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讓他變得侷促不安。他不清楚哪個環節出了錯,會讓警察懷疑到他。但可以肯定的是,警察現在還不想抓他,他們一定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那個女孩故意爲難他,或許就是出於這樣的原因。
他慶幸這一段時間裡,她一直沒有發短信過來。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很長時間沒有同他聯絡,徐傑最近還想主動找她。現在看來不必了,也許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徐傑一路走着,陸續想起很多可疑的地方。比如那天半夜看到的汽車;跟進網吧的陌生男人;還有房屋對面的一戶人家,最近總是拉着窗簾。最重要的還是那天的女孩。她戴着耳機,卻並沒有像大多數女孩一樣把mP3掛在胸前。種種跡象令他感到無比後怕。
終於回到家了,他趕緊把窗簾拉上準備收拾東西。可是轉念一想,這樣做並不妥當。要是對面真的有人監視他,這樣倉促地拉上窗簾無疑會引起對方的警惕。因爲按照他平時的習慣,從來沒有十點前拉窗簾睡覺的先例。
他重新把窗簾拉開,裝模作樣地提了提褲子,做出一副剛換衣服的假象,然後從容地把東西拿到一個對面無法觀察到的角落,一股腦塞進包裡。他在這裡只是暫住,所以帶的東西不多,一個小包還沒裝滿就收拾完了。收拾好東西,他就照例站在窗前,拿出手機胡亂撥弄。他悄悄瞥了一眼對面,只見窗簾依然拉着,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似乎還有人在走動。
終於捱到了午夜十二點,他便拉上窗簾熄了燈,然後上牀躺下。因爲夜裡有大事要做,所以需要蓄養足夠的體力。臨睡前把手機調了兩點的鬧鐘。可他終究沒能睡着。兩個小時後,鬧鐘準時響了起來。徐傑迅速地爬起來,提起包,將彈簧刀裝進褲兜裡,就匆匆忙忙地跑下了樓。
離開小城之前,他還需要先把證據毀掉。於是他穿出院子,迅速朝着舊樓的方向而去。
徐傑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他剛走進舊樓樓道的時候,守在一輛轎車中的刑警就發現了他。負責監守的刑警馬上把消息報告給大益,大益隨即就給馬一洛打了電話。馬一洛馬不停蹄地朝這邊趕來。很快他就把車開到了學校附近。
大益他們已經集結好了,只等着他來指揮行動。
“人呢?”馬一洛問。
“剛剛進去,正在密切監視!”大益回答。
馬一洛擡手看了看錶,剛剛兩點半,照慣例還不到徐傑行動的時間。但是他這麼匆忙地趕來一定有原因。馬一洛果斷地命令道:“不用監視了,進去抓人!”
大益似2乎沒有聽明白,“你是說,抓人?”
“沒錯,抓人!”
大益怔了兩秒鐘,馬上拿起對講機下命令,“各單位注意,靠上去,直接拿下他!”
