟。你們要從這個角度來策劃宣傳報道。”
時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坐車回到市裡時,魏東說,明天召開一次常委會,對事故的處理統一統一認識。他還叮囑司徒向彬提前與王日普個別地做一些溝通,爭取在這個問題上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