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謝氏家族(中)
謝家的管事娘子得了吩咐,急匆匆地便出了門,只前後腳的功夫便去了隔壁的安邑坊慕容府。慕容一家如今亦是長安新貴,家主慕容若因西域征戰所獲的累累軍功而一舉受封從二品的開國縣公,又授官正三品金吾衛左大將軍。原本李丹薇打算在宣平坊購置宅邸,卻遍尋不着合適的,於是只得退一步將家宅安置在了安邑坊。
這兩位閨中密友簡直比嫡親姊妹還更親近些,只恨不得日日都能相見纔好。於是,李丹薇便帶着長女進入了木蘭衛,全了她每日見面的念想。休沐時,二人還時常舍下夫婿,相約共同遊玩,總算皆是心滿意足了,卻不知自家郎君相對而坐的時候都是滿腹酸澀之意。
聽聞了好消息之後,李丹薇便立即帶着兒女們趕往謝家。踏入正院內堂時,便見謝琰、謝涵父子兩個正在庭院中團團轉,險些磨穿了鋪地的青石。她不由得一笑:“聽起來像是才發動不久?你們急什麼呢?”
“十娘來得正好。”謝琰方纔又目送王氏進入產室,心裡越發焦急,“替我問問元娘究竟如何了。”兩個女兒倒是都勸了他幾句,讓他不必憂心忡忡,但她們都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小娘子,能知曉什麼事呢?日後長大了,自己經歷過了,大概方知母親生產的不易——想到此,他忽然覺得在一旁長身玉立的慕容修越發顯得不順眼了。
不待未來的岳父大人橫眉豎目,俊美非凡的慕容修便很知機地上前來行禮,舉止皆是恭恭敬敬。慕容家的長女慕容芷、幼女慕容萱亦笑盈盈地行禮,聲音清脆地問:“染娘和初娘在何處?兒們去陪一陪她們,免得她們擔心。”
說話間,內堂便推開了一道縫隙,染娘帶着初娘前來迎客。慕容修不着痕跡地打量着爲首這位嫺雅從容的小娘子,心中霎時間便繁花似錦,暗道該早些催阿爺阿孃趕緊過來提親了。否則,待染娘及笄之後,還不知多少人家急着趕着撲上來呢。
正所謂情人眼中出西施,這位白皙俊俏的少年郎渾然忘了——便是看着再如何嫺雅從容,在戰場上遇神殺神的小娘子,亦是沒有多少人家敢要的。不少高官世家雖然盛讚陳郡謝氏陽夏房的雅緻風流,然而三房這羣猛士卻是例外。上一刻手染胡虜鮮血,下一刻洗淨了雪白柔夷便又能打絡子繡花,又有多少郎君能消受得起呢?
李丹薇見姊妹兩個很是淡定,笑着揉了揉她們的臉頰:“你們阿爺和阿弟渾身都要冒火光了,你們倒是絲毫不放在心上,像極了你們阿孃。也罷,我去產室裡頭瞧瞧,你們都在外頭等消息。謝三郎,你也很不必帶着四郎在外頭等着,去內堂進朝食便是。堂堂大將軍,怎麼能如此沉不住氣?”
“呵。”謝琰瞥了她一眼,已經不想再提當年慕容若在產室外面那般沒出息的模樣了。那不也是堂堂大將軍麼?甚至還是開國縣公呢?不照樣在娘子生產的時候嚇得手足無措?
不過,一羣孩子都在場,他也不好說起舊事,免得慕容若威嚴大損之後便來尋他算賬:“也罷,都進內堂守着。”
“兒和初娘已經陪着祖母用了朝食,阿爺、阿兄和四郎五郎多少進一些罷?”染娘便吩咐僕婢們幾句,回首似是覺察了旁邊火熱的目光,眼波盈盈地望過去,微微一笑。慕容修雙目一亮,比尋常人深邃幾分的眼眸輕輕動了動,含着笑意。
兩人的神色變幻皆未能逃過謝琰的一雙厲眼。令他的臉色猛然便沉了下來,見謝滄與謝泊也過來了,立即就將慕容修塞給了兩人:“阿修年紀漸長,不方便在正院出入,帶他去園子裡走一走,或者去外院書房、演武場罷。”
其實,謝家與慕容家是通家之好,如何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再者,慕容修與染娘確實是情投意合,再過些時日說不得便要定下婚事了,嚴防死守也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在傻耶耶眼裡,偏偏就見不得隨便一位蠢小子便將愛女騙走了。更別提這個蠢小子還在他跟前和愛女眉來眼去了。
慕容修不敢違抗未來岳父大人的決定,於是只得帶着幾分委屈之色,跟着謝滄與謝泊走了。謝澄見叔父臉色沉沉,連忙抱起五郎謝澈拔腿就跑,謝涵淡淡地目送他們離開,側首看了一眼自家渾身上下烏雲罩頂的阿爺,依舊從容淡定。
染娘並不在意此事,依舊帶着初娘一同待客,與慕容芷、慕容萱坐在內堂一側談笑風生。謝琰用完朝食之後,又一次坐立不安起來,擰起眉道:“十娘也進去好一會了,怎麼半點消息也不曾傳出來?”這羣婦人皆是隻進不出,難不成產室裡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此刻,產室當中確實是一派春風和煦的場景。靠在隱囊上的李暇玉不慌不忙地用了些湯餅,含笑道:“時候差不多了。”