舊樓外面的警察立即行動,很快就把這棟小樓包圍了。馬一洛吩咐大益嚴守幾處出口,然後自己親自帶人爬了進去。
那時徐傑剛把酒精灑在桌子上,正準備點火,就聽見外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加緊行動,使勁摁着打火機,可偏偏打不着火。他心急如焚,使勁甩了甩,還是打不着。他覺得自己倒黴透頂,又想是不是氣門開關打得過小,急忙把開關打到最大,沒想到竟然撥錯了方向。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徐傑丟下打火機,躍出窗戶,以樹枝作爲緩衝,跳了下去。
徐傑的體質很好,加上學過幾年武術,從三四米高的地方跳下來居然毫髮無損。但他的行蹤已經徹底暴露了,着地的聲音驚動了樓裡的警察,他們追了過來。
徐傑朝着一條小巷狂奔,情急之下他把包扔掉,儘量除去身上的一切累贅。後面的警察窮追不捨,只是恰逢月初,周圍黑得一塌糊塗,能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人。徐傑自信自己的奔跑速度,間隔大約十幾米的距離,他們一定追不上來。可是前方一定還有堵截。很快他聽見了來自前方的腳步聲,前面有警察堵截。
徐傑立刻折轉方向,朝着小巷旁邊的斷壁殘垣跳上去。他的運氣很好,每一腳都踩到了實處。後面的警察就不那麼走運了,有人一腳踩空,重重地摔了下去。徐傑從後面的牆壁跳下去,眼前又是一條滿是垃圾的小巷。翻過另一面圍牆,就跑進了一個建築工地。那裡場面混亂,地形複雜,他想抽身出去應該不成問題。
可他明顯小覷了警察的速度。不遠處傳來了警察的警告:“停下!再不停下就開槍了!”徐傑毫不理會他們的震懾。正待翻過院牆時,後面突然傳來了兩聲槍響。他的心猛地抽搐一下,以爲自己被打中了,卻並沒有覺得身體不適。他明白自己沒有中槍。他拼了命地瘋跑,一不小心踩進了水泥堆。他也來不及轉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水泥堆上跨過去,前方又是一堆鋼管。他只顧摸黑瘋跑,又跌跌撞撞地越過一大堆鋼筋鐵器,衝進了框架樓。慌亂中頭碰到了腳手架,頓時覺得暈頭轉向,竟然連東西南北都辨不清了。他捂着額頭想要衝上樓,突然明白衝上去只有死路一條,於是立即返回來,穿過施工現場,從另一面牆上翻了出去。
從牆上跳下去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出現了片刻空白,聽見馬路上警笛聲四起,知道警察已經加派了人手,將這裡圍3得水泄不通。就在愣神的工夫,大益已經追了上來。幾個人麻利地翻過圍牆,頓時,好幾把手電筒同時將光亮照向這邊。他已經被警察摁在了地上,“不許動!給他拷上!”有人擰住了他的胳膊,一隻手已經戴上了冰涼的手銬。
就在行將絕望的時刻,他的意志力竟然出奇地膨脹起來。他一掣手,就把抓他胳膊的警察擼在了地上。一隻手獲得了自由,這已經給了他翻身的機會。大益幾人在一番激烈的追逐後,體力幾乎已經耗盡了。徐傑卻依舊精神亢奮。兩三個人沒有摁住他,讓他重新站了起來。
既然拒捕,就只能採取強硬措施。幾個人大展拳腳,試圖將徐傑制服。可是徐傑早已豁出去了。他慶幸幾年武術沒有白學,藉助地理位置的優勢,很快就將包圍他的警察打倒在地。他的手腕上還掛着手銬,發現時機難得,便趕緊沿着小巷逃出去。
警察又一次在他後面鳴槍示警。刺耳的槍聲劃破了夜空,安詳的夜晚變得緊張而激烈。只是對於徐傑來說,槍聲已經沒有威懾力了,他繞過一條小巷,跑到一片平房當中。這裡的地形更加複雜,巷子顯得更狹窄,而且橫七豎八得毫無規律,是個捉迷藏的好地方。徐傑發瘋似的亂闖,他像走迷宮一樣左轉右繞,終於在幾分鐘後,後面就徹底鴉雀無聲了。
甩掉了警察,他的神經稍稍有所鬆懈。他飛奔上馬路,以爲這裡地勢寬廣,總沒有跑進死衚衕束手待斃的危險。可是很快後面就有兩輛警車追上來。他正好路過了步行街,便順勢拐進去,又把警車甩掉了。可是警察依然在後面窮追不捨。
他想要加快速度,可是雙腿已經變得僵硬了。強撐着跑到步行街末端,看到不遠處便是浩渺的湘江。這令他看到了希望。但是最後,一個人衝到了他的跟前,來人正是馬一洛。徐傑從褲兜裡掏出彈簧刀,指着尾隨而至的馬一洛,慌亂地說:“別過來!你別過來!小心我捅死你!”
馬一洛勸道:“別頑抗了,你肯定逃不掉的。”
“你說逃不掉就逃不掉?那你來呀,來抓我啊!”
馬一洛不再跟他說話,從容不迫地向他走過去。徐傑一邊後退一邊揮舞着彈簧刀。馬一洛瞅準機會騰空一腳,就把他的刀踢掉了,不過褲子上劃了一道口子。徐傑手裡已經沒什麼利器,只好和馬一洛比試拳腳。可是剛纔的一番逃命幾乎把他的體力耗盡了,只過了幾招就差點被馬一洛制服。
打鬥聲吸引了網吧裡的通宵客,他們紛紛出來觀看。危急關頭,徐傑撿起地上的彈簧刀,衝上臺階,將一個女孩攬在懷中,用刀抵住了她的脖子。女孩嚇4得大叫起來。馬一洛急忙拔出手槍,厲聲喝道:“別犯糊塗!綁架人質,我馬上就可以將你擊斃!”
徐傑早已喪心病狂,他笑容猙獰地對馬一洛大喊:“來呀!你開槍呀!你要是敢開槍,我就殺了她!你信不信?!”
馬一洛知道他在做垂死的掙扎,早已心無顧慮。他的彈簧刀緊緊抵着女孩的脖子,鮮血已經慢慢地溢了出來。馬一洛害怕激怒他,於是心平氣和地跟他談話,“我只想告訴你,你已經跑不掉了,這麼做一點用都沒有,只會增加你的罪行。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你還有父母,還有朋友,假如他們看到你這個樣子,會是什麼感受?”
“我不管!反正已經到了這一步,多一條人命又怎樣?!”
這時,大批的警察圍了過來。幾十把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他,他卻絲毫不改囂張氣焰。他抓着人質慢慢地向後移動。在他身後十幾步的地方,是一條馬路,馬路後面便是浩浩蕩蕩的湘江。看熱鬧的人成羣結隊地涌來,很快就將一條並不寬敞的道路堵滿了。老王也趕來了,他告訴馬一洛,無論如何都要保證人質的安全,然後立馬給局領導打電話,請求加派特警支援。
馬一洛收起了手槍以示誠意,然後帶幾個人緊緊地跟上他。他已經穿過了馬路,並且漸漸地走下了河堤。此時他離江水只有一步之遙。馬一洛試圖尋找機會擊斃他,可他一直躲在人質後面,所以絕不能貿然開槍。慶幸的是他已經沒有退路。
“徐傑,我們談談吧。”劉繪澤想要使用心理戰,這方面一直都是她的強項,“我想你也累了,我們不妨說說話,也好緩解疲乏。”
“談什麼?”
這時徐傑終於認出了劉繪澤。他知道這個女警察詭計多端,所以絕不能再上她的當。他的刀始終沒有離開過女孩的脖子。
“就談談……你的女朋友吧。聽說你還給她買過一件禮物,是一條紅豆項鍊對不對?”
徐傑顯得十分驚訝,“你怎麼知道?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我們沒把她怎麼樣。只不過,我能看得出你很愛她。難道你就忍心丟下她不管嗎?”
徐傑沉默了,劉繪澤的話似乎起到了效果。
“其實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放開人質,向警方自首。只要你肯自首的話,法律一定還會給你機會。但是,如果你死了,你的女朋友一定會痛不欲生。你希望讓她痛苦一輩子嗎?”
徐傑突然擡起了頭,“花言巧語,你騙不了我!我去自首就只有死路一條!”
“你想錯了。你不應該這麼一錯再錯下去,5人生的路還很長,你還有很多機會實現自己的理想。你好好想一想,這麼多警察圍着你,你能跑得掉嗎?被捕只是遲早的問題。真到了那時候,你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徐傑沒有再反駁,他彷彿在思考着什麼,看上去劉繪澤已經說動了他。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他會放下彈簧刀的時候,他卻突然橫下了臉,氣急敗壞地吼道:“我不聽你的胡言亂語!你們人多又怎樣?!”說完,就將人質推到馬一洛懷中,轉身朝湘江跳了下來。
警察急忙追上來,拿出手電筒四下照射,卻再也看不見徐傑的影子。他們沿着河邊到處搜尋,依然什麼也沒有找到。
徐傑就這樣出人意料地逃脫了。
從河邊到步行街的一段路,馬一洛走得特別艱難。他覺得自己很失敗,又很疲倦,心裡突然空蕩蕩的,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覺。局長和分管刑偵的副局長也趕了過來,看見他,急忙問:“情況怎麼樣?”