在一旁陪着她說笑的小王氏與顏氏起身,悄悄地對視一眼,便陪着坐得遠遠的王氏出去了。臨出產室時,王氏不知怎地,回首看了看,抿了抿嘴角。李暇玉感覺到她的視線,有些疏離地朝着她微微一笑,目送她出門去了。
李丹薇蹙眉道:“她來做甚麼?有她在這裡,你生孩子都不得安生。”
“許是到底有些擔心罷。”李暇玉道,很是熟稔地握住了樑上垂下來的綢緞結,感受着腹中孩兒的動作,運氣用力。
伺候她的幾位產婆皆是女兵出身,在青光觀待了好幾年,專程學了醫術,曾有上百例接生的經驗。木蘭衛首屈一指的“醫官”,觀主的關門弟子阿晩亦守在旁邊,隔一段時間便給她號脈看診。有這麼些經驗豐富又頗通醫術之人在身邊,她絲毫不擔心生產時出什麼紕漏。只是不知謝琰究竟是如何想的,送她入產室之前,臉色慘白得竟宛如生了急病一般。
這個傻耶耶,都已經過了多少年了,竟是半點沒有長進。
見她已經開始用力,李丹薇遂也不再多言,有些緊張地望着她。李暇玉調整着呼吸與節奏,恍然間又想起許久之前生染孃的時候——彼時尚是初產,破費了些氣力。待到初娘與四郎出世,又是雙生子,一前一後熬的時間也略長了些。如今只得一個孩兒,應當會比想象中順利許多罷。
好孩子,既然你已經來了,便是與我們有緣,安安生生地出來罷。
半個時辰之後,一聲響亮的嬰啼傳出了產室。謝琰幾乎是跳了起來,匆匆忙忙地來到產室前,只恨不得能立刻破門而入。不過,他尚未被焦急衝昏了頭腦,又忙去換了一身衣衫,潔面淨手,這才得了進入產室的許可。
僕婢們已經有條不紊地收拾起來,室內依然瀰漫着奇異而甜腥的氣味。謝琰卻恍若不曾聞見,大步走到產牀前,打量着自家娘子。只見李暇玉渾身大汗淋漓,滿頭烏髮披散下來,粘在額頭上臉頰邊,瞧着多少有些狼狽,卻令人禁不住心生憐愛。她懷裡抱着一個襁褓,擡起首朝他淺淺一笑:“三郎,你瞧,咱們的七郎。”
見她臉上帶着一兩分血色,似是並未氣血皆失,謝琰心中鬆了口氣,這才分出幾分心思瞧她懷中的孩兒。如同初娘、四郎出生時那般,小傢伙渾身皺巴巴的,滿是褶子,完全瞧不出容貌。饒是如此,畢竟是血脈相連的父母,兩人都覺得這孩兒生得真是可愛至極。
見他們若無其事地逗弄起了孩子,李丹薇忍無可忍:“元娘剛生完孩兒,你且讓她歇息罷!孩子交給阿晩看看,若是無妨,就抱出去讓染娘她們瞧瞧小兄弟!而且,你已經趕不上早朝了,還是得去當值罷!”
謝琰雖然很想告假,卻也知道妻子生產絕非告假的理由,那羣御史早便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幾塊肉來,又如何可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於是,他只得將七郎抱出去,交給染娘,又請小王氏與顏氏多看顧一二。臨出門時,他又派人去通知李家、王家、崔家等諸多親戚友人以及交好的世家,這才翻身上馬去了宮中。
李暇玉躺下來休息,李丹薇守了不多時,便見柴氏與孫秋娘來了。柴氏見孫女正安然睡着,心中十分放心,便又轉身去看新生的孩子。倒是孫秋娘,前前後後問了許多事,越發覺得委屈:“原本是我家離得近些,該叫我過來陪着阿姊的。想不到,姊夫卻寧可捨近求遠,去問十娘姊姊……”
李丹薇寬慰她幾句,低聲道:“你來得正好,何不與謝家嫂嫂們說說孩兒洗三的事?”她雖自詡爲“孃家人”,但到底不及李家人更名言正順。
孫秋娘微微頷首:“我省得,十娘姊姊放心,定要將七郎的洗三辦得風風光光的。無論如何,姊夫如今是正三品的大將軍,阿姊又是郡夫人,該有的排場可不能小了,免得教人輕瞧了去。”說罷,她又恨恨地咬牙切齒:“也好教那些背後嚼舌頭說阿姊是隻母老虎的人瞧一瞧,阿姊這般兒女雙全的福分,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可不是麼?兩雙兒女,怎麼瞧着都是大福份。李丹薇彎起眉眼,把着她的手臂:“咱們也無須與她們鬥氣。她們是什麼人?咱們又是什麼人?與她們計較這些,反倒是失了咱們木蘭衛的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名字是謝氏家族,但是想把很多零碎的事情都交代啦~~
→ →,有親問爲什麼是番外二
大家看看正文裡第七卷中間:番外一,幽州雲鷹,那纔是番外一……
OTZ……
明天把番外二搞定!!