馬一洛垂頭喪氣地回答:“讓他逃掉了!”
徐傑在那麼多人的眼皮底下跑掉了,馬一洛覺得很不甘心。幸虧人質沒有受到傷害。圍觀的羣衆爲他們鼓掌叫好,馬一洛卻怎麼樣都高興不起來。
準備收隊的時候,馬一洛才覺得小腿有些疼。他走到路燈下,看見褲子早已劃破了,小腿也被劃傷,鮮血正緩緩地往外流。他才明白之前腳底爲什麼有種黏糊糊的感覺,原來血液順着小腿流進了鞋子。他害怕被劉繪澤看見,卻偏偏讓她看見了。劉繪澤立刻驚得大叫起來:“你受傷了?嚴不嚴重啊?”
馬一洛連忙壓低了聲音,“沒事兒,只是受了點皮外傷。”
他覺得區區這點小傷,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可他們的對話還是被別的同事聽到了。同事們很快就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他的傷情。劉繪澤把他的褲腳掀起來,看見傷口足有兩寸長,血液幾乎將半截褲子都打溼了。他卻一點也不在乎,還在與同事們輕鬆地說笑着。劉繪澤當即就哭了,大聲責備他:“你還笑!受了這麼重的傷,爲什麼一聲也不吭?!你覺得自己是鐵打的嗎?!”
馬一洛尷尬地對着她笑,“看看,還哭了。這點小傷,至於嗎?”
“還說是小傷……”劉繪澤哽咽得說不下去。她把頭偏過一邊,爲馬一洛的故作堅強感到十分生氣。
“好了,別擔心了,”馬一洛扶着她的肩膀,“我沒事的,真的。”
劉繪澤氣呼呼地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扶着馬一洛走出步行街,坐上大益的車直奔醫院。馬一洛在處置室止血、包紮傷口,劉繪6澤就忙着繳費,拿藥,向醫生詢問一些注意事項。後來馬一洛又去輸液,全程都有劉繪澤陪在身邊。
那時已經五點多了,馬一洛實在不忍心讓她再折騰,“一夜沒閤眼了,你靠着我睡一會兒吧。”
“你睡吧,我不困。”
“幹嗎硬撐着?我真的沒什麼事。”
“現在連一個護士都沒有,我要是睡着了,誰照顧你呀?你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你今天特別累。”
馬一洛還要說什麼,劉繪澤已經不想再和他爭了,“好了,我真的一點兒都不累。我現在命令你,快躺下,馬上閉起眼睛休息!”
馬一洛知道拗不過她,只好照她說的躺下來。事實上他真的累了,渾身累得沒一點力氣,心卻比身體還要累。他知道徐傑跑了就等於前功盡棄,而且打草驚蛇,以後的工作也將變得困難重重。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想這些,抓着劉繪澤的手,不大工夫就睡着了。
睡醒一覺以後,天已經亮了。他看見頭頂上的藥瓶換了。劉繪澤正用手支撐着腦袋,靠在牀邊打盹兒。馬一洛看着她疲憊的樣子,覺得非常心疼,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她的頭髮。劉繪澤醒來了,她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藥水還剩多少,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爲藥輸完了呢。你醒了?”
“嗯。”馬一洛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
“睡得好嗎?”
“我睡得很好。就是辛苦你了。”
“沒事,我一點都不累。只要你沒事,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馬一洛感動地說:“老婆,你知道嗎,很早以前我就有一個願望,如果我遇到了人生當中的另一半,我願意爲她做任何事,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劉繪澤的眼中溢出了淚花,“你剛纔,叫我什麼?”
“老婆啊。我答應你,等案子一結束,我們就馬上結婚。”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